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气不那么冷的时候,我们带着辉辉到乡下去写生吧,”阮眠把玩着他胸前的第二颗衬衫扣子,语气充满了向往,“还可以踏青,野餐,草是浅绿色的,山坡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野花,这里一团,那里一簇……”

“好。”

“齐先生,”她忽然叫他。

“嗯?”

温软清香的气息拂过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声音带着羞赧,压得很低,“很爱很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跟他说这些,就是想让他知道,因为她爱他,因为想着会一直一直地和他走下去,所以对未来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幸福。

齐俨的唇轻轻贴上她耳畔,落下怜惜一吻,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温柔无边无垠,他微勾唇角,正要说什么,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陈教授”三个字。

阮眠从他怀里坐起来,接通电话,“小舅。”

除夕那天,她邀请陈若明过来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当晚气氛有说不出的和乐温馨,似乎从那以后,“小舅”两个字就叫得更自然顺口了。

“有什么事吗?”

“阮眠,恭喜。”那端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

从向来严厉的陈教授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阮眠生生愣了三秒,又听到他说,“你的作品获得了油画年展金奖。”

云淡风轻的语气叙述着沉甸甸的荣誉。

阮眠的心立刻跳得快了几分。

陈若明所说的作品,便是上次她在r市写生时的那幅《海上日出之背影》,这幅画她倾注了无数心血,更难以言说的是,它对她、对陈若明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油画年展金奖。

这份荣誉对二十岁的她来说太重了,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人像飘在云中,恍恍惚惚。

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把她重新抱回真实人间,他抽过她手里紧握着的手机,“陈教授。”

“对,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好的,颁奖会那天我会准时带她过去……”

齐俨把手机放好,低下头来看她,好笑地点点她额头,“笑得好傻。”

阮眠回过神,反应过来他在笑什么,微窘,下一秒露出大大的笑容,“齐先生,你刚刚听到了吗?陈教授说我得了金奖。”她捏捏自己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其实这个结果齐俨并不意外,他的小姑娘在绘画上极有天赋,又那么的努力,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

“我好开心。”

“哎,你做什么?”她红着脸按住他的手。

齐俨笑,“我摸摸这里有没有长出一条摇来摇去的小尾巴。”

“有吗?”她也附和着问。

“没有,可能长在前面了?”他继续求证。

哎哎哎——

接下来又是一番新的不可描述了。

颁奖会当天,齐俨亲自把阮眠送到现场,他在底下找了个位置,在如雷的掌声里看着他的小姑娘在台中央闪闪发光,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平和,暗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宠溺。

这么重要的时刻,小孩自然不会缺席,他已经跟着傅时谨学了一个月的钢琴,每天风雨不改地去他家里上课,这次特地跟他请了假过来。

“再次恭喜我们的金奖获得者阮眠。”

虽然他现在还没办法理解“金奖、银奖和铜奖”的分量有多重,可在小孩心里,姐姐一直都是最棒的,他激动得站起来鼓掌,一双小手都拍红了。

忽然察觉镜头转了过来,他非常羞涩地朝它挥了挥手,然后重新坐下,心脏跳得飞快,捏着衣角,心潮澎湃——好想告诉大家,台上的人是我姐姐,她是我姐姐啊!

后脑勺传来一阵温厚的触感,他偏头一看,小脸微微地红了。

“我和你一样,以她为骄傲。”

他依然激动,张开双臂抱了抱这个亦父亦友般的姐夫,重重点头。

颁奖会结束后,阮眠又接受了国内最权威的某新闻频道的访谈,为了追求最真实的效果,事先并没有对过台本,镜头里的她一身淡蓝色的小礼服裙,姣好的面容上笑意清甜,看起来落落大方,面对主持人的提问时也不卑不亢,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齐俨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往昔那抹柔弱卑微的影子,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成长蜕变,参与过她生命中最有意义的那段时光。

这世上不会有别的男人享有这样的殊荣。

节目一经播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油画年展金奖得主”、“超现实主义画家阮眠”等新生成的词条迅速霸占了各大主流平台的头条,热度惊人。

除了非凡的荣誉,大家更多的关注在作品上,几乎不敢相信那和照片一样逼真的油画是出自一个二十岁女生之手,甚至连绘画界也起了不小的震撼……处处热议。

十八岁那年,阮眠在这条路上摇摆不定,为了让她有更安静、纯洁的创作环境,齐俨千方百计压抑她的光芒,如今她的双肩已经足够扛起这些荣誉,她的才华已破壁而出,无处可藏。

这一次,阮眠算得上是真正的一夜成名。

a大美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看她的眼神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坊间甚至给她戴了无数顶高帽,小财迷甚至也沾上了这点光,每天不断有人过来参观“天才画家”住的地方,她妙计横生,想出了一条发财之道,当然这是后话了。

潘婷婷、姜楚也看到了访谈,不约而同打电话过来祝贺,姜楚还告诉阮眠一个好消息,她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至于孩子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高远怕老婆讲电话太久,手机辐射伤了肚子里的小豆苗,严格控制她的通话时间,两人甚至还小声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没声音了,不过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得到细微的亲吻声。

阮眠非常知趣地挂了电话。

“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她看向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邮件的男人。

这次的奖金还蛮丰厚的,而且她现在衣食无忧,是该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自己的赞助商兼作品经纪人了。

“想吃什么?”

请客的明明是她,可他向来把她作为第一考虑要素,于是这个苦恼最后还是落在了阮眠头上。

她想了想,“要不我们买回来自己煮。”

齐俨微微挑眉。

“我出钱买菜,你来做。”

他好笑地捏了捏她下巴。

她讨了便宜还卖乖,顺势亲他一口,“这个主意不错吧,齐先生?”

听起来还真的是……挺不错。

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了菜,回到家,齐俨直接捋起袖子进了厨房,阮眠也跟进去,美名其曰打下手,实际上在添乱,不是从后面抱住他,就是蹭啊蹭地索吻,他身上简直就像生了一场火。

好不容易做好一顿饭,也没什么心思去吃了,毕竟他更想吃的是另外的东西……

这晚,两人早早回了卧室,顺手反锁上了门,窗帘也拉得密密实实的,将清冷的月光挡在了外面。

第二天,阮眠被钱程的微信轰炸醒来,昨天半夜a大论坛悄悄冒出了一个帖子——有图有真相!扒一扒传说中的齐太太。

楼主:昨天去了超市一趟,结果无意中被老夫撞见了一个大秘密啊[此处大雾]我看到校花牵着一个美女在买食材,两人还在讨论菜新不新鲜啊摔!不过最后老夫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匆匆拍了张背影照就找厕所去了。

“楼主请接住我脱下的裤子,出门左转不送!”

“我就是被标题骗进来的!画个圈圈诅咒可恶的标题党。”

“呵呵,一张什么都看不到的背景照就想蒙我们,差评不谢!”

……

楼主:卧槽!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去上了个厕所[一脸懵逼]

很快有人悟出了照片的真味。

“难道大家没有觉得照片上美女的背影跟我们a美前段时间炙手可热的某位天才画家很像吗?”

“我勒个去!楼上你……好像真、相、了!”

楼主:“握手握手!终于找到了知音。”

“师生恋吗?好浪漫!”

“我记得从一开始校花就明确表示自己是有主的了,难不成……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校选课的邮箱!darlrm!会不会就是darlingruanmian的缩写!?”

“楼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她用的画笔上刻的就是‘rm’两个字母,而且用的画纸也用了独特的艺术字logo,也是‘rm’”

“妈呀城市套路好深我要回乡下!”

……

阮眠耐心地从头看到尾,心反而轻松了,漾开一阵甜蜜来,如今的她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站在他身边,何况那些外界的议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身边这份触手可及的温度和真实。

“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胡茬轻轻挨着她后颈的肌肤摩挲,阮眠一边笑一边缩着身子躲,“痒。”

男人光着上身,露出精实的胸膛,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动作瞬间一僵,“怎么了?”

“没事,”他亲亲她的耳朵,“只是忽然有点想吃你上次熬的八宝粥。”

“真的吗?”阮眠开心地晃着他手臂,“那我现在下去给你做。”

听到脚步声在门外消失,齐俨才松开紧握的手,掌心密布交错的红痕,然而,他却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视线像被黑影遮挡住了一样,而且这次持续的时间格外长。

这样的情况迄今为止出现过三次,他之前都以为是太劳累,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听着床头小闹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心底忽然浮现了某个可怕的念头……

半个小时后,黑影终于慢慢退散,齐俨眯着眼,重新看清楚了屋里的一切,他已经整理好所有的情绪,神色如常地洗漱,下楼吃早餐。

下午,阮眠在书房画画,他抽空去了趟医院。

第二天,常宁亲自过来告诉他检查结果。

草长莺飞的四月,春暖花开,他的后背却生了阵阵冷汗。

第六十四章

草长莺飞的四月,春暖花开,齐俨的后背却生了阵阵冷汗。

常宁也是一脸的凝重,“短暂性的失明是因为血块压住了视神经,同时引发阵痛性的头疼,至于频率和发作时间,暂时无法估测,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可后面的那片空白,齐俨却全部懂了,久久地沉默着。

“成功率多大。”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常宁也旁听了昨晚紧急召开的专家会诊,他无声叹口气,实话实说,“不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齐俨依然眉目沉静,眼神无波无澜,唯有那发白的指尖泄露了他的一丝真实情绪。

常宁闭了闭眼,“按照目前的情况,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脑部的血块在最危险的区域,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推算不出最佳的手术时间,也不排除突然昏厥、抢救无效的情况……

专家们的建议是先住院观察,血块位置太凶险,如果贸然开颅取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常医生?”阮眠从楼上下来喝水,看见常宁在客厅,疑惑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常宁回过头,见一个漂亮女孩站在楼梯口,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这真的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青涩腼腆的小姑娘吗?

阮眠穿着一身嫩黄色的棉裙,更显得肤白貌美,为了方便作画,她把长发扎了起来,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一双清澈的眸子流转着笑意,美中又带了点俏皮……

“阮……眠?”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不认得我了?”阮眠缓缓走过来,笑意盈盈,“常医生你记性好差。”

她挨着齐俨坐下,寻到他的手牵住,拿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轻轻皱眉,水已经凉了。

她的视线又落到桌上多出来的东西上,“咦,那是什么?”

常宁:“这、这是……”

对面一道薄凉的、带着警告的眼神射了过来。

“这是我病人的病例。”

他一个妇产科医生拿着病历登门拜访,这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常宁又补了一句,“我是顺路过来的,不小心把病历也带上了。”

阮眠知道他半年前就从z市圣科医院调到a市中心医院了,不过几乎很少到家里来,原因她隐约知道一些,不过从来没有去深想罢了。

苏蘅音也在a市定居了,两人目前好像在……同居?

另一方面她又为他感到欣慰,毕竟多年的暗恋终于修成了正果,但对于一个曾经对自己丈夫虎视眈眈的女人,阮眠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小气的。

常宁怎么会不清楚好友的顾虑?他此时心情也不好,更没演戏的天分,为了避免继续待下去会露馅,只好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咦,他病人的病例怎么没带走?”

齐俨语气淡淡,“估计是忘了,我待会打电话给他。”

“嗯。”阮眠又颇有感慨地叹了一声,“如果要在古代,常医生一定是个昏君。”

不爱江山爱美人。

为了苏蘅音,直接就义无反顾地放下了在z市的一切,不远千里地孤身来a市重新拼搏。

“如果是你,你会吗?”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齐俨低了眉眼看她,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无比,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像这样地看着她?

不能想,也不敢去想。

他摸摸她的脸,指尖从额头到鼻尖,最后在唇上轻点了一下,低笑道,“会。”

同样愿意为你,放弃一切。

阮眠弯起唇角,轻咬了一下他的手指,眼底满满的情意,怎么都藏不住,“我得继续去画画了。”

“亲一口再走。”她欺近,如愿亲到他的唇,喜滋滋地上楼去了。

恍然不觉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锁着她,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那目光一下变得晦暗无比。

齐俨松开紧握的拳头,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陈教授,能和您见一面吗?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他开车来到约定的咖啡馆,陈若明已经在等着了。

他直接把病历推了过去。

陈若明一页页看完,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冷静,足足沉默了十分钟才开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需要她离开一段时间。”

这样的噩耗,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何况是小姑娘,一点都不难想象她到时会是如何的崩溃。

而且,她在身边会干扰他做出决定。

他必须要在最坏的结果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做好所有安排,哪怕以后他不在她身边了,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保证她余生安然无虞。

陈若明不赞成,“一直瞒着她,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齐俨点头,声音里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无奈,“她太依赖我了,我需要她独自去外面,慢慢地……”

慢慢地戒掉对他的依赖,直到有一天,哪怕生命里没有了他,她也能好好地继续走下去。

他有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或许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前半生身体无节制的损耗,绝望中窥见的一丝光明渐渐覆灭,最后连惟一的路也失去了方向。

这段最艰难的、或许也是最后的时光,不是不想和她一起过,而是几乎能望得见往后的日子,能想象得到缝隙里夹杂着的痛楚……

齐俨根本没有想瞒着她到最后,只是想把时间往后推迟,让她先慢慢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或许在时间的缓冲下,到真正的分别时刻,她不再茫然无措、跌跌撞撞,奔向他的步履会更从容稳重些……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对她最好的方式。

这个年轻人想得太长远,陈若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谢谢您。”

齐俨踏着夕阳回家,小孩也从傅时谨那儿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小孩抬头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指指楼上,示意姐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