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药童恭敬地将银子奉上:“苏姑娘说,这是沈姑娘帮叶先生垫付的药费,要小的送还给她,并要小的代为说声谢谢。”

“叶先生?”朱翊深的口气陡然变得不同,“哪个叶先生?”

“就是在苏家族学教书的叶先生。他今日被人打成重伤,是沈姑娘发现,并且先帮着垫了药钱。”小药童如实说道。

朱翊深面色沉郁,李怀恩连忙送小药童出去。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他们之间的交集,犹如宿命轮回。那个傻丫头若是又像前世一样,被叶明修套住了,他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等李怀恩回来,朱翊深已经从暖炕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银子:“扶我去东院。”

李怀恩连忙说:“王爷要见姑娘,叫她过来就是了。您这膝盖还伤着…”

朱翊深却不顾劝阻,一定要往外走,李怀恩只能放弃劝说。

他们走出留园,看到周兰茵站在门外,似要求见。朱翊深看了她一眼道:“我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周兰茵点点头,看着朱翊深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不知为何,想偷偷跟上去看看。

朱翊深走到半路,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东院明明不远,但他现在双膝受伤,走过去要废更多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将她叫到留园。可刚刚那一刻,他忽然等不及她来见自己。

“王爷,您坐下休息会儿吧。太医说过,这腿可不能再伤着了。”李怀恩扶着朱翊深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正打算去东院叫若澄,却看到若澄往这边过来了。

若澄回去以后,还是放心不下朱翊深,决定去留园看看他。哪怕看一眼也好。

行到半路,竟然看见他跟李怀恩就坐在路边,连忙跑过来。

“你的膝盖受伤,怎么还出来?”她蹲在他面前,看到他双膝因为缠着纱布而显得臃肿,不禁有点生气,“哪有这么不听话的病人?我扶你回去。”

她的手很自然地环过他的手臂,小心地扶起他。朱翊深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刚刚学会坐,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看,把他的心都看软了,试着去抱她。

那次她尿了他一身,却还是没心没肺地躲在他怀里笑。

后来他跟着苏濂下江南,考察民情,等到再回来时,她已经会跑会跳了,却十分怕他。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何怕他。

但从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婴孩开始,他就没办法抗拒她了。

第36章

周兰茵躲在长廊之后,看到沈若澄和李怀恩一左一右地扶着朱翊深离去,不禁苦笑。她不可能再继续骗自己,再期望这个男人会喜欢她。他不让她近身,不让她碰,却毫无防备地让另一个女子靠扶。

王爷真的只是把这个孤女当做妹妹吗?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只会对沈若澄展露的那点温柔。

回到留园的西次间,朱翊深坐回暖炕上,若澄蹲下来,看到太医缠的纱布好像有些松动了,转头问李怀恩:“李公公,太医可有说何时换药?”

李怀恩连忙回道:“太医倒是留了药,说早晚各换一回,不过王爷每日都要沐浴。我想着等王爷沐浴之后再上药的…不过我手拙,还是姑娘来吧?”

他话刚说完,就发现王爷一个凌厉的眼风过来,立刻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若澄想了想说:“留园里的净室引的是汤泉水吧?王爷的膝盖若有破口,碰不得那个,这两日还是就拿热水简单擦拭一下,先换药吧?”她抬眸望向朱翊深,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她是个大姑娘了,天生丽质,脸上不施粉黛却清丽绝伦。朱翊深淡淡地“嗯”了一声。李怀恩讶然,从小到大,王爷的饮食起居从不让任何人干涉,包括娘娘都左右不了。比如每日沐浴,衣必熏香,还有饮茶不喝第一遍。可沈姑娘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王爷改了?

李怀恩心中震撼,觉得这位沈姑娘真是不得了,王爷非但不抗拒她,反而很听她的话,心思仿佛能被她左右。恐怕再往后…他都得改称呼了。

李怀恩去端了盆热水来,笑盈盈地看着若澄。若澄这才意识到,她提出的建议,自然得由她来执行。她低咳了一声,走过去试水温,拧了帕子,站到朱翊深面前。她等了等,朱翊深没动,就牵起他的手,开始仔细擦起来。

李怀恩把水盆放在桌子上,又找来药箱,默默地退出去了。

“不用,我自己来。”朱翊深被她抓着手,并不自在,就像心里有只小爪子不停地挠。他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站在眼前的不过是个小姑娘,他怎么会觉得…不适?

若澄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卷起他的袖子,从手臂又往上擦。他的大臂很壮实,皮肤也粗糙一些。男人的肌理毕竟跟女人不一样,充满雄浑的阳刚之气。

她脸微红,从前也没有伺候过人,都是被人伺候的,可以后总要慢慢学着做这些事。不管将来他需不需要她,她还是想照顾他,陪伴他。好像这个念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萌芽了,只是在得知娘娘的心愿以后更坚定了。

屋子里很安静,可朱翊深却觉得今夜有些闷热,侧身推开了窗户,晚风一下子吹进来。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淡淡说道:“过一阵子,我会把周兰茵送出府。以后王府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加后面那句干什么。但话已经脱口而出,屋子里更显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蛙鸣。

若澄怔怔地望着他,他的五官凌厉,其实是很不好靠近的长相。但他的眼睛酷似娘娘,像这世上最漂亮的黑曜石,跳动着火光,光点的中心有个小小的她。

朱翊深取过她手中的布,自己擦了脸和脖颈。等擦好了,才想起银子的事,说道:“这银子是苏奉英派人送来的,说是你为叶明修垫的药钱。你跟叶明修,经常来往?”

若澄心里跳了一下,怕他生气,连忙解释道:“我在沈家的时候养了只猫,名叫雪球。它小时候不好养,老生病,恰好叶先生那边养了很多的小猫小狗,比较有经验,我就去请他帮雪球看病。我们只见过几次,没有深交。”她越解释越觉得不对劲,又说道,“而且他人很好,王爷与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前生互相利用,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最后他败于叶明修之手,这应该不算误会。

朱翊深对叶明修其实并没有很深的恨意,本来他前生所走的路,注定就是条众叛亲离的不归路。唯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便是这丫头为了报恩,嫁给了叶明修。

她在他龙塌前,一口一个“叶大人”,根本没有妻子对丈夫的那种爱恋之情,更多的是一种敬重,就像后宫里的那几个女人对他一样。那几年,她可能过得并不快乐。而他陷于皇权斗争的风暴里,根本无暇顾及她。他内心觉得愧疚。

所以这一生,他想完成她的心愿,想让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想她幸福。

可跟叶明修的这段,他却无法跟她解释清楚。

“不过我以后都不会跟他见面了。”若澄过去打开药箱拿了药过来,“他今日被打,我无意间撞见了,就跟去医馆看了看。可苏姑娘看到我,好像不是太高兴。”

她拆了朱翊深膝盖上的纱布,看到那两团红肿青紫,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她咬了咬嘴唇,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他从小是天之骄子,先皇和娘娘都无比疼惜他,几时受过这种罪?皇上太过分了。

“若澄。”朱翊深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应声抬头,听到他用几分俾睨天下的口吻说道:“这世间你不用怕任何人。”别说是苏奉英就是苏家那位皇后,她都不必怕。他会护她,也能护得住她。他前生同样是对前路一无所知,却依然熬过了端和帝,胜过了永明帝。那么今生他拥有两世的智慧,更不应该怕输。

他眉眼之间的气势和自信,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能被他踩在脚底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既没有因为天恩浩荡而自命清高,也没有因为失势失宠而自怨自艾。

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年少封王的朱翊深,没有任何事可以打败。

若澄忽然就笑了,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用力点了点头应道:“好。”她继续上完药,重新缠好纱布,很自然地起身去收拾桌上的东西。朱翊深本来想唤李怀恩和丫鬟进来,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那道只为他忙碌的侧影晕染了一层昏黄的烛光,暖人心田。

“王爷,我可不可以把雪球抱回来养?兰夫人说你不喜欢小猫…雪球我养了几个月,真的很可爱,不舍得丢弃它。”若澄一边收拾一边说。

朱翊深跟宸妃一样,不太喜欢养小动物,因为动物身上的味道会让他感到不适。可她有所求,他无不应好。

若澄回到东院时,心情已经变得很好。明日她就让碧云去沈家,把雪球抱回来。她走进屋子,看到素云正坐在暖炕上,望着她换下的那身血衣出神。从素云今日的种种表现,若澄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但那注定是一场无法结果的感情。

她走过去,坐在素云身边。素云一下子站了起来:“姑娘回来了?王爷没事吧?”

若澄拉她坐下,说道:“素云,王爷没事。我们说说心里话。”

素云推拒了一下,还是顺势坐下。若澄拉着她的手道:“你从小照顾我,在我心里,你就像亲姐姐一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喜欢叶先生?”

素云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姑娘猜中,面上涌现出几分窘迫。

“若叶先生只是寻常的教书先生,我一定告诉王爷替你做主。可他是苏姑娘的心上人,苏家那样高的门楣,苏姑娘那样的大家闺秀,你就算过去做妾,也是要受委屈的。我的素云那么好,我不想你受委屈。”若澄诚恳地说道。

素云的眼眶有些红了,她一直守护的那个小姑娘已经长大,开始为她着想。她那些小心隐藏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若澄说道:“姑娘,奴婢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可是从平国公府初遇开始,奴婢就控制不住自己…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澄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但大抵像她对朱翊深一样吧?想要陪在他身边,想要跟他一起去面对人生的种种,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喜欢了,但莫名地理解素云的心情。

“叶先生的确很好,连苏姑娘都喜欢他,证明素云的眼光很好。但是素云,他可能不会喜欢你。他那样的人,注定要大鹏展翅的。就算是飞蛾扑火,你也愿意吗?”

素云伏在若澄的肩上轻声哭起来:“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奴婢一定会试着忘了他。奴婢这辈子…就跟着姑娘了。”

若澄用帕子给素云擦眼泪:“别说傻话。如果你能忘了他,能找到更好的姻缘,一定要告诉我。好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素云破涕为笑,又抬手擦干泪水。她现在觉得姑娘不仅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妹妹,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我今晚跟王爷说过了,他同意我继续养雪球。明日,我让碧云回沈家一趟,把雪球抱回来。你替我准备点喂它的东西,好么?”若澄笑着说道。

素云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若澄看着她的身影,微微地叹了口气。这叶明修,将来还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子伤心呢。

第37章

第二日,碧云一大早就去了沈家。

今日女学休业,若澄在屋中看字帖。她已经将府中关于颜柳二人的真迹和摹本都看完了。她尝试着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再纠正细节,竟然有七八分像了。

她平日写字,刻意写得很平整,没有任何风格,所以旁人看不出什么。她真正的天赋在于模仿,能将别人的笔迹临摹得几乎能够乱真。只是现在阅历尚浅,临摹那些名家的字帖,很容易就被行家看出破绽来。

但临摹普通人的字迹,却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托着腮想用这本事如何能够挣钱。她想给素云和碧云都存一份嫁妆,以后若无法呆在王府里,也能有一条退路。也许是因为自小失去双亲,寄人篱下的缘故,她始终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脆弱的,不可能长久。

就算是她跟朱翊深,也许哪日就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

他昨日说会将周兰茵送走,周兰茵竟然同意了吗?她能看出来,周兰茵是真心喜欢他的。

就在若澄暗自出神的时候,碧云抱着雪球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沈如锦,她今日似刻意打扮了一番,戴一套兰花纹的银制头面,藕荷色的裳裙仿佛也是新裁的,衣襟上是缠枝莲的图案。

她是二八少女,既脱了稚气,又不过分成熟,正是饱满欲摘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撩拨人心的香气。她很自然地坐到若澄的对面,四处张望了一番:“王府那么大,处处雕栏画栋,金碧辉煌。王爷怎么也不给你寻个好点的住处?”

“这里清净,就我一个人住,也宽敞。姐姐要喝茶吗?我这里还有些茉莉香茶,是用姐姐教的法子做的。”若澄问道。

沈如锦微微笑道:“那喝一杯吧。”

若澄便让素云出去泡茶,自己低头将案上的文房四宝整理到旁边的双层木阁里头。沈如锦看了一眼那套笔墨纸砚,连小小的一方墨棒恐怕都得值十两银子,她平日都舍不得买。

而且若澄拥有的那些珍珠的,宝石的头面,精贵的布料,若生长在沈家根本不可能拥有。连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曾是宫女,气质姿色压过别人家的丫鬟一等,很是给主子抬脸。

这丫头幼时不幸地失去了一切,却也被幸运地寄予了一切。这都多亏了宸妃和晋王这对母子。

雪球还是老样子,只是到了新环境认生,在屋子里溜了一圈,找了处有阳光的地方,懒懒地趴下来,眯着眼睛晒太阳。它毛色极好,油光发亮,身子吃得肥硕,团在那里当真如雪堆一般。

“它每日都要吃五六头清蒸的小鱼,下锅前必须是活蹦乱跳的,死的便不吃。这东西当真是被你养得精贵极了。”沈如锦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澄有些不好意思:“它小时候体弱,不吃好些只怕养不活。大了嘴巴自然就刁了。家里都好吗?”

“还是老样子,我一个人住,无趣多了。”沈如锦随口说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座很大的园子,门口有人守着,那里是王爷的住处?是不是叫留园?”

若澄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种怪异的感觉。莫非堂姐还惦记着以前说过的事情?她轻声道:“王爷的住处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沈如锦眼中隐有失望之色,又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带我在王府里四处走走吧?我这可是第一次来。”

朱翊深起得很早。昨夜若澄回去以后,周兰茵便来见他,请求出府。朱翊深前世时就知道,这些女人对他的喜欢,在真正更有价值的条件之前,根本不值一提,因而也不觉得意外。

他让周兰茵装病,等一个月后,再以让她回家养疾为由,将她送出府,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妾毕竟不是妻,不需要放妻书,只要跟宗人府说一声即可。虽然良家妾不得随意离弃,但身染恶疾这样的情况,也是各人的命数,宗人府不会太为难。

本来昨日说好,若澄今早来给他换药,可朱翊深坐了会儿,却看到李怀恩提着药箱进来。李怀恩道:“王爷,实在不巧,姑娘的堂姐来了,正带着在王府四处看看。委屈您一下,让小的给您换药?”

朱翊深没说什么,听到沈如锦,却想起前世的事情。

前世他也一直未立王妃,后来从川陕平乱回来,将西南、西北的兵权牢牢握在手中,来找他联姻的人家才多了。他二十五岁时,立了苏见微为晋王妃,当时还有几个侧妃的人选。画像送到他书案上,因为沈如锦眉眼之间跟某人的相似,他便把画留下了。

等画中的几个女子来见他的时候,其余的人都送了荷包,香囊,鞋袜之类的女红,只有沈如锦别出心裁地呈了一幅画,画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与他当时的境况倒有几分契合。他觉得这女子颇有些才气,虽然有待价而沽之嫌,但还是选了她。

但他从不认为,苏见微和沈如锦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才来侍奉他的。她们不过是看重权势,看重他能给她们各自的家族所带来的好处。包括他后来围猎时受伤,重病卧床,她们病榻前殷勤,争的也是他身死之后的殊荣。所以他再看见这两个曾相伴多年的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或许也是他本身对男女之事,就比较寡淡。后宫有封号的统共就那么几人,却无一能入他心中。他平日多宿在乾清宫,兢兢业业地批阅奏折。

李怀恩换药的时候轻声说:“商帮那边来信了,海事还比较顺利,进账的钱都在江南的钱庄里头放着收利子,也按照您说的购买了一些产业。他们说若不是倭寇和海盗的侵扰,出了几回事,还能多孝敬您一些。”

朱翊深知道在今后的十数年间,至少到他登基那年为止,侵扰沿海的倭寇和海盗始终都是大患。倭寇多是日本的武士,受各地大名的指使到沿海抢掠。起初在山东等地,后来逐步向更为富庶的东南沿海转移。海盗里头有倭寇也有汉人监守自盗,这些人熟悉海事,让朝廷的军队头疼不已。

如今温嘉和徐邝各领兵在福建和广东抵御,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急。

“跟他们说,多孝敬温嘉一些。”朱翊深知道温嘉之后是进了五军都督府跟徐邝平起平坐的,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有意巴结温嘉的原因。在前生的几件事被彻底更改,脱离他掌控之后,他出现过短暂的迷茫。可即使有些事更改,很多非人为能够改变的事件,比如天灾,比如海患,还是会发生。

他上辈子在前路未卜的情况下,尚且能够熬过端和帝,胜过永明帝,今生没理由会输。

朱翊深让李怀恩去取他从蒙古高原上带回来的包裹,里面有两把蒙古短刀,一把刀柄和刀鞘是赤金打造的,刀鞘上面镶嵌了七颗宝石,十分华贵,乃是阿古拉自己的佩刀,赠给朱翊深,规格可以说非常高了。另一把是银质的,更为小巧些,图案是流畅的云纹和花纹,为女子所用。

他找了个锦匣,将黄金短刀放进去,交给李怀恩:“送到东宫去,就说是我给太子殿下带的礼物。”李怀恩捧着锦匣要退,朱翊深又道:“若看见沈如锦,就叫她进来。”

李怀恩一愣,马上问道:“那姑娘…?”

“不必让她知道。”朱翊深淡淡道。

李怀恩从留园里出来,刚好看见若澄跟沈如锦站在外面。她们刚才绕着王府走了圈,沈如锦说累了,想坐在路边的石凳歇一歇。

李怀恩过去行礼,对若澄哈腰道:“奴刚给王爷上药,可药粉好像用完了。姑娘那里有相同的么?”李怀恩从袖子里拿出药瓶,递给若澄看。

若澄不知道他忽然说敬语做什么,摇了摇头:“这是宫里的药,我那里没有一样的。恐怕要拿着去附近的药铺里配。”

李怀恩笑道:“那劳烦姑娘跟奴走一趟吧?奴怕弄错了。”

毕竟事关朱翊深的伤势,若澄不敢怠慢,回头对沈如锦道:“姐姐先回去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如锦应好,若澄和李怀恩走后,她又往留园看了一眼。她知道对于若澄来说,见朱翊深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于她这个外人就不一样了。朱翊深堂堂一个亲王,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她第一次来王府,只能探探虚实,也没多想。

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说道:“王爷请沈姑娘进去。”

沈如锦十分意外,但心中暗喜。朱翊深竟然主动见她了?

她进了留园,被这移步换景的顶级造景手法所震撼。沈家的老家在南方,南方的士绅豪族家里无不建造精美的园林,沈如锦看过不少,但都缺了留园这种独属于帝王家的磅礴大气。古木参天,太湖石堆叠成林,池塘里是盛夏残留的荷叶,小桥流水,无一不美。

她心道留园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有丽甲京城之说。等进了主屋,看见墙上随意所挂都是名贵的字画,多宝阁里密密麻麻地陈设着精美的玉器、瓷器和一整株的红珊瑚,哪个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她忽然觉得脚步有些虚浮。这些东西,好像离她很远。

朱翊深坐在西次间的暖炕上看书,身后的窗户开着,外面是一匝浓密的绿荫。一点点日光落在他靛蓝的深衣上,玉带散落于炕上的竹席,竟有几分雅贵之气。若忽视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和过于清冷的表情,当真是个十分英俊好看的男人。

朱翊深放下书,看向走到面前的沈如锦。这时的端妃比前世初见时年轻许多,想必还没被世俗浸染得过分圆滑。不愧是同支的姐妹,不仅是眉眼,连身上的气质都跟若澄有些像。

他大抵能猜到沈如锦与若澄走近的原因,但今生想必不能让她如愿了。

“坐吧。”朱翊深淡淡地说道,抬手命外面的丫鬟关上槅扇。

沈如锦心头一跳,不知他唤自己进来做什么,这表情架势,完全想不到男女之情上去。惴惴不安地就近找张杌子坐下了。

第38章

朱翊深慢慢说道:“在若澄心里,一直视你为姐姐。但你对她,却不是如此。”

沈如锦的手下意识地在袖中收紧,听朱翊深说话的口气十分笃定,轻轻笑道:“王爷在说什么,民女不太听得懂。”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想要待价而沽,显然我这里并不是一桩好买卖。”朱翊深说道,“但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他知道沈如锦的本事,在当年苏家如日中天的情况下,一步步带着沈家走到后来的局面,甚至能跟苏见微分庭抗礼,她的野心和能力,都不容小觑。他如果助她一臂之力,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不再需要利用若澄。

那丫头太单纯善良,若是知道被姐姐利用,恐怕会伤心难过。上辈子,沈如锦并没有觉得若澄身上有利可图,所以也没这么快入府拜访。显然是看到这一世他们的关系不同了,才改变了上辈子的轨迹。

沈如锦闻言,有种衣服被人剥光的窘迫,又羞又恼,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说服父亲不要草率把她出嫁,为的就是寻找一个做人上人的机会,而不是去给什么小户人家做媳妇,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如今晋王摆明了说要给她指条路,她若顾及女儿家的颜面,将送上门的机会推走,那就太蠢了。

“王爷请说。”她平静地应道,目光已经变得坚定。

朱翊深想他果然没看错沈如锦,说道:“进宫是最好的选择。”

沈如锦微微皱起眉头。进宫当然意味着富贵登极,但宫里能嫁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她当然想过嫁给朱正熙,但被父亲阻止,并且以她的家世,恐怕皇上和宁妃也不会满意,最多先做个良媛。那个太子妃为人严厉,皇上又春秋鼎盛,她何时才能熬出头?

而今上的岁数比她大许多,后宫还不断添新人,并不是个长情之人。

她既然接受了朱翊深的建议,也不想有所隐瞒,将心中的顾虑说出之后,朱翊深道:“那平国公的长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