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因为食材新鲜,云暖没有在菜里放味精或鸡精。这一点,骆丞画从未提及,两人却不谋而合。

云暖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估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双手支在桌子上,用小鹿一样的眼神满怀期待地看着骆丞画,地上的拖鞋则用湿漉漉的眼神仰头看她:“怎么样?怎么样?没有糊锅,而且味道不错吧?”

骆丞画一一尝过三菜一汤,放下筷子,沉默。他卖足了关子,直到云暖的表情小心翼翼起来,一旁的拖鞋则打抱不平地朝他吼叫,他才不动声色地道:“能吃。”

云暖松了口气,呵呵冷笑:“谢谢你没有加‘勉强’二字。”

骆丞画低头勾勾嘴角:“因为不勉强。”

云暖继续冷笑着夹了筷排骨,放进桌脚边拖鞋的食盆。拖鞋热情如火地舔她的手,然后吭嗤吭嗤地啃排骨。啃完它屁颠颠地朝云暖摇尾巴,不停地用鼻子蹭云暖的脚。云暖摸摸它的头,又夹给它一块排骨,大声感慨:“哎,人不如狗啊。”

骆丞画也不发作,等到两人一狗吃完饭,方不紧不慢地道:“对了,你吃饭的碗是上次你给拖鞋用过的。你看,明明你和拖鞋同吃一个碗,哪里人不如狗了?”

第十一章

云暖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要憋出一脸青春痘来。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怎么肯定是我这只碗,不是你那只?”

“因为从那次开始,这只碗一直是单独洗、单独放。”

云暖简直要跪了:“…你不会就为了这个,所以每次都抢着洗碗吧?”

骆丞画抬头瞥他一眼,神色从容:“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云暖气得一把抓过他的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咬下,随即松口,一点儿不留恋地抹抹嘴巴,哼道:“这是警告,要是我得了狂犬病,一定会咬到你也感染为止。”

骆丞画僵坐在椅子上,脸颊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红,久久没有动。

“吓到了?”云暖伸手在他眼前晃,然后一推饭碗,“别装了,快去洗碗吧。”

骆丞画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他不仅真的把菜全吃完了,而且对于云暖的使唤非常受用。刚才她出奇不意地那一咬,更是让他心跳失衡。

三十岁的男人,竟然还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连骆丞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面对过多少大场面,经历过多少措手不及、尴尬难堪的境遇,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云暖是他的克星,他觉得他若再不与她保持距离,很快就会沦陷沉溺,直到尸骨都不见。

也许,有些人做不成恋人,也注定做不了朋友。

.

可惜云暖是骆丞画的罂粟,十二年前骆丞画戒过一次叫“云暖”的毒,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十二年后他情不自禁的复吸,二戒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骆丞画一向自认是个自控、自律能力极强的人,这次却连他都诧异起自己的无原则来。不管私下里如何告诫要与云暖保持距离,如何为自己筹谋全身而退,只要一看到云暖、一听到她的声音,甚至只是收到她发过来的,显示在手机或电脑冰冷屏幕里的消息,他都会瞬间溃不成军。

这是骆丞画始料未及的。比起云暖,他更痛恨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原则,痛恨自己的不坚定,痛恨自己对云暖是这样的不甘、不愿、不肯、又不舍得放手。

.

云暖后来又做过几次饭。可惜的是,虽然她此前看起来颇有烹饪天赋,但后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一直保持在“能吃”的水准,纹丝不动。明明每一步骤都按标准严格执行,有几道菜她重复尝试过多次,可不知怎么的,做出来的味道连云暖自己都嫌弃。

两人饭后常常会去溜狗。骆丞画住的是江景楼盘,又是临江第一幢,不到江边走走简直有愧那一度问鼎楼市的房价。江边的绿化极好,因为有一段属于小区的私有地,所以平时只有寥寥几个住户。

拖鞋这几天乐疯了,它每天吃完饭就屁颠颠蹲等在玄关,自觉咬住柜子上的项圈,不时叫唤几声提醒一双主人散步的时间到了。

即使江边人不多,骆丞画和云暖还是会给拖鞋戴上项圈和遛狗绳。拖鞋身形不大,精力却十分旺盛,东奔西跑的不时拽得牵绳的云暖脚步踉跄。骆丞画每每看到都会忍俊不禁,暗想拖鞋是博美,若换成哈士奇或萨摩,只怕不是人溜狗,而是狗溜人了。

那天骆丞画和云暖照例在江边溜狗,拖鞋路遇一只成年哈士奇,一大一小两只狗不知怎么地没看对眼,身形交错时突然扑到一块儿纠缠起来。云暖一看急了,身形相差这么大,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家拖鞋被欺负啊!她连拉两下绳索没拉动,冲上前想把拖鞋抱走,结果刚弯腰,就被扑腾乱窜的哈士奇一头撞倒在地上。

云暖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卧槽,她这是…被一只狗撞倒了?

骆丞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疾步上前挡在云暖跟前,把她抱起身。这时那哈士奇的主人远远看到,也小跑过来,喝止了自家的狗。见云暖没什么大碍,对方拍拍哈士奇的头便要离开。

骆丞画伸手拦住人,声音冰冷:“道歉。”

对方上下打量骆丞画,又看向云暖,不以为然:“哎哟,人不是没事嘛,我家的狗又不会咬人,至于吓成这样伐啦。”

拖鞋是博美,每次溜出来都还戴着项圈牵着绳,哈士奇这种大型犬,对方竟然一点儿防护措施都没有,随狗尽兴撒欢,撞到人连句道歉都没有,饶是云暖向来心大,也莫明生出一股怒气来。

再说摔一下确实不严重,但屁股着地也会疼啊。本来对方诚恳地说声对不起,这事就过去了,但对方这种态度,云暖哪里还忍得住。她伸手捂住肚子,偎进骆丞画的怀里,痛苦的呻/吟:“亲爱的,我肚子好疼,医生说头几个月最重要,刚才一摔,我们的宝宝不会有事吧?”

对方一听,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孕妇?”

云暖这天衣着休闲,脚踩平跟鞋,骆丞画刚才又紧张得要命,抱起她后手还搭在她腰上呢。两人郎才女貌,俨然一对新婚小夫妻,云暖这么说,没谁会怀疑。

骆丞画心领神会,竟然不觉得荒唐,反而配合的搂紧云暖,焦急又不失温柔地问:“你觉得怎么样?我先报警,我们马上去医院。”

对方顿时慌了,连说几句对不起,恳请骆丞画和云暖不要报警,又留下手机和门牌号,表示有什么费用和后果她都会全力承担,两人这才放她离开。

.

胸中郁气尽散,两人对视一笑,随即反应过来彼此还搂抱在一起,刚演了一出恩爱戏,顿时尴尬地松手各退一步。两个人都讪讪的,昏黄的路灯下,依稀能辨认出两张大红脸。

好在拖鞋是只闲不住的狗,它围着骆丞画和云暖绕了两圈,绳子险些把两人一狗绊在一起。骆丞画喝住拖鞋,扶着云暖抬脚摆脱狗绳,清清嗓子:“刚才没摔疼吧?”

一般这种问题,女方为了维持形象及避免尴尬,都会矢口否认。毕竟屁股疼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不好叫人揉或什么的,可偏偏云暖没有这个自觉。从小到大,她在骆丞画跟前出过多少丑,骆丞画替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她从没想过要对骆丞画避讳或掩饰什么。

于是她揉揉屁股,苦着脸道:“当然有摔疼啊,年纪大了多不经摔。”

二十七岁就叫年纪大了?骆丞画失笑:“还走得动吗?”

云暖故意摇头。

骆丞画背对着她,单膝跪地:“我背你。”

若说骆丞画不知道云暖在耍赖撒娇,连云暖都不信。摔一下如果连路都走不动,她现在应该在去医院的路上。可骆丞画不仅没揭穿,反而就坡下驴,纡尊降贵地半跪在地上。小时候的亲昵与依赖在这一刻全部归位,云暖没有丝毫犹豫,她趴到骆丞画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手里还拽着拖鞋的绳子。

独属于人体的温暖透过彼此相贴的衣服悄然传递,云暖面红耳赤,走出一小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心跳得跟擂鼓似的,那动静肯定瞒不住骆丞画。云暖这下不乐意了,她想也没想地伸手摸向骆丞画的胸口。

云暖倒不是耍流氓,她就是想看看骆丞画的心跳加速没有。

突然被袭胸的骆丞画却吓了一大跳,他条件反射地拍开云暖的狼爪。毕竟是成年人了,两人这番动静,闹得骆丞画脚下趔趄。他反手重重拍了记云暖的屁股,气道:“别闹!”

云暖恼羞成怒,去拧骆丞画的肩:“有没有搞错,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打我屁股!”

骆丞画哼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背。”

云暖偎近骆丞画,别别扭扭地道:“我又没让你背。”

话虽如此,她可没有下来自己走的意思。

骆丞画勾住她膝弯的手紧了紧,笑道:“你说走不动了,不就是想我背你?”

云暖才不承认呢。她哼哼唧唧的:“我才没有,你年纪一大把,像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那你下来。”

“嗳嗳,做人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你还想我把你背回家?”

“呵呵呵,背不动了是吧?背不动您老就直说呗,我这么通情达理又尊老,绝对不会笑话您老人家的。”

“谢谢,真背不动也一定是因为你太胖了。”

云暖被噎,一下子想起伤心事来。自从毕业后,她的体重就以一年一斤的速度稳步增长,大学毕业那会儿九十二斤,现在都九十七了,等到了冬天穿上厚衣服,估计要直逼三位数。

体重的长势这么喜人可不是件好事,云暖觉得很有必要扼止一下这种势头,不然很快她就要挤身微胖界了。

骆丞画见云暖迟迟没有回应,以为刚才的话说重了。在全民喊减肥的年代,女孩子们对瘦的要求简直到了夸张的地步,他其实觉得云暖这样刚刚好,尤其他偏爱云暖贪嘴的小模样,要是她节食减肥,估计他第一个不乐意。

骆丞画心里后悔,亡羊补牢地道:“你现在这样刚好…咳咳…把你背回家没问题…”

云暖正神游太虚,她恍恍惚惚地听着骆丞画的话,不知怎么的忽然联想到猪八戒背媳妇,一下子笑开了。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到最后要不是骆丞画适时反手扶住她,她十之八/九要从他背上滚下去。

听云暖笑得这么开心,骆丞画的心情跟着欢快起来。他把云暖往上颠了颠,笑问:“一个人瞎开心什么呢?”

“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云暖说着说着,趴到骆丞画肩头,哼唱起《小龙人之歌》来。骆丞画摇头失笑,这哪是二十七岁的人,分明才七岁。他这一摇头,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云暖的嘴堪堪滑过骆丞画的耳廊。

两人同时一麻,身体里通了电似的,心各自怦怦狂跳,夜幕的掩盖下,又暗暗庆幸对方看不到自己脸红的模样。唯有拖鞋没心没肺地大步昂首往前走,不时迎风汪汪两声。

第十二章

这天晚上之后,云暖觉得她与骆丞画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上班抽空摸鱼聊几句,下班一起回家做饭,饭后散步溜狗,然后再由骆丞画送她回家,怎么看都是情侣的相处模式。哪怕之后他们再没有类似那晚的亲密举动,但云暖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到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云暖每天充满了正能量,有时晚上躺在床上研究不够,连午休都要在网上查找菜谱,专挑那些做起来不难又好吃有营养的,每天换着法子变着花样,看到骆丞画把菜吃得精光,她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骆丞画喜欢吃鱼,云暖每天都会买鱼,但她讨厌洗鱼,熟了之后她会喊骆丞画来洗。渐渐地,骆丞画不止洗鱼,有时他会在一旁指点云暖烧菜,有时又是云暖在一旁偷师加偷吃,两人在厨房的互动越来越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云暖觉得自己的口味喜好也在慢慢转变。

她以前最爱骆丞画拉大提琴的模样,那种阳光下眉目低垂的温柔宁静,美好到让她心悸。可也许是太久没见,记忆中的画面经久泛黄,又在十二年后被更鲜活的新画面取代,她现在更爱骆丞画把衬衫扣得严严实实的,一副清冷禁欲的气息,偏又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洗碗收拾。

每次看着看着云暖都会忍不住犯花痴。她无数次地幻想能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骆丞画,手环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与他静静依偎在一起。光想象,心里就有种满到溢出来的幸福感。

兜兜转转、相聚离开,云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肯定,她喜欢骆丞画,是那么、那么地喜欢。

可惜云暖意淫多次,始终没有勇气把想法变成现实。

她无所谓主动被动,只是这样孤男寡女天天上门已经够大胆的了,再主动贴上去,岂不成了活生生的勾引?云暖毕竟不是什么男女经验丰富的熟女,她骨子里还保有一点儿女孩子的羞涩与顾忌。

.

亲近的机会不是没有。自从上次被哈士奇撞倒后,再去溜狗时,云暖看到那些没有牵绳的大狗,就会不由自主地腿软。每当这时,骆丞画都会主动牵她的手,将她护在安全的一侧。

偶尔有大狗跑过来想亲近云暖,云暖会下意识地抓住骆丞画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怯怯地喊“丞画哥哥”。骆丞画从没有让她失望,他会转过身来,温柔地哄她:“别怕,没事的。”

虽然整个溜狗的过程于云暖来说惊心动魄,但不溜,她又不乐意。喜欢拖鞋是一方面,江边风景怡人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与骆丞画相处的机会,她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五一。

四月三十日晚上,骆丞画加完班已近八点,再去超市买菜做饭显然不现实,云暖就近挑了家杭菜馆,打算把快称得上宵夜的晚餐解决了。

那家杭菜馆的鱼头非常有名,云暖猜测骆丞画肯定喜欢。

饭馆生意很好,两人跟着服务员去座位时,迎面走来一伙人,其中一人视线扫过来,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迎上前,笑着与骆丞画握手:“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真是你小子没错!哈哈,这么晚才和女朋友来吃饭啊?”

对方是个自来熟,不等骆丞画回应,他已经转向云暖,主动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周原,是丞画的大学同学。啧啧,前两天打电话跟他说五一同学聚会,让他带家属他还不肯带,原来是女朋友太漂亮怕被人抢啊!”

说完被自己的幽默逗乐,周原哈哈大笑起来。

骆丞画闻言,只觉得一道惊雷炸响在他耳畔,震得他左耳嗡嗡嗡轰鸣得厉害。他回想起这段时间与云暖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当日的那种冰冷与绝望瞬间回笼,惊得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几乎仓惶的,赶在云暖开口前否认:“她是我同事,加班晚了一起吃个饭。”

云暖正要落落大方地来个自我介绍,不料被骆丞画抢了先。她看着周原脸上的表情由揶揄到惊诧再到尴尬,不由深深佩服起自己来。她敢肯定她脸上依然保持着适度的微笑,即使嘴角的弧度弯得僵硬,但绝没有当场丢人现眼。

最后她微笑着伸出手,打趣:“你好,我叫云暖,是骆总的下属,目前单身,欢迎来抢。”

飞快地握完手,云暖转身朝骆丞画道:“骆总,我先去座位,您再聊会儿。”

她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背影挺直,直到落座后低头看菜单,才一点一点隐去笑意。

“她是我同事,加班晚了一起吃个饭。”

原来在骆丞画的心里,她只是一个同事。

同事天天去他家做饭吃饭?同事天天和他散步溜狗?同事让他背、任他牵手?云暖想,对于同事两字的理解,她与骆丞画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

骆丞画很快过来,云暖若无其事地和他聊天点菜,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点儿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

菜上来得很快,两人边吃边聊,骆丞画耳边反反复复都是云暖的那句“目前单身,欢迎来抢”,一想起他就胸闷气短,不舒服得紧。

不该是这样的。

他心里有结有坎,不想和云暖再续前缘。如果两人最后还是会在一起,那么这十二年算什么?他经历过、承受过、痛苦过的又算什么?所以碰到老同学,被当头棒喝,他直觉地否认,否认云暖是他的女朋友。

既然如此,云暖开玩笑地让人来抢,何错之有?为什么他听了会生气、郁闷、压抑、难过?

他一直不想承认云暖对待感情是那样轻易又随便的态度。拿得起、放得下,转身飞快地找到下一个,身边的人好像谁都有可能、谁都有机会。好几次骆丞画看着云暖都欲言又止,他想问她真的想被人追吗?他想问她想找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可每次云暖都会在他开口前,把话题扯到不相干的事上。

“话说事业一部的宿舍是不是风水有问题?简直奇葩倍出。”云暖被辣到,灌下一大口茶,咝咝吸气,“上回有个妹子赖在男宿舍不肯走,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这回有个男工深更半夜蹲在同宿舍另一男工的床前,就这么盯着人家半宿,把人盯醒了他竟然问那人,你寂寞吗?差点没把人活活吓死!”

云暖说着又灌了口茶,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茶刚咽下就呛进气管。她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眼角带泪,然后她就这么像哭又像笑地看着骆丞画,哑着声问:“丞画哥哥,你寂寞吗?”

骆丞画心头一跳,脑子里空白一片。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被诱惑了,完全本能地伸手抚上云暖眼角的湿意。

云暖浑身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她不着痕迹地避开骆丞画的手,低头小小地抿了口茶,轻道:“吃完就走吧,拖鞋在家要刨门了。”

.

这顿晚饭云暖吃得眉眼含笑,她一会儿聊起公事,一会儿点评菜肴,一晚上没停嘴。坐上车后,她静静看着车窗外的霓虹流转,良久后别过脸看骆丞画:“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听丞画哥哥你拉大提琴。”

车子滑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眨眼又趋于平稳,快得好像错觉。云暖一眼不错地盯着骆丞画,看他嘴角紧抿,看他眉峰微蹙,看他沉默良久,看他每吐一个字都像挤尾部最后那点牙膏般艰难:“我已经不拉大提琴了。”

拒绝人而已,既然出于本心,何必虚情假意地做出这副为难的样子?云暖低头笑笑,只觉车里忽然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按下车窗,冷风灌进来,不备之下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时恶心得想吐。

云暖手抚着胸口,使劲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就以时间太晚为借口,让骆丞画直接送她回家。

回到家后,云暖都提不起劲洗澡。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她想,她这样算什么呢?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吧?她早该感觉到的,那些她觉得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值得反复拿出来回味的回忆,对骆丞画来说什么都不是。送花、看电影、拥抱、亲吻,那些情侣间该发生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回想起来,两个人的久别重逢,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兴奋雀悦,骆丞画何时跟她主动提过以前的事?甚至她主动提起,他的反应也是冷冷淡淡,没什么叙旧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