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打完这套拳,收气入海,自己也得意非凡,问道:“如何?这套拳我可是练了三十几年了。”小靳瘪嘴道:“马马虎虎,也就是熟一点。来吧,第一招是怎样的?早教会了,也好背段心法给你。”

老黄忙让他跟自己站好马步,一招招教他。这罗汉伏虎拳只有二十五式,而且每一式几乎没什么变化,一拳出去就出去,既无虚招,也没有后手。只短短半个时辰便教完了。

小靳自己打了两趟,摇头道:“老黄,这玩意儿怕是不行。这么简单几式,不象高深的武功。”

老黄郑重地道:“不是。我当初也如你这般想,然而这三十年来,我所学其他功夫都有缺陷,惟独这一套拳法全无破绽。你练得深了,自然有体会。”

小靳道:“好罢,先试试再说。你听好了。”又背了一段心法。一边背一边想:“和尚,这可不能怪我。第一,你以前教我时可从来没让我发誓不许外传之类。第二,现下可不只我一条小命在他手里,还有位年轻美貌、身世凄苦的少女。你常说佛可以割肉喂鹰,那么我这么做也是大大的慈悲为怀了。第三么,你师公在他肚子里,给他说似乎也无妨。”

老黄听了,仔细记下,转身飞也似纵入林中。小靳骂道:“妈的,又没人跟你抢,急个屁。”

当下打起精神,将罗汉伏虎拳一遍遍打来,忽听车里的小钰轻声唿喊,他忙走到车前,问道:“怎么了,小钰?你要喝水么?”

小钰恩了一声,小靳忙到溪边打了水递给她。他见小钰艰难地撑起身子喝水,想要进去扶她,却为她艳色所慑,深恐唐突亵渎了她,不敢稍动。

小钰喝完了水,低声道:“谢谢…有…有吃的吗?”小靳拼命点头道:“有,有!你等等,我马上弄!”他奔到火堆旁,但见昨天烤的鹿肉焦黄,怎敢拿去冒犯佳人?当即深入林中,找寻猎物。花小半个时辰,总算打到只山鸡,又摘了些野花野果。

他闷着头一路小跑回来,刚走到停车的空地旁,忽地一惊,却见一只野猪慢悠悠地在车前转圈,小钰躲在车上,手里紧紧拽着水壶,一脸惊恐,小小的身子不住发抖。

小靳刹那间血冲到脑袋里,大叫一声,向那野猪冲去。那野猪回身咆哮,嘴里尖尖的獠牙晃动,猛地一扑,小靳闪身避开,右手伦圆了一拳击在野猪身上,只觉仿佛击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般,手背剧痛。

那野猪浑如无事,回头又是一拱,小靳手正痛得厉害,这一跳没跳远,野猪的长牙在他腿上划开道口子,鲜血立时涌出。小靳哇的一声惨叫,赶紧跳开。只听小钰叫道:“小靳,你受伤了?”

小靳得美人关照,顿时豪气十足,一面狼狈绕着车躲闪,一面叫道:“没、没事!不过是只野猪,哈哈!等…哎哟,老子…等我一拳打死它给你烤猪肉吃!”

他绕了两圈,将野猪甩开一段距离,想起今日练的罗汉伏虎拳,当即扎个马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内气运到手三焦经络之间,但觉全身奔腾寒气运转,都往手臂上涌去,胸口憋闷欲吐。他强行忍住,见那野猪扑来,算准距离,大喝一声,侧身扭腰避开野猪,重重一拳击在那野猪肚腹上,那野猪长嘶着滚翻在地,扑腾了几下,竟自死去。

小靳又惊又喜,原本打算只是打痛了它,让它知趣逃走,没料到这一拳威力如此厉害。他体内气血翻腾,手足抽筋一样乱抖,忙坐在地上,运了几个周天,才勉强平息。他尤不信打死了野猪,拿了根棒子凑到野猪身旁,使劲打了两下,当真一动不动,方丢了棒,摆出个击拳的姿势,道:“今日你落在老夫手里,只能怪天意如此,造化弄人呀。”转头看去,小钰却仍然紧闭着眼,不禁大是失望。

他走到车前,小钰紧张地扶着车蓬,道:“小靳,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小靳经她一提,才想起自己受了伤,痛得裂嘴,兀自强笑道:“小事,嘶…我小靳什么场面没见过?以前跟二十几人打架,背上挨了三十几刀,也不过喝两口酒,一笑而已。你等着,我去给你烧东西吃!”

刚要跑开,小钰急道:“别…你等等。”在自己罩衫上摸了一阵,撕下一条布,道:“你包扎一下罢。”

小靳颤抖着双手捧过,凑到鼻子前一闻,呜唿,淡芳若兰,香之极矣!别说这点小伤,便是多几个窟窿,又哪里舍得包扎?当即塞入怀里,道:“是,我这就去包扎,姑娘慢坐!”

他升起了火,使出浑身解数,务必将鸡烤得既香且酥。烤完了,亲手奉上,小钰试着尝了一口,道:“好香,谢谢小靳哥!”小靳一时骨头轻了数两,道:“哪里,小意思。你慢慢吃,我那边还有。”

他坐在一旁看着小钰吃,忽然道:“你把眼睛睁开来,说不定就看见了。”

小钰闻言放下鸡,摇头道:“不行…我一睁眼,见到的全是血光…我看不见了…我不能…”说着神色凄然。小靳忙道:“这又什么?不睁就不睁咯!大不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弄东西吃,你也不用睁眼是吧?”

小钰脸上一红,轻声道:“小靳哥,你真好。”

“哈哈哈哈!”小靳扶辕长笑,豪气干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事,拍手道:“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了!你说阿清…怎么样了?”

小钰道:“咦,你怎么认识阿清的?”

小靳脑子里闪过“原来阿清喜欢的就是你”这句话,知道她脑子已经混乱了,便道:“这个吗?我…我只是凑巧在平顶山认识了她…平顶山在哪?哎呀这个说起来更长了…你先说阿清怎样了,是不是出事了?”

小钰道:“我不知道。我只依稀记得我们好象要从东平逃出来…”小靳道:“原来阿清真去了东平。你又怎么认识她的?”

小钰道:“阿清是我姐姐。”小靳一张嘴张大了合不拢,半天才道:“你…你们是亲姐妹?原来…难怪…那你怎么跟她失散的?”

小钰一手扶着头,道:“别问了…我真的想不起来…”

小靳生怕她又发病晕过去,忙道:“是是!我不问,你也别认真想,知道什么随口说说就行了!”心道:“原来我小靳有失心疯运,碰上的一个个都搞不清楚。哎,和尚虽说看起来正常点,其实一天到晚念经发傻,说不定是最疯的。”

小钰道:“我只记得我们从东平出来,要到城门的时候,突然有兵来追,领头的…领头的是…记不起来了。反正阿清就自己出去,引他们往城里去了。哎,就我没用,始终都要连累阿清…石全…石全大哥也被我害死了。”说着垂下泪来。她用手捂住脸,不愿小靳见到。

小靳叹道:“也不是谁连累谁。说起来我还常连累人呢!可是,这种事…也谈不上连累谁…啊,今日我到山中打猎,知道我见到什么了?两棵大树啊原本分开的,长着长着合在一起了,下面就象个小山洞一般,小溪从下面流过,真的好玩!”他东拉西扯一阵,谈些怪诞不羁之事,小钰渐渐听入了神,也不哭了。小靳把自己能想起来能编出来的故事都说了一遍,眼见着月上树梢,斗转星移,小钰终于累了,缩回车中睡觉。

小靳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心道:“原来她是阿清的妹妹,原来阿清还在东平。恩,得想办法救她出来才是。”走到火堆旁,又练起拳来。

第十八章

阿清与道曾遂沿着溪流一路向东。那溪流蜿蜒曲折,流过遮天避日的森林,也流过野花遍地的草地,有时直坠十余丈,形成壮观的瀑布,有时还从两树合抱形成的洞中钻过。

阿清倒无所谓,但道曾身受内伤,走得极为艰难,有好几次仅仅是爬一个小山丘,竟因手脚酸软拉不住树根,滚落下去。阿清没办法,找了根木棍拉着他走,有时遇到陡崖,则背他攀上去。就这样费力走了一两天,才勉强翻过两个山头。

走在前面的阿清突然蹲下来,低声道:“别动,有人!”

道曾跟上来,伏在草丛里,只见远远的燃着一堆火。道曾道:“善哉,应该是猎人,这下可以去问问路径了。”刚要站起来,阿清一把拉住他,冷冷地道:“不!若是孙镜或萧家的人呢?不能冒险。”

道曾道:“姑娘,这世上虽有恶人,却不能以此之心看世界,否则世间岂不无一可亲可善之人了?”

阿清道:“我不管这么多,我只要万全!小心,看,有人在火边,看见没有?影子跳动,定是在练拳。在这样的深山里练拳,绝非善类。”

道曾道:“孙镜和萧家的人会到这样的深山里来练拳吗?”

阿清想了想,道:“哼,虽然这人可能不是姓孙的或萧家的人,但我们下去问路,他一定会有印象,若是萧家的人追过来问到他,岂不是要暴露我们的行踪吗?你要问也可以,问完了我就杀了他!”

道曾叹息一声,道:“那么,还是走罢。”转头向北走去。阿清望着那不住舞动的影子,望着那跳动的火苗,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一丝安详亲切之意。但她强行压下想要到火边暖一暖的念头,掉头走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本打算继续向东,不料遇到一处百仞高的绝壁,以阿清的功力,实难安全带着道曾下去,只好掉头向南,希望找到一处山路。走了大半天,仍没有看到什么路,连猎人也没遇到一个。

两人走得累了,坐在一块巨石上歇息,忽听一声虎啸,就在不远处响起。阿清一惊,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只见四周林子里群鸟惊飞,百兽走避,有好几只野鹿就自石下跑过。

阿清身边没有兵刃,自知要空手对付老虎还是颇为冒险,当下提起道曾,跃到棵大树上,静观其变。他两侧耳凝神听着,隔了一阵,忽听一声马嘶,跟着有人放声惨叫。

道曾叫道:“不好,有人!快,快去救人!”阿清道:“救人?不知是多大的虎,我又没有兵器…喂,你干什么?”

却见道曾正艰难地往树下爬去。阿清道:“你功力散乱,比寻常人还不如,这个时候还逞英雄?”道曾不答,继续爬着,忽地手一软,重重跌落在地。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辩明方向,钻到林子里去了。阿清叫了两声,不见回答,怒道:“真是个傻子!”提一口气,在树冠之上追着去了。

道曾气喘吁吁地奔了一阵,听那人不住惨叫,夹杂着老虎的咆哮跟马的哀鸣。他冲出一丛灌木,只见有一只掉睛白额虎正扑在一人身上撕咬,旁边一匹马被系在树上拼命挣扎。道曾见地上斜插着一把刀,却并不去拣,大喝一声,向老虎冲去。

那虎口咬着那人并不松开,一甩尾巴,向道曾袭去。道曾想要闪身避开,奈何功力尽失,刚才又跌了一交,脚一蹬没蹬起来,被虎尾巴扫个正着,向一边摔去。

那虎咬得口中的猎物再不动弹,方松开了口,纵声咆哮,震得四周树叶唆唆地往下掉。它转过身,一步一顿地靠近,一双血红的眼睛上下打量道曾。道曾刚才被扫中的腿一时麻木,站不起身,当下双眼一闭,合十念佛。

就在他感到老虎鼻子里出的腥气都喷到脸上时,忽听“飕”的一响,那老虎猛地惨叫一声,向后翻滚,跟着又是飕飕两声。道曾睁眼一看,却是阿清倒挂在树上,手弯一张铁胎弓,一箭箭下来。那老虎中了几箭,在地上疯狂翻滚,咆哮连连,突地一纵,向阿清扑去。阿清轻巧地一翻,飞到另一根树枝上,冲着老虎背嵴又是一箭。

那老虎全身上下都已是血,终于支持不住,向林中蹿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中。

道曾念了声佛,爬到那人身旁,只见那人前胸跟脖子处几个大洞,血流了一地。他急促地吐着气,眼睛渐渐瞪直,眼见不活了。道曾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此去,若能参悟本性,未尝不能脱离六道,返归西天。”

那人听见人声,突然开口嘶声道:“大…大师,我…我…我是一名贼,罪孽深重!”

道曾道:“何谓罪,何谓非罪?对佛来说,生死都是枉念,更何况罪孽?”

那人呵呵一笑,咳出一口浓血,勉强道:“大…大师…你…说的都是…是…屁话…”身体猛地一颤,头一歪,死了。

阿清在一旁咯咯笑道:“真是金玉良言!你好心救人,就是这样的报应。不过这人的弓倒是张好弓,瞧着弓弦,啧啧…这马也不错。”她收起弓箭,伸手抚摩那受惊的马儿的鬃毛,让它安定下来。一转头,见道曾将那人手脚摆好,睁大的眼睛抹上,继续合十念经。阿清不耐烦地翻身上马,道:“别念了,人家根本不吃这套。走罢!”

道曾不理她,继续念经。阿清策马在四周转了几圈,道:“那虎往北跑了,要不要追上去杀了?”道曾道:“为何非要它性命?”阿清奇道:“那刚才你冲过去干嘛?不就是想杀了它么?”

道曾道:“我只想引开它而已。老虎吃人,也是它生存之道,所以佛主并不杀鹰,反而割肉饲鹰。你小小年纪,为何杀戮之心如此之重?”

阿清脸一沉,道:“是么?反正我罪孽深重,也不怕死后入地狱。下次你要喂虎喂狼,我绝不阻你便是。”见道曾就要刨土掩埋那人,不知为何怒气勃发,喝道:“不必了!不是说都是臭皮囊么,埋了又有什么用?”双腿一夹,纵马冲到他身后,一把将他抓起,封了他两处穴道,放在马上,向南奔去。

阿清一口气奔出十几里,终于转上一条山路。她心中欢喜,拉马停住,道:“太好了,终于又找到路了!先下来休息,看能不能等个人来问问。”把马系在一边任其吃草,将道曾提到一棵树下,解开他穴道。道曾第一个动作便是盘腿做好,合十念经。阿清心情大好,也不去管他,自纵到树上四面观察。过了一会道:“喂,你饿不饿?”

道曾并不回答。阿清道:“我可饿了。不如…不如把马杀来吃了罢?”

道曾摇头道:“贫僧不饿。若是姑娘饿了,贫僧替姑娘找吃的去,请饶了此马吧。”

阿清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的。杀了马,谁驮我出去?”

道曾道:“阿弥陀佛。原来在姑娘看来,其他一切生灵的性命都只是玩笑而已。”

阿清赫地收了笑,冷冷地道:“怎么,不可以么?我就是不拿性命当回事,我爱杀谁就杀谁,凭你的本事,还想管我?”

道曾叹道:“生命虽然无常,本性却是永恒。姑娘一天不明白这道理,一天都…唉。”

阿清翻身从树上跳到道曾身前,凑近了他,怒道:“一天就怎样?你想威吓我?哼哼,我不怕告诉你,陶庄的瘟疫就是我…”

道曾猛地睁眼,盯牢了阿清,朗声道:“一天不悟此道,便仍旧惶恐彷徨,不明生之为何,死之归何!”

阿清被他这一嗓子震住,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忽听一阵喧哗之声自左首山下传来,她回退两步,低声道:“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只有…只有你们这些人才爱唠叨。”掉头跑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远远的山脚下有个小村落,此时黑烟四起,人声喧闹。阿清看了一阵,皱着眉头道:“被抢掠了,只怕无人生还。”

眼角瞥见道曾大踏步向山下走去,阿清打心底里叹息一声,拉了马跟着下山,心道:“见势不好拉他走,就当再救他一次,可就不欠他什么了。”

山路陡峭,不能骑马。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方赶到村头,只听里面喊杀声正紧,兼有妇孺凄哭之声。

阿清道:“是山贼么?还是官兵?没看见有旗帜…”道曾道:“不管是谁,快去阻止他们!”阿清道:“我干嘛要去?一去阻止就得动手,哼,我这个人本来杀孽就多,可不想再结了。”

道曾太息一声,自往里走。阿清骑着马,悠然在后面跟着。只见村里健壮男子拿着锄头棍棒与山贼撕杀,奈何本事太差,往往一、两个山贼驱赶一群人,而其他山贼则乘机抢掠民宅,追逐妇女。

眼见一个山贼追着几个妇人冲到道曾面前,道曾大喝一声,拦在他身前。那人大怒,一刀噼来,道曾侧身避开,反手扣住他脉门,那人没料到来人手上功夫高强,吃了一惊,猛地一挣,却见道曾直飞出去,摔进一间草房中。

那山贼更是吃惊,没想到这和尚竟是废人一个,他正在发呆,突地听到清脆的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美貌少女笑吟吟地骑马而来。那山贼几乎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美女,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只听那少女笑道:“好看么?”他傻了一般猛点头,蓦地白光闪动,“噗”的一下,一支箭正中眉心。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喉骨破裂之声,当即倒地而亡。

阿清放下弓,笑道:“这个杀孽,我不敢抢,是你自找的。”道曾自屋里勉强撑起身子,道:“是,是,都是贫僧的业…你快些动手罢。”

阿清听他第一次俯底认错,央求自己动手,心中大是得意,纵马前行,一张弓拉得混圆,但听得“飕飕”声不绝,顿时四面都响起山贼的惨唿之声。

阿清一口气从村头冲到村尾,射杀了十七人,拉过马头,又从左面绕过来。她见一山贼正用刀砍一位妇人,那妇人跪在地上,抱着什么事物,被砍了两刀,大声惨叫,却死也不肯放手。阿清纵马几乎跑到那人身后,才拉弓射击,一箭下去,势大力沉,“噗”的一声闷响,箭从那人背后穿过,将他死死订在地上。

那人大声尖叫,张口喊的却是一句羯语。阿清骤然听到这许久不曾听到的语言,大吃一惊。她跳下马,将那人翻过来。只见那人口中鲜血狂涌,那一双碧色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

阿清扯开他上衣,但见箭头自胸口穿出,血如泉涌,眼见不活了。她浑身颤抖,怒道:“混帐!混帐!为什么如此下贱,做起山贼来!”她情急之下,用的也是羯语。那人眼睛已看不见东西,身体因剧烈疼痛而乱抖,断断续续地叫道:“痛…痛啊…”

阿清从他手里抢过刀,架在他脖子上,咬紧牙关,一刀噼下,那人声音噶然而止。阿清的心也跟着一跳,裂开一般痛楚。

她喘了几口气,站起来,见那妇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也已经死了,歪倒在地上。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蹲在她身旁,拖着长长的鼻涕口水,怔怔地看着自己。原来刚才那妇人要保护的就是他。

阿清尽量使自己的唿吸平静一点,轻声道:“好了,好了…别怕,过来。”伸手招他。那男孩见了她的手,眼中全是惊恐之色,回身一扑,扑在他死去的母亲身上。

阿清正要去拉他,忽听身后风声大作。她并不回头,反手一刀,将来者齐膝斩断。那人狂叫一声滚翻在地,阿清站起来,冷冷地道:“还有羯人吗?”

那人痛得几乎失意识,破口痛骂,阿清纵身上马,将刀顺手一抛,插入那人喉头,顿时没了声息。她继续策马于村中往来,见到一个山贼便用羯语大喊一声,但再无一人理会。别人拿刀来砍,她极轻巧的策马避开,手起箭落,往往将人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