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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所生活的世界,是三维的立体时空,而蚂蚁的世界是平面,如果它搬着食物行走,突然有人将食物从头上拿开,它会觉得这是一次灵异事件。就好比刚刚你看我徒手点蜡烛,瞬间移动,你也会觉得这是灵异事件咯。”

春秋迷迷糊糊地听着,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可当她想到他刚刚徒手切羊排的场景,眉眼之间的浓云渐渐散开,忍不住点了点头。

慕唯停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总之,这个宇宙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维度,存在着各式形态的个体,我们不过是上帝制造的一道公式里的演算品。那些看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存在的也并非永恒。”

春秋稀里糊涂地听着,温柔打断他的话,并报之以抱歉的微笑:“如果像你说的,你真的来自另一个维度,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你呢?”

慕唯正了神色,郑重其事地回答说:“从理论上简单解释就是,3.8维的我们能够随意进入任意维度更低的空间,只要我们愿意,低维度的生物们便能够察觉;若讲得浪漫一些,那是因为你愿意相信,因为你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因为我想被你看见!”

从那天开始,慕唯成了春秋真实无比的爱情神话,而透明的浴缸变成了她隐秘而固若金汤的辉煌城堡。

春秋和慕唯在一起了,这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成了两个维度之间的秘密。他带她走进一座崭新的世界,展示给她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相互扶持着走了一段路,过着新奇的生活,跳舞、大笑、飞翔、社交,她在他的怀里肆意奔跑,在他的背上飞檐走壁,仅仅是在某个灯红酒绿的间隙,溺于沉默。

白天,他们和所有普普通通的年轻情侣们一样各行其是,下班去逛街,去购物,吃廉价的米粉和泰国菜,偶尔坐在昂贵日料店狭窄的榻榻米上喝一壶梅酒。周末,两人就手牵手漫无目的地晃晃悠悠,在人群拥挤的广场上十指紧扣,过着稀松平常的生活。

一旦到了日光落尽之际,春秋便身披一身奇异,徒手走入三维时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慕唯的猫咪会说话,门前的路面会发光,高脚杯里会自动斟满酒水,慕唯则像国王一般,坐在客厅的躺椅上轻挥手臂指点江山。

兴致昂扬的时候,他会背她飞上宽阔的屋顶。他轻轻扭头余光一瞥,眼下覆满绿草的山坡即刻转换成一片火光点点的平面宇宙。

慕唯递给春秋一个苹果,悉心指给她,哪里是自己的家乡,哪里是穿越维度的道路,哪里是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哪里是3.8维以及人类的禁区。

每每夜深人静,慕唯载着春秋在城市上空游荡,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掠过一座座午夜的阳台,夜幕上映,看尽人间闹剧。

春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当慕唯熔岩一般热烈的吻顺着命运的脉络,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嘴唇、颈间的时候,春秋清楚地意识到,兴许自己被命运选中,精准无误地落入了现实的骗局,可眼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无妄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个月之久,春秋眼中一切新奇的事物渐渐平凡而麻木。

有天休假,春秋去酒馆找慕唯。看他不在,便向柜台后一个伙计打听。询问再三,伙计说他去了马克西姆大街南侧的“花枝”书店。春秋本来是想一通电话叫他回来的,可转念一想,不如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给他个惊喜,让他知道三维空间也有所谓的“魔法”。

当她乘有轨电车“叮叮当当”来到那间书店,她先是站在橱窗外面向里望。四十年代的装修风格,泛黄的书页,橡木扶梯,无一不散发着古色古香的气息。

一次漫不经心的张望,她对这间书店好感倍增。她轻轻伸手掌抵住玻璃,店门很容易便被推开。地毯正上方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紧接着,一个面目陌生的女孩出现在了书店一角。春秋正想上前打招呼,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那声音低低的,更像是窃窃私语。

他说:“亲爱的,有客人吗?”

话音未落,门帘被翻起,慕唯的身影准确无误撞入春秋眼中,他站在那女孩儿的斜后方,上颚微微张开,眼神停顿,身体明显僵住。

春秋显然是想要表达些什么的,上前撂下一段毫无礼貌可言的脏话,或者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突然语塞。她的脑中一遍遍回放着他方才的那句话。千思万绪通通集中在慕唯诚实而精准的措辞上—

他用的应该是“Darling”,而不是“Dear”吧。

久久地,他们谁都没有轻易上前。屏息凝神之间,春秋突然冲上去拽住慕唯的领子用力摇晃,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看到的是真的吗?还是幻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慕唯眼睁睁地看着她却不回答。

春秋绝望地环顾四周,而后转身跑开。一直跑到街道的尽头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果然,慕唯没有追过来。

慕唯告诉春秋自己的来路,却向她隐瞒了另维空间的爱情法则。3.8维的爱情是注定了的南柯一梦,规则是有失有得,一切平等。

春秋坐在河心的小岛上,看夜雾渐长铺满水面。她伤心欲绝,奈何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并非空穴来风!

春秋突然想起来,在派对那晚,她亲口问过慕唯为什么选择在自己的世界里降落。当时,她的确喝得有些多,慕唯则笑眼半眯地对她说:“在3.8维的世界里,爱情是血液,我们必须通过不断地汲取爱来维持生命。因此你被选中了,这应该就是人们口中所讲的命中注定。”

多幸运啊!春秋暗暗揣测:无论真假与否,无论暂时还是永久,至少此时此刻,自己是他赖以生存的基本!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然而此时此刻身临此情此景,春秋才明白,原来3.8维世界的好山好水好温柔并非唾手可得,而是用长久的安稳换取一时的海誓山盟。

可反过来想想,这不就是她爱上慕唯的原因吗?因为他的捉摸不定,他的变化莫测,因为他来自一个无比虚幻的国度,因为她永远弄不清他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眼前,又会在未来的哪天不发一言扭头便走。就这样,他时时刻刻攥着她的心脏,令她忐忑,令她上瘾,令她欲罢不能。

虽然春秋喜欢一阵风过的快感,却更希望慕唯能够在自己的世界中就此驻足,不再奔赴下一段新鲜的追逐。

可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无法被阻止的,比如时光的逝去,比如阳光普照大地,比如空气的川流不息,再比如贯穿慕唯生命始终的心猿意马。

那件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春秋不愿相信,可慕唯还是衣袖都来不及挥便凭空消失了。

那天早上,春秋去那家酒馆找他。酒馆显然还没到营业时间,却见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人坐在窗边抽烟。

春秋愣了愣,走上前去询问老板的去向,不料男孩笑着回答道:“我就是老板啊!”

春秋被惊得够呛:“你?!!”

“我就是老板,对了,这间店上个周被我盘下来了。你也是老板的朋友吗?早上有好几个自称老板朋友的女孩都来问过了。”

“好几个女孩……”春秋的思绪忍不住被钉在了那句话上。

男孩见她不接话,继续说着:“不过好奇怪,之前的主人连支票都没收下就杳无音讯了。如果你再遇见他,能帮我提醒他……”

男孩儿再说了什么,春秋通通都听不见了。她的大脑被浓重的烟雾充满,耳边传来单调而骇人的轰鸣声,她脚踝一软,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只真空的橡胶球,无助感如荒草丛生。

春秋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想要洗把脸,不料却站在镜子前面泣不成声。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虽然删了慕唯的号码,可那串数字却记忆犹新。

良久,她摁下通话键,一秒、两秒、三秒……接着那边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声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在过去的73小时中,同样是这段话,春秋听了上百次。虽说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了然于心,可这冰凉透顶的声音依旧能使她泪流满面。

二十多分钟后,她从卫生间飘出来,泡了绿茶趴在窗台上看夜色,想诉说,于是拨通了小艾的电话。那时候是北京时间的凌晨四点钟,不料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没等春秋说话,小艾脱口而出:“春秋?”

春秋被吓了一跳,张口就问:“你还没睡吗?怎么这么快就接了?”

小艾睡眼稀松地回答说:“这个时间,又是无号码显示,不是你还能是谁啊?

“对了,前几天给你买了麻辣泥鳅,鸡公煲,还有花椒、辣椒各种调料,周末正准备寄出去呢,差点儿忘了问,火锅底料你那儿还有没有?”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春秋听后,竟撂下电话捂住脑袋号啕大哭起来。

春秋在小艾的世界里存在了十几年,她却没意识到;小艾在春秋的阴影里守候了十几年,她习以为常。他们一起看王家卫,一起看李安,一起读卡夫卡,一起读雷蒙德卡佛,一起看了两百部电影,就算是身处地北天南,隔着江山湖海。

他们一起品茶,一起酩酊,一起失眠,一起唱K……他变得爱吃抹茶爱吃榴梿,她对川菜越发情有独钟。从前,他是个怀揣诗与远方的文艺花美男,为了她,他变成了个甘愿接受平凡生活的脚踏实地的普通人。

有时候,小艾觉得春秋像是自己嘴里的一块口腔溃疡,强忍疼痛咬破它,心里想着痛过就好,哪知第二天更痛。

小艾想知道的是,自己与春秋之间是否真的能够互相懂得。不是包容,不是照看,也不是退让或者一味的宠爱,而是懂得。像解一道数学题那样,经过曲折和明暗,看清一个人的内心,如果不能,好像也没什么,生活中确实有很多不如意的时候。

春秋回国那天,小艾去双流机场接她。碰面的一刻,春秋没忍住,突然冲上前去给了小艾一个巨大无比的拥抱。

小艾虎躯一震,大半杯咖啡洒在手背上,烫得他龇牙咧嘴。

回酒店好好梳洗了一番,春秋提议说去春熙路一家新开的馆子,网上很多人推荐,评分很高。小艾齁齁一笑,说:“改天吧!晚饭我早都已经准备好了!”

春秋随小艾回到公寓,小艾拿日式小壶给她泡了绿茶,帮春秋斟好,自己转身进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小艾探出脑袋唤春秋吃饭,春秋放下茶杯进厨房,被一桌色泽鲜润的食物惊得瞠目结舌:“你把一整条街的外卖都叫回来了吗?这么丰盛!我去的是欧洲,又不是外太空,怕我在国外饿坏不成?”

“哪里有色香味俱全的外卖?这都是你出国这几年,我一月一道研制出来的。比如这道,看似咖喱,其实是椰浆;这道,看似辣椒,其实是红糖……来来来,快尝一口!”

春秋将一块儿红烧肉放入口中轻轻抿,味蕾瞬间绽放,跟着就红了眼眶。

小艾江湖人称“艾半斤”,一直保有“能喝半斤喝一斤,党和人民都放心”的信念。那天晚上,他高兴无比,把酒对月,自然喝到尽兴。

后半夜,夜色撩人。时差还没调整过来的春秋在窄窄的小床上辗转难眠。她打开电视机,将频道从头到尾草草翻了一遍就又关掉。后来,她干脆起身拉开一罐啤酒,抱臂站在窗前。从这里向外望,能看见被酒店楼角遮去大半的霓虹灯招牌,以及城市深处燃烧殆尽的万家灯火。

在某一个瞬间,春秋清醒无比。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只有在非常非常年轻的时候,人们才敢无比热烈地去喝酒,去跳舞,去放声大笑,去说走就走。不明世事错综,方能挥霍无度、透支自我;方能用尽全力地感受占有与被占有,咬牙切齿地讲述悲欢与离合。

在热血蓬勃的青春里,每一个动作都全神贯注,每一次前行都义无反顾,无论爱或恨、拥抱或推搡,还是计较或宽容。

后来,斗志磨损,热情凝滞,心怀“走便挥手”的痛快,方得知,喧嚣始于沉寂而归于沉寂,尘终归于尘,土终归于土。

这是二十六岁的最后一晚。酒劲上头,整个世界睡意蒙胧。冥冥之中,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两声。春秋睡眼稀松翻开去看,那串久违了的号码在屏幕正上方一笑而过—

“春秋,圣诞快乐。”

失忆少女勇闯布拉格

在热血蓬勃的青春里,每一个动作都全神贯注,每一次前行都义无反顾。

这件改变我命运轨迹的事儿,发生在星期二早上。

当我张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通过镶在天花板上的镜子,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波西米亚式双人床上。衣服七零八落散乱在一边,毯子上的流苏被踢得乱七八糟,并且……我的“熊出没”Bra已经滑到了膝盖处。

我屏息凝神地感受了一下,做梦吗?不然场景怎会如此逼真?接着,不遗余力地朝着大腿一顿狂掐,上窜的疼痛差点儿让我跳上窗台。抬头看时钟,2014年6月3日。

在冷静与焦灼对抗了整整八分钟之后,我得出结论—我失忆了。最重要的是,对整个世界充满陌生感的我,竟然被扔到了异国他乡。当我拉开窗帘看到对面的城堡和脚下的伏尔塔瓦河,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波西米亚之心—布拉格。

面对眼前的大好河山,我都快哭出来了。在床上莫名其妙地坐了好一会儿,我胆战心惊地去翻背包,好在手机、钱夹、护照一应俱全,行李箱就立在门边,我输了三道密码才将它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几套当季的衣物、彩虹小内内、洗漱用品,连我常用牌子的姨妈巾都不缺。

比起被绑架,这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旅行。

我疯一样跑去前台确认,在监控录像里竟看见了自己两天前单枪匹马前来入住的身影。我被这扑朔迷离的剧情搞得好惊讶,跑回房间,冲了冷水澡,在镜子前使劲儿拍打自己的脸,心里念着“醒醒醒醒”……一番惨无人道的自虐后,我做出了最终审判—不是做梦,不是穿越,是失忆。

半日蹉跎,我被折腾得精疲力竭。转念一想,兴许是命运之神给我量身定制的疯狂安排。既来之则安之,已然如此,不如就留在这霍霍洋江湖闯荡一番。

我拿起床头的旅游指南,挑了最有名的那家餐馆。喝了一顿大酒,看广场上人山人海,末了,又顺道蹦了个迪。从酒吧出来,站在查理桥中央望城堡山,我被耳目一新的美景迷得天花乱坠,一咬牙,最终决定留下来。

回到酒店,我上网查看签证和银行卡。寥寥无几的数位告诉我,再这么住下去只能等着被遣送回国了。

于是,在前台小姐的帮助下,我就近办了张电话卡,接着上网找起了房子。好不容易翻到一条条件适宜的招租启事—“原室友去圣托里尼度假了,房屋短租一个月。”

其中的一句话射中了我:“审美需求,欢迎地球美少女入住。”我低头看了自己胸前的驼峰,事态紧急,没多想,自信满满地联系了室友。

室友是学油画的,二十多岁,穿窄腿裤和马丁靴,头上扣着顶毛线帽。要不说人家是艺术家,炎炎六月毛线帽,逼格颇高。

他一上来就伸手和我问好:“嘿!,我叫Tomi,很高兴认识你!”那语调、动作,结合到一起像沙漠中一条热情的仙人掌。对方屁颠儿屁颠儿的样子,搞得我也好生欢乐,一个没忍住,当场便与他签订了有限期合同。

等到我安稳住下,桌椅都按自己的喜好摆好,才发现原来Tomi是个“取向不明型”人种。他出门画眼线,进门换一身儿粉嫩粉嫩的Hello Kitty,睡前要敷面膜,起床后要拍大半瓶黄瓜水。

当我看到比自己的大至少三码的粉红小内内满浴室飞的时候,我用“安全感”作为理由迫使自己忍下了。不愧是花花布拉格,房子能租成这样,也算是门艺术。

Tomi有个习惯,只要洗澡就得刮腿毛,他解释说这叫轻微强迫症,艺术家多少都会有的。有一次实在没得刮,他把自己两条眉毛给刮豁了。结果借我眉笔画了整整半个月,就此,我们结下了挺深厚的友谊。

粉红小内内可以忍,可另外一件事儿就不能忍了。除了刮毛,Tomi还喜欢画人体。他常常把自己关在隔壁的画室里,听令人窒息的摇滚,一待就是一整个晚上。

后来有一次,他居然将我拦在了浴室门外,要我洗白白脱光光给他画。

当时,Tomi的语调特别无辜又语重心长:“我是搞艺术的,一切行为都高尚无比。我是未来的梵高,你知道梵高吗?就是割了自己耳朵的那个。你想要名留千古吗?那就让我给你画张艺术肖像!”

他说“割耳朵”的时候,左手无意识在胯间划了划。当时我正在刷牙,口都没来得及漱,一溜烟儿跑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啪”的一声甩上。转完三道锁,这才发现,惊慌之中牙膏沫全给咽下去了。

为了换一个正常的室友,我决定去赚钱。可除了“你好”“拜拜”“谢谢”“妈的”,我连个短句都说不完整。

有一天,我路过小城区的一家中国快餐店,刚好撞见老板在征招服务员。我好话说尽都快给跪下了,老板才破例收我作员工。

头两个晚上,Tomi陪着我挑灯夜战,教我一些简单的菜单用语,为了方便记忆,我统统用中文代替记了下来。比如,“谢谢”是“地沟油”,“再见”是“去死”,“鱼”是“篱笆”。

睡前,他最后一遍纠正了我的发音,还端给我一杯蜂蜜牛奶,与此同时摸摸我的头,说:“小蜜蜂别担心,工作中练语言是最快的!”

第一天上班,我问客人饭里要不要加鸡肉,结果发音不准说成了皮肤。客人问了十三遍“什么”,我答了十三遍“皮肤”。我知道,就算他问三十遍,我依然会自信满满回答成“皮肤”。后来,客人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第二天,我为了表现得更好一些,双手捧着一个瓷瓶,满脸谄媚地来问客人要不要“醋”,结果一开口就说成了要不要“爸爸”。谁让这俩词儿这么像呢?客人账都没结拔腿就跑,走到门口还破口大骂说要告我们店贩卖人口。

我觉得我的捷语不会好了,世界也不会好了。而雪上加霜的是,在上任的第三天,我被光荣开除了。

那天晚上,我很是沮丧地推开家门,Tomi穿着他的Kitty睡衣出来相迎。我将香槟往桌上一拍:“拿杯子来!”

“发财了?”

“被开了!”

“恭喜你,自由了!”

“我擦!我擦!我擦!”

Tomi坐过来,将一条特别可爱的小毯子披在我身上。想了一会儿说:“别担心,我知道你特别需要钱,那我就行行好,允许你周末跟我去河边市场摆地摊儿!卖我的画儿,效益好的时候能赚上很多!咱俩一起去,最后四六分成,你四我六。”说着,他拿起一片吐司,据我多天的观察,Tomi最喜欢吃冷掉后口感疲软的吐司了。

我赚钱本是为了摆脱他,不料到头来是他帮我想办法。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蓬勃而起的羞耻感被瞬间打压,就算再忘恩负义,那也总比天天被追着画人体强啊。

我擦我擦我擦,考虑不到一秒钟,我愉快答应下来了。

毕竟是室友,Tomi不追着我画人体的时候我们相处得不错。他有个男朋友,是二星米其林的高级大厨,经常来家里给我们做好吃的,泰式、法式、意式,式式拿手。

一开始我对他没任何好感,因为每次一来他们俩就在房间里搞得鸡犬不宁,烟雾、袜子满天飞,洗个澡出来恨不得整个浴室都是粉红色的泡沫。可后来,每每想到那些离经叛道的蒜蓉牡蛎、烤面团包的松露和鹅肝,我竟垂涎三尺盼着那厨子来访。

那段时间,他俩一如既往地好着,我一如既往地背着Tomi把房子找着。

周末,我俩三点起床四点占位。我以为我们足够早,不料跳市外面已经排成长龙了,Tomi说,很多卖家开房车来,前一晚就在车里睡。好的地段都被占了,我们无计可施。没办法,开场的时候,Tomi硬是舍身跳了段伦巴。

七个小时,我们赚了将近5400克朗。Tomi很开心,当场将钱分给了我。

快收市的时候,我闹着要去吉卜赛女人的大帐看看。Tomi叮嘱一句“注意安全”就跑去一旁喝啤酒了。我走进帐子细细看,驱魔物品一应俱全—草药、水晶球、各种骷髅吊坠。

女人要我坐下,扳住我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口中念念有词。我擦我擦我擦,说了那么多,跟咒语似的,我发挥了一切想象可还是一句没听懂。

我欲付钱,伸手一摸发现钱袋不见了。我又上上下下摸了好多遍,果然,钱袋丢了。惊慌失措之下,我几次要往门外冲,吉卜赛女人却玩儿命拦着不让我走。

就在这时候,Tomi走进来,他问,怎么了?我说,钱包不见了。他帮我付了钱,我们一路摸索回去,一路找一路问,无果,我坐在路边的树墩上放声大哭。Tomi说,丢了就是丢了,还好不太多,就当买个教训,以后长个心眼儿。然后,他将卖画剩下的钱全都掏给了我。我攥在手里数了一遍又一遍。

“还有40克朗呢?”

“刚才喝了。”

那一刻,我觉得Tomi简直是这世界上最Man、最善良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