徐仲宣带着两名小太监刚踏入诏狱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狱卒抬了三四具尸体从门洞里拖了出去。

纵然是这尸体身上已然是被盖上了草席,但偶有手脚垂落在外面,还是可以看到满是青紫血痂,并无一块好皮。更有甚者,可以看到血肉里面外翻的森森白骨。

两个小太监只吓得一颗心咚咚的狂跳个不住,面色雪白,端着朱漆描金托盘的一双手都在发抖。

他们偷眼去看走在他们面前的徐仲宣,却见他面色如常,并无一丝变化。

徐侍郎尚且只是个文弱的文人啊。可是他行走于这满是瘴戾之气的诏狱之中,眼中看到的是残肢断臂,血肉模糊,耳中听到的是蘸了辣椒水的皮鞭子抽在血肉之上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的哀鸣之声,可他竟然能面色不改!

两个小太监无声的垂下了头,努力的敛下了心中和面上的恐惧,跟在徐仲宣的面前,一路向着诏狱深处走了过去。

周元正此时正盘膝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隔着粗粗的木栅栏,望着徐仲宣越走越近。

此时他一头花白的头发蓬散着,枯黄的面上憔悴着,手上的皱纹枯起如经年的老姜,精心留着的小指头的两三寸长的指甲也早就折断了,看起来实在是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但反观徐仲宣,绯色的官服,锦带皂靴,神态闲雅,清隽的面貌皎皎若东山月。

守候在一旁的狱卒早就是掇了一把圈椅放在外面,躬身请着徐仲宣坐了。

徐仲宣便落了坐,隔着木栅栏与周元正对视着。

周元正纵然是此刻再是狼狈不堪,可脊背依然是挺得直直的,望着徐仲宣的目光中也全是丝毫不掩饰的森冷之意。

徐仲宣挥手示意让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退后至一旁等候,然后自己则是姿态闲适的坐在圈椅中,一手搭在了圈椅中,一手则是慢慢的抚着膝上绯色官袍的皱褶处。

自周元正落马之后,内阁首辅的位置由次辅吴开济接任了,而徐仲宣则是以吏部左侍郎的身份入了内阁,为群辅之一。

以二十六岁的年龄入内阁,纵然只是群辅之一,但也已足够朝野哗然的了。

于是周元正便语带讥诮的说着:“徐侍郎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啊。”

“还好。”徐仲宣笑的淡雅,“不过比起入内阁,我更高兴的是看到周大人现下这般,唔,狼狈不堪的模样。”

纵然是因着连日受刑的缘故,周元正的面上是半丝血色也无的,可是这会听着徐仲宣这样调侃的话语,周元正的面上还是迅速的蹿了几丝愤怒的红晕上来。

“徐仲宣,你不要太猖狂。”他饱含阴冷的声音如毒蛇一般,缓缓的吐出了猩红冰冷的信子,“有我周元正现下下诏狱的日子,来日未必就没有你徐仲宣下诏狱的日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科会试之事,固然是我泄露了考题,但你就没有在其中作梗?这些年中,你从一个区区的翰林院修撰爬到了现如今吏部左侍郎,内阁群辅之一的位子,你的手上难道就干净了?“

这些日子他在诏狱里面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已经是想明白了。徐仲宣先时借着自己在吏部中的便利职务,不动声色的,慢慢的将他的党羽或贬谪,或革职了约半数,导致他到后来深感手中无人可用,所以势必只能在这次会试中提拔一些亲信之人上台。

徐仲宣定然是一早就猜测到他会在今科会试中做手脚的。又或者说,徐仲宣压根就是一早就做好了这个套子,只等着他来钻。

“不干净。”徐仲宣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又慢慢的说道,“可是现下是你周大人在牢狱里面,我在牢狱外面,我自然是有资本在你面前猖狂的,所以我为什么要忍着不猖狂呢?”

“你…”周元正只被他这番话给说的气结,伸手颤巍巍的指着他,却是气的说不出来什么话的。

徐仲宣与他对视着。面上虽然是有着笑容,但那笑容看着却是有些发冷。

“我早说过,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你不打简妍的主意,我还能让你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多待个几年,只是现下,你自己作死,我也就只能成全了你。”

周元正颓丧的放下了手。

现下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周宅里全都被抄了,那些他半生积攒的金银,现下全都充了国库不说,还成了让他踏上黄泉路的由头之一。他的儿子,背了几条人命在身上,早就是被处死了。而他其他的家眷,都要么是被流放,要么就是被发配教坊司…

完了,全都完了。

“徐仲宣,你…”

他咬牙切齿的愤怒开口,欲待要诅咒徐仲宣一二,但已是被徐仲宣给打断了。

“周元正,”徐仲宣的声音冷冷的,裹着一层毫不掩饰的冰渣子,迅捷无比的朝着周元正而来,“我今日来这里的原由,想必你心中是很清楚的吧。”

说罢,微扬着头,示意着周元正看向另外一边。

那里正有两名小太监垂首屏息静气的站立着。他们手上皆是捧了一只朱漆描金的托盘。

一只托盘里面放的是白瓷酒壶和酒盅,一只托盘里面放的则是折叠的好好的,洁白光滑的三尺白绫。

“这酒水里掺的是上好的断肠草,周大人喝了下去之后,约莫是一刻钟左右,会有恶心呕吐的症状出现,两刻钟左右则会有腹痛、眩晕等症状。但也不会立时就死,而是慢慢的腹痛不止,似是有冰冷的刀剑在你的腹中一直不停的在搅动着,直至最后肠穿肚烂,口吐黑血而亡。这其中所受的苦楚,自然是不大舒服的。至于这三尺白绫,周大人别瞧着这白绫柔软,但你放心,这白绫可是柔韧着呢。你将脖子挂了上去之后,绝对会紧紧的勒住你的脖子,让你的呼吸一丝丝的困竭。这时你越挣扎,呼吸就越困难,终至于什么都吸不进去,然后周大人你就只能张了嘴,一双眼珠子暴突了出来,直至最后撒手人寰,无声无息的挂在房梁上了。”

徐仲宣背倚在椅背上,伸了右手,一面食指指尖慢慢的点着手侧的榆木扶手,一面不疾不徐的对周元正描述着他的死状。

周元正原是不怕死的。或者说,对于进了诏狱的人而言,死亡都是一种解脱。所以在方才看到徐仲宣带着端了毒酒和白绫的两名小太监过来的时候,他心中甚至是有一种真的要解脱了的感觉。

可是现下,他听着徐仲宣用着这样冷静的声音慢慢的描述着他喝下了毒酒,或是用白绫上吊至死的惨状死状,他却忽然开始觉得害怕了起来。

这样的一种无可言说的恐惧,自内心深处忽然发疯似的涌到了四肢百骸,让他全身都在发抖,背上迅速的蹿了一层冷汗起来。

他不想死!他还想好好的活着!

可是这时徐仲宣又用着他那不高不低的冷静声音在慢慢的问着他:“那么,周大人,你是想选择哪一种死法呢?断肠草?抑或是白绫?”

周元正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着。

他觉得心慌口干,他觉得全身都在冒着汗,他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只恐惧的在狂跳不止。

徐仲宣一面伸手慢慢的拨弄着自己左手腕上戴着的伽南手串,一面欣赏着周元正现下面上双眼发直的恐惧神情。

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往往比死亡本身更让人觉得害怕。

如果可以,这种死亡的恐惧感他想让周元正多多的‘享受’片刻。

可是身后的小太监凑了上前来,低低的问着他:“徐侍郎,是否能让周元正上路了?小的们待会还要回去皇上复命呢。”

徐仲宣几乎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望着周元正面上恐惧神情的目光。

“周大人,”徐仲宣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你想好了究竟是要选哪一个死法了吗?”

周元正的喉头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扼住了一般,只听得到浑浊的嗬嗬的声音,却听不到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于是徐仲宣便道:“既如此,那下官便擅自做主,替周大人选一种死法吧。”

说罢,他目光望向端着毒酒的小太监,微微的侧了侧头,示意他进去喂周元正喝。

小太监领命,忙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盅酒,双手捧着就站到了周元正的面前。

一般若是有骨气的官员,这会也不用别人催促的,自己端了酒杯一饮而尽也就是了。但是周元正显然已是被徐仲宣方才描述的那番话给吓破了胆,所以他望着小太监手上端着的酒盅里面泛着惨白的酒水,非但是没有伸手过来接,反倒是身子往后一直倒退着。

徐仲宣见状就笑道;“看来周大人是狠不下这个心来的。既如此,也罢,看在周大人你好歹也曾是我恩师的份上,学生就来帮你这一把。”

说罢,他示意两个小太监钻进了牢狱里面,一边一个按住了周元正的肩膀。而他自己则是一手拿了这酒盅,一手拎了装着毒酒的酒壶,也矮身进了牢狱里面。

他纤尘不染似的白色靴底沉稳的踏在乌黑的地上,绯色的官袍下摆缓缓的划过牢狱里面潮湿的稻草上。

这样的一段路,他的步伐走的沉稳坚定,可是落在周元正的眼中,却是瞳孔急剧的收缩着。

周元正想挣扎,但是按着他两边肩膀的小太监伸手一左一右的掰开了的嘴巴,饶是他如何的挣扎那也是挣脱不掉的。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仲宣眉目含笑的将这一盅毒酒全都灌进了他的喉咙里。又怕分量不够似的,徐仲宣后来又连续的给他灌了两盅毒酒下去。

最后徐仲宣当着他的面,慢慢的松开手,让手里的酒盅和酒壶全都掉落到了地上去。

冷硬粗糙的地面,酒盅和酒壶掉下去的瞬间就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碎瓷片四溅。

周元正待要开口大骂,待要开口诅咒他,但是徐仲宣却是明了他心意一般,吩咐着两名小太监反剪了他双手用绳子困了起来,又用稻草塞满了他的嘴巴。这样任凭是他有什么话都是骂不出来的了,也就唯有愤怒的呜呜个不住。

而徐仲宣这时已是走至牢狱外面的那张圈椅里面坐了,两名小太监也垂手跟了出来,远远的至一旁垂手等候着。

断肠草的毒性并没有那么快的就发作。所以徐仲宣一面坐在椅中望着周元正的时候,一面就同他说着话。

“周大人可还记得梅娘?”徐仲宣笑吟吟的将右胳膊倚在了扶手上,微微的倾身向前,笑道,“下官前些日子让人去查了查梅娘的事,倒是查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周大人要不要听听?”

“下官听说,梅娘当年其实是有自己的意中人的。只不过她的意中人却并不是周大人你,而是她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兄。当年你与梅娘在寺庙中偶遇,梅娘不过是瞧着你这人落魄的有趣,所以便同身旁的丫鬟调、笑了几句。只不过这样的笑容落在周大人你的眼中,却是以为她对你有意。便是后来,那些诗词唱和,书信往来,其实都不是梅娘,而只是梅娘的庶妹和姨娘用银子买通了梅娘身边的人,假借梅娘的名义与你私相通信罢了。而她们的目的,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将梅娘这个碍眼的嫡女除去。”

望着周元正眼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徐仲宣便又慢慢的将这话题说下去:“后来的事你也晓得了,梅娘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只以为着是梅娘与你私相授受,便遣了人来捉拿你,又罚了梅娘跪了三天三夜的祠堂。你没有骨气的一个人逃掉了,梅娘却因着此事死了,只是她临死的时候尚且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不过我猜测着她死的时候心中一定是恨着你的,因着若不是你那时曲解了她为何而笑,只怕她现下还会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兄喜结连理,儿女绕膝。”

“所以你看,”徐仲宣的身子往后靠着椅背,双手一摊,面上有惋惜的表情,“你心中所谓的与你情深似海的梅娘,你这一辈子所谓的对梅娘不忘情的执念,其实都不过是你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而已。真相其实是,梅娘压根就记不得你长什么模样,甚至是从头至尾都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你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路人罢了,而且还是一个落魄不堪的路人。甚至是因着你,梅娘才会那样早早的就香消玉殒。所以对于梅娘而言,只怕若是有来生,她真是恨不能啖你肉喝你血的。”

这样的话听在周元正的耳中,比方才徐仲宣描述他的死状更让他觉得绝望。

他想冲过来撕打徐仲宣,但是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一双手又被反剪在背后用绳子紧紧的捆住了。他想破口大骂徐仲宣,诅咒他不得好死,即便是死后也要入十八层地狱,可是嘴巴却是被稻草给塞满了,什么话都骂不出来。

他也就唯有双目充血似的红,口中一直在嗬嗬的大叫着,同时身子一路向着徐仲宣的方向滚了过来。

自始至终,徐仲宣只是冷眼瞧着这一幕。

他面上没有了方才一直画上去般的优雅笑意,一双眸中只有着彻骨的冰冷肃杀之意。

“周元正,早在你当日在醉月楼中逼迫简妍欲自尽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今日你的这个下场。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势必要让你从这世间消失。至于梅娘的事,那是你自己做的孽,怨不着我。我不过是将当年的实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你罢了。所以你好生的准备着,黄泉路上,阴司殿中,想一想梅娘会如何在十殿阎君面前控诉你的罪行吧。”

周元正终于慢慢的不动了。临死之时,他圆睁着一双眼,恶毒不甘的望着徐仲宣。

徐仲宣却是不为所动。

即便是死,他也要周元正死不瞑目。

随后他吩咐着狱卒过来验一验,看看周元正是否真的气绝身亡了。

待狱卒验过了之后,垂手禀报着说犯人已是气绝身亡之后,徐仲宣便双手扶着圈椅的扶手,起身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周元正一眼,只是径直的转过身,带着两名小太监出了诏狱。

诏狱外面日光溶溶,和风习习,紫燕绕梁,正是一年春光烂漫之时。

徐仲宣双手拢在袖中,站在和煦的春日阳光中,抬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属于周元正的内阁时代终于结束了,而属于他的内阁时代即将慢慢的来临。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将简妍娶回了家,放在身旁,日日的能见着她才是。

想到这里,他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随即他便抬脚离开了这里,阔步奔着前面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为着调整自家娃的作息时间,我这个做妈的就没睡好过。每天都觉得超困超累啊,打开电脑各种不想码字啊。所以最近几天更新量可能会少一些,希望各位小天使们见谅。

不说了,补个午觉去。各位午安。

第127章 少年夫妻

简妍正在同徐妙宁、徐妙锦等人在花园子里放风筝。

她郑国公嫡女的身份被徐宅里的众人知晓之后,吴氏为了不得罪郑国公府,当机立断的就赶走了简太太。秦氏倒是没什么,左右她与简妍之间素来的交往也是不深的。冯氏则是想着要徐妙华没事就来郑国公府里同简妍攀攀关系,毕竟若是搭上了简妍这个国公府嫡女外加乡君的便车,往后定然是能给她寻一门上好的亲事。而俞氏则是极为的后悔。

周元正科场舞弊案查出来之后,随后皇帝便下旨开了恩科,徐仲泽已是在这次恩科里中了二甲头名传胪,授了翰林院庶吉士。随后徐仲宣遵守他头先对俞氏的承诺,亲自上门替徐仲泽求娶苏瑾娘。现下徐仲泽和苏瑾娘的亲事已然定了下来,只等着金风送凉的时候就行大礼。

苏瑾娘的父亲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俞氏对这门亲事原是极其满意的。只是后来她知晓了简妍是郑国公府的嫡女和乐安乡君的封号之后,她整个人就觉得不大好了。

若是当初她听了徐仲泽的话,诚心的去找简太太说上一说,说不定当时简太太就会答应让简妍嫁给她儿子。那依着简妍这会子的身份,她往后对徐仲泽的帮助该有多大?

俞氏一时只觉得悔不当初,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听信徐仲泽话。

而所有人之中,也就只有纪氏是得益最大的了。

简妍客居在徐宅的这近一年里,纪氏对着她还算是和善的。且徐妙宁又和简妍这样的交好,是以她现下倒是可以完全的让徐妙宁同简妍多亲近亲近。

而简妍自然也是喜欢徐妙宁没事就来郑国公府里找她来玩的。她原就很喜欢这个表妹,更何况徐妙宁一般都是会同徐妙锦一块儿来找她,而徐妙锦每次过来则都会带了徐仲宣的信来给她。

自打那日徐仲宣带了她来郑国公府之后,就算是她当时的身世尚且还没有完全决定,聂青娘却是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的。所以自那日开始,她已经是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徐仲宣了。不过是趁着偶尔徐妙锦过来的时候,彼此传一传书信以慰相思之意罢了。

前几次徐仲宣的信中都特地的叮嘱她近期不可外出。因着她现下虽然是有国公嫡女和乡君的身份傍身,但若是出门,难保就被周元正得知,然后就会被他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劫走了她,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藏了起来。

周元正自然是一直都不肯对简妍放手的。且既然他身为首辅,这点神不知鬼不觉的劫持个把人的能力还是有的,且到时还只怕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所以徐仲宣才一再的叮咛简妍近期不可出门,只在郑国公府里安心的待着。

而今日徐妙锦同着徐妙宁过来的时候,带来的徐仲宣的书信里则说的是,周元正已死,自此之后简妍再也不用惧怕任何事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只如一阵清风至,将笼在简妍心头这么长时日的乌云全都吹散了。

自此之后她是真的不用再担心任何事了。

于是简妍当下只高兴的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遭儿。

除却这封信,徐仲宣还让徐妙锦带了一只风筝过来给她。

紫竹为骨,绫绢为皮,上面细细的绘制出了一幅燕子的模样。

徐妙锦就在一旁对着简妍悄悄的笑道:“这是我大哥亲手做的风筝。只不过我大哥第一次做风筝,好看是好看,放不放得上天还不晓得呢。”

简妍闻言大笑。

因着她心中实在是高兴,便对着徐妙宁和徐妙锦豪爽的一挥手,笑道:“走,我们去花园子里放风筝去。”

这样的一只风筝定然是不够三个人放的,于是简妍便让听桐将前两日聂青娘遣人给她送过来的那只连年有鱼的风筝拿了出来,又遣了丫鬟去小书房里找了李信过来同着她们一起放风筝。

也许是因着聂青娘那些年中潜移默化的对李信灌输的,他有个嫡亲姐姐这样的理论,又或者是真的有血浓于水这样的说法,总之自从简妍进了郑国公府之后,李信对她是很亲近的,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找她说话,和她一起玩,聂青娘对此自然是看在眼中,喜在心里。

今日日光和煦,惠风和畅,且因着心病已除,聂青娘的身子就日渐的好了起来。于是现下见着外面这样好的天气,她便想着叫了简妍和李信一块儿去花园子里走一走,赏一赏春、光。

雅安居前面的两排银杏树已经是出了嫩绿的叶子。有细碎的日光照耀其上,仿佛是镀了一层碎金一般,耀眼的厉害。

聂青娘一面轻快的走着,一面侧头同魏嬷嬷说着闲话儿。

这时就见琴心快步的自对面走了过来,面上带着笑在说着:“夫人,姑娘正和公子同着徐侍郎的两位妹妹在花园子里放风筝呢。姑娘和公子可高兴了,奴婢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的笑声儿。夫人快去看看。”

——方才聂青娘正是遣了琴心去辛夷馆叫简妍。而她也是很赞同徐妙宁和徐妙锦没事的时候就来府里找简妍玩。

她看得出来,简妍是真心的喜欢这两位小姑娘。

当下聂青娘一听琴心的话,立时便笑道:“难得这样好的日子,可不正是放风筝的好日子?魏嬷嬷,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瞧一瞧。见着他们高兴,咱们心里也舒畅。“

一行人便直接奔着琴心所说的那处开阔的草地便去了。

而果然如琴心所言,隔着老远的便听到了一阵阵极其开心的笑声。

琴心待要上前去通报说夫人来了,聂青娘却是伸手制住了她。

“由得他们自自在在的玩耍一会儿吧。若是咱们去了,只怕他们是玩得不尽兴的呢。”

魏嬷嬷便也在一旁笑道:“夫人您瞧世子,老奴可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他笑得这般的高兴了。”

聂青娘点了点头,面上神情甚为的欢喜。

自从她这个失落多年的女儿回来了,她的身子日渐的好了,信儿的性子也日渐的开朗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她便在心中感慨着,她的女儿是这样的一个福星啊。当年是她粗心大意了,但好在老天可怜见的,现下又将她送回了自己的身边。

她是势必要做一个好母亲的,绝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受了半分委屈才是。

聂青娘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就由着魏嬷嬷扶了她绕道到了一旁山子上的凉亭上。

这凉亭建的高,站在上面,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简妍他们在下面放风筝的场景。

小丫鬟早就是将杏黄色的坐垫子在石凳上垫好了,但聂青娘却并没有坐,只是扶着魏嬷嬷的手,站在亭子边缘,瞧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