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陪我去买早餐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早起的学生,我和月清端着两碗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升腾着隔在我们之间。

我看着月清在窗外晨光照射下素净淡雅的脸,问:“什么事?”

月清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我在外面找了份工作,是夜班,要早上才能回。”

我有点犹豫,上个月有一个学姐怀孕后在寝室里企图自杀,导致近日来学校对女生寝室的门禁格外重视,还特别搞了个突袭小组,负责每天晚上不定时抽查各个寝室,检查有没有人夜不归宿。

而我就是不幸被征入突袭小组的一员。

月清看出我的为难,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五月,我知道我是在让你为难,可是…我爸爸在城里打工受了伤,我妈又是常年吃药的身子没有工作,一家人就凭几亩田过日子,实在是凑不齐看病的钱…我若是不出去找份工作,恐怕这学也没法念了。”

瘦瘦小小的月清陷在白晃晃的日光里半垂着头,瞳孔里潋滟着一层薄薄的倔犟的水。

食堂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阳光也成片地打进来。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清瘦的骨骼,一张素白的脸,乌黑的头发规规矩矩地绑在脑后,刘海柔软地垂下来,斜斜地别在耳后。我知道她对读书的渴望,月清曾说过他们一家人从未有人读过书,被圈在小小的村子里仿佛与世隔绝。

从小月清就对山外的世界充满向往,儿时陪着爷爷去过一趟省城,从那之后更是对外面的世界念念不忘。

七岁的时候,绝食,在父母面前苦苦跪了三天三夜,几乎跪断了腿才终于得到上学的机会。

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寝室里的卫生、暖瓶里的热水以及倒垃圾、打饭的活儿几乎全被月清包下了,当时隔燕打趣道,知道干活儿赚钱有瘾的,只没见过白干活儿不拿钱也有上瘾的。

那时候的月清手里拿着扫帚腼腆一笑,说,我在这里念书就值得高兴,人一高兴了,干起活来就不累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月清就像一束极其淡雅的光柔柔地照在那里,不刺眼,却也能逼退黑暗。

“工作安全吗?”喝完最后一口粥,我问月清。

月清听出我的意思,立即握住我的手说:“放心吧五月,我不会为了钱糟践自己,是在市中心的酒店做客房清扫。”

“需要我帮你打早饭吗?”

月清立即感激地笑着说:“不用的不用的,客房打扫完就会有员工餐可以吃。”

后来的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的我没有因为顾及月清的自尊而答应她的要求,而是直接借给她一笔钱,也许我们的故事就不会按照恶魔撒下的路标一点一点偏移了原来的轨迹。

【003】

近日来的天气十分潮湿阴沉,导致我一整天都处在一种心绪不宁的焦虑当中。素描课上一直在发呆,外面的空气湿漉漉的,自远处有越来越多的乌云移动过来压在城市的上空。

耳边是铅笔与素描纸之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混合着窗外越来越放肆的狂风席卷着我的耳膜。我干脆放下笔开始给顾西铭发短信。手机链是顾西铭买来的情侣款,很简洁的款式,细长的黑色吊线上绑着一个海蓝色圆圈,有电话或者短信进来的时候就会柔和地闪光。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这种灯光的闪烁中度过。我发短信的速度极慢,顾西铭则是出了名的拇指大仙,他的短信一条一条地伴随着蓝色彩光抵达我的手机,直到收件箱的信息爆满,提示删除短信。

顾西铭的短信我很少删除,即使短信爆满的时候,也会沿着收件箱一条一条地看下去,将“哦”、“好的”、“没问题”这种没有实际含义的短信挑出来丢进垃圾箱。

快下课的时候,薄荷从最后一排传来字条,说是要和麦萧一起去“共度洛城暴风雨之夜”。

我收拾好画具就背着巨大的墨绿色画板往宿舍走。

“热的。”

暖暖的铝罐饮料突然贴上脸颊,我回过头去,就看到顾西铭单肩背着书包笑看着我。一中的洁白校衫将他的温润气质表现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做作,少一分则呆板。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白色校衫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今天暴雨,学校取消了晚自习,我就过来和你一起吃饭。”顾西铭好看的眼睛看着我,拿过我的画板背在肩上陪我往前走。

“去吃热腾腾的火锅吧。”我打开饮料喝了一口,果汁的温度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胸口,很暖。

顾西铭笑呵呵地点头,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我放好画板下来。

我从窗口望出去,灰蒙蒙的天空下,顾西铭像白杨树一样笔直地等在那里,好看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自然上扬的唇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顾西铭,像是会永远等在那里,站到我目之所及的地方,无论我什么时候想要见到,不需要多么麻烦的步骤,只要推开窗子就能看到他温暖好看的脸。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果然下起了暴雨,顾西铭牵着我的手躲进车站里,豆大的雨水像是碎冰一样不间断地砸下来,瞬间汇成薄薄的河流冲刷着白日里铺满尘埃的地面。

因为有了天气预报的提醒,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早早地回到了家中,拉上窗帘将自己与外面雷电交加的世界隔绝开来。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几辆车子缓慢地在越积越多的雨水里穿行。

头顶漆黑的夜空被锋利的闪电劈得霜白时,顾西铭带着雨水气息的手掌轻轻地捂住我的耳朵,紧接着,头顶炸开一道响雷。

我下意识地钻进顾西铭的怀里,衣服上年轻的味道沾在鼻尖之上。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顾西铭带笑的眼睛,像是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明亮。

“五月,放假的时候陪我去见一个人好吗?”

我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没有问他要去见什么人,只是说了声好。

顾西铭凉凉的嘴唇落在我的眉心,他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爱我。我倚在他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原来每一个女孩子都需要一个肩膀,一个怀抱,让她们理解什么叫做幸福和温暖。

我很庆幸,在我年少的青春路上,是顾西铭让我懂得依靠着取暖的踏实。

那是那一年洛城下的最后一场大雨,这场大雨导致气温急剧下降,仿佛夏天还未结束,冬天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

女寝突袭检查小组遭受着来自各个寝室抛出的白眼出没于寝室与寝室之间。每一次到129寝的时候都是我争着往里进,点名的时候薄荷变个声音帮月清喊个到,外面的几个组员也听不出什么问题。

直到临近考试的时候学校里才暂时放弃了整夜的折腾,让学生专心准备考试。

周末的时候图书馆常常爆满,寝室里的四个人也都安分地待在129做考前准备。顾西铭也快被堆积如山的试卷淹没,我们之间暂时只能保持短信联系。

但即使这样,还是会常常觉得有莫名的暖意顺着指端敲击的文字在我们之间牵扯。薄荷说,中国联通会感谢我和顾西铭一辈子。

下午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一个包裹,用金色的礼物盒子包装,上面系着白色缎带蝴蝶结。

打开一看,是一件纯白色手工T恤,衣摆处的LOGO是一朵海蓝色的鸢尾花。盒子里附带的卡片,是夏莫的字迹:

今天上制作课,这是我做的第一件衣服,LOGO是五月开花的鸢尾,做得不是很好,希望你喜欢。

夏莫

衣服洗过,有淡淡的柔顺剂味道。穿在身上柔软而妥帖。“也难得夏莫想出这么个法子悄悄送你礼物了,是怕你因为他遇到不必要的

麻烦吧。”薄荷感慨着。

据月清说,近日来夏莫被一个张牙舞爪的女孩子纠缠得厉害,对方曾经到他们班上扬言,不管是女人还是Gay,谁要是胆敢靠近夏莫一步她就挖谁家的祖坟。

我想校园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啊,每天都能听到雷点新闻,小日子过得真是潇洒又充实。去图书馆还书的时候我就穿着这件衣服,薄荷又说要去吃米线,我们便往米线馆的方向走。才出了校门不到三十米,突然冲过来一团五颜六色的东西,浑身上下冒着杀气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我有些蒙。

左脸颊像是泼了滚烫的油般火辣辣地疼,如果我的估算没有偏差,此刻我的左脸一定比右脸高出一公分。

薄荷也愣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姑娘,本能地甩手在对方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次,五颜六色的姑娘也愣了。

我原以为她是顾西铭的崇拜者,之前我也收到过顾迷们写给我的血书、劝退书(劝解我我是多么地配不上顾西铭,望我能够有点自知之明主动退出)、挑战书以及半夜把我截在路上索讨顾西铭的电话号码以及家庭住址的各类“爱情守护神”。

所以久而久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已经开始渐渐习惯,顾西铭对于异性的吸引力是不容小觑的,他总能在人群中散发出独一无二的个人魅力,轻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仿佛从童话书中走出来的小王子,不管是不是公主,都希望能与他跳一支舞。

但这次,我显然是高估了顾西铭的魅力。

“五颜六色”被薄荷打了一巴掌后,愣了三秒有余,而后进行了一场怪力乱神的复仇。我看着薄荷与一个类似火鸡的姑娘扭打在一起,很久很久,仍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火鸡一边抵挡着薄荷的攻击一边冲我骂:“我X你妈的小贱人!别让猫姐姐再看见你跟夏莫走在一起,要不我见一次打你一次!”我这才彻底醒悟,原来这姑娘是夏莫的粉丝,简称,墨鱼丝。

而这时候薄荷也突然停止了动作,凝神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火鸡,大喊一声:“我靠,你是青猫!青猫啊,你大爷的,我是薄荷啊,你什么时候玩儿的非主流啊,我都没认出来!”

火鸡被薄荷一叫,也凝神盯着薄荷看了很久,终于,她大喊一声:“我靠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没戴美瞳啊,我没戴美瞳我就看不清楚你是谁啊!”说完,两个人左一句你大爷又一句你奶奶和谐地拥抱在了一起。

【004】

那天的最后,三个互殴到鼻青脸肿的女生在肮脏的小酒馆里成为了朋友,客观地说,我属于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原来青猫就是当初薄荷提过的那个姐姐,也就是当初把梁天打得生不如死的那个姐姐。不过在酒馆里青猫坦言自己与我们同岁,并为曾经占了薄荷口头上的便宜而罚了杯酒。

我第一次见到把白酒当矿泉水灌的人。

青猫吐着酒气看着我说:“五月,我以为你他妈的不是人,就、就打了你,现在我知道了,我…我他妈的才不是人!”

说完又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酒,然后目光落在我的T恤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说:“不过,现在你是我青猫的朋友了,是朋友,就更不能跟我抢男人,不然,我会比死还难受!我告诉你,夏莫是我看上的男人,我不许你跟我抢,咱俩再亲也不行。”

薄荷说:“五月有男朋友,我哥就是五月的哥,你别瞎说。”

青猫终于安心地冲我一笑,说了句对不住了,脑袋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我仔细看了下满身酒气的青猫,鹅黄色漆皮单鞋,绿色七分打底裤,烟灰色迷你小短裙,橙色小吊带外面套着一件大红色亮皮小马甲,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串珠项链挂满了细长的脖子,重金属风格的手链戴了足足有二十多条,耳朵上还戴着不同风格的耳钉五六个,发黄干枯的头发在脑袋上爆炸成微妙的形状,紫色的眼影在瘦瘦尖尖的瓜子脸上显得格外嚣张。

如果不是调色盘,也一定会让人以为她是卖首饰的,我想,她真是非主流届的一朵奇葩啊。

薄荷结了账,又给了老板二十块钱,说我们等朋友酒醒了再走。

然后她看着我,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那样对我说:“五月你别生青猫的气,其实青猫以前不是这样的,真的,青猫是好人。她就是嘴巴贱点儿,心眼儿好着呢。”

我说我相信。

谁都有过洁白的从前,而青猫的倔犟和嚣张不仅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让人微微地替她心疼。就像后来,当她终于放开她最爱的夏莫时,我看着青猫,看着她眼睛里越来越少的倔犟和嚣张,我也并不怨她,只是觉得心口微微地疼。

等青猫醒来的时候,夜空里竟然有薄薄的雪花打着旋落下来,零星的几朵,在夜幕下像是有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

我们从酒馆里出来,给青猫拦了一辆车,问她去哪儿她也不说,只咧嘴傻笑着问我们:“你们学校有门禁吧,怎么进去?”

薄荷说,翻墙。

青猫点点头,冲我咧嘴笑一笑,哆哆嗦嗦地钻进车子里,猫一样蜷缩在座位上。

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我们不知道青猫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遇见了谁,我们不问,是因为感觉到她并不想说,没有什么比窥视想要隐瞒的人之过往更可耻的事。

回去的路上收到顾西铭发来的短信,睡了吗?时间是夜里一点二十分。我合上手机,过了一会儿,手机链上蓝色的荧光又闪烁起来,还是顾西铭,他发来五个字。

我爱你。

以及。

晚安。

我和薄荷摸黑进了寝室,月清和隔燕两个人都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我们没有来得及洗漱,脸才贴上枕头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早晨被隔燕的电话吵醒,她在电话那头匆忙地嘱咐我,五月啊,我昨天回家住的,直接跑教室了,记得帮我把那个驴胶补血颗粒的大铁盆送到我们班啊,下课了给你们带鱼吃。

说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薄荷也迷迷糊糊醒过来,问我:“谁啊,一大早这么缺德。”

“隔燕。”

“靠,也就她这么极品了。”

过了一会儿,薄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指着旁边的床铺哇哇乱叫:“妈的见鬼了啊!隔燕没回来那这个睡在隔燕床上的是什么东西!!??”

薄荷的声音太大,吵醒了隔燕床上的“东西”…是月清。

我和薄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半晌。

我只觉得身上一冷,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大喊:“那月清床上的那个又是什么东西啊!!??”

月清的神色不太自然,起身披了件衣服小声地说:“姑奶奶们,求你们别喊了…”

这个时侯,月清床铺上的东西动了动,露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接着,是两条好看的剑眉,深深的眼窝,眼睛睁开,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眼珠蒙着淡淡的倦意,然后,被子掀开。

清晨的熹光薄纱一样覆盖住…覆盖住眼前伤痕累累的赤裸胸膛,以及除了一条四角内裤以外完全呈现裸体状态的…男性躯体。

我和薄荷终于被他忽然绽放的邪气笑容挑断了最后一根神经,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十二盛夏:第五章:猜谜【001】

【001】

裸体男人,哦不,是裸体青年…或者少年。不管怎样,他在薄荷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中无比镇定地穿上了裤子。是一条米色休闲裤,把他修长的双腿衬得格外好看。然后他问月清,我的衣服呢?

月清哦了一声,从隔燕的床铺上捡起一件黑色衬衫丢了上去。

衣服遮住他身上红的紫的伤痕,他扣好第三枚纽扣,利索地跳下床铺。

月清扯住他的衣角说:“城光你等等。”

然后她跑到窗边探出头去,看到舍管阿姨端着饭盆往食堂去了,才又说:“好了,你现在出去吧。别跑太急,你身上有伤。”

城光回过头露出一抹痞子气十足的笑容,阳光落在他的两颗小虎牙上分外明亮。他说:“女人,再见。”

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艰难地朝我堆出一个失落的笑容,又兀自摇了摇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又一时想不起。

直到城光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薄荷才怔怔地发出一句感慨:“我说五月,这算不算我们的初夜!?我薄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个陌生人睡了一夜啊!”

我哪有心思理会她的胡说八道,只问月清这是怎么回事?

月清垂下眼,开始弯腰收拾隔燕的床铺,我和薄荷都沉默地看着她。月清的手指修长,骨骼生得细长,在隔燕纯棉的挤满可爱小兔子的床单上轻轻地扫过,然后拿起她的被子,哗啦一声在空气里弹开,再仔细地折叠整齐。

她的头发披在肩上,不乱,柔软妥帖,落着霜白的晨光。

她拿起从家乡带来的桃木梳子开始细细地梳理长发,这样的木梳她带来四把,寝室里每个人都有,带着清淡的桃木香气。

一梳,梳到发尾。

“城光是酒店的VIP客人。”月清终于开口说话,“有一次他喝多了,正好轮到我整理客房,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蜷缩在地板上,孩子一样闭着眼睛哭,睫毛上、鼻尖上、脸上,都是眼泪。”

月清的声音很轻,湿漉漉的,像是沾染了城光的泪。

“我过去扶他起来,却被他忽然抱住,冰凉的脸埋进我的颈窝。五月,你知道我的脾气,本该推开逃跑的,可是那时候我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推开他失温发抖的身子。”

那是月清第一次看到男生的眼泪,在窗外透进来的暖光里,城光倚在月清的怀里,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像是海底遗落的星辰,有点凉。他迷迷糊糊地问月清:“心里,像是有个巨大的黑洞,我他妈快被吞掉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凉索,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说完,哇的一声吐出来。月清并不嫌脏,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城光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喊着“凉索,凉索,我他妈真的要死了啊”。

后来,月清耐心地等他睡着,帮他擦干净身子,又换了套干净的睡衣,将地板上的秽物收拾干净,然后为他点了一片安息香。

就是从那时候起,城光开始有意无意地找月清。买烟、买酒、买避孕套,他的房间里从来没断过女人,冷艳的、高傲的、清纯的、放浪的、妩媚的、泼辣的,他们在房间里喝酒、做爱,然后女人离开,城光就开始吐,不停地吐,不停地喊着凉索。而后月清又要进去帮他收拾干净,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

不过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城光玩儿错了女人,人家的男人跑来酒店泄恨,追着他从楼上打到楼下,十几个人跟玩儿老鼠一样地打他一个。

月清下了班,刚出门就看到这副光景。城光在十几个成年男子的拳打脚踢下蜷缩着身子,在浮起的尘埃里像个破旧的娃娃,也不闪躲,只微微闭着眼睛,身子吃痛地瑟缩着。见月清出来,竟然冲她傻兮兮地笑,眼睛亮晶晶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月清拿出电话故意高声说:“喂,警察局吗,这里是XX酒店,有人受伤了。”

那几个人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又在城光身上补了几脚便走了,有几个人还回过头来对月清露出个寓意不明的笑。

月清跑过去,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将城光从地上扶起,她说:“我送你进去。”

城光却摇摇头,说:“我不进去,我要去你那里。”

“我住学校的寝室。”

“我进酒店,还是会被他们找到。”

“可这不关我的事。”

“OK,我在这里睡,你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