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婉潞靠在赵思贤怀里走出来,下人们都觉得奇怪,但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依次行礼。赵思贤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婉潞的手背冰凉,手心却热的发烫。

两夫妻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房里,智哥儿已经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那里了,见到父母走了进来,两个女孩口里叫着爹娘就伸手要抱,福姐儿没有瑾姐儿腿那么长,跌跌撞撞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德哥儿已经爬到赵思贤身上:“爹,今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娘一天都没见到了,你们是不是去哪里玩了不带我们?”

婉潞不像平常一样把儿女们抱起,只是和赵思贤两个走到规矩起身要给他们行礼的智哥儿那里,瑾姐儿和福姐儿一人抱住他们的一条腿,再加上爬到赵思贤身上的德哥儿,这一路走的是十分艰难。

婉潞弯下腰,看着面前的儿子,他过了七岁的生日刚刚半年,个头瞧着比同龄人要高一些。见婉潞瞧着自己不说话,智哥儿张嘴笑了:“娘,不就是进宫做皇子伴读,又不是像三叔公一样上战场去杀敌,娘你不用担心。”

这孩子,婉潞撑不住把智哥儿抱在怀里:“那里比不得家里,规矩严不说,读书的都是龙子凤孙,你在家里人人都宠着你,到了那里要小心谨慎。”智哥儿在娘怀里连连点头:“娘,我知道,况且在家里我还不是让着哥哥们,护着弟弟妹妹?”

婉潞不由把儿子从自己怀里放开,细细看着他,是啊,他虽然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但在府里面,算是这辈中不溜丢的,有哥哥姐姐,有弟弟妹妹。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做母亲的心还是有些不能安慰,伸手摸摸儿子稚气的小脸,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思贤把那三个小的都安抚好了,见妻子只是摸着儿子的脸不说话,上前道:“智哥儿已经八岁,平日里有很聪明,进宫还有人教规矩的,你不要太担心了。”是啊,以后要撑起赵家的人是要经风受雨的,而不是一味娇惯,道理婉潞当然知道,可真到了面前,婉潞又希望自己能把风雨给儿子挡一些,挡的越多越好。

这夜智哥儿和赵思贤夫妻一起睡,见儿子沉沉睡去,婉潞的手在他脸上摸了又摸,赵思贤也看着儿子,轻轻搂了下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婉潞往后靠到丈夫怀里:“思贤,我真的没想到,要做牺牲,首先就是我的儿子做了牺牲。”

赵思贤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安慰:“婉潞,智哥儿说的对,他只是入宫读书,并不是去战场杀敌,做男子的为了赵家,牺牲些也是必然。”婉潞的叹息轻轻逸出唇间,又怕惊醒了儿子,只是用手捂住唇,并没察觉智哥儿的眼睫毛微微眨了眨。

侯爷虽不满孙子入宫伴读,但这也是常事,不过淡淡说了几句。送走了智哥儿,婉潞就在算他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了,入宫伴读是要住在宫里的,每隔五日回家一日,从儿子生下来到现在,婉潞从没离开儿子这么长时间。

相比婉潞,智哥儿倒十分镇定,把婉潞收拾的东西卷一卷,就上了来接他的马车,入宫伴读是不能带仆人的,宫里自会安排小宦官服侍,但那些怎比得上自家的下人呢?婉潞瞧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十分担忧,虽然淑娥那里传来的消息是苏总管会照顾的,但他能照顾多少又怎么知道?

智哥儿进宫的第二天,宫里就传来消息,传召侯爷入宫。侯爷被传召是常事,但在丧期内就不寻常了,楚夫人心里晓得只怕就是婉潞进宫的后事开始了,没有像平时那样担心,十分平静地送侯爷入了宫。

这几日婉潞虽照常在楚夫人面前伺候,但婆媳之间已不像原先一样了,已有芥蒂,又怎能消去。侯爷进宫不到两个时辰,守门的来报:“圣旨到。”

楚夫人站起身,看着站在那里的婉潞,伸手去握她的手:“六奶奶,这圣旨,只怕和你有关。”婉潞依旧恭敬站立,眼里看不出什么东西。

接旨的当然是男人,侯爷被召入宫,二老爷带着子侄辈跪接圣旨,当听到定安侯世子之位久决不下,而定安侯幼子,工部员外郎赵思贤德才兼备,以他为世子时。就算恭敬跪在那里,二老爷都忍不住去看赵思贤,这道圣旨真是天外飞来一般,放着嫡长不立而立幼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思贤面色平静地接了圣旨,反而是赵大爷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才是嫡长,陛下是不是搞错了?”二老爷在瞬间的诧异后已经恢复过来,对赵思贤叫了恭喜之后就对赵大爷道:“大侄子,圣旨怎会出错,你还是安心过你的日子,六侄子和六侄媳为人宽厚,不会亏待你们的。”

宽厚?身后已经传来怒吼。“放着嫡长不立而立幼子,这怎合礼法,我要去见陛下。”老侯爷柱了拐,身边四五个丫鬟围绕,那张脸满是怒火看向赵思贤。

作者有话要说:做娘的总是心疼孩子的。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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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爷疾步走上去扶住老侯爷:“父亲怎么起来了?虽说六侄子不是嫡长,可他也是大哥的嫡子,他出仕这么多年来,为官的声名也有,此时圣旨以下,已是木已成舟,父亲还是安心养病。”老侯爷虽发怒,那身子是久病的,说完那几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周围的丫鬟们忙上前给他捶背。

有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丸丹药用开水化了喂给老侯爷,这么一折腾老侯爷才缓过气来,也不理二老爷,只是用手指着赵思贤:“你,赶快上表辞了这世子位。”

赵思贤目光平静地看着老侯爷,手里那卷圣旨已经变的沉甸甸的:“祖父难道真的要看着赵府全族都要在大哥手里四分五裂才甘心吗?”在赵府中,老侯爷说话历来都是说一不二,除了月太君活着的时候老夫妻们还绊下嘴,别的时候就没人敢忤逆,听到自己的孙子这样回答,老侯爷那口气又上不来了,眼直愣愣地瞪着赵思贤:“你,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赵思贤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老侯爷:“祖父,孙子能撑起赵家,不让赵家被夺爵,这,算不上大逆不道吧?”老侯爷的手颓然垂下,二老爷忙道:“父亲,您还是回去安心养着吧。”说着就把老侯爷往外搀,丫鬟们急忙上前帮忙,把老侯爷搀了出去。

赵大爷跳到赵思贤跟前,双手握住拳:“老六,你好,说什么兄友弟恭,友来友去把爵位都友到你身上了,你,你对得起我吗?”见赵大爷要发难,四爷五爷上前一边一个扶住赵大爷:“大哥,这圣旨已经下了,也只有听着的。”

八爷刚刚送走传旨的宦官走了进来,见赵大爷跟乌眼鸡一样瞪着赵思贤,赵思贤只是手握圣旨静静站在那里,心里晓得是赵大爷不高兴了。身为嫡长,从小得到弟弟们的仰视,被灌输的也是将来侯府是他的,不自觉地让赵大爷养成骄傲的脾气,这么几年又被拘在府里,赵大爷自认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继承侯府,谁知圣旨一下,竟不是自己,怎么甘心居于弟弟之下?

赵大爷已经把四爷五爷甩开,看着赵思贤:“你说啊,你是不是对爹娘的决定不满,这才背地里动了手脚?”赵思贤拂开八爷的手,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哥,我历来敬你为兄长,从没对你有半点不敬,但是大哥,你自认你的所为,能担起整个侯府吗?况且近来侯府是什么处境,大哥你清楚吗?身为嫡长,侯府本该是你的,但侯府真到了大哥手里,大哥能听兄弟们的话吗?”

赵大爷的嘴张的很大,想辩驳几句辩不出来,眼里慢慢有泪流出:“老六,你这样做,置你的侄子侄女们于何地?”赵大爷的长子理哥儿已经过了十九,到现在都没亲事,潘氏心疼儿子,想给他先纳一房妾,又怕先有了妾以后对亲更不好对,只有加紧寻觅合适的姑娘。

现在世子位落到赵思贤手里,定安侯的儿子和定安侯的侄子,这可是两个概念,赵大爷儿女们的婚事只怕更难。赵思贤刚要开口,身后已经传来楚夫人的声音:“尔哥儿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

想是他们兄弟们在这里争执,有人禀告了楚夫人,赵思贤带着弟兄们行礼,赵大爷上前叫了声母亲那眼泪就流了下来。楚夫人虽心疼儿子,那日婉潞说过的话还在自己心头,一点爱子之心已经铸成大错,不由伸手去摸了摸儿子的脸,赵大爷已近四十,此时被母亲像孩子一样的对待,不由呜呜地哭了起来。

楚夫人叹了口气,闭一闭眼:“哎,我当初就是太疼爱你了,要是少疼一些,今日也不会如此。”赵大爷听了这话心里更难受,猛地跪在楚夫人脚边:“母亲,母亲。”

赵大爷这个做哥哥的跪下了,赵思贤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要陪着跪,楚夫人看着面前跪的一地的子侄们,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跌坐到了一张椅子上,用手撑着头:“贤哥儿,做娘的今日要问你一句,你必要视你大哥的孩子们像你的亲生子一样,你若做…”

不等楚夫人说完,赵思贤已经含泪道:“娘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信儿子,大哥是你生的养的,难道儿子是外面抱来的吗?儿子从小受您和父亲的教导,从来只会为赵府,娘到此时还说这样的话,娘难道以为儿子就不会伤心吗?”

楚夫人眼里也含了泪,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闭目长叹:“都起来吧,贤哥儿,既有了圣旨,以后侯府就交给你了。”赵思贤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楚夫人的眼看向跪在自己脚边一直哭泣的长子,弯腰扶起了他:“尔哥儿,你是我的大儿子,当初盼你来也盼了几年,谁晓得我对你的疼爱反倒害了你,现在这样也好,你弟弟是个宽厚的人,你是长兄,他是不会亏待你的。”

赵大爷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楚夫人就着儿子的手站了起来,把赵思贤的手拉过来,两个儿子的手叠放在一起:“你们是一母同胞,贤哥儿你要记得日后你虽是侯府当家人,长兄毕竟是长兄,我们不在了之后,要对你长兄尊重。尔哥儿你要记得你虽是长兄,你弟弟才是侯府当家,切不可用长兄身份胡作。”

赵思贤恭敬行礼:“儿子记住了。”赵大爷虽有些不满,母亲训话就只能听,也小声地道:“是,娘,儿子记住了。”楚夫人放开手,只是长长叹息,看着面前垂手侍立的子侄们,这样也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太过也不是常事。

侯爷一直到黑透了才回到侯府,楚夫人接住的是满身疲惫的丈夫,圣旨的内容侯爷自然是晓得的,看见妻子,侯爷只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再追究已经没什么用了,夫人,就这样吧。”

侯爷话里的心灰意冷楚夫人听的清楚明白,只是服侍丈夫换了衣衫,话里有叹息:“按说,这立了世子该摆酒席请客才对,现在是丧期,公公又在病中,这酒也就不用摆了。”老侯爷接过万姨娘手里的茶,用手捶着额头:“你说的是,况且…”

侯爷没说下去,只是长声叹息,放着嫡长不立而立幼子,虽有圣旨在手,外面的风言风语也是少不了的,这时再摆酒请客,那不是讨晦气吗?

按了规矩,赵思贤在三天后上表谢恩,表中除常规的谢恩之外,在表的最后面还称人子之思本是常事,除尊崇林秦二人之外,已逝的先帝贵妃月氏一直没有谥号也是不合礼仪的事,虽月氏之母有罪,但月氏曾养育今上,该重上谥号,陪葬先帝。

此表一出,朝中哗然,世家们的吐沫星子都快把赵思贤淹没,而朝中新兴势力心里暗自高兴。高兴的不止他们,僵持格局就这样被打破,在上表之后的第二天,皇帝就下了诏书,林秦二人的追封从原本的太后成为皇后,而月贵妃在死去二十多年后,也得到了自己的谥号,皇帝亲自拟定温敏仁慈四字为她的谥号,温敏仁慈贵妃的墓也从原来的地方迁到先帝的陵边,甚至连荣华郡主也被重新安葬。

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但在很多人眼里,事情才刚刚开始,罗太后驾崩不到半年,皇帝摆出的架势就是要和罗太后当年奉行的全不一样。而赵家,在这件事上站到了皇帝这边,这让很多人开始恐慌。

“都回绝了?”婉潞问着春燕,赵思贤成为世子,春燕的丈夫也从原来的小管事提到了大管事的位置上,董妈妈已经回家荣养,春燕现在管着婉潞院里的大小事务,再过些年,等赵思贤继了侯爵,春燕就是婉潞身边的左右手,现在侯府大小下人哪个不高看她一眼?

春燕恭敬答道:“是,全照姑娘您的吩咐把那些来求见的人回绝了,是老侯爷正在病中不好见客。”说着把帖子递了过来,婉潞翻着那搭帖子,都是大雍的世家。看来还在预备最后一击。

婉潞叹了口气,推一下那帖子:“老侯爷那,一定不能露半点风声,等他熬过这个冬天再说。”春燕应是,那日老侯爷起来呵斥赵思贤之后,晚上就又昏厥一次,太医急忙来诊治,说的是再不能动气。

全家上下都瞒的铁桶一样,横竖再动气圣旨已经接了,还开了祠堂把圣旨供了进去,赵思贤的世子位已是稳稳当当,再横生枝节那也不过就是自找没趣。

春燕应是又笑着道:“今儿是哥儿回家的日子,要不要吩咐厨房预备哥儿爱吃的甜嘴儿?”智哥儿入宫伴读已经一个来月,每五天回一次家,在家待一晚第二日就又进宫。每次婉潞问起,智哥儿都说在宫里很好,大皇子已经封王出宫,太子和他们不在一块上学,书房里只有三四五这三位皇子和他们的伴读。

四皇子是嫡子,智哥儿又是定安侯府的人,倒也没什么人来难为。婉潞又怕智哥儿是怕自己担心才这样说,让人悄悄地去问送智哥儿回来的小宦官,小宦官说的和智哥儿说的也差不多,还满口夸奖智哥儿聪明伶俐,连皇后都召见过他几次。

婉潞再有太多不舍,也只能放心下来,听了春燕的话就笑着说:“你记得倒牢,就让厨房给哥儿做一些海棠糕,他爱吃这个,再预备两碟小炒,宫里的御膳不是蒸的就是煮的,小炒很不见。”春燕答应着去了。

想起儿子,婉潞脸上是又得意又难过,要不是自己,他小小年纪也不会被拘在宫里。一声叹气传来,婉潞循声望去,见走进来的瑾姐儿小嘴扁着,一脸的不高兴,边走还边叹气,她招手让女儿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又挨师傅训了?”

前几日思梅送过来一个针线上人,说是指导过瑜姐儿针线的,瑾姐儿她们要学针线也不用外面请师傅了,就用她吧。对赵思贤成为侯府世子,出嫁的姑奶奶们没有人有话说,毕竟不管谁继任侯府,她们的身份都不会改变的。

这师傅姓鲁,为人十分严厉,瑾姐儿已经跟春燕学了好几个月的针线,也能勉强做个荷包香囊,看在这位鲁妈妈眼里,还是什么都不会,已经接连两三天被鲁妈妈训了。

听见娘这样问,瑾姐儿摇头:“今儿没有,鲁妈妈还夸我了,说我学的快。”那又是为了什么?婉潞摸摸女儿的脑袋,瑾姐儿又叹一声:“就是在花园里遇到珍姐姐了,平日她都笑着和我们说话,这几日都没见她,我就上前和她打招呼,谁知珍姐姐理都不理我就走了,旁边的妈妈们说,这都是因为爹做了世子,大伯不能当世子,珍姐姐本来已经在议亲了,又被对方回绝了,珍姐姐这才恼我的。还有还有,这几天四婶婆见了我也没有个好脸色,和原来爹不是世子前一点都不一样,娘,为什么会这样?”

侯府世子的确立,最不高兴的就是四太太了,只是没想到她会把气洒到小孩子头上,还有赵大爷那些儿女们的婚事,也是个头疼的事。婉潞把女儿抱到自己膝上坐好:“瑾姐儿,世上的事不是你想怎么就怎么的,总要有些磨难,你爹他并不是一定要当这个世子,但是如果他不当这个世子,侯府说不定会被夺爵,那为了保住侯府,你爹才当这个世子,你大伯他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是你想一想,是你大伯一个人的不高兴重要呢,还是侯府全府人的不高兴重要?”

这么复杂?瑾姐儿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努力地在思考,婉潞轻轻拍下女儿的肩:“你还小,记住娘对你说的话就是了,别人不高兴是常事,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不高兴而让自己生气,知道吗?。”

不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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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姐儿乖乖点头,见女儿一脸的乖巧,婉潞又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瑾姐儿,你哥哥进宫做伴读去了,这院子里现在就数你是个大孩子,弟弟妹妹们还小,你要护着他们,知道吗?”

瑾姐儿刚松开的眉头又皱起来,双手撑在下巴处一句话都没说。婉潞摸着女儿的小辫:“瑾姐儿啊,以前你哥哥在家,他护着你们,现在你哥哥不在了,当然要你护着他们了,不然怎么表示你是做姐姐的呢?”瑾姐儿的小嘴撅起,抬头看见婉潞的目光又把嘴扁下去,胡乱点了点头。

婉潞知道女儿一时不明白自己的话,拍拍她的小脑袋:“你记得娘说的话就好,以后会明白的。”瑾姐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娘,这是我做给哥哥的,你瞧瞧,是不是有长进了?”

见女儿献宝样的把荷包高高捧到自己眼前,婉潞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好歹绣的荷花也能看出来,那针脚也没原来那么粗。瑾姐儿满脸的希冀等着婉潞赞扬自己,婉潞低头笑了:“还成,比给我做的那个香囊好,好好跟着鲁妈妈学,除了这些,每日上午去书房也要练字,等再大些,就要学着进厨房了,那时候就可以尝尝我们姐儿的手艺了。”

瑾姐儿刚听到婉潞表扬自己,就被后面的话弄得泄气,长长叹了一声:“那不是连玩的时候都没有了?”婉潞轻轻拍她一掌:“谁说没有,又不是让你一天就学这些?玩会儿学会儿多好?”刚走进来的春燕听到婉潞的话,笑着接口:“瑾姐儿,这做了女孩总是要学这些的,不光学这些,等你再大些,还要跟着学当家理事,不然等嫁了出去,什么都不会那才叫人笑话呢。”

瑾姐儿的小嘴又撅了起来:“董妈妈你尽胡说。”春燕只是笑嘻嘻不说话,婉潞白春燕一眼:“姐儿还小呢,说这些还早,厨房预备好点心了吗?”春燕只是笑:“都预备好了,就等哥儿回来了。”说着看着瑾姐儿,抿唇笑着不说话。

婉潞把女儿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辫,一年大二年小的,这孩子啊,说话的功夫就长大了。瑾姐儿乖乖躺在婉潞怀里,闻着娘身上的香味,做姐姐要有个姐姐样,哎,要一直做妹妹就好了。

天还没黑智哥儿就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吵着饿了,和没进院子前的端庄样子全不一样。春燕已经让丫鬟把饭菜都摆了出来,丫鬟盛上一碗饭,婉潞递上一双筷子,智哥儿接过就先夹小炒,两碗饭转眼就没了,又去拿点心。

瑾姐儿嘻嘻笑了:“哥哥你怎么这副吃相,妈妈们看见了,又该说哥哥你不应该了。”春燕递上一碗汤,智哥儿一口就喝干了,吃饱了才滚到婉潞怀里,对瑾姐儿做个鬼脸:“让你饿一天试试,只怕比我还馋呢。”瑾姐儿用手在脸上划两下,又皱皱小鼻子。

婉潞拍一下儿子的后背:“饿一天?书房里是有吃的,怎会饿了足足一天?”智哥儿撒娇够了,这才坐起来:“也没什么,只是今儿被先生罚抄一百遍,等抄完都早传过饭了。宫里比不上家里,过了这时候也只有饿着了。”

儿子说的轻描淡写,婉潞听的心酸,把儿子拉过来抱在怀里:“我的儿,遭罪了。”智哥儿挣脱掉婉潞的怀抱:“娘,圣人都说要苦其心志先饿其体肤,再说本是儿子出错,怎么就忘了避讳呢?先生只罚抄一百遍,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婉潞伸手摸一摸儿子的脑袋:“我的智哥儿,真的长大了。”智哥儿又嘻嘻笑了:“娘,我长大了才能帮你护着弟弟妹妹啊。”在一边的瑾姐儿听了哥哥的话,挺起小胸脯:“娘,我也要护着弟弟妹妹,我是做姐姐的。”

智哥儿已经不高兴了:“哼,你是做妹妹的,只有我这个哥哥护着你们。”瑾姐儿跨前一步,小嘴撅的老高:“我是弟弟妹妹们的姐姐。”智哥儿双手一叉腰:“就算你是他们的姐姐,也是我的妹妹。”

见两人快打起来了,春燕忙带笑上前把他们分开,婉潞已经笑的用帕子掩住了口,春燕把他们一边一个放回婉潞身边才笑着道:“姑娘你也真是的,这样时候还笑。”婉潞已经伸手把两个孩子都抱在自己怀里:“智哥儿啊,你是最大的,那就能护住所有的弟弟妹妹了,但是瑾姐儿也是德哥儿和福姐儿的姐姐啊,她护着他们也是应该的。”

智哥儿和瑾姐儿乖乖地在婉潞怀里一句话也不说,都是好孩子,为了这几个好孩子,自己也要撑下去。赵思贤回来已经是掌灯时候,虽被立为世子,任期还没满,原先的官还是要继续做,只是满任之后就不能像原先一样能得迁转了,而是看皇帝有什么安排了。

以幼子被立为世子,而不是常见的嫡长,赵思贤承受的压力比起婉潞的要大很多。婉潞怎么说都是个后院妇人,侯府还在居丧,应酬一概都免掉,面对的不过是家里人的眼光而已。赵思贤是在外面做官的人,同事们来往起来,那可就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各部也有世家的儿子们在里面的,赵府奉圣旨立了小儿子为世子,别府里难免也有打这样主意的。赵思贤比起平日就更忙了些,拉关系的,鄙夷的,想要取经问问怎么才能绕过侯府让自己被皇帝看中的。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每日都围着赵思贤。

赵思贤也会觉得疲累,会想要逃开,这些话还不能和婉潞说,怕她烦心。婉潞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当日在皇后面前得到承诺时候,所要面临的压力就是巨大的。在礼法规矩严谨的世家,这样的想法就是大逆不道。

见到赵思贤进来,婉潞绽开笑容,智哥儿规矩上前行礼,福姐儿依旧是扑上去要赵思贤抱,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叫着爹。赵思贤抱起女儿,见智哥儿又在那坐下写着什么,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不错,字写的比原来长进。”

瑾姐儿要做姐姐样,规矩在旁边坐着,听到哥哥被表扬,急忙把手里捏着的荷包高高举到眼前:“爹,爹,你看我做的荷包是不是也有长进了。”看着赵思贤脸上露出的勉强笑容,婉潞叫来奶妈把孩子们都带下去歇息,手打了瑾姐儿屁股一下:“就一个荷包,已经显摆了一下午了,等你什么时候能给爹娘做身衣衫了,再来显摆不迟。”

瑾姐儿的小嘴又撅起,总算没忘记要给爹娘行礼才跟着奶妈下去。赵思贤已经揉着头笑了:“感觉他们才生出来,怎么就这么大了,还会和大人讲理了。”婉潞伸手给丈夫捶着肩膀:“孩子啊,不就是这样,只愁生不愁长,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事了,那时候我们就真是老了。”

赵思贤拉过妻子的一支手放在自己下巴上摩挲,发出一声轻笑:“不老,怎么会老呢。”婉潞伸开双手抱住丈夫:“思贤,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若不是我…”赵思贤伸手拉住妻子的两个手掌:“你又做错了什么呢?爹娘也好,你也好,不都想的是为赵家好?”

婉潞没有说话,继续紧紧抱住丈夫,赵思贤把眼睛闭上,世家子总是要承受压力的,感觉到妻子身上的温暖,赵思贤把妻子抱的更紧些,好在还有妻子陪着自己,和自己一起承受。

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孩子们最喜欢的日子到了,不光是可以打雪仗,套麻雀,过年学堂里都要放学,不用再每天起那么早去学堂,写错字了还会被先生罚。

虽然老侯爷病着,又在月太君的孝期里面,但赵府从进腊月就开始忙着过年,总有些该要的应酬要去,况且思聪怀孕已经八个月,她的催生礼也预备了,送到各府去的年礼也是免不了的,在京里每年的人情往来应酬都是一笔大数目,这是免不了的。

到了年底,各铺面的掌柜的也要来见当家人,把这一年的账目都结清楚了,每年都是楚夫人管这些事,今年既是赵思贤做了世子,楚夫人吩咐婉潞也跟过来。朝廷那点俸禄一年不过就是两千来两,赵府靠的主要是庄里的地租和铺子里的生息。

婉潞跟在楚夫人身边,规规矩矩地听着掌柜们的禀告,楚夫人当家日久,这些都是轻车熟路的。这家绸缎庄是什么情形,那家酒楼一年的利息又是多少,清楚明白。

除了掌柜们的禀告和楚夫人偶尔说话,没有别的声音,当又有一家掌柜过来禀告完的时候,跟在婉潞身边伺候的春燕突然皱了皱眉,看着那个掌柜一语不发。

那掌柜禀告完了刚想走,就被春燕死盯着看,心里不由颤了一下,竟忘了回楚夫人的话。楚夫人说完例行的辛苦没得到回应,眉头微微皱起,婉潞也察觉到了,伸手到后面拉一把春燕的衣服,春燕急忙低头下来。

那掌柜的已经回了楚夫人的话走了出去,婉潞知道其中一定有蹊跷,春燕到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早不是当年的莽撞少女了,此时这样举动,难道是那掌柜有什么猫腻?

楚夫人听完所有的禀告,收了所有的账本,回头对婉潞笑道:“今年是我,明年就该到你了,六奶奶,这当家不易,你要多操心些。”婉潞起身垂手答是,又伺候了一会楚夫人,这才告退。

走出厅里,外面一片雪白,婉潞用手摸一摸手炉,对小丫鬟道:“手炉冷了,你拿去再加些炭。”小丫鬟领命而去,婉潞才对春燕道:“方才那人究竟怎么了,你就这样盯着人家瞧,害不害臊?”

春燕连连摇头:“姑娘,不是这样的,方才我听的清楚明白,那家绸缎庄一年才赚七百多两银子,但我记得去舅老爷家帮忙时候,舅老爷亲口说过,自己家的绸缎庄一年有上千银子的进项。那家绸缎庄比舅老爷家的还要多一间呢,生意也要更好,怎么会足足少了三成的利?”

在赵家当差久了,中间落些好处也是应该的,况且账房落个九五回扣也是常事,三成,只怕一半都被干没了?这样未免太贪心了。婉潞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这话你就记在心里,别说出去,你平日让你当家的打听着,这些铺子都是谁的人在管。”

春燕心领神会,婉潞的手轻轻敲着柱子,楚夫人未必不晓得里面的情形,告诉她也是无济于事,自己这个恶人是不得不做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冲过来,手炉里的炭也洒了出来:“奶奶,奶奶,方才老侯爷房里的人来说,老侯爷晕过去了,太太请您赶紧过去。”

什么?婉潞急忙往自己方才出来的厅里走去,刚到厅门口已经撞到了楚夫人,楚夫人的唇紧紧抿着,脸上神色很严肃,见了婉潞不及说话就和她往老侯爷那里赶去。

她们婆媳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挤满了人,楚夫人匆匆上前瞧了瞧老侯爷,见他面如金纸,气如游丝。眉一扬就对床边的丫鬟责问道:“上午来还好好的,怎么现时就这样?”

丫鬟们也是胆战心惊,又被楚夫人这样责问,已经有人哇地哭了出来:“不关奴婢的事,不晓得四太太说了什么,结果老侯爷就变成这样了。”楚夫人看向四太太,四太太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去接丫鬟端上来的药。

楚夫人压住心头怒火,只有先把药给老侯爷灌进去,老侯爷的喉咙里传来咯咯声音,接着吐出一口痰,眼睛慢慢睁开,不等楚夫人高兴,老侯爷已经指着婉潞大骂:“娶妻不贤,遗祸万年,你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老侯爷终于要咽气了,撒花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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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责骂让众人都愣住了,楚夫人抬眼一瞧,见四太太面上有得色,心里已经明白一些。老侯爷骂完就闭眼喘息,楚夫人还当他已经睡着,正要让人出去的时候老侯爷又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婉潞:“我赵家再没你这样的媳妇,给我滚…”话没说完楚夫人已经开口:“公公,您还是好生养病吧,家里的事自有媳妇们当着。”

老侯爷的话被楚夫人堵住,一张脸顿时涨红,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丫鬟们忙上前扶起他,给他捶背抠痰,好一会儿那痰才被抠出来。老侯爷好受一些,眼睛瞪的更大,指着楚夫人你你却说不出话。

四太太忍不住开口了:“大嫂,你平日不是最贤惠的,今儿怎么连公公的话都驳回了。”楚夫人手里端着碗桂圆和的梨汁,小心地喂着老侯爷,连头都没回:“公公的治命当然要听,乱命的话少不得要驳一驳。”老侯爷咽了几口,听到儿媳这样说,使力把楚夫人的手推开,眼里满是愤怒:“好,你们一个个都不听我的了。”

楚夫人款款起身,把手里的碗递给一旁侍立的丫鬟:“公公您还是安心养着,婆婆在世前常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公公也无需再为我们操心。”老侯爷的眼睛瞪的更大,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楚夫人说的话,里面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婉潞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汗打湿,有人拉了下她的袖子,婉潞抬头看见是水氏,水氏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老侯爷的眼睛闭上,颓然叹气,楚夫人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气息平稳,一颗心这才放下,抬头对大家道:“先回去吧,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呢。”众人鱼贯而出,房里只剩下楚夫人婆媳和四太太。

此时也不是和四太太翻脸的时候,楚夫人疲惫地站起身,婉潞急忙上前搀起她,楚夫人扶住她的手,婆媳走了出去,四太太跟在她们身后出去,嘴里已经开口:“大嫂原来这样护着六奶奶,难怪放着嫡长不立要立幼子。”

婉潞不好开口,楚夫人已经转身面对四太太,脸上的寒意很明显:“不管是立长还是立幼,都轮不到四婶你在背后说话,四婶有空时候还是多关心下八姑奶奶的身子,你未来的荣华富贵,可都要靠着她的肚子。”说完楚夫人不管四太太脸上已经红红白白,拂袖而去。

走出一段路楚夫人才扶住柱子喘息,婉潞伸手给她捶背,话语里带有感激:“媳妇做了这样的事,还得婆婆庇护,实在是…”楚夫人抬头看着儿媳,话里依旧有叹息:“已成定局的事再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况且都是为了赵家。”

说着楚夫人的眼神已经转为凌厉:“不过你要记住,不管是在我生前死后,你若对你大哥大嫂他们有半点不敬,视他们的子女和你的子女有一丝分别,我都饶不了你。”没有外人,婉潞已经跪下:“婆婆,媳妇的所为虽有私心,也多是为了赵家,别说婆婆有话,就算婆婆没有发话,媳妇也不敢有一丝分别。”

楚夫人坐到廊下的椅子上,眼一点都没离开婉潞,过了会儿才道:“起来吧,我也晓得你为人贤惠,只是时日长了,未免人心有变,我们活着时候还好,等我们闭了眼呢?你大哥又没什么本事,读书也不长进,他总是我的儿子。”

这是头一次楚夫人承认赵大爷不中用,婉潞不敢腹诽,起身给楚夫人捶着肩膀:“婆婆一点爱子之心,做媳妇的是晓得的,媳妇今儿也不说什么誓,婆婆能看见就好。”

楚夫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身后传来脚步声,走过来的是彩云和婉潞的丫鬟,彩云脸上有着急之色:“太太,太医又给老侯爷诊过脉,说就这几日的事了。”

老侯爷的一应后事早就预备好了,赵府中人也有了准备,听到这点楚夫人并没意外,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带来一阵寒意,一年之始末,有些事也该结束了。

老侯爷又撑了三天,这三天里赵家所有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们,除了身子不方便的思聪都回来了。赵致柔亲在床边侍疾,和月太君临终前的回光返照不一样,老侯爷这三日一个字都没说过,偶尔睁开眼看着床边伺候的儿子儿媳女儿孙女们就又闭上,他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快咽气的时候侯爷带着大家跪在他床前,侯爷已经哭的连胡须上都是泪,老侯爷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依次看着跪在床前的人,过了会儿才伸出手,侯爷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老侯爷瞧向赵二爷,声音暗哑地开口:“老大,你三弟毕竟和你同父,他要回来磕头你不许拦他。”

说着就把侯爷的手使劲一推,毕竟是快要咽气的人,那手劲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侯爷握住他的手,磕头下去应是,老侯爷的手一松,就此撒手而去。

惊天动地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两年之内两场丧事,下人们已经是轻车熟路。楚夫人哭了几声就带泪出来吩咐把那些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月太君的孝期没过,门匾灯笼一概都是白的,只要挂上白布就好。

唯一需要撤换的就是老侯爷屋里的门匾灯笼,看着上方高悬的门匾被撤了下来,婉潞心里叹气,五十多年的夫妻,老侯爷连月太君的丧服都只穿了三天。

例行奏本上去,皇帝批本下来,批复上说的花团锦簇,对老侯爷的逝世深表哀痛,亲自定下襄字为谥号,赐下三千祭银,两台祭礼,由太子和安郡王代皇帝祭祀,仿佛君臣之间的剑拔弩张全不存在。

离过年也只有二十来天,习俗上过年前要把人落葬,定下腊月二十八出殡,那日也是三七之期。请来高僧大德做着道场,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赵府上下都披麻戴孝,上上下下忙的个不得了。

虽然赵大爷是嫡长孙,但此时侯府的世子是赵思贤,排座次时候就有了些为难。赵思贤也不去争这些虚礼,依旧请赵大爷在孙子们第一位站着,自己站到他的旁边。

来吊唁的人里面也有对赵思贤越过自己兄长成为世子有不满的,还想瞧瞧赵家办丧事怎么安排,见这样排列也只有在肚里打官司罢了。

头七过完,吊唁的人渐渐少了,剩下的事就是丧家的事,都等着腊月二十八出殡那日来送葬。这时候也能偷空闲一闲,婉潞忙了这几天,总算能在自己房里看智哥儿温书,瑾姐儿做针线了,德哥儿福姐儿两个在地上玩耍。

屋里暖融融的,婉潞靠着枕头眼开始慢慢闭上,耳边偶尔传来孩子们的声音。正在朦胧之间就听见春燕的声音:“姑娘,快些醒醒,外面说三老爷回来了。”

三老爷?婉潞一时还有些想不起来,坐直身子揉着眼睛,智哥儿已经瞪圆一双眼:“娘,三叔公不是在边关打战吗?怎么会回来京里。”揉了眼睛感觉精神好些,再加上智哥儿的说话,婉潞总算想起这位三老爷是谁了。

接过孝服穿好,叮嘱丫鬟们照看好孩子,婉潞就带人往前面厅里去。老侯爷的灵堂是设在慎思堂的第二间屋子。

僧众们每日都按时念经诵佛,此时连锣钵声都听不见,只是静悄悄一片。灵前除了侯爷他们,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满脸的大胡子,边关的风沙把他的脸吹的像树皮一样,看起来比温文儒雅的二老爷还要老几岁。

那男子定是赵三老爷无疑了,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也能看出他和侯爷的口鼻有相似之处。赵三老爷站在那里,依旧是满身的傲气:“我只是来磕头上祭的,并不是要回你们赵家,还请侯爷让开。”

侯爷想来刚才就被赵三老爷气过,听了这句话更是生气不已:“你这话还有一点人伦吗?”赵三老爷的浓眉皱起:“我已上本丁忧,又星夜从边关赶回来磕头上祭,做了儿子该做的,哪里没有人伦了?”

侯爷的手有些发抖,过了半天才放了下去:“侯府尚未分家,你难道不该回来兄弟们一起团聚着守孝?”赵三老爷放声大笑:“若不是念在他总生了我,这些都不该我做的,侯爷别忘了,我可是被侯府赶出去的人,今日上本丁忧,回来磕头,是念在那十五年抚育之情,三年孝满,就和侯府再无瓜葛,从此见面,也不敢认侯爷为兄长。”

赵三老爷说的斩钉截铁,侯爷听的快要吐血,赵二老爷扶住兄长,对弟弟道:“三弟,当年的事也说不得别的好坏,再怎样你的儿子也是侯府养大,读书成名也给他娶了媳妇,这些面前你怎能说全无瓜葛?”赵三老爷的眉毛耸了耸,突然对着赵二老爷跪下:“二哥,我知道那孩子多承你的看顾,这一拜就谢过二哥对他的养育之恩。”

赵二老爷慌张起来,弯腰要去扶他,赵三老爷已经快速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时又对叶氏扑通跪了下去:“方才是谢二哥的,这个是谢二嫂的。”叶氏更是慌张:“使不得,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赵三老爷已经拜毕起身,对着满屋子的赵家人,朗声道:“我一生为人恩怨分明,恩怨已了,此后和赵家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