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知道Nastro的许风和初恋女友的破事时一样,只不过那种怒火更胜,她也不过就想求一个干干净净的买卖关系,却总是买到这样那样的忠犬,一个个围在她旁边摇尾乞怜,转头却把她赏赐给他们的骨头叼在嘴里,回家去喂自己真正的主人。

狗东西。

叶武昏天黑地的杵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她不是没有那种冲动,想要过去掀了桌子,把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挨个掐死。

但是忽然泛起的无力,还有越来越重的恶心,还是让她无法支撑,铁青着脸,转过身,走出一段距离,终于忍受不住,扶着一颗歪脖子枣树,弓着身子就开始干呕。

不过她一天其实也没吃太多东西,所以呕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来,只是脸色青白地喘着气,扶着白桦树的手指都深深抠进了树皮里。

想起李云安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

依稀是在破晓时,温柔又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

屁!

叶武一边呕着胃里的酸水,一边怨毒地想着。

早点遇到我?

是不是想说早点遇到我就会爱上我啊?

谁他妈的要你爱了!

她就是个简单粗暴的人,喜欢那种清清爽爽的供求关系。

她用美色权势或是金钱,来交换对方的热忱,还有两人床上的欢好。

这种粗糙的交易,能让她联想到喝烈酒,抽烈烟,跑车飞驰,还有拳击场的斗殴。

多痛快。

她压根不想和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男朋友,还有那种见了鬼的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的痴情种子有任何关系。

拖泥带水,乱七八糟。

这帮挂羊头卖狗肉的畜牲……

许风也好,李云安也好,他们都把她当什么?

一拳重重砸在粗砺的树皮上,指骨磨破了,都开始出血。

她曾以为,自己多少是买了个质量和款式都不错的傍家,以至于十六年过去,还不需要退回厂里返修。

妈的,谁知道会是个假货?

脑袋里乌烟瘴气,张着嘴气喘吁吁。

心跳擂鼓般的快。

在这样的混乱里,长途跋涉的疲惫,许久没有进食的低血糖,还有阵阵的寒意,终于让她最近本就虚弱的身体支持不住,耳中嗡嗡鸣响,身后段少言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但她谁都不想理,奋力挣扎着走了两步,想要摆脱这个衰神。

不过她也就真的只走了两步,眼前就一阵发晕。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体猛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了枯枝败叶上,眼皮挣扎地微微动了动,陷入了的沉重昏迷。

第026章 醒后

醒来的时候,叶武发现自己躺在狭小的床上,天花板和日光灯都很苍白,乳白色铁架床头柜瞧上去是八十年代的那种款式,上头还摆着一部老式电话机。

她知道屋里头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干巴巴地躺了一会儿,也没有费心去打量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果然年纪大了,出门之前就该乖乖吃药,不要逞强。

她沉闷地吐出口气,由于那种珍贵的药已经不多了,所以她一直都想再撑段时间,等到快不行了再吃一颗。

但现在看起来,她实在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对于李云安的欺骗,她仍是想起来就觉得怒不可遏,心胸里一股邪火,烧得嗓子眼都疼,但是再看看自己这副狼狈相,又不禁只剩颓然。

唉……

算了吧。

她闭上眼睛,费力地咳嗽两声,很有些阿Q精神地自我开导起来。

想想古时候的帝王家,被戴绿帽子的多了去了,她养一群貌美的家仆,的确难以保证不会有背着她偷腥的,嗯,正常、正常。

不能生气,昏了一次她总算是清楚了,这气犯不着。

眼下她身子不如平时,随意发脾气的话,吃苦头的是自己。

正像一条咸鱼似的,干瘪地睁大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怒焰,就听到门锁传来动静。

段少言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高大的身形进了这狭小简陋的房间,使得空间显得更为逼仄。

叶武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嫌烦,又把目光移开了,盯着墙壁上的一块蚊子血,默默不作声。

青年见她不愿与自己说话,也不强求,看了她一眼,就在她床头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叶武听到塑料袋唏嗦的动静,然后一阵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很快侵占了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

她铁青着脸,脸颊贴在枕头上,胃部的饥饿感很快被嗅觉唤醒,她虽然没有转头,段少言也没有吭声,但她却已经清楚地闻出,他是去外面带了些吃的回来。

萝卜子排汤,应该还加了点香菇。

忍着忍着,肚子就开始发出一些叽里咕噜的怪响,在这个只有两个人,且十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刺耳。

叶武的脸皮虽厚,但耳朵尖却薄,段少言就冷眼瞧着她的耳坠慢慢涨红,有些好笑。

“一天了,你饿不饿?”

“……”叶武想,人,要有气节。

不吃。

“加了两倍的排骨。”

叶武:“……”

“我在这个县城找了一圈,干净的店不多,找到一家卖年糕的,洒了很多的红糖和芝麻,不过这个不消化,你要吃的话,只能吃两块。”

“……”叶武还在竭力忍耐着已经摇摇欲坠的信念。

段少言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吃,那我就都倒了。”

“别!!”

叶武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止住段少言的动作。

“……放着吧。”她干巴巴地说,“反正买都买来了,不好浪费的。”

段少言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浅浅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将快餐盒子打开,折了筷子和汤勺,拿温水冲干净了,再递到叶武手里。

“有些烫。”他淡淡地说,“你慢点。”

对于他这种凝结着寒冰的关心,叶武当然没有感觉到,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排骨汤上,接过筷子和汤勺,左右开弓吃的哼哧哼哧,不亦乐乎。

段少言手指交叠,安静地看着叶武吃饭,时不时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在鼻翼处打落些模糊温柔的碎影。

叶武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东西,重重舒了口气,脸上总算又有了些血色,开始愿意和段少言说话。

“饱了。”她把筷子一丢,揉了揉肚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李家村旁边的县城。”段少言说,“这里只有一家招待所,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去。”

“嗯。”

叶武靠在枕头上,逐渐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养了十六年的男人,竟然早就背着她结了婚,甚至连孩子都要收获第二茬了,不得不说,她这个金主当得很失败。

而她的失败,还有她气昏过去的失态,却都被段少言这个小畜牲看在了眼里,饶是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坐立不安。

但心里再是不安,脸上还是要绷着的。

叶武看起来依然十分冷静,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仿佛之前昏倒的人不是她,而是王大伯李大婶之类跟她八杆子打不着边的路人甲。

段少言觉得有趣,带着好笑的心思,瞧着叶武坐直身板,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

“以后我早饭要吃肉粽,你不能拦着我。不然你也瞧见了,会低血糖,犯晕。”

他似是温柔,又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叶武坐了一会儿,道:“李云安的……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做的不算滴水不漏。”段少言淡漠地,“若你不是完全的信任他,也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叶武不出声了,偏着脑袋,沉寂地思索了许久。

段少言说的没错,其实仔细想想,李云安行事都是漏洞。

他时常会问她来讨要些药方,或是干脆请她给几颗医治心脏病的丹药,而当她问起原因的时候,他就支支吾吾,只说是自己一个远房伯父有这毛病。

现在想想,真是去他大爷的远房伯父。

“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叶武朝段少言怒目横眉。

“……”段少言无语半晌,叹了口气,“师父,我赶他走过的。”

叶武哑巴了,闭着嘴,瘪着一张脸,无言地瞪着他。

青年漆黑的眉宇下,一双眼睛又沉又寂。

“是你自己不肯。”

在他这样清冷明朗的目光中,叶武忽然觉得有些窘迫,她知道段少言的意思,其实也很心知肚明,如果段少言当时跟她说这些话,她肯定不会相信。

对于李云安,她一直存着偏袒。

而对段少言,她却一直怀有偏见。

当时段少言要赶走李云安,叶武是什么反应?

她伸手就狠狠抽了段少言一巴掌。

在李云安这件事情上,段少言是根本不可能用言语说服叶武的。

原本按照段公子的血性,他既动了怒,那肯定是要让下人去吉林,抓了李云安妻儿,再让李云安直接站在叶武面前,当面解释清楚。

可是后来出了许风那档子事,他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多像是一只蠢笨的螃蟹,明明是心里头受伤了,却还要挥舞着钳子,一副“我只是生气,我才没有被打击到”的模样。

他就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她可怜。

原本派人去接李云安老婆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只是李云安最近的小动作太多,有下人来报,说是他在吉林的那个老婆身体弱,是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人,最近因为怀孕,体质就更差。

李云安为了给她压着病,所以这些年跟着叶武,隔三差五问她讨点丹药,最近甚至会去偷叶武给段嫣然精心炼制的膏方。

段少言忍无可忍,便去找到了李云安,跟他摊了牌,提了条件。

“事情我可以不揭露。但你从此手脚放干净。”他当时在叶武私宅的客厅里,漠然看着忐忑不安的男人,冷冷道,“如果再犯,你给我当心。”

大约是吓倒他了,段少言也没有想到李云安会选择逃跑。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和叶武解释,她是听不进去的。绕了一圈,纸包不住火,他还是选择带她来了吉林,让她亲眼去结束这一场持续了十六年的幻梦。

叶武觉得自己似乎在李云安这件事上,把所有的怒气都耗尽了,以至于现在整个人干瘪无力,什么都不想再做了。

她甚至不愿再去看李云安一眼,去质问他为什么要欺瞒自己这么久,这件事的细枝末节,她都不想知道了。

光是个轮廓就让她呕吐的事情,若是挨近了,细看那脓疱,只怕要让她恶心到死。

“我困。”

她说着,冷着张脸,潜进了被子里。

翻了个身,背对着段少言。

“我要再睡一会儿。你回你自己房间去吧。”

身后的男人却没有动静。

叶武等了一会儿,扭头没好气问他:“你听不懂人话吗?你师父我老人家要就寝了,麻烦你,行行好,出去可以吗?我要脱了胸罩睡觉!”

“…………”

段少言坐着没有动,很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师父,这里没有别的房间了。”

“……啥?”叶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段少言淡淡地,细冷优雅的双手微微摊开,平静地说:“这附近有一所高中,今天是周末,我们来的时候,这招待所里就只剩了最后一间房。”

叶武:“……所以?”

“所以,”段少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宣布道,“我今晚住这儿。”

第027章 招待所一夜

叶武干瞪着眼睛,枯坐于凌乱的枕褥上,头发乱糟糟的,额角还有几缕不服帖的刘海翘起。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遥控器,机械地换着频道,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很难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无聊的地方台新闻或是电视购物上。

她满脑子现在想的都是,段少言要跟自己睡同一间房。

真是见了鬼。

在她的认知里,如果和男人睡一间房,那就肯定是睡一张床,既然是睡一张床,那就肯定要做点什么。

但对方是段少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个男人虽然好看,但是无趣又寡淡,活像个得道成仙的真人。即使放在平时,叶武都没把握能逗他一两句,何况现在她自己都满心沮丧,完全没有想要勾引他的耐——

“哗”的一声,移门被拉开了。

段少言从浴室走了出来。

……心?

叶武一噎,出于惯性把最后一个字在脑海里补完,然后大脑就瘫痪不动了。

段少言的魅力之于叶武的脑子,就像水之于三星手机,轻则死机,重则爆炸。

即使在叶武如此情绪低迷的情况下,也很难有效抵抗住段少言这个祸水入侵自己的脑回路。

刚刚洗完澡的男人没有穿上衣,宽阔结实的胸膛和紧实细瘦的腰腹统统暴露在叶武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