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刚转身,就看到凌云那如火如炬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突然让她既害怕又渴求,刚开口叫了声:“凌云,”他就已经瞬间来到自己面前,带着美酒的醇香,把唇舌覆了上来。狂卷一切的惊涛骇浪,连呼吸也要让他夺了去,素素乱了方寸。微弱的挣扎,在凌云眼里是情人的厮磨,他越发兴奋地吮吻着素素的丁香小舌,双手解开素素的斗篷,又去脱她的外袍。素素瘫软着,连喘息都不能,隔着厚重的衣袍,她仍能感觉到凌云烫人的体温和灼烧的欲望。她推不开也躲不过,凌云的手已穿过棉袄,正欲翻开她中衣的襟口,她情急之下在凌云的舌上咬了口,细细的,本只想作个提醒,没想到凌云却是把心一横,干脆抱起她坐到案桌上,一边吸吮着她的唇瓣,一边扯开了她的中衣。

房内只有火坑地暖,红箩碳已经烧尽熄灭,素素胸前只余下浅紫色的肚兜,她把身体缩了缩,想聚点热,却被凌云压住了双腿,双手让他单掌擒住固定在头顶。素素看着窗纸上泻下来的月光,竟是白涔涔的一地,既硬又冷,再没了那翻月笼美景的温柔。她的心里也泛起了寒意,就算是无情无义的郑凌锋,也没这般粗鲁过,也不曾对她的感受不管不顾过。凌云像是不能忍受拆解项绳的麻烦,一手扯开他的肚兜,四下阒然,惟有那丝帛裂开来,脆生生的声音在空气中跳跃,在凌云耳里或是美妙的音符,在素素耳里,却是凄婉的惆怅,他再不是那个惜她、怜她,顾及礼法的凌云了。他只是长着和郑凌锋同一张脸,曾经温柔待她,让她错有幻想罢了。素素狠狠咬了一下他的舌头,却有麻痛从舌尖传来,腥甜渐渐涌出,泛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伤的如何只会是单方?

凌云顿住,离开让他吸得殷红的双唇,盯着素素的眼睛,直直的如钉子一般把素素定型。素素嘴动了动,却没半点声音。凌云慢慢低下头去亲她的脖子,一手却想穿过裤子。素素心里一阵紧缩,扭着身子挣扎,恐慌道:“凌云,别这样!放开我!”凌云却是依旧,往下吮着她的锁骨,手直接往亵裤里探去。

素素想抬膝踢,却让他压住,想挥手打,却给他握牢,惟有嘴巴没有被封,她目光空洞地望着房梁,哀戚道:“凌云,你清醒点,我已是太子妃!你这,是死罪!”

“不是!你不是!你只是我的素素,是我一个人的素素。”

素素感觉到肩膀上麻麻的,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心却在这一刻悉然了,她对着空气静静地微笑,是涩是甜惟有她自己知道。

凌云放开素素的双手,一手抚上她的脸,一手抚上他刚印下的那排暗红的齿印,眼里尽是迷雾,他心疼地问道:“疼吗?”

素素粲然一笑,比夜色里的烟火还要璀璨,“不疼。”

凌云把素素抱起来,极尽温柔地帮她重新穿戴整齐,揽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着她的鬓角。此刻的静谧,把素素本要出口的话封得死死,她正要寻个机会开口,却听到凌云说:“素素,你还记得那天你对我说的话不?你说:素素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素素转脸看他,凌云温柔地对她微笑着,“素素,我只要求你心是我的,就够了。”

“凌云,”素素麻木地开口,她想起那天她对颜甄说的,想要个他们的孩子,那一刻,她的心是在颜甄那的吧。

凌云亲了一下她额头,把她搂得更紧,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话,让我好好的抱会。”素素偎在他怀里,再看地上的月光,此刻却觉得如抖了一地银沙,细滑地在那安静流淌着。凌云单指放在素素唇上,阻止她出声,又道:“我说你是我的素素,你就终会是我的。”素素平静地听着,只在心里补了一句:今生亏欠的,来世再还吧。

十四:商息一行

延龙与融雪大婚之后,凌云又消失了,没留下片言只语,郑府派出去的人更是没查得半分下落。

一晃已是半个月,融雪拿着家中的书信,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爹爹让我寻着大哥的下落。可是…”

延龙覆上她的手,宽慰道:“你爹派出去那么多人都寻不到,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寻得到?凌云他,会有分寸的。”只是最后一句,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

融雪一脸恼懊地坐在椅子上,“当日大婚,我该留住大哥的,都怪我!”

延龙拿起木梳一下一下地给融雪梳着,“此事要怪也怪我,你莫要自责了。”当日素素吃了两口就离席了,凌云也紧跟在后,只怕留得住他的,惟有素素一人了吧。

融雪转身看向延龙,略一蹙眉道:“但是,我担心大哥。”

延龙把她揽进怀里,轻轻道:“我与凌云乃生死之交,我岂会坐视不管,我已支派人手去查探,若有消息,我定会告知娘子。”

融雪与延龙虽不是盲婚哑嫁,从掀喜帕才相识,但融雪对于延龙的亲昵,还是不太习惯,她低垂着头,羞红了脸,声如蚊呐地说了句:“多谢夫君。”

又过月余,已有江湖人士飞鸽传书给秦延龙,信中只六个字:商息国银沙都。凌云竟是去了商息,银沙正是其皇城所在,延龙万万没想到凌云竟会去了此地,难怪郑府没一人寻得他的下落。

融雪推门进来,看见延龙一脸凝重地浸在自己的沉思当中,丝毫没发觉她,这于往常是极其少见的,她走至延龙身边,轻声唤道:“夫君。”

延龙闻声抬头,且放下思绪,问道:“娘子,可是到用膳时候了?”

“嗯。”融雪思量了会才道:“夫君可有大哥消息?”

凌云在商息国的银沙都,这可要怎么告诉融雪。如若凌云真在商息的银沙,让融雪知晓,也不过让她徒增担心罢了,他展笑道:“还没,明日为夫要出门一段时间,你且安心在家等候消息。”

融雪一脸担忧,“天下之大,夫君要去哪寻?”

延龙扶着她的肩膀道:“娘子莫要担心,为夫自有办法。”

秦延龙在一茶馆歇下,点了两份小菜,拿着茶杯思量如何才能找到凌云。在银沙,一来不熟悉,二来没人脉,要找人谈何容易。

“大哥,皇上为了个女人大赦天下?”

“嗯哼!”

得到警告,先前那人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秦延龙寻声望去,靠窗坐着一对兄弟,年长点的那人一身绛红衣袍,大概三十左右,小眼睛,但眼睛里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精光,年轻点的穿着玄紫色的锦服,皮肤稍白,看样子大概十六七岁,可是言谈举止却像个还没脱离稚气的小孩。延龙无心细听两人对话,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打探凌云下落,索性点了壶酒,一边思量一边自斟自饮起来,那两人的对话虽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进延龙耳里。

“是不是?告诉孟耀吧。”那穿玄紫色锦服的少年一脸好奇地问。

那穿绛红衣袍的兄长道:“我只知皇上说此人为其在西山遇刺时的救命恩人,此次得幸遇之,皇上龙心大悦,特此大赦天下。”

那少年又问:“能救皇上,应该武艺超群吧,怎么是个女人?”

兄长答:“嗯,自是不凡的,你又如何知晓那人是女人?”

那少年喝了口茶,小声地嘀咕:“云素,云素,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啦,难道还是个男人不成?”

兄长哈哈一笑,“天下尽是能人异士,莫要奇怪。”抿了口茶,再道:“前日我在宫中见皇上对一人甚是礼遇,此人我以前从未见过,我猜此人便是大卸皇榜上所说之人吧。”

那少年不屑,“一个大男人,竟取个女人名字,云素,云素,恶心死了。”

延龙却闪过一个念头,此人不会是凌云吧?延龙放下碎银出了茶馆,街角人潮涌动,都是去看皇榜的,他也跟去略略扫了一下,跟刚才那两兄弟的对话无异,如若凌云真的是在宫里,要怎么能碰得上?延龙随意走着,无意中逛到一条幽静的小道,却听一伺卫对他喝道:“来者何人?”延龙抬头一看,眼前朱红大门之上,挂着上等的紫檀黑木牌匾,用金漆写着云府二字。金色向来是皇家独用,商息皇姓为洌,云姓分明非皇族之人,竟然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使用,还有伺卫守着,天子脚下也能出这样的事情,延龙只能摇头一笑,怪自己见识浅薄。他后退一步对那伺卫抱拳道:“在下无心冒犯,只为想念一友人而无心行至此地,望官爷多包涵。”

其实这正是凌云在银沙的府邸,延龙又如何能想到,那金漆而书的云府二字,正是商息王洌非洱的御笔挥毫。

秦延龙回到客栈厢房,把今日之事细细又想了个遍,突然一个激灵,道:“难道那云府就是云素的府上?”延龙拇指抚着并不光滑平整的桌缘,暗自思量,若那真是云素所在,自是要去探一翻究竟,看看自己所猜。既然要探,那就夜探吧。延龙换上夜行黑衣,转身出门。

秦延龙跃上老树,俯身下探,云府的守卫依旧如白日一般森严,除了门口固定的两个伺卫外,院里还分列四队士兵,每队四人来回巡逻,看架势,延龙是闯不成了。他正要跳下大树,准备择日再来苦守,虽是无奈的办法,如今却也只能如此为之了。

此时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云俯大门前,伺卫恭敬地上前行礼,接迎车里之人进俯。延龙的角度只瞧见了背影,但也让足够让他震撼,这背影分明是凌云的。

“素素。”延龙情急之下,喊出素素的名字以求凌云有所反映,若眼前之人真是凌云的话。

果然。凌云回头,透过月色与重重枝叶,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延龙身上,却只略了一眼,又转回去,直接步入府中。凌云入内,撤去巡逻的伺卫队,才走到庭院中,抬头看向延龙藏身的老树,顺着风向轻声道:“进来吧。”

延龙轻身一跃,跳入院中,随凌云进了最近一间厢阁,关上门。凌云用火折子点上油灯,撩袍坐下,给延龙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问:“是我爹让你来找我的?”

“可算是,又不可算是。”延龙自己从桌上取过茶具,倒了杯凉水一口喝尽。

凌云稍一蹙眉,问道:“怎讲?”

延龙放下杯子,磨着杯缘,不紧不慢地道:“你先解我疑惑。商息国王洌非洱所发的皇榜上,那个云素可是指你?”

凌云淡淡一笑,从容道:“正是。”

延龙也是一笑,却带着点无奈,“此趟商息之行,我非受你爹所托,但细算起来,也算是受你爹所托。”延龙看凌云一眼,又继续道:“你爹写家书让融雪寻你,我看着她为你担忧,着急,我岂可作壁上观?其实,你爹如此作为,无非是想通过融雪要我去寻你,我又怎会不知,丈人有所求,我岂可袖手不理?”延龙微叹一口气,“你如今这番,让我回去怎么对融雪交代?”

凌云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推开窗棂,让微风带着夜露的香甜吹进房内。商息国比天龙朝偏南,气候温暖,虽是如此,但正处春季也不可能看见菏莲开花。凌云看着墨绿色平静无波的池水,却觉得心间浪潮翻滚,当日素素的话化成一把生锈的顿刀,来回拉锯着他的心,慢慢滴出血来,“素素已成太子妃,”凌云抓着窗棂的手指微微陷了下去,指骨泛着青白,夜风吹起他的发丝,许久,他才又道:“我在天龙早已无所恋。融雪嫁予你,我再无牵挂。至于我爹,他派人寻我,是怕我给他捅出什么乱子吧,若是得知我远离天龙,只怕饭吃得更香,觉睡得更甜了。”凌云转身回案边,磨墨,提笔而书,晾干,纳至封内封好,递给延龙道:“帮我交给融雪。”转而又略带苍凉悲哀道:“现下也只有融雪会想我念我了。”

延龙接过信,收于怀内放好,问道:“你就真的再不回天龙了?”

凌云看着那一池绿水,又慢慢走到窗边,轻搭上刚才微陷的指痕,“素素已不复是我的素素了,天龙于我还有何意?”稍顿,又道:“若有一日,她会再成为我的素素,我就回天龙去,”凌云看着夜风把池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微波,心里被暖暖的柔情所充盈,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只对自己说,又仿佛是对着风中许诺,“把她永远纳入我的怀中,再不让人夺去,她永远是我的素素。”

延龙没有接话,星光下他看到素素与凌云的身影重合到一块,那么相象,明明相爱,却不得不分离。他对凌云的背影抱拳一揖,便悄声离去。

无力为之,唯有远离,方能忘却。延龙翻上院墙,看见凌云仍沐在星辉下,静静地看着一池绿水,面容变得朦胧,若他真是作这般想,才好。

十五:前狼后虎

素素回宫里的第二天,唐媛就过来给她请安,这趟还带着俞岚,同样是颜甄一侧妃。

唐媛行过礼后,就走过来亲热地拉起素素的双手,“姐姐,一出宫这么多天,想死我了。”

素素抽回手坐到椅子上,对她俩浅浅一笑说:“都坐吧。”她抿了口茶看向俞岚,虽同在一个东宫,见面的时候却是不多,算上颜甄的侧妃们第一次给她请安的时候,这应该是第二次吧。俞岚五官长得并不十分精致出色,皮肤特别细白,这应该算是她最出色的地方了,大体只有秀气文雅、温顺可人可谈。俞岚的话不多,沉静婉约地坐在一角,素素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描绘她在现代的样子,解下发髻,带上眼镜,穿一袭洁白长裙,应是好一个气质美女。

唐媛看素素一直看着俞岚,就说:“俞岚今日刚好到我那,我想姐姐了,所以就把她一并拉过来了。”

俞岚慢慢走过来,道:“今日天气好,两位姐姐不如也一道去赏花吧。”

唐媛接口对素素说道:“对呀,现在暖和多了,姐姐应该多出去走走才有意思。”

素素点点头,确实进宫好些日子了,因为冷也没怎么出去过,今天出去走走也好,闷在殿里实在无趣。碧音给她披好紫貂斗篷,再把小铜炉递上,素素摆手,“都春天了,这个不必用了。”碧音低头应了声:“是。”与银月、蓝瑞跟随在后出了东宫。

御花园就在忘忧湖旁,素素他们到时,看见皇后、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和皇上最近很是宠爱的修容嫔妃,还有三皇子颜衢、六皇子颜斐和十六公主颜菱都在,真是好不热闹。素素给皇后行过礼,就轮到一干人给她行礼了。

皇后亲切地拉过素素的手,轻拍了两下,笑着道:“来来,坐到哀家旁边。”

素素纵是不情愿,也莫敢有异,只得坐下。御花园里也没开上几朵花,只有枝丫上抽了渗着嫩黄的新绿,一丛一簇,让人看着心暖。素素无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尤其皇后还坐在她身旁,如坐针毡。

十六公主颜菱第一开口,她拉着贵妃娘娘的手,朝素素调皮的眨眼,“嫂嫂,好漂亮,就像仙女下凡一样,以后菱儿大了也要和嫂嫂一样漂亮。”

素素正要开口,就让修容嫔妃抢了去,“颜菱公主长大了一定漂亮。”修容嫔妃,名叫关婉薇,来历实在有点传奇,原只是一殿前承侍,不到半年,跳至尚服,再跳到才人,美人,至今的修容,为九嫔之一,属正二品宫眷,前后不过两年。

皇后也笑着道:“菱儿长大了必是我们天龙朝的第一美女。”皇后面上的功夫可是做足,这个年纪的慈爱形象让她塑造得完美无缺。颜菱是贵妃娘娘的第三个女儿,今年不过十一二岁,听了后盈盈一揖,喜道:“谢母后赏誉。”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在一旁也说了几句赞赏的话,把颜菱高兴得就在各妃嫔与兄嫂中蹦来蹦去,幸好年纪尚小,也不算过。

唐媛在这辈分小,地位也不算高,诺诺的不敢多说。俞岚本就沉静,到此更是宛若不存在一般,行礼过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淡淡的陪着浅笑。

三皇子颜衢,是德妃的长子,皮肤是浅麦色的,在皇宫之中极少见的肤色。这应该是征战沙场,岁月积累的颜色呀,素素想。她一直盯着颜衢看,却见他目不转睛的,只是看着自己的生母,德妃娘娘,这未免太奇怪了一点。素素看着看着,竟然发现颜衢浅麦色脸上慢慢浮起两团暗红,然后渐扩渐大,渐大渐红。素素心中奇怪,还是春寒料峭的日子,怎会晒晒太阳也热成这个样子?还没让她细看研究,颜衢就起来给众人告退了。“三哥身体不适,好生回去修养。”素素娇脆的声音一出,颜衢把头压得更低,急急走了,素素却发现他脸是更红了,一大片连到了耳根脖子处。

六皇子颜斐,是皇后的二子。与颜衢不用,颜斐皮肤白白的,如雪一般,微翘的丹凤眼,墨黑的眼瞳,密长的羽睫,嘴唇很薄,却艳红。妖娆,素素心中生出这么一词,虽是男子,却妖媚艳丽,妖娆异常。素素看了两眼就瞥过视线,这时候不比现代,一直盯着一个人看是很失礼的,特别像她这样盯着夫君的兄长看。颜斐绕唇一笑,宛如暗处里翻开大片大片姣白的花瓣,他挑眉斜眼看向素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素素让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却碍于身份,也不好闹破,轻咳两声,准备向皇后行礼后就告退。

颜斐懒洋洋地站起来,略过素素一眼,微微笑道:“弟妹身子不适要回去好好休养。”又对皇后和众妃嫔一一行拜,“儿臣也先行回去了。”

素素赶紧随其后也对皇后行了礼退下去。

颜斐与素素一道同路,转至榭水阁,颜斐突然惊讶地一转身,对碧音说:“呀,本王把披风忘在御花园了,你去帮本王取过来。”碧音看着素素,素素对她点点头,碧音才恭敬地行了礼退下去,返回御花园。

颜斐笑吟吟地微微倾身,对素素邪魅一笑。素素退了一步,后仰看着颜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呼吸喷着呼吸,素素似乎觉得颜斐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缓缓地拂在自己脸上。她下意识地再退一步,却让颜斐伸手拉着,她惊怒,正要叱责,却感到手上一痛,身体顺势往颜斐怀里倒去。颜斐下了力,把素素又拉近了点,翘起嘴角看她,笑容极是好看。素素无心欣赏,只怕这样的姿势让人看见,深宫之内,无风也能起浪,何况如现在这般,“六哥!”颜斐只是笑着,带着慑人心扉的邪惑。看到唐媛和俞岚远远地走来,他俯下身靠近素素,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弟妹好好休养身子,六哥过几日来看你。”说完才放开她,双手交叠收于身后,等着唐媛和俞岚走过来。素素青着脸瞪他,搭上让他捏得生疼的左手腕轻轻揉着。

唐媛本就是皇后侄女,叫颜斐一声哥哥,现在进了宫,可算是更亲了,她高兴走快快走来,兴奋地道:“六哥,你还在啊?”颜斐浅笑着点点头。唐媛又拉起素素的手道:“姐姐今日莫不是冷着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问:“碧音呢?她怎么没守着姐姐?”

颜斐看着素素给唐媛解惑,“她给本王回去拿披风了。”

“哦。”唐媛一手拉着素素,一手拉着俞岚,“那我们先陪姐姐回去吧,要不身子真要受寒了。”

“听三哥说,你今日吹了点风,受寒了,有没传太医看过?”用膳的时候,颜甄抱着素素问。

从大哥大婚回来后,素素就少了那份眉眼生辉的媚态。她恹恹地让颜甄抱着,随口应道:“没什么大碍的,你别扰心。”素素想到颜斐,那眼神,那笑容,那语调,让她心里泛寒,她不禁打了个抖,不留神,筷子滑手掉下去,金箸撞在紫檀木桌上,只“哚”了一声,就坠到地上,落在青石地砖上,“叮叮”响地转了好几下。

颜甄把素素揽紧,“怎么了?冷么?我还是传太医给你看看吧。”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素素慌张地推脱着,像突然碰见颜斐,让他拉着手腕扯进怀里的恐惧。说完过后,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对颜甄婉婉笑道:“你别担心,我歇歇就好。”

颜甄随素素来到床边,等她躺下,帮她曳好被子才不舍地亲一下她鼻子道:“就我一个用膳,吃也不香。”他看素素要起来,连忙把她压下,“不香也要吃啊,谁像你,明知自己身子不适还不好好休息。”

素素让他逗笑,乖乖躺回去,“我歇着,那你也快去用膳吧。”

颜甄夸张地略舒一大口气,轻捏着素素的脸颊,宠道:“终于笑了。”

御花园赏花的第二日,素素正在随便翻开着诗词古籍,突然听到外面通传说皇后娘娘驾到。素素赶紧把书放到一边,匆匆理一下衣服就出去跪迎。

皇后亲自把素素扶起来,“身子可好些了?”

素素一福身,巧妙地躲开皇后的搀扶,“回母后的话,好些了。素素并无大碍,歇歇就好了。”

皇后同素素一道走进正殿,“要多注意身子才是,如有不适,就传太医过来诊治,万万不可拖。”

素素低眉垂眼,盯在自己的脚尖上,细细答道:“素素知道了。”

进了殿,皇后喝了口茶道:“你若是有空,就多到慈宁殿来陪陪哀家家吧。”素素还没答话,皇后又道:“甄儿日后是一国之主,要学要做的很多,非国运征程、天下民生的事,实不该多费心神。”

皇后是在含沙射影地说她媚惑颜甄了,这冤再如何噎也是得咽下去的,素素垂下眼睑,乖巧地答道:“素素会劝殿下多跟父皇和几位重臣学习。”

“嗯。”皇后慢条斯理地应了声,翘起尾指捏住杯盖一下一下地拨着,“以后甄儿继位,你也是一国之母,得学着点如何母仪天下,如何平和心态、荣宠不争。”

皇后今天原来是来训话的,“母后凤体华姿,素素定必努力学习。”

皇后见素素没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放下杯子,拂着衣裙上的刺绣,繁盛的牡丹花富丽堂皇、璀璨夺目,她一时间并不说话,只看着素素,看似慈爱的眼神里隐着犀利的锋芒。殿内燃着浓重的檀香,缭缭飘着,素素却觉得有一种窒息之感。沉静了好一会,皇后才缓缓道:“俞岚这孩子前段日子染了风寒,一直病了十几日,甄儿也没去看过她,到了作日,媛媛跟哀家说,哀家才知晓有这么回事。俞岚这孩子就爱把心事往心里藏,这样越是容易抑郁成疾。”顿了顿又说:“你要有什么事,也别瞒着哀家,受了什么委屈,哀家自会给你做主的。”

原来是要让她让出颜甄,去临幸别的妃子,其实就是怕她真的第一个怀上龙胎,产下太子的长皇子吧。她话中有话,素素听得分明,“今晚素素就让殿下去看唐媛妹妹。俞岚妹妹刚病愈,还得多修养,明早再让殿下过去吧。这么些日子是素素过了,一直占着殿下,以后素素定要跟母后学习谦怀礼让。”

皇后嘴角缓缓笑开来,自有雍容风姿,“如你这般聪惠明事,哀家也放心了。”她把手放在公公掌上站起来,“哀家也乏了,摆驾回慈宁宫吧。你日后多来陪陪哀家,以解哀家想念之苦。”

“素素知道,叨扰母后挂心,是素素的不孝。”素素随着出去,行足了宫礼。

皇后刚走,素素回到殿内还没歇过来,就听到说颜斐过来。素素用中指按了下太阳穴,蹙眉对碧音说道:“你把麽麽、公公都一道叫到正厅伺候着吧,现在就去吧。”就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素素匆匆用白玉梳理了下头发,就先到正厅去了。

颜斐的人都守在厅外,素素进去暗叫糟糕,早知就该让碧音随自己一道来。她福了福身,“素素见过六哥。”颜斐起来想去扶她,素素避开一步,坐到颜斐对面的椅子上。“弟妹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多吹风的好。”颜斐说完,就去把正厅前后的门都关上。“还没让人奉茶呢,素素最近精神不大好,六哥莫要见怪。”素素去开后门,刚想喊人,颜斐踱步过来,从她身后抓着她的手把门关上。

素素感觉到颜斐在自己手腕上施力,心中既害怕,又羞怒,但颜斐毕竟是皇后亲子,大儿子死了,想必是把双倍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才让他越来越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她略压心情,转头看向颜斐。颜斐的皮肤很好,凑这样近,素素几乎能看见他皮肤下细细的血管。他抿唇而笑,樱红色润泽的唇瓣划出绝美的弧度,如黑夜的鬼魅,一霎那便即能夺人心神。素素往上而看,颜斐也在看着她,纤长的羽睫下,双瞳熠熠生辉,闪着黑钻一般的光,这眼神太直白,素素知道,藏在里头的锋芒,如皇后一样犀利。

颜斐略略低头,一小撮发丝从肩上落下,轻轻拂在素素脸上,带着他暖暖的呼吸,让素素觉得痒痒的。“六哥只是过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没,也不久留,就不必奉茶了。”

素素挣扎着,非但没有挣脱钳制,颜斐反而更是用力,疼得素素冒了一层细汗,她哀求着叫了声:“六哥,”

“嗯?”颜斐漫不经心地应着。

素素定定心神才接着说:“这不合礼仪。素素若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自会向六哥赔罪。”

颜斐轻轻一带,把素素圈到怀里,他低头贴近她脸旁,嘴唇一翕一合地在她耳边絮絮言语,似有若无地亲着她的耳垂,“少动一会,就少受点罪,嗯?”

素素僵直了身体,脊上冷汗直流,颜斐好听而诱惑的声音,变成一条铁索,勒紧她的手脚。她脑中一片空白,惊骇得无以复加,如石像一般僵立着。肩上传来颜斐低低的浅笑,素素听着,只觉得那声音如夜里幽幽飘随的小簇小簇星点鬼火般让人颤栗。

“弟妹这般害怕六哥么?真让六哥哀痛。”颜斐叹了口气,热热的气息拂在素素的脖子上,素素却觉得如大雪天里让凛冽北风割着生疼,鲜明得直刺心脏。“我看弟妹身子还没全好,别闹着又伤了神,那样六哥可要心疼的。”颜斐在素素脖子上深深嗅过,“真香。”然后才放开她,转身往前门走去,略为正声地说:“弟妹多休息,六哥先回去了。”

他才打开正厅的前门,跨出一脚,碧音和几个公公麽麽就推开后门进来了,见了颜斐,都跪下行礼。素素还没复神,呆呆站在那。颜斐把前脚收回来,转身看她,嘴角微扬,浅笑无痕,此刻的卓越风姿似让厅内都添了一圈亮光,“都免礼吧,本王还有要务,择日再来看望。”

十六:梨花树下

素素既是哄又是骗的,才把颜甄赶走,多是到唐媛那边。素素把碧音留下,独自披了件披风在院外逛逛。昨日刚下了场春雨,把天空洗成醉人的蓝色,一片片的叶子新鲜得仿佛要滴出汁来,素素踩在打落在地上的粉白花瓣上,心情变得舒爽起来,一树又一树的繁花,她也分不清是梨花还是桃花,层层叠叠,交错竟放,不看地上的零落,根本想象不出昨夜的风雨。这本是女人围着男人转的年代,何况她身边的人是当朝太子,也没什么好哀戚的,他有太多的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心在你这,是最大的荣耀与恩宠了。

一阵风吹过,带落片片花瓣,在素素身旁如雨飘落,她嗅着那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抿嘴一笑,扬起手把洒落的花瓣都接在掌心里,放到嘴边轻轻一吹,粉嫩的花瓣打着旋飘落,“日本赏樱,也不过如此吧。”她轻哼一声,眼珠调皮一转,无限风情源于她的眼波流转,“有什么了不起的,郑凌锋,你不带我看,难道我就没办法了?!”

素素玩得如儿时吹七彩肥皂泡般欢乐,轻提起裙摆追逐着还旋在半空中的花瓣一片一片吹过,她鼓着粉色的腮帮子,嘟起红润的小嘴,微微瞪大的杏眼,可爱的模样让颜甄不住微笑。裙裾翻飞,七彩丝绣成的蝴蝶随着她的步速展翼起舞。她犹如误入凡间的仙子,踏着初春第一瓣的落英,翩翩起舞,颜甄看得失了神,楞在外边忘了迈步入院。

素素睨见颜甄立于院外,璀齿一笑,朝他走去,“你怎么又回来了?朝堂政事这么快就处理完了?今天要到俞岚那的。”颜甄没有说话,只是绕到她身后抱着她,把脸埋在她发间。素素把手搭上他环在腰间的手,问道:“听话,去看看俞岚妹妹,她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颜甄还是不动,只贪恋着她的发香,时间如停滞了一般,只有漫天花雨伴着相拥的两人。

“父皇病重,怕是过不了这月了。”颜甄的声音很轻,素素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六皇子,六皇子,还是让下官先行通报一声吧。”刘克坤的声音才传来,素素就已经看见颜斐进了院朝自己走来,刘克坤紧随在后面,一路相劝。刘克坤可是太子詹事,位列正三品大员,与爹爹一样,还真难得见到一向稳重的他这么没形象呢。素素浅浅一笑,对刘克坤,也对颜斐,颜甄就在自己身后,有了撑梁柱,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颜斐今日一身白衣,款款而来,趋步生姿,惊鸿一憋,犹以为贬滴人间的三月花神,一颦一笑间,散落多少春英余满地。

颜斐负手啄笑走到素素跟前。刘克坤也上前,对颜甄单膝跪下,“殿下,六皇子…”颜甄一挥手,对刘克坤说:“你且先退下。”颜甄只对颜喊了声六哥,并无其他礼节,圈着素素的手丝毫不松,像是宣告主权。素素心中偷笑,毕竟还是太子分量重。她在颜甄怀里略一曲膝,稍行一礼,“见过六哥。”

颜斐温柔地看着素素,那眸子仿佛要淌出水来,“弟妹身子可好些了?”

猫哭老鼠假慈悲,心里虽是不屑,面上还是得做足,毕竟还叫着一声六哥,“素素多谢六哥关心,已无大碍了。”

颜甄道:“谢六哥挂心,我已让人开了方子,悉心调理即可,只是急不得。”

颜斐舒眉朗笑,往日眼里的阴戾尽退,只余一片清浅星光,如翠竹林间的柔风,清凉微甜。明知颜甄话中含义,他也不恼,哈哈一笑,“急不得,是急不得。”

“六哥前来,所为何事?”颜甄从素素身后退出来,站至斜前方牵着她的手。

“今日去慈宁宫,母后言语中甚是挂念十二弟,想是许久不见了。”颜斐瞥了一眼颜甄,又看向素素,“所以六哥擅作主张,想请十二弟去看一下母后。”

颜甄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前去,转身对素素道:“你先回去,我到慈宁宫看望母后。”他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到素素身上,“别着凉了。”然后对颜斐说:“六哥随我一道吧。”

“我代母后去看看唐媛妹妹。”颜斐斜一转身给颜甄让路。

颜甄一甩袖出了庭院,素素看着颜斐在眼前放大的脸,脸色一下就白了,她用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屈膝福身,“这儿风大,素素先回殿内了。六哥也别站这吹风了,伤了身子可不好,还是快去唐媛妹妹那吧。”

颜斐托着素素手肘把她扶起,素素惊恐,正欲往后退,颜斐也看穿她的心思,用力一扯,把她拉到怀里,“六哥身子骨硬,这么点风伤不了身,只要不伤心就行。”

素素惶恐地挣扎,却是徒劳,腰上的手臂如铁箍一样越收越紧。素素气憋得难受,脸色由苍白慢慢染红,微微咳嗽起来。

颜斐单手抱着素素,腾出另一手来轻柔地抚着她背,“你这样不是折磨六哥么?看你这样子,六哥的心都疼得扭成一团了。”

素素听着他惑人的声线在耳边绵绵细语,只觉得胃里恶寒翻滚,“六哥放开素素,素素自会平喘气息。”

颜斐用下颚骨蹭了蹭素素的发鬓,“呵呵,放开你,你可是会逃的。”

素素只恨自己傻,刚才还给他行什么礼,就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算大有不妥,到时候也有颜甄给自己撑着。见好言相劝没有效果,素素恨道:“我是当今太子妃,日后将是一国主母,六哥别得寸进尺,素素隐忍不发,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想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颜斐陡然大笑起来,四周的空气也随之震动起来,气浪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花瓣夹着嫩绿簌簌飘落,细枝末梢间似有嗡嗡声音。素素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东西像是扭曲着,只觉得晕眩得难受。“哈哈,一家人!一家人呐!”颜斐止住笑,抓住素素的手臂扯离自己胸前,细细地打量,眼神如利剑般把素素一层一层剖开。素素无力按着太阳穴,那不适之感尚未退去。颜斐看了一会,又恢复之前的温柔,勾唇微笑,“弟妹可有不适?”没等素素回答,就把她拉回怀里,“是六哥的不是。”顿了顿,贴近素素的鬓发,轻轻道:“今晚六哥在榭水阁与弟妹对饮赏月,算是赔罪可好?”

这样一个人,自己如何能对付的了?素素心里的恐惧化成颤栗,若不是颜斐抱着,早已瘫软跪在地上了,她努力要平静自己,却依旧禁不住发抖,连话也回得磕磕巴巴:“素素并,并无责怪之意,晚上,晚上还得伺候殿,殿下。”

“十二弟自有唐媛伺候着。弟妹莫不是要六哥今晚亲自来请吧?”颜斐嗅着素素的馨香,请字说得绵长却是有力,见素素不说话,又道:“那六哥戌时在榭水阁等着弟妹。”说完放开了素素独自出了院离开太子的东宫。

素素跌在地上,双手勉强撑身体,翡翠簪子坠在微湿的软泥上,枕着落英,带着三千乌丝一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