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闻言气得抬起头,本想指着映雪大骂一番,可真要开口时,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的言语反驳,她低下头,用袖子一下一下地擦眼泪。

屋里,蒋若男听到声音转过头,却见靳绍康站在她身后,身上仅穿着一件外袍,赤着的双脚冻得通红。

蒋若男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来,就好像没看到他一般。

靳绍康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他看着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很想去握住它,可是却又不敢。

“若兰…”他轻轻开口,声音沙哑而沉痛,“若兰,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不正常,就算我喝醉了,我也不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若兰,你给我一点时间…”

这件事很可疑,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查清楚

蒋若男轻轻地冷笑,“侯爷想说什么,是想说自己被设计了吗?被下药了?可是…”她转过头看着他,眸子幽黑幽黑,却没有一点光亮,“就算是如此,也是你给了别人设计你的机会,侯爷是以怎样的心情和清黛畅饮呢?因为清黛的一片深情,因为清黛的哭诉。侯爷又不忍心了?又怜惜了吗?侯爷,我已经受够你的不忍心和怜惜了”

是什么样的气氛让他们如此畅饮,让他完全不顾喝醉的后果?

靳绍康脸色白如金纸,他在她的目光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和清黛喝酒?那时他们说了什么,他是什么心情,他完全回想不起来,可是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确实和清黛喝了酒,而且喝了不少。

蒋若男看着他的脸,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痛到极致就是麻木,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她转过头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我对之前的事情不在意,而是因为我很舍不得,我觉得我不应该就这么放弃,我虽然走了,可是却仍想着给你个机会,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可事实证明,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有些事情是根深蒂固的,我以为我可以改变,我太高看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找来的。怨不得别人…”她虽然是用着很平静的语调,可是这种平静却有种不容忽视的悲伤。

她忽然很怀念过去那个天真勇敢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虽然傻气,可是却很快乐,如果这就是成长,如果这些痛苦便是成长的代价,

那么,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种成长…她愿意傻里傻气的过一辈子…

蒋若男淡淡的语气让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就算是在沙漠里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掉过一滴泪水,可是现在,泪水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滴接一滴地流下来。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辩白,所有的歉疚在事实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

“若兰…求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将事情弄清楚…”他握住她的手,哭得像一个小孩。

“绍康,为什么你还不明白…”蒋若男每说出一个字,就好像是有一把刀在割她的心。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根本就不重要了就在你决定和清黛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就算让你想起一切,就算让你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你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如果你不愿意,谁又能逼你?”

她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面色苍白如雪,“绍康,我们好歹有过开心的日子,你行行好,不要逼我说出难听的话,不要让我否定我曾经的快乐,不要逼我痛恨你,也痛恨自己”

一字一句,就像是她心头滴出的血。

靳绍康泪流不止,却一点一点地放开了手。

蒋若男站起身,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门外,映雪脸色苍白,连翘和华英哭得像个泪人,而清黛则跪在一边。

见到蒋若男出来,清黛对着她连磕了几个头,哭着说:“夫人,是我求侯爷陪我喝酒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侯爷,我马上到庄子里去,以后再也不回来,夫人,你不要走,侯爷是真的在乎你啊”

蒋若男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地说:“我到现在都弄不懂,你到底是哪种人,是可怕的女人,还是真的这么善良好心。可是不管是哪种,我都佩服你”

清黛一把抱住她的腿,乞求道:“夫人,不要走”

蒋若男冷冷道,“再这样就过了,你不怕我真的留下来?”

清黛一怔,微微松开手,蒋若男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清黛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种事情她做得多,每一次,那些正室不是打就是骂,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当然也让她更加得到那些男人的怜惜,

可是还是头一次,有正室如此地尊重她…

还真是有意思的人啊

蒋若男走了出去,她的陪嫁丫鬟们自动自发地跟在后面,映雪跟连翘商量后,留下来收拾蒋若男的东西,她知道,这一次,夫人不可能那么快回来,得多收拾些东西。

刚出大门,便碰到在柳月的搀扶下,匆匆赶来的太夫人,太夫人在柳红的回报下得知一切事情,如今见蒋若男这个架势,以为她又故态复萌,以离家来要挟侯爷,当下便指着她怒道:“若兰,哪有出嫁的女人动不动就离家的你如此拿乔,是仗着我们最后不得不接回你吗?你如此不将侯爷的脸面当成一回事,不将我们靳家的脸面当成一回事,你凭什么要求侯爷我还没见过有哪家的媳妇,就为了丈夫去了一趟姨娘的房间就离家出走的我告诉你,有时候见好就要收,否则,到时候下不了台,就是太后也帮不了你”

儿子已经为她做到这一个地步了,她还不满足男人酒后乱性又怎么呢?她就知道,儿子如此纵着她早晚出事以后可不能再容她胡来,否则,传了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太夫人怒不可谒,“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从这里走出一步,你就别想着再体体面面地回来,我今天就进宫,向太后禀明一切,让太后也来评评理”

蒋若男轻轻一笑,“太夫人,不劳动你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们家的媳妇。你们靳家的脸面,靳绍康的脸面关我什么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夫人一惊,气势立刻降了八度,她指着她,不置信的,“你…你说什么?话可不能乱说…”

蒋若男笑了笑,不再理她,走过她的身边,接着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太夫人说:“太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之前除了是你的儿媳,是你儿子的妻子,是靳家的主母之外,也是一个人呢?”

太夫人一愣,显然没明白她的话

蒋若男一笑,“我明白了,你看不到你自己,自然也看不到我…”

蒋若男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她的眼界。

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是什么话,她嫁进我们靳家,除了是靳家的儿媳外还有什么身份?难道她还以为还是将军府的小姐吗?威远将军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可随即又想到之前蒋若男说的话,冷汗立刻冒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问身边的人,“侯爷在哪里?”

“在院子里。”

太夫人连忙朝着秋棠院走去。

蒋若男走到门外,门外,连翘已经准备好马车。

“夫人,是去农庄吗?”

蒋若男摇摇头,对她们说:“不去农庄,你们先去农庄等着我,等我办完事情我再去找你们。”

本来蒋若男是想让她们在侯府等着,可是又怕太夫人在震怒之下为难她们,所以才让她们先去农庄。

连翘点点头,带着其他丫鬟坐上另一辆马车,向着农庄的方向走去。

蒋若男上了先头的马车,车夫问她,“夫人,去哪里。”

“进宫”蒋若男冷静地吐出这两个字。

车夫催赶着马车。

蒋若男整理好衣服,头发。她停直背脊,抿紧嘴唇,之前消失的力气,又一点一点地回到她的体内。

她掀开车窗帘,看着慢慢接近的红色宫墙,目光变得坚毅无比

她虽然输了,可是他也别想成为赢家

第214章 我恨你

快到早朝时分,宫门已开。

如今她心中烧着一把火,再也等不了片刻,她手上有宫中的通行令牌,一路畅通来到乾清宫前。

蒋若男不知道景宣帝昨晚是在哪个宫里歇下,想来想去还是来到乾清宫。

到达乾清宫时,天还未亮,高高的宫墙,巍峨的宫殿都笼罩在夜幕中,神秘而肃穆。

蒋若男让自己的车夫递话给门前的太监,太监看了蒋若男所坐的马车一眼,进了宫。不一会,黄公公手握拂尘走出来,来到马车前,弯下腰,低声说,“夫人请跟我来。”

蒋若男下了车,跟着黄公公走进去,黄公公将她引到外殿便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穿戴整齐,一身龙袍的景宣帝从内殿走出。

蒋若男听到声音,转过头看着他。

景宣帝慢慢地踱到她的身边,双眼一直盯着她,目光中有一种掩不住的得意,

他一边走,一边用一种很悠闲的语气说:“若兰,这么早来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公公已经在第一时间将结果回报,所以,他对于她的来到一点都不意外

他走到她的身前,低着头看着她,在看清她的神色后,不由地一怔。

不过几个月没见,她已经瘦了一圈,脸消瘦憔悴,面色苍白,目光虽然依然坚定,却掩不住一种伤痛。

景宣帝先是忍不住心疼,可是一想到她是因为靳绍康而变成这个样子,所有的心疼又化成一种嫉恨

有这么喜欢他,离开他有这么心痛?

妒火上冲,一向不懂得顾忌他人心情的他,更加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眉毛一挑,嘴角浮上一丝残忍的笑意,“若兰,看你这副样子怎么?让我猜猜看,是不是靳绍康终于忍不住,爬上那美丽多情的越女的床?”

他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蒋若男忽然抬起头,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照他左脸就是一巴掌

景宣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着头,睁大了眼睛瞪着她,满脸的不置信,惊怒道:“放肆,蒋若男你竟敢…”

话音还没落,蒋若男刚落下去的手又扬起,“啪”的一声,将景宣帝的脸甩到一边去。

景宣帝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别人多少耳光,可是到如今才知道,挨人耳光是这种滋味

身为王者的他,何时承受过这种屈辱,他的心中瞬间涌出一股怒火,在这一刻,他几乎有杀人的冲动

他缓缓地转过头怒视着蒋若男,

却见她的脸色惨白惨白,黑幽幽的眼睛大得不可思议,目光中的愤怒和憎恨以及无穷无尽的伤痛就像是熊熊的烈火,似乎能将一切燃烧殆尽,

那种神情,就像是一把利剑戳着他的心。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痛苦

他怔怔地看着她,所有的怒气消失的干干净净,默默无言。

然后他看到她的手又扬起来,他可以阻挡,可以躲闪,甚至可以叫人进来,可是他什么都没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啪”耳边嗡嗡作响,景宣帝被她打得晃了晃身子,可见她这一巴掌使足了全力

景宣帝的左脸火烧火燎的疼。

蒋若男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就像是一把利刀,她脸上因为激动而泛出潮红,右手因为用力过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如果我手里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扎入你的心口”

景宣帝冷冷一笑,或许是他的动作牵扯到左脸的伤而产生了疼痛,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蒋若兰,你如此生气,是因为输给了我,恼羞成怒吗?还是因为,我帮你看清了这个男人,你受不了这个结果,就朝我泄愤蒋若兰,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宽容,对我却这么残忍?”

他忽然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看着她,恨恨地说:“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以前你说,他能给你我所不能给你的,他能对你一心一意,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还看不清楚吗?他根本就做不到,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信任你要的,他给不了你,谁也给不了你”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忽然温柔下来,“若兰,到我身边来,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比他少,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会让你活得尊贵无比,我说到做到,绝不会像他那般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蒋若男用尽全力推开他,她指着他冷笑,“皇帝难道都像你这么卑鄙无耻吗?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先是三巴掌,再又是如此赤luo裸的羞辱景宣帝就算再怎么喜欢她也受不了他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他低声喝道:“够了,你当真以为你可以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蒋若男笑了几声,她现在还怕什么?她心中的痛苦足以将她燃烧,她之前全心全意期盼的,付出所有来珍惜的,现在都没有了,而造成她一切痛苦的根源,却得意洋洋地站在她面前

她还怕什么,在她进宫之前,她已经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皇上,我有说错吗?你看看你自己,你的嘴脸是多么的丑陋你除了运气好一点,投了好胎,坐上了这个高位,掌握了无上的权利,你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你脱下这身龙袍,你就是个小人”

景宣帝暴喝一声,“住嘴”

蒋若男睁大了眼睛,不管不顾,一字一句地继续说,似乎在这一刻,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制止不了她

“不要再跟我说你喜欢我你口口声声的喜欢,不过是为你无耻行径的包装,不过是你自私,霸道,蛮横的一种伪装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你但凡了解一点,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了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付出多大的努力,我是多么的珍惜可是你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可笑的爱,毫不留情的摧毁它,你一边说爱我,一边拿着剑戳我的胸口,你看不到我很疼吗?你看不到我在流血吗?我求过你,我让你住手,可是你眼也不眨地将剑送入我的胸口,直到我流尽最后一滴血”

蒋若男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你看看我,看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你爱的结果,看到现在的我,你满意了?把我弄得遍体鳞伤你高兴了我要这种爱做什么?你拿回去,你统统都拿回去你有什么资格拿着你那恶心的爱来伤害我我恨你我恨你”

她使劲地捶着他的胸口,最后几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

景宣帝脸色煞白,心口剧痛,他握着蒋若男的双臂,瞪着她,双眼发红,如同一头频临疯狂的野兽

“蒋若男,背叛你的人是靳绍康就算我有做过什么,我却没有办法将他放到那越女的床上去你为什么将所有的责任推在我的身上”

“没错,靳绍康是背叛了我,可是那是我选择的,我认可是皇上,我有招惹过你吗?我有选择过你吗?你凭什么用你手中的权利对我做这么卑鄙的事情无耻,你真无耻”

“够了”景宣帝愤怒之下将蒋若男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他赤红着双眼,指着她喝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他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蒋若男毫无惧色,“运用手中的权利为所欲为本来就是你的强项我一点都不奇怪我真是好奇,如果哪一天你没有了手中的权利,你会是个什么德性”

景宣帝上前两步,可忽然停下脚步,张口吐出一口血,然后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蒋若男闭上嘴,呆呆地看着他。

却见他捂着胸口,接二连三地吐出血,脸色白的像纸,额上全是冷汗。

蒋若男慢慢冷静下来,她见他捂着胸口,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是因为上次救我的伤?”

景宣帝擦了擦嘴角的血,回头看了她一眼,虚弱的说:“你不是恨不得我死,那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胸口气血翻腾,头晕目眩,全身无力,他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蒋若男虽然恨他恨入骨髓,虽然口口声声地说想要杀了他,可是并不是真的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何况还是因为救自己时受的伤。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去叫太医”

“等一下,先将黄贵叫进来。”

蒋若男照做,过了一会,黄贵走进来,见到里面的情形,大惊之下冲了过去,将他扶到龙椅上。

景宣帝吩咐他,“去叫刘院士来,不要惊动旁人,今天免朝,什么都不要说。”

“是”黄贵看着景宣帝红肿的左颊惊疑不定,景宣帝朝着冷声道:“不要乱说话。”

“是”黄贵转身去请太医,临走时看了蒋若男一眼。

景宣帝靠在龙椅上,看着不远处的蒋若男。

“若兰,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想将你留在身边…你留在我身边,我以后会好好待你,你过去受的痛苦我都会补偿你…”

第215章 请求

景宣帝躺在内殿的龙床上,刘太医在床边帮他把脉,黄贵候在另一边,而蒋若男则站在不远处。

因为景宣帝的吩咐,黄贵没有惊动任何人,可是皇帝没上早朝的事情已经惊动后宫,皇后和众妃嫔们都担心是不是皇帝的身体出了状况,相继来到乾清宫探望,但都被黄贵用皇帝口谕一一拦了回去。黄贵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身上的伤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脸上的掌印又如何能让别人瞧见?

这掌印一看就知道是侯夫人所为,侯夫人打了皇上,不但没让皇上生气,还能让皇上费尽心思地替她隐瞒,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真是无法估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