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莲玥倒还真没有她面上表现的那么镇定,多少总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她要是不装作若无其事,按照房里那个男人耿直的程度,大概死也不会答应的吧?但这又是最妥当的办法,如今顾眠鞍重伤,她的武艺又是上不得台面的,实在不能为了这些所谓的“名节”“清誉”而再去冒险。

在和三人分开的第四天夜里,莲玥终于看到了向自己飞来的机关木甲鸟,一开窗,就见它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顾眠鞍连连感叹着万花谷的机甲果然是精巧,莲玥很是自豪地笑了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

信是司廷的笔迹,措辞是一如既往的简洁精练。他们在前一晚到达了天策府,将那封急报无损地交给了天策府的李统领。对于路上的情形,司廷并没有多说,莲玥心知必然是凶险万分,却也不愿深究,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如今还是无恙便可。

莲玥也是一直到这时,才知道那封急报之中,写的究竟是些什么内容。说来,她也并不觉得陌生——南诏的军队与大唐正式交战了。论兵力,南诏自然是远远及不上大唐的,但这一次,南诏大军压境,戍关的天策将士却感到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大,不得不向朝廷求援——南诏军中,出现了一支尸人的军队!

看来,先前揭发天一教的险恶用心,终归还是迟了半步,天一教已经炼制了足够多的尸人…那些尸人原先都是中原武林的高手,再不济,也是身强力壮之辈,被炼制成尸人之后,功力成倍地增长,无惧疼痛,悍不畏死,情形又是极其骇人,几番消长下来,竟是隐隐压了天策军这一支虎狼之师一头,如今两军对峙边疆,若不尽快增援,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司廷将边疆的军情简要地解释了一番,告诉莲玥他们一时还无法回来——得知几人与五毒教有些交情,受李承恩统领之托,前往五毒教求助,最好能带着五毒弟子回到天策军中,解决尸人的威胁。让莲玥先安心住下,等他们从边疆归来。即使只是纸上的字迹,莲玥也能看得出司廷的歉意和担心,想象着他写信时眉峰蹙起的模样,叹了口气,转向身后的男人:

“阿廷说,信已送到,李统领会即刻启程,亲率大军前往边疆增援。”见顾眠鞍松了口气,便接着问道,“你伤好之后,可是直接赶去边疆?”

“当然!”答得不假思索。

“嗯…”莲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跟你去军中做军医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老毛病又犯了,我又沉迷于剑三吧的818贴无法自拔了…TAT

咳咳…“宁可跟他的爱马私奔,也绝对不要跟你私奔”什么的…爱马的军爷很萌的有没有!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莲姑娘,你们这是…要走了?”李婶看着背着包裹的两人,忍不住拉了莲玥的手,道,“好歹也一起过了年再走吧!”

“不了,”莲玥笑了笑,有心想再留些钱给她,但一想到李婶先前再三的推辞,终于还是作罢,看了眼身后面色尴尬的顾眠鞍,道,“他想回去过年呢!”

顾眠鞍一路都黑着张脸,一想起先前李婶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和莲玥,笑容暧昧,就浑身不自在,一上马,就像是脱了缰似的,呼喝着连声催促让那匹本就神骏的白马跑得更快。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顾眠鞍武艺不差,身体底子自然也好得很,再加上万花谷一手医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一个月刚到,也就能再院子里把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了,自然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军营了。

其实,刚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他就想回去了,只可惜每次提起,都被莲玥黑着一张脸扎了针押回床上,勒令好好休养,期间因为不听话,逞强练武而导致伤口崩开,被莲玥好好整治了一番,从此几乎就对莲玥,不,对万花谷产生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每次看见李婶那种了然的眼神,都想抱着自家爱马一起私奔。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踏上归程,顾眠鞍立时就跟撒了欢似的,上马就跑,谁知道自家爱马这一个月来被莲玥养得早就叛了变,跑了几里路,见莲玥远远地被甩在了身后,居然放慢了速度,硬是等她赶上,才继续跑了起来。顾眠鞍无奈,好在他本就只是开个玩笑,心里对莲玥照顾了自己这一个月,还是非常感激的,也就只能苦着一张脸,安安分分地和莲玥并辔而行。

莫不是军中出来的人都这般老实?莲玥看着那张苦瓜脸,实在忍不住,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看着顾眠鞍的脸色越来越尴尬,才终于敛了神色,轻咳一声,别过头去看路。

那日收到司廷的传书后,莲玥就回了信,怕两人在路上错开,便告诉他自己会到军中等他,让他若是先完成李承恩将军的嘱托,不必再赶回来。司廷自然不允,要她在村中安心等待。

司廷怕她劳累遇险,她又怎么不知道司廷和其他两人必然心中挂念边疆军情,即使回来,也不会安心?知她心意已决,司廷无奈,也只能叮嘱她小心照顾自己,一边又和秦希言、叶璞锋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这个年,无论是莲玥和顾眠鞍,还是司廷三人,都是在路上度过的。

司廷他们还好,那时候已经进了苗疆的范围,苗人自有一套历法,过年的氛围并不太浓。莲玥和顾眠鞍两人,却是一路走来,家家户户洒扫一新,火红的春联看得人心生暖意。客栈几乎也都关了门,无论是小二还是厨子,都欢欢喜喜地回家过年去了,莲玥好不容易说服了客栈的掌柜,借了厨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

莲玥抱着膝,坐在屋顶上,看着白雪之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新月如钩,忍不住笑了起来。

万花谷四季如春,自然是个极美的地方,可也就是因为四季如春,每到过年的时候,反而失了外头的那种气氛——温暖得犹如四五月的天气,百花盛开,鸟语花香,这样的情境下,哪里还像是过年?

倒是谷里天工一脉的师兄师姐们,每到过年,总是会做出各种各样新奇漂亮的烟花来,让她看得目不暇接。也不知…阿廷这时候,在哪里?往日他总会带着烟花来找自己,然后在她的门前点燃,每一年都不一样,却每一年都漂亮得让她无法忘记…

顾眠鞍喝多了,折腾了半响,终于已经睡下。其实他是很愧疚的,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莲玥,连过年都回不了家,拉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道歉,直到莲玥再三表示并不介意,反正就算不遇到他,历练结束前都是不会回谷的,这才作罢。

莲玥一直觉得顾眠鞍是个很有趣的人,和大师兄裴元在一起呆久了,也染上了些喜欢调笑别人的爱好,只觉得顾眠鞍这样的老实人,黑着脸的样子格外好笑。当然,她喜欢折腾顾眠鞍,总还是有些私心的,若不是他,她也不用和司廷分开…

顾眠鞍喝多了,也不管对着的人是谁,就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的事来,他家世代都是天策将士,父母为国捐躯,却也没有阻挡他想要报效国家的心愿。他说他有时候也会想起自己的父母,有时候也会觉得辛苦,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保家卫国,男儿该当如是。战死算什么?马革裹尸,才是归宿…

是,男儿该当如是。莲玥笑了笑,裹紧了披风,跳下了屋顶,最后看了眼如眉的新月,进了屋内——其实,即使是女子,也未必会输与你们呢…

到达边疆的时候,司廷他们还没有回来,顾眠鞍带着莲玥去见了天策府的统领——英国公李承恩将军。

说明了来意,李承恩显得很是高兴,派人带她去了军医的帐中。

在天策帐下做军医的,是秦砚和唐玺两位师兄,莲玥一到,就被两人兴奋地拉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起尸人的医治来。

在师兄们的解释下,莲玥才大致明白了现下的形势。

自从李将军前来增援,便已将边疆的局势稳住,然而后来他们才知道,南诏先时设了圈套,骗了中原武林一众高手前往,将他们炼制成为尸人,遇害的高手出乎意料的众多,连天策众将士也不敢硬拼,只怕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后果,消减了中原的战力,让南诏趁虚而入,便只守不攻,有意将战局僵住,等司廷三人从五毒回来,便可着手解除尸人的麻烦。

“莲姐姐!”

“小珍?”莲玥眨了眨眼,看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少女,忽然反应过来,一脸惊喜,拉着她的手就问:“阿廷也回来了?”

“莲姐姐你就喜欢司廷!都不喜欢我!”小珍鼓起脸,对着手指,小脸上满是委屈。

莲玥失笑,心知司廷必然是已经回来了,虽然心急,却也无奈,伸手便揉上了她的头发,柔声哄着小姑娘。

“怎么会,我可喜欢小珍了呢!”

“师姐!”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莲玥怔住,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明明才几个月,却好像分别了几个春秋一般,竟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入了夜,营中便点起了火。往日只觉得苍茫肃杀,这时候,竟看出了几分美感来,忍不住笑着,将头靠在了身侧人的肩膀上。

少年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习惯性地抚着她的发丝。

“师姐辛苦了。”

莲玥摇头,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地,带了几分心疼:“照顾病人本就是我的职责,阿廷你们…去五毒教,很辛苦吧?”

“不,没有,”少年笑,“曲教主很慷慨,几乎是我们一说,便答应了。”

莲玥“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曲教主是慷慨,可是苗汉之间的争端由来已久,对汉人怀着敌意的苗人比比皆是,他们这一行,又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么轻松?可是他不说,她就不问,既然他不想她担心,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罢,又何必…再让他费心?

“阿廷。”安静了好一会儿,莲玥才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忽然唤道。

“今年过年,那些烟火都不好看。”少女皱眉,揪着他的衣襟,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少年失笑,抬手替她将垂下的鬓发拨到耳后:

“军营重地,自是不可燃放,待离开之后,我再放给你看,可好?”

“那你可别忘了!”

“嗯,不会的。”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再晚,大家都睡下,我就该吵醒同帐的人了。”莲玥拍了拍外袍的后摆,抵着他的胸膛起了身。天策府向来是有女将的,莲玥是女子,自然是与她们同睡一帐。

“嗯?”莲玥回头,少年的神情在夜色下有些看不分明,可那犹豫和为难,却清晰无误地一并传达到了莲玥的眼中。

“师姐,我…”少年顿了顿,声音放得越来越低,甚至带了几分歉意,“我想留下来…”

“呆子!”莲玥愣了愣,有些无奈地凑到他的耳边,掂了脚尖在他的脸侧印了一个轻吻,转身就跑。

月下的少年抿了唇,却终究还是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唇角的弧度泄露出此时的愉悦来,少女软糯的嗓音带着微微羞恼,仍旧响在自己耳边:

“若不是要留下来,我还大老远跑来军营做什么?想要保家卫国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还有…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了…压倒也快了【看我纯洁的脸!

昨天非常抱歉,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容易累,一睡就不起了TAT

我保证,接下来这周,会把这篇文完结,然后新文依然求包养,你们懂的~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玥儿,局针,快!”

“好!”

“军医,又有伤员!”

“抬进来,我马上来!”

“军医,先救别的弟兄,我没…”

“不想两个人一起死就闭嘴!”

帐中的一声声对话有些混乱,墨袍的医者们在帐中穿行,运针如飞,浑身是血的伤员不断地被抬入帐中,立时被接了过去迅速止血包扎,偶有想要逞强挣扎的,被年轻的医者们沉着脸、毫不客气地喝止。一双双修长纤细的手被染上了鲜血,却顾不得仔细擦拭,匆匆抹去,便又执了针、取了药,没有丝毫停歇地转向下一个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浸湿了墨色的衣衫,显出更加深沉的墨意来,拈针之时的手微微颤抖着,下针之时,却是一如既往地精准果决…

战争,总是残酷的,这,莲玥是知道的。她习医十多年,以为见惯了生死,可是当她亲眼见到一战结束之后被抬进帐中的伤员和带回掩埋的尸身之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尤其是在见到那些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年轻将士们毫不在意地笑着说,莲大夫不要担心,我们没事、我们赢了的时候,终于泪流满面。那时,她几乎是庆幸的,幸好,她来了,至少,她可以让他们的伤痛和牺牲减轻一些,哪怕只是半分,也是好的。

这一战,是天策压了半筹,他们战胜归来,接下来,就是医者的战场——和阎王抢人。

已经整整两个时辰没有休息过了,没有顾得上吃晚饭,甚至,连水也不曾喝过一口,眼有些花,莲玥闭了眼,微微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前又是一片清明。

“军医,你们忙了太久了,先去喝口水,吃了饭再来吧!”

“不,没事。”不假思索地摇头,三人的回答如出一辙,连眼神也未曾移动分毫。

累吗?莲玥不由得笑了笑,当然是累的,可是比起他们,这又算些什么呢?莫说自己是医者,就算什么都不是,也不可能就这么丢下不管啊,这些人,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大唐的边疆上,守护着身后的同胞们啊!

更何况,她是医者,发过誓的。

那一年她跪在师父身边,跟着师父,一字一字地发下了誓言,她从来也未曾忘记过——我为医者,需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饥渴、疲劳、昼夜、寒暑…又都算是些什么?只要能救人性命,便是搭上自己这条命,又有什么关系?

“师姐,幸苦了。”眼见着医治完最后一个病人,莲玥长长地舒了口气,司廷从身后扶住她,取了手帕,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他的右手受了伤,动弹不得,左手擦起汗来,有些笨拙,却仍旧小心翼翼。莲玥脸色苍白、浑身是汗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却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适时地递上伤药绷带,没有出声制止——他也是万花弟子,那种不顾一切想要医治病患的心情,也许没有那么强烈,但是他懂。他心疼,但是他从未想过阻止——这是医者的执着。

少年有些笨拙的动作似乎取悦了秦砚和唐息,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戏谑地感叹着自己也累得慌,怎么就没有人来给自己擦个汗递个水,少年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倒是秦希言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凑了上去,嬉笑着问两位大哥要不要我来替你们擦个汗?被秦砚黑着脸拎回了椅子上老实坐着,唐玺一边喝着水,一边笑意温柔,却慢条斯理地放话威胁说若是腿好之前再到处折腾,就干脆封了他的内力点了他的穴道,丢到床上躺着直到痊愈,让秦希言忍不住抖了抖,暗自腹诽着万花谷的弟子真是可怕,但终究还是老实了下来,安分养伤。

叶璞锋抬手拍了拍秦希言的肩膀以示安慰,可眼里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去,不,他大概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秦希言看得真切,只是碍于对面那三个“执念深重”的大夫,到底不敢反抗,只能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这一幕却看得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帐中沉闷的气氛竟也似乎淡了几分。

“已经两个月了,那么多人牺牲…这一战,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想起方才满目的猩红,莲玥愈发地不忍,忍不住低喃出声。万花医术再精妙,终归也只是人力,也有救不了的病人——有的是伤重不治,有的,是等不到救治便没了呼吸。看着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慢慢消逝,那种糟糕的感觉,哪怕经历再多次,也绝不会习惯,而只会…越来越揪心,越来越自责。

“玥儿。”唐玺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闪过几分悲痛,却又飞快地敛去,再无踪影,男人低了头,披散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垂到少女的肩头,若有似无的药香让少女的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我们都不想看到战争,可是要守护身后的百姓和国家,就只能战下去!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但无论是天策府的将士们,还是我们,都绝不可能退缩。他们守着大唐,我们就守着他们,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人,都是好的。”

“嗯。”莲玥点头。

“好了,都去吃饭吧。”秦砚起身,抚了抚没什么灰尘的下摆,道,“吃了饭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替尸人解蛊。”

这一战,出乎意料的惨烈。

南诏军队无所顾忌,尸人悍不畏死,但天策却不行——那些尸人都是中原武林的高手,自相残杀只是正中对方下怀,最后的决定,也只是尽可能给五毒弟子机会,对那些尸人施以眠蛊,带回己方阵中解蛊,只是…这样的应对终归是有些束手束脚,多少天策将士旧伤未愈便又添新伤,若是在以往,病人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莲玥早就毫不客气地出口斥责了,但现在…终究也只能默然地低着头,替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施针上药,然后看他们重新披上甲胄,横枪策马,血染沙场…

好在救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在五毒弟子的配合下,一一解了尸人的蛊毒,清醒之后得知了战事,便纷纷要求与天策府一同御敌,蛊毒刚解,身子着实虚弱不堪,连挣扎着起身都是一大难事,很快便被墨袍的医者们皱着眉,一一押回了床上休养,直到一个月后,才消了禁令,由得他们去与天策将士同上战场。

其实,按说军中是不可能允许江湖人士自由进出的,而江湖人素来桀骜,也未必会愿意听从军中的指令而行。然而天策府算是一大例外,一来天策府虽隶属朝廷,却也是半个江湖门派,虽一样是令行禁止,但对于这些高手主动要求参战,也是求之不得。而对于江湖人来说,虽不喜拘束,不愿听令于朝廷,但想要守护家国的心,却始终都是一样的,处于江湖与朝廷之间、长枪独守大唐魂的天策府是令他们敬佩的豪杰,心甘情愿听命的存在。

这就是江湖啊——纵然风云诡谲,恩怨纷繁,却终究都是一样的满腔热血。

“终于…结束了啊!”莲玥取了药,却不由自主地抚上少年胸前那新旧交错的伤痕,睫毛微颤,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了泪。

这一场仗,打了接近两年,他们就在这边疆,度过了两个寒冬,终于在这一日,南诏退兵。

“师姐莫哭。”少年抬手,刚想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是满手的血污,有些赧然,犹豫着想要缩回手,却被少女一把抓住,颤抖着,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在心底埋了两年的担忧和心疼终于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多少次看着他浑身是伤地被抬回帐中,看着他呕着血,却笑着安慰自己,她想她终究还是自私的,如果可以,她不想让他上战场,她害怕有一天,他也会像曾经的那些将士一样,闭了眼,就再也不曾睁开,她害怕着,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司廷的少年、会永远将自己守护在身后的那个少年。可是她不能…

“师姐,我在。”少年原本锋锐的眉眼此刻却显出了别样的温柔来,他素来嘴拙,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师姐,我在。”可少女的心,却真的就在这样笨拙却温柔的安慰中,渐渐地宁静了下来,终于将头抵上了他的肩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莲玥伸手,木制的小鸟乖顺地停在了她的掌心:

“谷中传讯?”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我对于医者的执念啊,实在是很深很深的,在剑三之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剑三让我的这种执念越来越深了。好吧,其实我对军人的执念也不浅 虽然剑三的军爷经常都是二萌二萌的╮(╯_╰)╭

(天策门派诗的最后两句我一直很喜欢: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万花的后两句是: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至于说到男主和女主的人设,第十六章里贴过伊吹五月的一张画,算是这篇文的灵感之一吧~

南诏这场战争,牵扯得非常复杂,和九天之乱有关,但是一来,不喜欢剑三里对李倓的设定(建宁王很萌的策划你们不要黑他啊TAT),二来,考虑到如果写详细的话,这篇文估计就不知道要拉多长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也不是主线,就此表过不提。】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信上的内容极其简略,一共也就只有一句话——“安禄山起兵造反,所有弟子即刻回谷。”

莲玥和司廷俱是一怔,立时反应过来,起身就往主帅大帐的方向跑,没迈几步,就遇上了自家的师兄们,还有秦希言和叶璞锋。

“李将军已下令,即刻班师回京。”

莲玥点头,看向秦砚和唐玺:“师兄,我刚接到谷中传讯…”

“我们也收到了。”唐玺难得地没有了笑意,皱着眉,看了眼正在迅速收拾行囊的大军,道:“收拾行囊,尽快启程回谷吧!”

“可是…”谷中传讯,莲玥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却又忍不住去看秦希言和叶璞锋,那两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对视一眼,各自摸出一张信纸来,递给莲玥——

原来不只是万花谷,几乎所有门派都急召出门在外的弟子归派。

想是战火纷飞,生怕弟子无辜遭难吧。

看出师门传讯的语气急切,几人不敢怠慢,用最快的时间收拾了行囊,策马返程。

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太过惨烈,沉重的心情让莲玥一时间忘了其他,进了长安城郊,几人纷纷勒马驻足的时候,莲玥才突然意识到——分道扬镳的时候到了。

相识三年,无数次一同出生入死,直到这一刻,终于要面对别离。其实,别离并没有什么,这一次的别离,也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可是这样的别离却让莲玥的心,无法克制地慌乱——战火纷飞、兵连祸结,他们这一别,是不是真的还会有相聚的那一天?

“等战事了结,来万花谷吧,我和阿廷还有师兄请你们喝百花酿!”沉默许久,莲玥终于开口,望向那一黄一白的两个身影,身侧的少年接口:“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那一日,莲玥四人牵着马,在原地站了许久,风扬起的尘土迷了眼,视线有些模糊,只能看到那一皇一白的两道背影在岔路口也分了手,各自挥鞭向前疾驰,直到最后终于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再也看不到半分。

三年,是多久?足够将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可万花谷却仍旧还是原来的模样。静谧安宁,犹如世外桃源。想当年建谷之初不少高手偷入万花,最终无一例外地都失了音讯,自此江湖之上,便都忌惮于万花谷内遍布的机关,无人敢闯,万花谷才得以维持它的宁静无忧。看惯了边疆的肃杀苍茫,甫一回到谷中,莲玥颇有些不适应,却在看到裴元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大师兄!”

“乖。”裴元抬手,一如过去的那十多年一般,将莲玥拥入怀中,笑着将手覆上她的头顶,余光瞥见一旁少年那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忍不住笑意更深。

莲玥几人是从边疆赶回来的,时间算是久的,其他出谷的师兄师姐们几乎都已经回了谷,聚在三星望月前,静待谷主东方宇轩下令。

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以讨伐杨国忠为名,与范阳起兵。国家承平日久,民不知战,河北州县立即望风瓦解,当地县令或逃或降。天策府征战在外,杨国忠更是无能,叛军一时之间无人可挡,长驱直入,至今竟已攻入洛阳。

江湖中人,多半行事恣意,而万花谷更是个中翘楚,素来全凭喜好行事,只是这一次…

回谷之时的所见再一次映入众人的脑海中,从前以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不过是夸张,如今真的看到了战争,才知道文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所能描述的,不过是所见的十之一二。

对于万花谷来说,功名利禄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多少隐士就是因为厌倦了朝堂和江湖,才终于遁入万花谷,抚琴弄筝,品茗对弈,所求的,不过是一方净土,一个桃源,能够安心地研习医术,钻研爱好罢了。可如今,纵然谷内仍旧是与旧时相同的风和日丽,芳菲烂漫,又有谁还能够安心地在这幽谷之中继续再待下去?纵然能够独避风雨,但…情何以堪?

“所有成年弟子即刻收拾行囊,三日之后,尽数出谷,相助守城。”

“是。”所有弟子齐声应道,声音,是同样的坚定与无畏。

国,绝不能亡。

“谷主。”就在众人正打算散去的时候,司廷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东方谷主身前,莲玥一惊,伸手欲拉,却终究拉了个空。

“廷儿还有何事?”东方谷主并无不悦,只是有些惊讶地看向跪在身前的少年,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少年的武艺和机关之术都极为出众,却也因家逢巨变的缘故而显得异常的沉默,却不知此刻是所谓何事?莫非是与他一家灭门之仇有关?此番他出谷,他必然是想去红衣教报仇,这时又逢急召回谷,莫非心有不甘?

“谷主,弟子有一不情之请。”少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唤了一声谷主之后,竟就这么低着头跪在地上,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东方谷主却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莲玥却是有些不知所措,疑惑着他究竟是想要说什么,又为什么迟迟不讲话说完,扯着他的袖子有些局促地催促了一声,才听到少年微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响起:

“弟子明白大战当前,当以国为重,不该分心其他,只是…只是此番一战,或许经年不止,故…弟子希望在出谷之前,可娶师姐为妻。”

“阿、阿廷你…”莲玥一怔,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甩开了少年的袖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简直就快要滴出血来。

“师姐,抱歉,没有与你商量,我便说了。”少年低着头,那满脸的绯色被遮去了不少,语气带着歉意,却又分明并无半分后悔之意。其实他不该在此时提起这些儿女私情的,可是他怕——战火连年,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也不敢猜测。所以即使不合时宜,他也提了,他想要…抢在一切意外发生在之前,将愿望变成现实。

“师姐,你答应过我的。”少年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身侧的莲玥和东方谷主才能听到,明明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玥儿若是不愿,便也罢了吧。”东方谷主捋着胡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气却是遗憾而无奈,“廷儿你也莫要相逼…”

“谁、谁说我不愿意了!”一听谷主似是要拒绝,看着少年那骤然苦涩了的神情,莲玥心中一急,来不及细想,便已经在司廷身边一样跪了下去,话刚出口,就听到三星望月的上空爆发出一阵大笑,抬头,入目就是谷主那带着促狭的笑意,让莲玥一下子恍然大悟,刚抬起的头瞬间就又低了下去,再也不敢抬起。

“如此自是美事一桩,你们二人便于后日成亲吧。”谷主道,“只是恐怕一切都要从简了。”

“无妨,多谢谷主。”少年红着脸,笑着应下,起了身伸手想去拉莲玥的,却被她冷哼着一把甩开,这样的场景引得众人均是会心一笑,一时间,连日来沉闷的气氛都似乎被驱散了大半。

“大师兄!”一路上被无数同门致以暧昧的眼神和笑意,让莲玥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逼疯了,可偏偏大家都是满心的善意,莲玥又怎么好意思甩脸子使小性子,便硬生生地憋了下去,直到跑到裴元的房中,才终于舒了口气,就想像往常一样,扑进师兄怀里,谁知裴元却只是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便又低头去看书,硬是当她不存在。

“师兄…”她扯着男人的袖子撒娇,男人却只是“哼”了一声,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继续看书。

“师兄,你书拿倒了!”

“小丫头要成亲了,胆子就起来了,嗯?”裴元镇定地放下书,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莲玥,道,“你还知道来看我?”

“当然了!”莲玥趁机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我可想大师兄了!”

“我还以为你有师弟在,其他的就谁也不记得了。”

“师兄!”莲玥不满,“我最喜欢大师兄了!”

“哦?”裴元似是来了兴致,俯了身凑近少女,神情似笑非笑,“玥儿最喜欢我?”

“嗯!”莲玥点头。

“有多喜欢?比喜欢师弟还喜欢?嗯?”

“师兄!”莲玥立时羞得满脸绯红,恨恨地跺了跺脚,气得转身要跑,就被裴元抬手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