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清楚地看见她那张前三秒还冷艳的脸立时就盈满笑意,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她拉住,“不会错,肯定不会错……我的天,昨晚教授说让我先带一个学生,我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怎么会是你呢?我的天让我先冷静一下……”

阮眠也很想冷静冷静。

两人各自冷静了十分钟。

美人扶住阮眠的肩膀,“听着,我带不了你,我得去跟教授说一下……”

阮眠一头雾水,她却松开她径直走进去,边走边嘀咕,“哎,我怎么能带我的小偶像呢……”

十几分钟后,美人又走出来,顺手递过来一杯水。

“教授还没来,等他来了我再跟他说。”

“哎,忘了介绍,我叫姜楚,是画室的助教,现在在z大美院读研一。”

连名字都这么美。

阮眠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唇微微动,另一道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你叫阮眠,左耳元的阮,睡眠的眠,是z中高三的学生。”

阮眠猜她手上应该有自己的资料,因而也不觉得奇怪。

“你前段时间刚获得市绘画比赛的特等奖,获奖作品是一幅星空图,当时引起很大轰动,因为这幅画和几乎和照片一模一样,在那之前,没有人知道可以这样画画……”

“当时主持人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灵感,你说,因为我看不清这个世界,所以我想把它画清楚。”

“你怎么知道这些?”阮眠惊讶极了。

姜楚笑得美艳动人,“那段视频,我看了不下十遍你相信吗?”

她本科是学油画的,当看到那幅星空图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冲撞得支离破碎,怎么可以有人用这样的方式画油画?!而且还画得那样美,美得让人失去心神,仿佛整个人都要被那片神秘的星空吸进去。

听说作画者还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高三女生,她震惊的同时,心底又生出许多敬佩。

“哎,教授来了,你先坐坐,我去和他说说。”

姜楚敲门得到应许后才推门进去。

“教授,您也太抬举我了,这个学生我哪里有能力带啊?”

“怎么?”

“您前段时间到国外讲学,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楚边说边从手机里调出视频,“您看看就明白了。”

看完视频,教授在沉默许久后,难得叹了一口气,“幸好没错过这棵好苗子。”

小赵之前在电话里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有个功底还不错的学生中途想学美术,问他能不能带一下。

他和老赵交情深,又听说还是故友以前的学生,没多犹豫也就答应下来。

他这些年都很少亲自带学生了,便想着交给姜楚带,她是他的得意门生,有天分,领悟力也强,跟着她学到的东西不会少,也算不负所托。

“这样吧,”教授很快做了决定,“这个学生我亲自带,不过我最近比较忙,平时的练习还是由你帮着看……”

“没问题。”

教授是真的忙,阮眠一个星期才能见他一面,每次都来去匆匆,授课时间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左右,但他眼光犀利,几乎一针见血,虽然严厉,可跟着学下来却受益良多。

美术联考主要内容有三项:素描、速写和色彩,目前她最需要克服的是重新握起画笔的问题。

“不用太心急的。”

姜楚捧着一碟提子在她旁边坐下,看了一眼素描纸,拿起一颗提子喂进她嘴里,“甜不甜?”

阮眠吃进去,点头,“甜。”

片刻后反应过来,“师姐,你又把画室买来用作静物写生的提子洗来吃了?”

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大美女不太好亲近,没想到几天下来完全推翻这个论断,她简直不要太好相处。

“又忘了?”

阮眠很快改口,“楚楚姐。”

“乖。”姜楚又给她喂了一颗,“提子买得多,吃一点没关系的。前天还有学生跟我抱怨写生的提子太多了,我们这是在做好事,帮他们减轻负担。不过苹果我们可不能再偷吃了,只剩下三个,太明显了。”

她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歪理。

阮眠却觉得好笑,她每次“偷吃”都要拉上自己,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她的“同谋”。

“楚楚姐,万一到考试时我握画笔还是会抖怎么办?”

姜楚用纸巾擦干净手,认真想了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的心安静下来?是那种你想着它,便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会自动隐身的东西。”

有的啊。

“试试看行不行。”

阮眠开始握着画笔在纸上轻轻地来回,此时她把所有的技巧都忘记了,只是跟着自己的心在画着。

她最喜欢的那双眼睛,狭长,眼角上挑,大多时候眼神都是清淡的,可看着她会浮现温柔的笑意……

这个时候他会在哪里?伦敦还是苏黎世?

他有没有也和她想他一样在想着她?

“哇!”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惊呼声,阮眠彻底回过神,呆呆地看着素描纸上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呼吸急促心如擂鼓。

“眠眠你做到了!我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着,除了一开始你的手抖了一下,后面都非常平稳,你看看这线条……”

姜楚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那幅人物素描,“哎,我才发现这男人好帅,你也追星吗?不过怎么感觉没见过他……”

“不是明星。”阮眠轻声说。

姜楚见她羞得连耳朵根都红了,瞬间明白过来,“噢噢噢,这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

阮眠的一颗心像浸在蜜糖水里般,每跳动一下便漾开一股甜蜜。

心上的人,此时身在远方,她在等他回来。

经秋入冬,天寒地冻。

一月份的美术联考也即将来临,z中美术班特地提前召开了一次家长会,阮眠每天睡前都要重新想一遍他那句话——或许还来得及回来参加你的下次家长会。

距离他离开过了多久?六十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想着要和他见面,那种心情如何都平静不下来,恨不得将漫长的时间一股脑拖过来烧成一把灰。

家长会那天,阮眠特地穿了一条羊毛裙,脚下一双棕色短靴,姜楚还帮她扎了头发,将她全身拾掇得漂漂亮亮的。

她顶着寒风在门口站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见那个男人出现,等到家长会结束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她整个人被冻得不行,回家钻进被窝还瑟瑟发抖,握着手机拨了一遍又一遍那个熟悉的号码,每次都通了,不过没有人接。

那种失落和难过被担心冲淡,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改拨他助理的手机,这次很快通了。

“齐先生还在开会……”

助理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或许也是因为风声太大了,她听不太清楚。

“他没有出什么事,对吗?”

助理回想着昨天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手心里都生了冷汗,可他事先被多次命令,是的,命令,那人倒在血泊里,临近昏迷还命令他绝对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察觉任何异样。

助理看着不远处还亮着的手术灯,努力让声线沉稳,“他现在还在会议室,手机在我这里,需要我让他亲自听一下电话吗?”

果然,那边沉默了一下很快说,“不用。”

助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最终还是利用了这个小姑娘的懂事和心软。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先这样吧。”

“好的,谢谢你,再见。”

阮眠把手机放好,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有点不安,可又有点……

第二天是圣诞节,她早早地骑车来到画室,在画架上画废了几张画后,原先藏在厚重云层后的太阳终于出来,柔和的光布满天地。

有一抹停在她的指间,轻轻摇动,仿佛要把她白色皮肤上沾的一小片碳粉擦去。

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一个画室的女生提着早餐推门进来,“阮眠,外面有个男人找你,可帅了!”

她后面的另一个女生激动附和,“是啊,特别是他低头吸烟的样子……”

阮眠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七手八脚地推开画架,越过她们就往外跑,胸口的某处叫嚣得几乎要跳出来……

第二十七章

阮眠下楼的时候跑得急,直接踩空两节楼梯,幸好冬天穿得多,摔地上的时候浑然不觉得疼,只是跪地的膝盖隐隐有些发麻,她胡乱揉揉那处,扶着墙站起来又急急忙忙往外跑。

心心念念的人千里迢迢地回来了,此时就等在外面,想到这一点,从昨天家长会后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难过和担心瞬间轻飘飘地化了,她跑进温暖的冬阳里,举目望去,很快看到倚在车旁吸烟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一寸寸的阳光浮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齐俨。”

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浸满了所有的想念,在心口振聋发聩,却不敢喊得太大声。

害怕这又是一个自导自演的梦境。

男人已经从车身的反光里看到小姑娘正小脸红扑扑地走过来,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准确无误地把按掉的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阮眠看到这个动作,猛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念头越过她心里所有的激动逐渐变得清晰——不是他。

那么会是谁?

高远恰如其时地转过身来,见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颊边红晕还在,眼里的失望却怎么藏都藏不住,他忍不住夸张地捂着胸口,“我知道你更想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可看到是我也不用这样吧,好受伤。”

感觉自己的男性魅力大打折扣。

小姑娘抿唇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清澈的眸底有一抹光在浮动。

“不会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阮眠终于有了反应,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喉咙又紧又涩,那个人还远在国外,可她的所有情绪却由他主导。

“那就好。”高远总算觉得心里平衡了些。

陆续有学生从门口进来,边走边开心地谈论今晚的平安夜,说笑声把这个冬日清晨装点得生动起来。

阮眠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有很多关于那个人的事要问他,可偏偏一个字都不能提,会崩溃。

高远探身进后座抱出一个纸盒,往前送了送,递给她。

“这是什么?”

高远挑眉,“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也是受人所托才过来走这一趟。

阮眠疑惑地打开盒子。

高远也凑过去,看清里面的东西,还别有兴致地翻了翻,一本画册、一盒颜料、一盒画笔,一盒巧克力,还有一包水果软糖。

每样都是独一份,多一点儿都没有。

得了,这盒子昨晚特地加急空运过来,他还以为里面是什么稀罕物,没想到……

阮眠把盒子压在胸口,底下那处又仿佛“砰砰砰”重新跳动起来,“这是他送给我的吗?”

其实她已经确定了,可还是想从别的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高远看着小姑娘脸上粉红的笑意,心情也不禁变得好了些,“是啊。”

她迎着朝阳笑颜如花的样子真是美到了极点,也难怪那人无论如何都要瞒着她受伤的消息,这张小脸要是哭起来,估计他的心不知道要疼上多少次才能罢休。

曾经高远以为依齐俨清冷的性子,至少要找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女人,可看着眼前柔软的小姑娘,又觉得这样的也挺不错。

什么锅配什么盖,该遇见什么样的人是命中注定的。

明明寒冬腊月的,弄得他也想好好地谈场恋爱了。

小姑娘心思细腻,怕待下去会被她察觉出什么端倪,反正任务都完成了,高远拍拍衣摆刚刚不小心沾的烟灰,“我先走了。”

走出几步又回头,“圣诞快乐!”

阮眠抱着盒子朝他挥手。

高远走到车边了,又转过来,隔空朝她喊,“软绵绵,你知道为什么他送你的礼物每样都只有一份吗?”

他扔下这样一句话,利索地翻身上车,启动,车子调了个头,朝门口方向驶去。

阮眠焦急地追着跑了起来,跑出十几米,忽然明白了。

她看着绝尘而去的白色车子,伸手摸摸滚烫的脸颊,转身往回走。

独一无二。

他说她是独一无二。

回到画室,阮眠把盒子放在膝上,心头像烧着一把小火苗,全身都被阵阵暖意包裹着。

她把盒子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这个牌子的颜料之前她上网查过,是很多作画者都梦寐以求的,当然也价格不菲。

巧克力和水果软糖舍不得吃,回家要找个地方藏好。

阮眠又轻轻打开画笔盒,手指一根根弹琴一样跳过去,指尖摸到凹陷的触感,她拿起来一看,在管身上看到两个小小的字母——rm。

是她名字首字母的缩写,每一根画笔上都有!

她蹲在地上笑,站起来也笑,看着窗外那棵已经掉光叶子的歪脖子老树也忍不住笑。

什么都不想做,就是只想笑。

不行不行,得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姜楚刚推门进来就被她一把拉住,“楚楚姐,你给我当模特儿吧。”

“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开心?”

阮眠笑,“今天是圣诞节呀。”

姜楚捏捏她的脸,“圣诞节就这么开心?”

“是啊是啊,”阮眠不住点头,“圣诞节可以收到很多礼物。”

姜楚余光一扫桌上的东西,又见她满脸羞红的模样,立刻懂了,忍不住打趣道,“是可以收到心上人的礼物吧?”

“楚楚姐……”

“眠眠,”姜楚收起玩笑的语气,“你以后应该多笑,就像这样笑,笑起来多好看。”

可惜她的正色保持不到两秒就破功,“不过你可别这样笑着还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我,好怕被你掰弯。”

阮眠被她戏谑得想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不笑了,赶紧干正事,不是要我当模特吗?完事我请你吃饭,今晚咱俩一起过。”

“啊?”

“看不出来我还是单身狗一只?”

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个美得像画里人的女孩,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极为优雅,是那种大门大户才娇养得出来的……

阮眠也是听别的学生说,姜楚父亲是香港富商,她本科是在意大利某个知名的美术院校读的,修完学业觉得没什么意思,一时兴起又回国到z大继续读研。

可她不会像王琳琳那样锋芒毕露,借着家里的背景横行霸道,或许一个人内心真正强大、不自卑,她由内而生的气质就越平和、越没有攻击性。

两人从画室出来时,天色已擦黑,街上到处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各类餐馆自然也人满为患。

姜楚有些懊恼,“我应该提前预订的。”

实在是没有经验。

她往前走了几步见阮眠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就见这傻姑娘正盯着昏黄路灯下一对抱在一起的情侣看……

她赶紧过去把人拖走,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弯腰抱着肚子就这样笑了出来,“傻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