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轻轻拉一下丈夫,赵思贤才回过神来,对妻子小声地道:“我先回家去,你进去里面陪陪岳母,有了这样喜事,我会去禀告母亲,今儿你就在这里歇一晚。”

婉潞点头,目送赵思贤出去才往里面来,朱氏没有坐在屋里,躺在床上流泪不止。听到婉潞的脚步声,朱氏想坐起来:“大姑娘,我这里没什么事。”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婉潞坐到床边:“娘,弟弟中了举,你的享福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时候就高兴的哭了,等以后娶了弟媳妇,孙子满堂的时候,您要怎么哭才能表示自己高兴呢?”

朱氏用帕子擦一擦泪,脸上露出笑容:“就你会安慰我,真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婉潞抱住她的膀子:“等娘有了个合心合意的弟媳妇,那时候就嫌女儿粗笨,不是你的贴身小棉袄了。”朱氏拍拍她的肩:“娘啊,看到续宗中了举,现在马上闭眼也有脸下去见你爹了。”

婉潞呸呸了两声:“娘,这样的话可不吉利,您要活到一百岁,要看到您重孙子娶媳妇呢。”朱氏嗯了一声,母女俩沉默一会,朱氏算了算:“大姑娘,智哥儿都过了五岁了吧,也该相看着点了,你和女婿定亲的时候,他刚六岁,我听他们说,也是你婆婆相看了很久呢。”

婉潞叹气:“现在侯府还在孝期,等以后再说,况且智哥儿他大哥还没定亲呢。”朱氏也听婉潞提起过侯府的继承人事情,幸好自己女儿嫁的是幼子,虽然日后分产业会有些吃亏,麻烦事也少了许多。看开些,日子也能过的好,朱氏轻声道:“在金陵那几年日子过的真好,要能再谋一任外放就好了。”

婉潞也想,但现在员外郎的任期还没满,还要再熬呢。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朱太太就让丫鬟进来通报,请朱氏出去,有人来道贺了。

婉潞给朱氏整整头面,挑了支小凤钗戴上,又换了秋香色的大衣衫,显得精神许多。到外面时候,厅里已坐满了人,多是和朱老爷有来往的各商家太太,正在那里七嘴八舌地恭喜朱太太,见到朱氏出来,有个眼尖的已经叫道:“老封君来了,再过些日子,朝廷诰封下来,我们见了您,就要磕头问安了。”

这话说的众人大笑不止,朱氏忙道:“哪有这样的,你们侄儿虽中了状元,也要从六品官做起,大家彼此来往还是照旧,哪能让你们磕头问安呢?”另一个和朱家极熟的太太笑道:“果然平太太的话听起来就是好,这大富之家和那暴发户就是不同,有些人儿子才中了个进士,没有授官呢就在那张扬的自己不知道姓谁。”

这说的就是方太太,朱太太不由咳嗽两声,两家毕竟是亲家,那太太也醒悟过来,用手轻轻打自己脸一下:“瞧我,一见平太太这样的,就什么都忘了,还没恭喜过平太太呢。”

说笑一会,众人也就散去,朱太太和朱氏姑嫂在哪里清点贺礼,虽是为了续宗,里面多是为朱老爷面子来的,还礼也是这边,朱氏不过看看就罢。

侯府的贺礼也已送到,一方端砚,十锭松烟墨,二十支上好湖笔,一百张宣纸。别的罢了,那端砚不光石头好,上面的雕工也极细致,绝不是凡品。朱太太都咂舌:“侯府做事果然大方,这方端砚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竟都不如这方,这雕工,和那些贡品也差不多,难道是宫里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难道是月太君嫁妆里的?当年她出嫁是荣安郡主备的嫁妆,荣安郡主出手大方,里面还有些东西是原本预备给月嫣然的,月嫣然当初曾是待嫁皇后,她的东西就没凡品。

婉潞细细瞧着那端砚,侯府竟已窘迫到了这种地步,楚夫人要拿月太君的嫁妆出来送礼。婉潞把东西放下,笑着道:“什么东西放在那也是白撂着,总要用了才叫东西,恭贺状元,这样才能拿的出手。”朱太太扑哧笑了出来。

婉潞心里却没那么高兴,走到外面,命人把赵府的婆子传进来,婆子怀里还抱着样什么东西,脸上的笑也有些古怪,等到到了跟前,才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下,婉潞感觉是个小人儿,刚要上前掀开,蒙住的斗篷已经被一把扯开,瑾姐儿俏生生的脸露出来:“娘,女儿好想你。”

婉潞不由瞪婆子一眼:“这样的天,蒙坏了姐儿怎么办?”婆子讪笑道:“六奶奶,这都是姐儿的主意,说要让您高兴高兴。”婉潞把女儿抱起来,点着她的鼻子:“下次可不许这样,娘可一点也不高兴。”瑾姐儿捧住脸,眼睛睁的大大的:“真的吗?娘,你真的不高兴吗?”

婉潞见女儿一派天真,不由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方才不高兴,现在高兴了。”瑾姐儿嘻嘻笑了,丫鬟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红封要给赵府来送礼的人赏钱,见婉潞抱着瑾姐儿,倒吓了一跳,接着就笑道:“姐儿也来了,你是来恭喜表少爷的吗?”

瑾姐儿在婉潞怀里四处张望,好奇地问:“娘,祖母说舅舅中了状元,你今儿不回去了,可是舅舅都没长胡子怎么能中状元呢?”天真的话引得婉潞又笑了,刮一下女儿的鼻子:“不是像你姑父一样,长了胡子才能中状元的。”

瑾姐儿好像明白了,点了点头,朱氏和朱太太已经出来,看见外孙女,朱氏张开双手要抱她,瑾姐儿从婉潞怀里滑下来,给朱氏行了个礼就道:“外婆,我要去见状元。”朱太太也开怀大笑:“好好好,今儿沾你状元舅舅的喜气,日后长大了,也嫁个状元女婿。”

续宗赴过琼林宴,头三名都穿了大红袍子骑马游街,状元年轻,榜眼文雅,探花郎更是俊俏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看他们的人围的人山人海,说多少年都没见过这样整齐英俊的三个少年郎了。

上门来给续宗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几家曾拒绝过续宗的,朱氏和朱太太挑花了眼,索性哪一家都不敢应,称要等续宗回乡祭祖问过祖宗后才敢应下。

婉潞是知道续宗被人提亲的事,此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要你们当初看不上他,现在后悔了吧?续宗的热闹还在进行,婉潞毕竟还在孝期,也不好多出去,只在家里待着。

这日吃完午饭,婉潞又拿起针线,准备给续宗做件袄,朱氏年纪已经渐渐大了,眼有些花,这袄只有自己这个姐姐帮忙做,不然堂堂状元穿不合身的袄,那才笑歪人的嘴呢。

刚做了几针,彩云就走了进来:“六奶奶,太太请您到前面去。”婉潞放下针线打算就走,彩云瞧一瞧她的穿着:“六奶奶,太太吩咐你换件衣衫,说是皇后宫中的内宦要见您。”

皇后宫中的内宦?婉潞觉得这怎么也联系不到自己身上,但还是去换了衣服,穿了大袖衫,取掉冠子上的珠串,表示自己在守丧。随着彩云来到外面,楚夫人的额头皱的有些紧,见了婉潞过来忙对下面坐着的那个宦官道:“这就是我家的六儿媳,六奶奶,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苏总管。”

婉潞刚要上前行礼,那苏总管已经站起来:“不必了,皇后娘娘传召六奶奶,还请六奶奶随老奴入宫。”

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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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传召?婉潞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传召也该是楚夫人被召进宫,况且现在还在孝期。苏总管在宫里几十年,哪能看不出婉潞的神色,笑着道:“六奶奶,皇后娘娘传召的就是您,还特意说了,既在孝期,也不必换礼服进宫,随身衣饰就可。”

婉潞恭敬地听完,低声应是,楚夫人脸上有忧虑之色,最近侯府都没什么好消息,这皇后传召也不知是凶是吉,方才给许总管塞了银子,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只说皇后娘娘催的急。这时只有再叮嘱婉潞几句,又把早已预备好的荷包拿给她好让她进宫赏人,下人也就来报车已备好,既只传召婉潞,楚夫人也不好送她到宫门口。

婉潞虽也能称朝廷命妇,品级低了些,还没资格朝见皇后,这还是头一次进宫。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坐在车上不晓得该怎么想,不时用手摸一摸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又在那里默念朝见皇后的礼仪,这些可千万不能出错,不然被人笑话是小事,一个不注意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马车已经停下,苏总管的声音响起:“赵六奶奶,宫门到了,还请六奶奶下车随老奴进去。”婉潞吸口气,面上露出镇定的笑容,轻轻掀起帘子,有个小宦官已经上前来搀扶。

婉潞下了车看了看,这是宫中后门,除有特旨外,外命妇一概要走路进去,带来的丫鬟婆子也只能在外面等候。苏总管的笑容十分谦卑,在前面引着路。

婉潞跟在他后面,宫中道路宽广,来往的宫女宦官脚步轻快,就算一溜小跑都听不到声音。见到他们一行过来,避让一边,婉潞心里再紧张也只能暂且抛在一边,腰板挺的很直,脸上的笑容也很平静。

七歪八拐地走过不知多少路,也经过无数宫苑,婉潞额上都冒出微微的汗的时候,在三大殿已经能够隐约看见的时候,终于看见一片巍峨宫殿,上面高悬三个字,昭阳宫,这就是皇后所居的宫殿。苏总管停下脚步:“六奶奶先请在这里等,老奴去回禀皇后娘娘。”

婉潞微一点头,门口守着的小宦官已经上来请婉潞往旁边等候。皇后的侧殿布置清新脱俗,举目所见那些东西都不是凡品,端上的茶入口清香,婉潞抿了一口,把袖子里笼着的荷包赏给端茶的小宦官,外面一片平静,婉潞垂下双目,到底是什么事?

连脚步声都没听见,有个宫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脸上笑容恭敬,上前对婉潞行礼:“赵六奶奶是吧?娘娘命奴婢请您过去。”这定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宫女,婉潞怎敢托大,后退一步请宫女先行,宫女微微推辞,婉潞伸手时候,一个小荷包已经递到了宫女的袖子里。

楚夫人经常出入后宫,备的赏钱也分了宫女宦官,宫女的一概都是首饰,那荷包里装的是一对小珠钗。宫女的袖子轻轻晃动,那荷包已经滑到袖子里面,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轻笑:“六奶奶是娘娘请的客人,还请先行。”婉潞这下也不推辞,和宫女一起出门,经过殿中廊下进了皇后所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香,已入四月,殿中布置稀疏,平常人家常见的多宝格等物一概不见,窗下琴几,旁边香炉,屏风之前榻上坐着一个女子,她只是家常穿着,蓝色外衫上面绣了几朵疏落的兰花,月白色马面裙上,只在裙边绣了一道金线,端坐在那里,脸上带有温煦笑容。

婉潞虽从没见过,但眼前这女子虽笑的温煦,隐隐也有一股威仪,不等宫女指示,婉潞已经跪地行礼:“妾平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的声音和她的外貌一样温和:“赵六奶奶快起来,我曾听安郡王世子夫人提起你,说你温和美貌多才,总想着有机会见见,今儿总算是有了机会。”

带婉潞进来的宫女已经把婉潞扶起,有小宦官搬了绣墩在皇后下方,婉潞再三谢过,才敢在绣墩上落座,听了皇后这话只是笑着道:“娘娘为天下母,臣民都仰慕娘娘仪容,妾今日能得见娘娘仪容,实在万幸。”

皇后也笑了:“定安侯府和皇家也算接连有亲,今儿不叙君臣,只论亲戚,六奶奶千万别拘束。”婉潞只有含笑应了,行动之中哪敢放肆,还是恭敬答对。

略略叙了几句,见皇后只说家常话,婉潞心中越发疑惑,特意传召总不会只是来说家常的吧?但答的更加细致,皇后点头:“安郡王世子夫人所言果然不虚,你确是周全。”

婉潞微微欠身,态度更加恭敬:“妾不过稍微多说几句话罢了,哪当的起娘娘称赞。”这样对答皇后已见的多,也只一笑就道:“前儿见了这科进士,平状元少年英才,履历之上并没写曾聘曾娶,我这里有个好女儿,想把她聘给平状元,只是她性子有些左,还要你出言劝劝。”

难道是要自己弟弟尚主?但公主们除掉已出嫁的,剩下几个还年纪幼小,最大的不过十岁。虽满心疑惑,婉潞还是恭敬答道:“娘娘吩咐,妾自当听从。”

皇后用手揉揉额头,眉头微微皱起:“六奶奶你不晓得,为了她的婚事我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只是她人大心大,哪肯听我的?”此时皇后不像天下之母,倒有点像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

婉潞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拘束:“这婚事本是人生大事,总要寻个十全的。”皇后嗯了一声,对宫女做个手势,宫女已经走到旁边屋子掀起珠帘:“王姐姐,你出来吧。”

王姐姐?婉潞这下差点吃惊地掉下绣墩,难道是淑娥?自从听的京中各世家都要求娶淑娥之后,别的就再无下文,回京之后婉潞也想打听下淑娥,但接二连三的事发生让婉潞无暇顾及。转眼已是两年,婉潞想起时候常在心里安慰自己,若淑娥还在京城,定会来寻自己的,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皇宫。

从里面走出来的果然是淑娥,自从金陵一别,已有数年未见,淑娥出落的更加俊秀,眉目之间还添了一分英气,行动之间无比飘逸。乍见婉潞,她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但很快收敛,上前给皇后行礼,皇后拍着她:“得,几次叫你嫁人你不肯嫁,今儿我把你恩人请来了,让她劝劝你。”

淑娥已经站起身,听到皇后这话扭着身子道:“妾愿意伺候娘娘一辈子,娘娘若不要妾,妾就削发为尼给娘娘祈福。”听到她话里带有几分撒娇,婉潞不由讶然。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话里微微有些惆怅:“要伺候我一辈子的人多了,况且伴青灯古佛,也不是你年轻女子做的事,平状元既是你恩人的弟弟,又少年英才,平家家训又严,你嫁了他也不算枉然。”

淑娥低头不语,皇后招手让婉潞过来:“你也难得进宫,你们也许久没见面,让淑娥带你去花园里逛逛。”两人恭敬领命,行礼退出。

出了昭阳宫,婉潞瞧着身后跟随的四个宫女,想问淑娥缘由又不好问,只是轻笑道:“妹妹得了娘娘的缘法,也是件大喜事。”淑娥在宫里日久,哪听不出婉潞话里的意思,含笑道:“娘娘为人慈爱,确是做妹妹荣幸。”

两人说几句话,淑娥带着婉潞没走大路,穿近路绕过昭阳宫,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一片碧波,太液池到了。池边遍种奇花异木,两人赏玩一会,到一亭里坐下,那亭小了些,只容得下淑娥婉潞两人。婉潞坐下来才拉了淑娥的手道:“你瞧,方才那逼仄的路,一转过来就到了这样宽广天地,路可以转,那心思怎么就不能转?”

淑娥整个人懒懒地趴在栏杆上,一个字也不说。婉潞瞧一瞧亭外的宫女,凑到她耳边道:“况且宫里拘束,再有娘娘疼爱,也比不得嫁了人,自己当家作主来的爽快,也不是我夸我自己弟弟,他确是个温柔男儿。”

淑娥脸上露出一丝红色,转身对着婉潞:“姐姐,你不晓得,这里面可不是这么轻易。”婉潞瞧着淑娥容貌,方才在屋里,此时细瞧,她已完全长开,长身玉立,俊眼修眉,即便在美女如云的深宫里面也算绝色。

婉潞不由哎呀一声:“难道是陛下想纳你,你不愿意,娘娘也不愿意,又不愿拖累别人,这才说什么要做尼姑的话?”

淑娥摇头叹气:“陛下富有四海,和娘娘伉俪情深,天下女子在他眼里只怕差不多,哪会为我和娘娘怄气。”皇后本是罗太后的表侄女,正位中宫二十余年,皇帝膝下共有五子六女,其中两子三女都是皇后所出。

当年皇后连连诞女,朝中颇有大臣请皇帝广立后宫,以图子嗣。皇帝却不过立了几个妃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她们所生,见皇后年过三十迟迟没有嫡子,朝中也有大臣上表请立太子,以固国本,皇帝一概不准。

皇后在三十三岁那年,终于得偿所愿,生下嫡子,诞子第二日,皇帝就大赦天下,诏告臣民,大雍有了太子。皇后生了太子后,第三年又生下一个儿子。帝后伉俪情深,都被称为大雍之福。

婉潞嗯了一声:“确是我说错了,只是妹妹那又是为何?”淑娥叹了一声:“除夕夜时,我为娘娘代做一首消寒诗,得了陛下的称赞,谁知那吴淑妃就想把我要到她宫里,以图固宠,她总是五皇子的生母,娘娘不好为我翻脸,这才要把我嫁出去。”

原来如此,吴淑妃本是宫女,不过偶然之间在皇帝醉后上前伺候,这才有了身孕,生下五皇子,日后又诞下六公主,在旁人瞧来,也算恩宠深厚。

淑娥叹气:“姐姐,吴淑妃本就…,日后她的儿子总是要封王的,那时她念着旧恨,让她的儿子出面折腾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又何必嫁到别家去给别家添什么麻烦?”

婉潞刚想安慰她,就听到有道声音传来:“淑娥,我讨你讨了数次娘娘舍不得放人,原来是要把你嫁出去。”淑娥和婉潞双双站起身,亭子外面已站了一个艳妆女子,宫女们都在行礼,淑娥也忙带着婉潞跪下去:“参见淑妃。”

原来这就是吴淑妃,看来她对淑娥真是志在必得,吴淑妃的下巴抬起,挥手道:“好了,都起身吧。”说话时候婉潞和淑娥已经退出亭子,恭敬侍立,吴淑妃的眼在婉潞脸上转了圈,脸上露出笑容:“这就是赵六奶奶了吧,听的你曾救过淑娥,果然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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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淑妃不过二十五六,阳光之下,更觉艳光四射,头上佩戴的首饰,身上衣服的料子,无一不表明她是后宫宠妃。婉潞微微弯腰行礼:“淑妃娘娘谬赞了,妾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哪有那么大的恩德,淑娥妹妹沉冤得雪,能到今日皆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妾怎敢称恩人,更不敢让淑娥妹妹以身相许。”

吴淑妃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既这样,我就和你讨了淑娥去我宫里,如何?”婉潞没想到吴淑妃还不死心,依旧恭敬地道:“淑妃娘娘谕旨,妾不敢不从,只是老人家常说,拆散了人的姻缘,是得不到好报的,妾的儿女们都还小,不为别人,为了他们也要请淑妃娘娘收回成命。”

吴淑妃的脸仰起来,带有一股傲慢,讪讪地道:“果然好灵巧的嘴,不愧是状元的姐姐,你既搬出孩子,我也不好再拦,只愿淑娥以后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就好。”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碧玉簪子递到婉潞手里:“我出来的急,没带什么东西,这个就赏你做见面礼。”

婉潞跪下谢恩,吴淑妃也不等她起身就转身而去,淑娥带着宫女们恭送她。等到吴淑妃身影消失,淑娥才上前扶起婉潞:“姐姐,你可以起来了。”婉潞站起身只是用手捏一捏腿,什么话都没说。淑娥噗一声笑了,拉着婉潞往皇后宫里走,小声地道:“姐姐你没什么好怕的,淑妃虽地位崇高,不过是陛下的妾,姐姐又是外命妇,她怎么能动得了姐姐。”

婉潞轻轻地拍了拍淑娥:“这样深宫,也难为你在了这么些年。”淑娥叹气:“有皇后娘娘护着,也没人敢怎么样,那些小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淑娥在宫里的身份尴尬,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女官,皇后一直想把她嫁出去,她的身份问题也就拖延下来。

婉潞安抚地握紧她的手,问了她娘和妹妹的事,听淑娥说皇后一直派人去送信,王太太母女过的也很安稳。婉潞笑道:“这也是你的缘法,不然拿多少银子,想无数办法,也讨不了皇后娘娘这样的欢喜。”淑娥也笑了,想起父丧之后种种事情,对婉潞满是感激地道:“若不是姐姐伸出援手,只怕地下又添一丝冤魂。”

婉潞再次握紧她的手,苏总管的声音响起:“我说二位,皇后娘娘赐你们与她同食,这边都要吩咐传膳了,娘娘命老奴来寻你们呢。”与皇后娘娘同食,这是多么大的恩典,苏总管又笑着对淑娥道:“恭喜王姑娘得配佳婿,状元公我见过,虽不如探花郎那么俊俏,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淑娥面上不由泛起羞涩,苏总管带她们来到另一侧殿,皇后坐在那里,怀中还搂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双眼转个不停,看见淑娥已经叫了出来:“王姐姐,听说你要嫁人了,大喜大喜。”

见这小姑娘穿着公主的服饰,记得皇后所出的大二四三位公主年纪都比她大,这位是?淑娥已经笑了:“谢五公主的吉言,妾走了之后,皇后娘娘面前,还要五公主多多照顾。”原来是五公主,她的娘是个知县的女儿,以良家子得选宫廷,在宝林位上熬到美人才有了她,生下她后晋为婕妤,没想到生五公主的时候伤了身子,熬不得两年就去了,皇帝按例追封她为修容,留下五公主就交到皇后这里抚养。

婉潞还在行礼,皇后已经让淑娥拉起她:“五儿还小呢,别折坏了她。”婉潞的腿不过弯了弯,头点了点,只当行了个半礼。

宫女已把晚膳摆好,有了婉潞这位外人,五公主也规矩坐好,她娘就是位美人,此时细看,更觉五公主是位美人,眉目精致地和画上似的,小嘴没有涂胭脂,也像枝头新绽的樱桃。

见婉潞瞧着五公主,皇后笑眯眯地道:“我记得你的大儿子今年也有七岁了吧,定亲没有?”婉潞恭敬起身:“年纪还小,尚未定亲。”皇后摸一摸五公主的头:“可惜和她差了辈数,不然倒是一对好姻缘。”淑娥已经笑了:“娘娘平日里没有事,就替智哥儿琢磨门好亲事,娘娘看中的人,那定错不了。”

虽然说说笑笑,宫里的晚膳也是色香味俱全,婉潞一餐饭吃下来,也汗湿了衣衫。吃完陪着皇后喝茶消食闲坐一会,皇后也就让婉潞退下:“你进宫也一天了,只怕家里还有事情,先回去吧,等那日有空再来进宫找我说话。”

皇后虽然和蔼,婉潞也不敢放松,行礼退下。出了昭阳宫,一阵风吹来,婉潞不由打了个喷嚏,依旧是苏总管送她出去,听到婉潞打喷嚏,苏总管忙道:“这里是个风口,六奶奶请随老奴走快一些。”

一路无话到了宫门,丫鬟婆子已经等急了,楚夫人也遣了数人来瞧婉潞出宫没有,接到婉潞,丫鬟婆子们这才放心。婉潞上车之前,把袖子里笼着的那些荷包悄悄地全塞给了苏总管:“这些东西,留着给总管您赏人用。”

苏总管笑的眼一眯,谢过了赏,婉潞又道:“我这妹妹在宫里平时多靠您照顾,哪敢当您的谢。”苏总管又一笑:“那也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六奶奶日后若惦记着王姑娘,老奴在宫外也有所宅子,六奶奶有什么吩咐自可到那里去。”婉潞连道几声不敢,却也细细把地址记在耳里。

上车后婉潞才觉得轻松些,闭着眼捶一捶腿,自己是为了续宗的事才被皇后传召,楚夫人一定很失望吧?不过自己弟弟有了这么个好弟妇,那也是锦上添花,娘也能安心些。

回到侯府,楚夫人听到婉潞进宫的缘由,面上的失望之色是盖也盖不住的,但她很快就柔声道:“你入宫一天也乏了,下去歇息着吧。”

婉潞行礼退下,听到楚夫人喃喃自语:“当日要是把你八妹妹…”话没说完楚夫人就懊悔住口,挥手示意婉潞退下。思聪的身孕算起来也有四个月了,婉潞也曾去探望,发现她只长肚子,不长身子。郡主当家怎么也不会刻薄她养身的补药,戚王也想早日有嫡子,早让一个太医专门住在王府照料她的身孕,到现在都只长肚子,也不知道背地里受了多少不可说的气。

第二日皇后宫中传来谕旨,将原山东县丞王某长女赐嫁状元平续宗,朱氏听婉潞说过淑娥无数的好处,此时得偿所愿,自然是心满意足,况且又有皇后谕旨,更是锦上添花。

续宗本已择定六月回乡祭祖,现在就要赶在祭祖前把婚事办完。办婚事总不能在朱老爷的宅子,又要办宅子,置办家具。状元买新宅娶媳妇,又是奉旨完婚,无数的人都凑了上来,愿白白把宅子送给续宗。

续宗家里有朱氏当家,当然晓得不能贪这样的小便宜,况且平家本还有钱,花了三千两在朱宅附近买了所三进的院子,前面正厅,中间有书房,后面还带了个一亩的小花园,花园里也有花厅,正好给女客摆酒听戏用。

这本是某侯府给他们老太爷晚年清修预备的宅子,没想到后来家里为了争产闹个不休,只得把这宅子卖出。要价本就不高,朱老爷去瞧过,见房屋花园都修葺的十分整齐,心里很满意,就是不晓得朱氏怕不怕忌讳。

朱氏反道:“人的运总要靠着自己,哪是一所宅子就能左右,况且当日谁不说定安侯府的宅子不好,现在襄国公阖府住在里面,还不是兴旺发达,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有什么好怕的?”

朱老爷虽是做生意的,遇到的事情不少,对这些本就不大相信,见朱氏肯了,也就买下宅子,朱老爷本要出这笔钱做贺外甥的礼,朱氏哪里肯收,说在京里这一年来,已经在朱老爷这里受了无数,光赏钱就发出去上千。

兄妹俩争执半天,最后朱氏也没要了朱老爷的银子,朱老爷没有办法,只得抢着把朱氏房里的家具定了,说这就当给朱氏补些嫁妆。朱氏见哥哥话到这份上,也只得收了那些家具。

喜日子定在五月十五,取人月两圆之意。侯爷的孝虽没满,赵思贤做为孙子的孝期已经满了,虽不好脱素穿吉,也能穿点普通颜色,婉潞正好过来给朱氏帮忙娶儿媳妇。

虽然日子紧,好在人手多,算起来也是至亲,楚夫人也让几个得力的管家去帮忙,再加上朱老爷这里的人手,不到半个月,宅子已经铺设的花簇簇的,到处张灯结彩,新房里布置齐整,连王太太也被接到京城看女儿出嫁。

王太太和朱氏见面,两亲家又是互相恭维,鸾娥已经十三,也是个俊俏女子,淑娥不在家的日子,她帮着王太太料理家务,迎来送往,瞧着比同龄女子老成许多。

朱氏又拉过鸾娥的手赞了又赞,还问她定亲没有?鸾娥再老成,提起这件事也害羞的,只是低头不语。王太太在旁边笑着道:“这丫头和别人有些不同,人家是相媳妇,她倒好,要去相女婿,说婚姻是人生一大事,若像她爹把她姐许配给梅家一样,到败落时若不是她姐争气,只怕就要受无数的奚落,所以一定要挑一户人品出众的人家。”

鸾娥咬住下唇扭扭身子露出羞涩神色,朱氏倒拍桌:“这样好,本就人生一大事,那能胡乱了呢。”鸾娥扯住王太太袖子撒娇,王太太拍拍她,笑着对朱氏:“亲家太太你别赞她,越赞她越左性。”

话虽这样说,谁都看出王太太一脸的骄傲,婉潞她们陪着说笑一会,王太太母女也就安置在朱老爷的宅子。淑娥已经出宫,进了安郡王府待嫁,思梅体贴她,特意命人把王太太母女接到王府,让她们母女姐妹见面。

转眼就是喜日子,婉潞已经禀过楚夫人,续宗喜期时候要到平宅住几日,楚夫人同意不说,还让她把四个孩子也带去,说给朱氏解解闷。

智哥儿七岁,最小的福姐儿也已一岁半,朱氏见了这几个外孙,更是喜的合不拢嘴,母女也能联榻睡几夜。淑娥的嫁妆已经送了过来,外面的托词都说是思梅预备的,但那些东西一瞧就是宫里才有的,虽比不上公主郡主出嫁的规矩,和当日瑜之出嫁差不多。

送嫁妆来的是淑娥的陪嫁,这倒都是安郡王府的人,王府出来的人在礼仪之上比起侯府的更要周到和气,恭敬地给朱氏行礼问安。淑娥的陪嫁朱氏也不好安排,只让管家带着他们下去歇息就道:“哎,这么多的人,你弟弟的俸禄够养吗?”

状元的授官不过是翰林院修撰,一年的俸禄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两银子,难怪朱氏会这样说,婉潞抿嘴笑了:“娘您实在是太欢喜了,弟弟的俸禄不够,弟妹的嫁妆摆着是做什么用的?”母女俩说笑一阵,管家娘子已经进来:“表姑奶奶来了。”

方家见续宗中了状元,荣耀更胜自家,方太太恨的牙痒,不过随便让浅草来了趟就不许她来,婉潞本来打算浅草要明日来,谁晓得今日就到,刚说个请字就看见浅草走了进来,面上的神色有些喜气,笑嘻嘻地行了礼就对朱氏道:“姑母不会嫌侄女来的太晚,还空手来吧?”

朱氏把她拉了起来:“我的儿,你来我就十分高兴,哪有嫌你的道理。”婉潞递过一瓣橙子:“今儿不晓得吹什么风,你婆婆舍得放你出来?”浅草哼了一声:“她的官夫人威风快抖不成了,这时想起我这个儿媳妇了,是催我来寻你说情的。”

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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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情?难道是方姑爷被罢官?朱氏拍一拍浅草的手:“他毕竟是你丈夫,你和你婆婆之间再有什么,你们是结发夫妻,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何必这样幸灾乐祸?”浅草打个哈欠,趴到朱氏怀里娇滴滴地叫了声姑母:“我把婆婆看的比自己亲娘还亲,结果呢,拿了我家的银子选了官就想休我,休我不得又在中间挑三窝四,她亲自挑的那位姨奶奶,在任上作威作福,现在全四川的官员都晓得他宠妾灭妻,上司行本到部里,要罢了他的官,这时想起我来了,开口也没什么好话,只是说我以后享不了福,呸,他当官的福气我可有享过?出门应酬都从不带我,她倒摆足老封君的谱。”

说到最后几句,浅草眼里流下泪,朱氏忙拍着她:“好孩子,我晓得你心里的苦,只是这夫妻本是同林鸟,你也没有看热闹的道理。”浅草直起身擦一擦泪,脸上漾出笑容:“我的确没有瞧热闹,这不,就来求姐姐了。”

婉潞叹了口气:“浅妹妹,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妹夫罢官并不是件坏事,他在家歇两年,也晓得嫡妻的要紧,等再过几年事情慢慢平息了,再行谋起复也不是难事。况且…”

婉潞没说出来,浅草明白侯府此时是多事之秋,忙笑道:“姐姐,你也不用说,我自然明白,不过既被人托了,总要说一句,不然就要被埋怨。”

“谁埋怨你了?难道还要欺你没有娘家可走?”朱太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接着帘子掀起,朱太太走了进来。浅草和婉潞忙忙站起身相迎,浅草还半是埋怨地道:“原来娘也在,怎么听见女儿来了也不出来?”朱太太一张脸满是喜气:“我还正预备让人去请你呢,谁知你就来了,你也去瞧瞧你弟妹的新房,那嫁妆阔气的,我可从没见过。”

说着就拉着浅草要走,边走还边唠叨:“就该让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婆婆来瞧瞧,什么样才叫体面人家,别以为儿子中个进士就眼长到额头上。”浅草软软叫了声娘:“你女婿,对我还算好,不过就是爱听婆婆的话罢了,这也是他孝顺,应该的。”

朱太太哼了一声:“女儿啊,这当着你姑母的面,我就告诉你,男人对女人好,可不是只会听老娘话的那种,当年我嫁进朱家时候,婆婆不也嫌过我吗?你爹是怎么说的,这做婆婆的,自己也有女儿,就不要自己的女儿当宝,别人的女儿当草。婆婆不也听了,虽待我不如你姑母,也是知冷知热的。总要人心换人心,他要真待你好,这样大事上怎么不敢驳你婆婆的回,让带小妾上任就上任,把正头妻丢在家里不管,这叫哪门子的待你好?”

朱氏见朱太太越说越气,忙上前道:“大嫂,那些都是他们孩子们的事,各人一个脾气,方姑爷耳根有些软,既是好事也是坏事,等罢了官回京来住着,他们小夫妻再慢慢商量别事,为宠妾灭妻罢的官,明面上他也不会胡作,侄女也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我们做老的,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此时已经到了新房,里面铺设整齐,在房里的是安郡王府送来的陪嫁丫鬟,瞧见她们进来,上前行礼问安,让座请茶。等她们各自坐定,这几个丫鬟也就退出去让她们自在说话,朱太太叹了口气:“哎,天下婆婆要都似你姑母这样,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朱氏轻轻推把朱太太:“大嫂又何必自谦,你这婆婆不也做的人人称赞?”朱太太面上泛起得意,“那是,我既受了婆婆的好处,自己也要对媳妇好才是,哪能摆足婆婆的款?况且你那两个侄媳妇也是好人,只是嘴笨些。”

婉潞和浅草正瞧着东西,听了朱太太的话婉潞笑道:“天下似舅母一样嘴巧的人也少,真要舅母称赞嘴巧了,那张嘴不晓得怎么伶俐呢,到时外甥女还要特地来瞧稀罕。”朱太太一口茶都喷出来了,用手指着婉潞对朱氏道:“听听,外甥女儿这张嘴是更巧了,把你浅妹妹比下去了。”

朱氏只是笑,浅草也不把方姑爷罢官一事放在心底,各人有各人的运气,等他回来再说。

第二日忙着预备娶媳妇,婉潞忙碌不已,贺客盈门,贺礼那更是堆成山。登记造册,迎来送往,忙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管家娘子又来报有位朱大奶奶到了,姓朱的本也多,婉潞只当是平常人,吩咐她们请到厅里喝茶,自己依旧忙碌,刚把一件屏风收进来,就听到有女子轻快的笑声:“呀,赵六奶奶好大的谱,三年不见,就连迎都不迎出来,果然我们是那不入眼的。”

这声音极熟悉,婉潞把手里的笔放下,瞧着面前俏生生的少妇,三年不见,她长的越发好了,只有那双眼还是那样灵动。婉潞起身拉起她的手:“雪妹妹,你几时到的京,怎么也不说一声,就一个朱大奶奶,天下姓朱的人这么多,谁晓得是你?”

莫雪自己坐下,听了婉潞的话就笑着说:“果然这进了京就和别的时候不一样了,见的人多了,这雪妹妹也不放在你心上了。我前日刚到,他们说平状元奉旨娶亲,问了句,才晓得是你弟弟娶了淑娥妹妹,本想去探淑娥妹妹的,只是她现在住在王府,那门第太高我进不去,这才今儿备了礼到这里来,时间仓促,礼备的少,赵六奶奶可别让人把我给打出去。”

说着莫雪就撑不住自己笑了,婉潞早笑得喘不过气来:“淑娥妹妹要晓得你来,更是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放心,你送的礼,就算是一块糖,我也要摆到新房让她欢喜欢喜。”说着就命管家娘子把莫雪的礼捡出来,送到新房里去。

莫雪又去拜见了朱氏,见她家忙碌,莫雪也不外道,自己就在那里帮着婉潞理起事来,两人边理边说话。婉潞这才晓得莫雪的丈夫也是这科会试,但没考中,莫雪公公已经升了知府,意思就让他在京里选个官,知县也好,县丞也好,做上一任再谋别的。

莫雪丈夫在京里三个来月,选的通州下面的一个知县,消息到了任所,朱知府就让莫雪带了孩子们上京来寻丈夫。听到这话,婉潞又道几声恭喜,莫雪笑的欢喜,但嘴里依旧道:“我还怕你看不上我们这种举人官呢。”

婉潞白她一眼:“去,你少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两人说了一会,莫雪见这里的人都是婉潞身边的,这才道:“姐姐你可晓得那个梅家,现在可是悔青了肠子,他们后娶的那个媳妇,口口声声说误了她的终身,每日只吃三顿饭,吵起架来连宵夜加上都要多一顿,梅老爷的官运也倒了霉,已被贬为知县,成日在那里说当日就是梅太太出的主意,老少夫妻一起吵,闹的县衙就没一日清净,听说再这样,上司就要参他一本,连官都没得做。”

婉潞从没打听过梅家的消息,但这样的事,既入了皇帝他们的眼,他的官运也只怕到头了。两人说说笑笑,不觉吉时已到,忙各自整整衣衫到堂上观礼,新人花轿进了门,拜天地拜长辈各自对拜,十七的状元那张有些稚气的脸上一脸严肃地和盖头下的新娘一起给朱氏行礼,左边椅子空置,那是平老爷的位子。

朱氏受了新媳妇的礼,那眼里不觉又有泪水出来,眨眼忍住。小夫妻已经被簇拥进了洞房,堂上那些人也蜂拥着去瞧热闹,朱氏不由轻叹一声,婉潞扶起她:“娘也该去瞧瞧你媳妇,那模样长的极好。”朱氏抬头一笑:“她初来,今儿来观礼的又大都是生人,我就不去了,你和你浅妹妹去陪陪她。”

莫雪又笑了:“伯母这话说的,就像我也是生人一样,难道就不许我去?”朱氏推她:“我做伯母的说错一句,就被你挑礼,你自然不是生人,快去快去。”见婉潞她们三人走了,朱氏叹一声,朱太太拍拍她的肩:“小姑你享福日子正长,叹什么气呢?以后你的媳妇福,那是享都享不完的。”

新房里的淑娥已经揭掉了盖头,正和续宗肩并肩在床上坐福,喜娘手里洒着花生红枣瓜子,嘴里念念有词在行撒帐礼,续宗不时偷眼去瞧淑娥,见她果然美貌,只是不晓得性情是不是婉潞她们说的那样好?这都好几年不见面,也不晓得变了没?

猛地淑娥抬眼,两人眼睛正正对上,淑娥脸一红头又低下去,看来是个温柔女子,续宗心里这样想,旁边的人已经起哄:“快看快看,他们在含情脉脉地对视。”今儿来观礼的多是续宗这科的年轻进士,都在年少好玩时节,一个说,另一个也跟着说,续宗淑娥两张脸都成了大红脸。

特别是喜娘此时的撒帐又到了:撒帐中,夫妻早日得贵子,恩爱和顺人人赞。淑娥更觉羞涩,已有人嚷起来:“不行不行,今日状元成亲,撒帐的词哪能这样俗气,定要重新做几首才好。”说着他眼睛转了转,开口就道:“撒帐中,芙蓉帐里**暖,明日笑问梅子黄。”

他话音刚落,也有人笑了:“你抄唐人诗句,忒是不羞,总要再写一句。”喜娘已经被他们起哄的话都念不下去,只是赔笑道:“果然这状元成亲,和别人成亲就是不一样。”

正在热闹时候,婉潞笑着走了进来,见这些进士们在起哄,忙道:“我说外面的酒席怎么没人去坐呢,原来都在这里起哄,弟弟,你今儿虽是新郎官,也要请他们到外面坐一坐,好做你主人的事。”续宗被提醒,这才起身打拱作揖地请这些进士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