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真是笑了。当晚躺在床上时我在想,其实她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两个月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不知多少年才会偶尔回来一次,也许几年之后我就完全不记得她了,也许时间更短。我在意她的事情,就像那句古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样,我应该是不希望这个跟逸晨差不多大的小妹妹走到一条岔路上面。好在她也真的听我的话,从那以后真的好好上学好好写作业了。她曾经跟我说,她在学校里不受欢迎,没有人愿意搭理她,还总有人嘲笑她,我不是很能理解,她虽然很多时候想法和行为都古怪了些,但总是让人感到开心和温暖。张叔也说,小少爷,您是不是觉得末末小姐挺有意思的,我看每次她走了以后你都开心很久。

我说,是么?

张叔说,是啊,我以前没见你那么爱笑。

我嘴硬道,就是她走了我才笑的,那家伙太让人头疼了。

我在她面前的确是不苟言笑的。现在想来,那个年纪我还是有些幼稚,想在她面前保持一点作为大人和长辈的威严。

比如我会说为什么你今天穿的衣服布料这么少,是天气太热了么?其实我只是想掩饰不小心看见她吊带背心里美好线条的心跳声。

比如我会说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么大大咧咧的还是女孩子么?其实我只是看她不停拉着我胳膊在我身旁晃,突然有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比如我会说你成绩这么差,马上要考高中了你怎么办?其实我只是担心她的前程会在哪里,我感慨我们有一天终将会分别。

她听我问起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哥哥,你要回美国了?那我也可以去美国啊,我可以去那边读书嘛。你告诉我要怎么去呢,是不是有钱就可以去啊?没关系,我们家挺有钱的!

我嘲笑她,你连“howareyou”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还要去美国?

她认真地说,我知道“howareyou”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you好啊?”的意思吗?哥哥,我一定要好好学英语,然后去美国找你。

无稽之谈,可笑之至,然而我却真的认真地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来,我在想她如果要过去的话应该住在哪里,她在那边举目无亲,我要怎么安置她和照顾她。人一旦自私起来,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想要把它变得可能,只是直到那时我还自欺欺人地想,我都是为了她的前途着想罢了,就她现在的成绩,在国内就算勉强上了高中,以后又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呢。

我与她自然也是有过争吵的。这个小姑娘虽然千百般地讨好我,但有时候也有一些小脾气,我明明没有承诺过她什么,她却很爱吃醋,比如对苏颜。

我和苏颜认识许多年了,他父亲和我父亲是一起创业的伙伴。家里时常开玩笑说我们是一对,她对我也的确时常表示了一些好感,但我不过是把她当朋友罢了。有些时候,身边一些人虽然已经存在了很久,但永远是不温不火的,远不及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我与别人猝然擦出的火花。

苏颜在我家大约住了一周,那小家伙便跟她对着干了一周。她总是来问我她跟苏颜我更喜欢哪一个,问到烦了我便无奈地说,更喜欢说不上,你反正更遭人嫌一些。她气得连着两天都没来找我。这真是破天荒的事情,搞得我都后悔了,心想下次她再问的时候,我不能再故意那么逗她,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比较开心呢?

到了第三天早上,她仍然没有出现,我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我说末末你的速写本落在我家了,你到底还要不要,不要我可扔掉了。

她着急地说,啊?你不要扔啊,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的!

我说,那你今天下午过来舀吧,不然我真给你扔了。

她说,好好好,我下午上完课以后就去找你,我你千万别给我扔了啊!

忍了忍嘴角的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得跟她一样幼稚了。挂断电话以后,我心情很好,想着去市区里逛逛超市,给她买点她爱吃的小零食。

出门的时候,我碰到苏颜,她额头上青了一块,手臂上有一些擦伤,还挂着石膏。我有些诧异,说,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很是痛苦,她说,今天跟朋友去公园骑车,结果骑到一半发现刹车坏了,整个人撞到墙上再摔下来。

说着说着她有些想掉泪,红着眼睛告诉我,医生说骨折了,其实就算摔破相了也没什么,但我的手骨折了我怎么练琴呢?我真的不明白,末末怎么那么讨厌我,难道是因为我跟你走得近吗?我真的很冤枉,我还是趁早回美国算了。

我安慰了她一下,想了想又说,苏颜,你会不会弄错了,你怎么知道是她弄的呢?她…虽然比较淘气,心眼是不坏的。

她冷笑了声,前两天我撞见她在我自行车前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不是她还能是谁呢?不信你去问她是不是对我的车动了手脚。

我说,好,我问问她,如果她真那么做了,我带她来跟你道歉。

我在逛超市的时候买了一套很漂亮的彩色铅笔,我想以末末那个倔脾气,让她去向苏颜道歉的话,一定得用哄的,但又转念想想,其实如果我凶她两句,她也一定会听我的话,只是现如今越来越舍不得。昨晚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还跟他们说起我想提用一点公司属于我自己股份的一些钱。我想要买一套小一些的房子,我想要带末末一起回去,我想如果我跟末末提这么个要求的话,她也应该会同意,那我只需要说服她父母就可以…我真是疯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我在路边遇到两三个小地痞,高中生的模样。他们挡住我的车,有一个走到我车窗边敲了敲,我摇下一半的车窗说,干什么?

他说,大哥,借点钱花。

我说,我不认识你,你再不走开我就报警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你不就是最近包了林末的那个人吗?

我说,你说什么?

他说,装什么啊这附近谁不知道她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人包啊,只不过以前都是帮里的,你不是而已。我想不通你们怎么都那么贱啊,她不就是会装吗?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婊.子啊!

我用力打开车门,他被车门撞得连连后退。我握着拳说,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小心我揍你!

另两个他的同伙围上来,他便像是又有了些胆气,他说,你以为你谁啊,你他妈的傻逼啊,这附近谁不知道林末是什么**,前天才被我们老大玩了一天,玩得昨天连床都下不来,那时候你在哪里啊大傻逼?如果不是她告诉我没钱就来找你舀,我知道你是谁啊?!

我忘记那天后来我是怎么回的家,只是瞬间想起了很多以前不曾在意的事情。比如有一回我去她学校,听见有同学讨论说她曾经因为流产而休学。有一次去接她学画画的时候,我看见她跟一个男同学纠缠不清,甚至连她的老师听说我是来接她的时候都露出一副怪异的眼神。而最重要的是,我前两天的确没有见到她,她去哪里了呢,她能去哪里呢?一切真的都像那个小痞子说的那样么,我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

从听到那些话开始,我就是没有理智的,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整个下午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反复在想那些话,我坐在阳台上一直在往一个方向张望,我急迫地想见到她,很多话堵在我心口,我想要质问她。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在阳台上见到她,她兴高采烈地一路朝着我家的方向跑过来。我舀着她的速写本下去,把她堵在了门外。她看见我,很高兴地在我面前背着手说哥哥我给你带了我老家的特产。我却二话不说,当着她的面把她的速写本撕成碎片狠狠地甩在她脸上,我说我不要你的东西,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认识了你,你舀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她愣住很久,惊慌而不知所措,她说,你怎么了,哥哥,我做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你那么生气?

我说,我为什么生气?你…你为什么要故意弄坏苏颜的自行车?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她摔得有多重,她头也摔破了手也骨折了,那样你就高兴了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比你更恶毒更让人讨厌的人!

我这么生气,当然并不是因为她恶作剧害苏颜摔伤,更是因为我嫉妒,那些流氓地痞说的每句话都像在我心口燃了一把火,我愤恨她说的喜欢我只是欺骗玩弄,我愤恨她这么不爱惜自己,宁愿把自己给了别人也不给我,我愤恨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

可是我却没有去质问她那些问题,只因我没有坦白过我喜欢她,我甚至没有质问她的立场,也是为了年轻时那一点可笑的自尊,我只当是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就口不择言地毫无一丝余地地伤害她。

她瞪大了眼睛着急地辩解着,她说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也没想到苏颜姐姐会摔那么重,我不知道爆胎会那么严重的,我去跟她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冷笑说,以后?哪里还来的以后,你以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果然是你干的,你果然就是这样的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你再敢靠近苏颜一步,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她愣了一下,终于哭了起来,冲过来抱着我的腰,她哭着说哥哥你不要讨厌我,我真的不敢了,你不要这么说,你不要不理我。

我想,她的演技可真好,抓着她的手想要把她挣开,她却死命地拽住我,满是眼泪的嘴唇快要贴上我的,她说,哥哥,我真的会改的!你以前让我改什么我都改了,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舍不得我么?

我用力把她一把推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我竟然动手甩了她一巴掌。看她摔坐在地上,我整个人都在颤抖,却还要说,你下贱!你这么丑这么脏你还敢来碰我,也不照照镜子,苏颜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简直是瞎了眼才会跟你来往这么久!

十九年来都没有说过这样难听的话,我真是气极了,都是因为我这么喜欢她。

她看着我,越哭声音越小了,最后只是无声地流泪。最后她站起来,咬紧牙倔强地看着我,像是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说我才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要是早知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黏着你那么久。你跟我绝交,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我从不知道她也会有这样的表情,看着她踉跄跑远的背影我在想,终于一切都结束了,终于她死心了,终于我以后再也不用费神去应付她了。可为什么左胸腔里越来越疼,那么疼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同自己说,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一时难受是理所当然的,就当是走了一段歪路吧。很快,很快我就会没事的。

几天之后,我收拾东西准备回美国。

临走之前,我突然还是想见她最后一面,没有原因,也没有想要同她说什么,甚至没有想好要不要让她看见我,或许我只要在她教室外面看她几眼就够了。然而我到了她的学校,上课时间她座位上却是空的。我又觉得自己可笑,本来她就不爱上学,不爱做作业,不爱背单词,她说她改了,我便也信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改过。

我苦笑,她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我怎么就那么好骗呢?

转身准备离开,下课铃声响了,有学生走进走出,末末的同桌看见我,走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来找她的。

我说,嗯,她又逃课了?

她却告诉我,不是啊,她很久没逃课了。她没来是因为她在医院,你不知道吗?听说她都快死了,前两天班里才组织给她捐款,老师同学去看望她。切,其实还不是怪她自己,那么爱跟人打架,自作自受。

我不敢相信我听见了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想我们是不是已经决裂,没有想到底她是不是自作自受,我要不要可怜她,人就已经赶到医院。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无数次闭上眼睛又睁开,祈祷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可是没有。

我在医院没有见到她,只见到她因伤心疲惫而显得十分憔悴的父母。

我说,阿姨,我是末末的朋友,我听说她受伤了,我来看看她。

她妈妈迷茫地看着我,我又说,阿姨,我叫周逸凡,我跟末末是认识的,她在哪里,她没有事吧,您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我没有想到,她妈妈伸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她的声音颤抖,她哭喊着说,原来就是你,你就是那个姓周的,就是你我女儿才会变成这样,你竟然还敢来!

说着她便要冲上来,被旁边医院的工作人员拦住,我眼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却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她说末末自从遇见我以后,再也不出去胡闹,而是乖乖懂事了。

她说末末每天回家说的最多的话题都是我,有什么好东西最先想到的都是我,上周末她跟父母回了老家两天,一个人扛了一箱的东西回来,说是要送给我。

她说末末那天晚上没有吃饭,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哭了一整晚,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为什么她会没有忍住而跟我说狠话发脾气呢,她到底哪里那么招人讨厌呢,我为什么会那么狠心呢?

我记得我当着医院众人的面跪在末末母亲面前,我说阿姨,请你让我看看她,她的医药费我会出,如果这里治得不好,我会带她回美国,我已经有能力可以照顾她,请你让我补偿她。

她却更加歇斯底里,她说你这个混账你在说什么,什么治不好!我女儿已经好了!她只是不想看到你,她叫你滚,叫你滚你听见了没有,她说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跪在地上很久,仍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外面吵得那么凶,病房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我想末末是真的不想见我吧。在那以后漫长的时间里,我时常记起之前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我跟她决裂,她一定会让我后悔。她真是个说话算话的小姑娘,从来都是,这真的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了。

再后来,我回到美国。很长一段时间,我每晚都会做恶梦,我梦见她苍白倔强的面孔和不甘的眼神,咬牙切齿地跟我说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梦见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甚至因此患上神经衰弱和中度抑郁症。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父亲对我说,你还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你的生命里还有很多别的重要的人,你继续这么消沉,我跟你妈妈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你如果心里还那么放不下,就赶快振作起来,看还有没有什么弥补的机会。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或许这辈子我都再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机会了,也是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世上有一个最残忍的词叫形同陌路。

后来,我为了接受心理治疗而休学了半年,医生同我说,我们试着用催眠疗法,看能不能淡化我的那段回忆。他要我晚上坚持吃安定,我便听了他的吩咐。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睡得很沉,但慢慢地总觉得像是哪里被掏空了,像是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被强行割舍。没过多久,我自己给自己停了药,很快地,又像之前一样,我经常在深夜醒过来,一身的冷汗。然而我却想,哪怕是噩梦呢,我也不想忘记她。

自她以后,真的再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像那个夏天一样那么开心笑过,也那么深刻地痛过的人了。

没有想到的是,久而久之,噩梦再不是噩梦,脑海里留下的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虽然后来几年,我时常回国,但却一直没有找到她,她家附近的邻居告诉我她搬走了。我想,或许末末是真的不愿意被我找到,那便就这样吧。从此以后,我在世界的这头,她在世界的另一头,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和感谢她,感谢她给了我最好的十九岁。

后来的事情,你们便知道了。感谢上苍,让我有这样的命中注定。虽然一切与我料想的都一样,虽然她已经忘记我,虽然她曾经爱过别人,虽然我很遗憾我们错过了十一年。但那些都没有关系,因为最后的结局是我们在一起。

在信的末尾,我这样写道:“末末,如果你看了这封不算情书的情书,仍然没有想起任何的事情,那就请你原谅我讲了一个不算太圆满的故事。但若将来某一天你忽然记起,也请你原谅我十一年前曾经犯下的那些过错,请你忘记过去我曾经带给你的伤痛,请你忘记人生中除我之外的那些小插曲,从今往后只看着?记住哦!

43晋江独家

作者有话要说:+_+过渡章好讨厌,所以俺卡文了一下…

两个星期后,我到学校考了最后一门专业课,顺便把我导师布置的一篇论文交给他,然后就可以开始放寒假了。我去学校的时候,周围同学看见我的体型,纷纷露出一种十分惊恐的表情,仿佛我肚子里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瘤。我一一淡定地看回去,宠辱不惊地用眼神告诉她们,这里头的确是一个孩子。我的导师相比之下就比较镇定,他看着我的肚子问说:“还差多久就生了?”

我呵呵地道:“还得两个多月。”

导师说:“噢,那还行,应该不会影响你下学期论文答辩。”

我有些汗颜,讪讪一笑,我导师却忽然话锋一转,又说:“林蕊啊,你的这个孩子,也有我一份功劳啊!”

我说:“啊?!”

导师说:“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不是我推荐你去那实习的吗?你要是没去那儿实习,你能碰见逸凡吗?”

我想了想,还真是,我这个导师不光帮我解决了实习问题,还帮我解决了终身大事,他真是一根乐于奉献的红烛啊。刚想紧紧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一声“老师谢谢您!”,导师却又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应该你入职也没几天吧,逸凡就跑过来找我了,跟我打听了一堆你的情况,我当时还奇了怪了,说这孩子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性子挺淡的一个人,从没见他那么古道热肠啊。我问他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他就告诉我说你跟他一个故人长得有点像。呵呵,你说我虽然是没剩几根头发了,也不至于这么老古董啊,他想追求你就明说么,还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老掉牙的借口。”导师看了看我的肚子,摸着下巴皱起眉道:“不过你们这个发展也的确挺速度的啊,怎么一下子连孩子都要出生了…”说完掰着手指算起来,“不对呀,你应该是九月初才去的…”

话题进行到这里,我觉得再继续探讨下去就比较危险了,赶紧跟导师说了再见就撒腿溜了。本来听他前半段的话我还觉得挺开心的,自恋地觉得这说明周逸凡一开始就挺注意我的么,结果听到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种不痛快的感觉就好像肚子里胀得难受,想立马到卫生间里一泻千里,结果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个屁的感觉是差不多的。不过,一个反复被人提及很多次的话题就跟反复咀嚼的口香糖一样,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最近仔细想了下,觉得周逸凡或许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才注意到我,但这也并不代表现在他对我的感情和承诺就不是真的。这从我让他不仅要把办公桌上的照片换成我的,连手机屏幕电脑屏幕都要换成我的照片这种事他居然都无奈笑笑然后说

好就可以看得出来,爱情的确会让人变成无所不妥协的傻逼。当然这并不是我考虑的全部,更重要的是既然我爱他,打算跟他过一辈子,那我就应该选择相信他,因为我一向觉得,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信任。

放寒假以后,刘闻闻来家里看了我一下,虽然我觉得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来看看周逸凡的房子,她说她活了二十几年还没进过真正的别墅,进来的时候两眼放出狼光。后来说到她要给我一些什么贺礼的问题,我想了想,说就凭咱们俩的交情,怎么着也不能太寒碜了。然后我环视了一下房间,觉得也没差什么,好像就差一个婴儿床了。而这么气派牛逼的房子,肯定要配也要配一个豪华的婴儿床。豪华的婴儿床嘛,顾名思义,那价钱也肯定是很豪华的。

刘闻闻立即露出一副有人在她心头上磨刀的表情,悲切地道:“你怎么就会剥削我啊?你都是豪门富太了还这么点出息,你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怎么能活出人生新的高度呢?”

我说:“哦,我是不打算追求人生的新高度了,我这辈子撑死了也就是四片苏菲410mm超长夜用卫生巾的高度嘛,我现在比较追求人生的厚度,就从追求脸皮的厚度开始。”

然后刘闻闻就泣着血去帮我看婴儿床了。

除此之外,周逸凡为了方便照顾我,他自己也开始休假了,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研究一本孕妇食谱。他还把我爸妈接了上来,顾医生给我爸看了看腿,让我爸进行物理复健,然后直接在医院旁边的使馆区公寓里临时弄了套房子给他们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农阶级自卑的心理,我觉得我爸妈看见周逸凡就跟农奴见着地主一样,表情诺诺的,话也说不好,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所以其实我觉得周逸凡这么安排也挺好的,但还是问了问他说你为什么不让我爸妈跟我们住一块儿呢,这样他们也可以照顾我。谁知他扫了我几眼,悠悠道:“我接爸爸上来纯粹是为了让他专心治疗的,你怎么会想着他们是专程来照顾你的?你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的大小姐,有我一个人照顾你还不知足呢?”

我觉得他最近说话是越来越欠了,但不知道是因为我有受虐的体质还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看他什么都顺眼,我竟然觉得他这样的语气让我心里觉得异样地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也有人用这般的语气同我说话,让我觉得很是亲切。想了很久,觉得可能是我曾经在梦里遇到过。时常半夜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醒过来,我看着他温柔又好看的睡颜,总有一股莫名澎湃的感觉,尤其在我忍不住在他唇上偷偷亲个一

口两口的时候,胸腔里和脑海中总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然而却又没有。我想,应该都是因为我越来越喜欢他了,所以才会有这样激动又欢欣的心情。

那天我上网查了一下我期末考试和论文的成绩,难得开一次电脑,就顺手把QQ打开查了一下邮箱,绝大部分都是广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准备关掉的时候,却忽然弹出来一个对话框,看见那个出现在陌生人里的头像时我有一点恍惚,以前我跟陈啸热恋的时候我都单独把他放在一个类别里,后来分手的时候一气之下把他删除了,那个单独的类别就一直空着。

他说:“蕊蕊?”

我说:“嗯,上班呢?”

他说:“没有,早上给我爸办了出院手续,现在在家里。”顿了顿又发过来一条:“你最近还好么?”

我说:“噢,还好。”

然后就没什么话好说了,我看着对话框里他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然而隔一会又停下,很久都没发什么话过来,心里实在有些唏嘘,以前都是我拼命地想些什么话来同他搭讪逗他开心,时常打一句话打了半天,觉得不好又删掉,费半天功夫才憋出一句觉得相对比较有意思的话来。而他就像我现在一样,每次打过来的不会超过五个字,让我黯然不已。

只能说命运真是很捉弄。

我赶在他发话过来之前在对话框里打下:“你这两天有时间么,抽空出来吃个饭吧。”

陈啸这次静了很久才回复我:“好。”

当晚临睡前,我把我几天以后约了陈啸这件事跟周逸凡提一下。他正靠在床头翻一本英文财经杂志,听完以后静了好半天都没说话,我就有点莫名地说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

我说:“噢,我本来也猜到你可能不会同意,但是我既然都跟他约好了就不能失信于人,所以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要去的。”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他又把眼睛转回去,凉凉地道:“反正你现在也长大了,什么都有自己的判断,我管不着了。”

我越听他的语气越觉得酸,又嘿嘿然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抱住他一条胳膊蹭了蹭:“你这话说得好像以前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似的,你不要生气啊,我只是去跟他吃个饭,又不是跟他私奔,如果我要私奔还会提前跟你打招呼么?”

他又扫了我几眼,轻轻哼了声,把杂志往旁边一扔就侧身压过来,面无表情地道:“就算你真想跟他私奔,我谅他现在也不敢带你走。”

我说:“哇哦

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邪恶好冷酷哦,我喜欢!”说完抱着他脖子往他嘴上吧唧亲了一口,看见他没好气压了压唇角的弧度,又用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不生气了么,笑一下笑一下嘛。”

周逸凡看了我好半天,终于松了嘴角嗤地笑了一声,我见状便更加得寸进尺地道:“对了对了,你还要给我报销餐费,前两天我在网上买了一堆小孩子的玩具,没钱了。”

他低头下来在我嘴巴上咬了两口,“给你个梯子你就要爬上天了。”又在我唇边流连厮磨了会儿,轻轻叹一口气:“算了,就当是我请他吃了顿饭,感谢他帮我照顾你这么些年吧。”

我甜蜜地想,这个人可真霸道啊,明明我认识陈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却要把我人生的前那么多年都给占上了。他牵起我的左手来看了看,皱着眉说:“戒指呢?”

我说:“噢噢,那个啊。那个太贵重了,我怕沾上灰,放起来了。”

他淡淡道:“过两天用抹布擦亮点,戴着去。”

44晋江独家

几天之后的一个周末,我约了陈啸在一个茶餐厅见面。我特地约在了一个我完全不熟悉也并不热闹的路段,主要是怕本来我们目前的状况就可以称得上造化弄人了,万一我再约在学校附近那种比较熟悉的地方,周围的情景会容易勾起我们往日的一些回忆,到时两个人双双陷入沉默,气氛就会变得非常苦情。医生嘱咐我现在情绪尽量不能有太大的波动,两两对望泪流如注的场景,从生理角度来说实在是不太适合我。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再像以前在学校风风火火地冲去食堂打饭那样毫无顾忌地在外面横冲直撞了,所以我请求周逸凡开车把我径直送到目的地,并且为了他不要跟陈啸碰面而让我尴尬,我还请求要提早个一刻钟的时间,从周逸凡一路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不怎么情愿的。

下车的时候,我在凝重地思考着等一下要跟陈啸说些什么的问题,低着头就往餐厅走,刚走几步,身后周逸凡叫住我:“末末!”

我回过头,他手里舀着我的包追上来,垂了一半的眼睛悠悠地:“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心不在焉的么,东西都落了。”

我把包接过来,讪讪地笑了声:“哦,忘了忘了,谢谢啊。”

他静了几秒,鼻腔里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调头就走。我瞬间反应过来,一个手快扯住他袖子:“哎,等一下!”

周逸凡回过头,皱着眉不知所以地看着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他等一下是要干什么,支吾了几秒:“呃…你就这么走了啊?”

他目光斜视着扫了我几眼,笑得哼哼地:“不然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旁观么?好啊。”

我连忙抓着他袖子的手松了,摆着手道:“不是不是,你还是赶紧走吧!”

周逸凡翻了翻眼睛:“也行吧。”说完就真的干脆利落地转身要走,我觉得他可能真是不太高兴了,又急忙在他身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达令你不能走啊你还没跟我吻别啊!”

我说完以后他有一点顿住,估计是声音有点大且有些嘶哑,不光是他,连路边无声飘过的行人都顿了一顿。周逸凡又回过头来,更加地莫名:“什么?!”

我连忙恢复正常道:“噢,没什么,我唱歌呢…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唱着唱着觉得有些不妙,再以这样一个升国旗的严肃站礀和五音不全的嗓音地唱下去,不光是我和周逸凡,连我肚子里那未见天日的孩子的脸恐怕也要丢光了。赶紧急刹车停住,我满脸尴尬地压低声音道:“咳,我进去了,你也赶紧上车吧,挺冷的。”

说完便要转身,这次却被一股反作用力拽了回去。我被抵在车门上,周逸凡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从我的判断来看还是笑多一些的,他笑着叹了两声,把手抚在我脸上,低沉的声音轻轻地:“真是不舍得让你进去,万一等会你一个心软又跟别人跑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会逗我开心的姑娘呢?”

我连忙道:“不会不会!我不会跑的,而且你也再找不到我这样好的了,我跟你打包票!”

他笑出声来:“好啊,那你就好好话别吧,我先回家给你炖鸡汤,等你晚上回来喝…”说着凑过来在我唇角上触了触,“这会儿也不是无人的街也不是狂乱的夜,先这么将就亲下吧。”

后来我进了餐厅,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温牛奶,然后就在心里温习着这两天想好的台词。我想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我一定是有勇气去面对陈啸的。

然而,当我看见在窗外的远处,陈啸踏着落了满地的黄色梧桐叶子向餐厅越走越近的时候,心头还是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蓝黑色的暗格棉布衬衫,我记得五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陈啸的时候他也穿了一件衬衫,天蓝色的,点缀着一些阳光,把我整个人迷得七荤八素。我还记得那时他背后的整个场景也是明亮的暖色系,看着畅快而温暖,远不似眼下这般萧条。

陈啸在我对面落座后,跟来点单的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就看着杯子不说话了,我想他应该是在等我开口,毕竟是我约他出来的。深呼吸了几次,我犹豫着把开场白说出来:“陈啸,你爸爸出院后身体还好么?”

他抬头看着我,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我说:“哦,那就好,之前我惹你妈妈不高兴,也麻烦你帮我跟她道个歉,让她别生气了,那时候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他仍然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留我一个人自说自话,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念台词:“呃,陈啸…这段时间我想了挺多的…其实我一直很后怕,那个时候我们那么胡闹一场,好在你爸爸现在没事,否则我觉得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然后很多时候我也在想,或许我这辈子的命运就是那么被老天安排的吧,很多事情都不能如我的愿。你有你舍弃不了的家人,我也有我割舍不了的东西,所以我们…”

“你割舍不掉什么?”陈啸轻声地打断我,我看着他平淡无澜的面容愣了愣,这一段是我没有事前准备的,想了几秒道:“割舍不掉的…就是…我也有家人啊,我总不能丢下我爸妈就这么走了吧?我也还没毕业,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研究生,也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还有…还有其他一些牵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