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守不好玩。”庭哥儿委屈道:“我不喜欢跟阿守玩,我就进去不打扰你们办事行不行?”

阮流君便小声道:“不要闹了,快起来吧,我也该回府去了。”

裴迎真竖指在她嘴上“嘘”了一声低声道:“不许说话。”又扬声对庭哥儿道:“后院的池子里养了两只老龟和小马驹,你去瞧瞧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那匹小马驹就给你骑去。”

庭哥儿登时喜道:“真的吗?真的给我骑吗?是什么颜色的啊?”

裴迎真便又喊阿守,“你带庭少爷去看,仔细些别让老龟咬了他。”

阿守忙应了一声。

阮流君不放心又提声道:“让香铃给庭哥儿披好披风,别着凉了。”

“披着呢。”香铃应了一声:“小姐放心吧。”

那外面就想起了庭哥儿小跑的声音,和阿守喊他慢着些别摔了的声音,片刻后外面只听风声呼呼,又重归寂静。

裴迎真搂着阮流君在榻上一滚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按着她的头就是一亲。

阮流君趴在他身上羞|臊到了极致,也不敢乱动,只急道:“裴迎真!不许再闹了,一会儿庭哥儿该困了,还是要早些回府的好。”

裴迎真揽着她的细腰,舍不得她离开半寸,却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闹了,正经的与你说说话,你再多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弹幕里忍不了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今天的裴迎真八岁,不能再多。

霸道总裁:不是说再成熟的男人一旦谈恋爱之后就是个三岁的小公举吗?看来非常科学。

来看裴迎真:我真怎么样都萌!

咖啡不加奶:23333现在的裴迎真让我想起了我男旁友,上班的时候人五人六,回家后是个六岁的小公举,比我还少女。

奸臣爱好者:嗨!防不胜防的出了弹幕的狗粮,拒绝!

阮流君看着他那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只觉得他今日灌了酒倒像个十六七岁的模样了,“那你放开我,我理一理发。”

裴迎真倒是真放开了她,抱着她放在榻上道:“我来帮你理。”

阮流君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早散的不能入目了,脸红的低着,背过身去伸手将衣服一点点的理好,重新穿好,忽觉脖子一凉,裴迎真便在身后将她那一头散发揽到了她的背后,她忙要转过头去,“我自己来。”

“别动。”裴迎真扭过她的头,让她坐好,从那妆奁匣子里取来梳子和菱花镜,将她的发拢好,一点点的梳着,“你只管坐好了就是。”

阮流君担心的问道:“你会梳头发吗?”

裴迎真在她背后笑了一声:“不会,但你可以教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阮流君拿过腿边的菱花镜,歪了歪镜子,从那镜子里看背后的裴迎真,只见他低垂着眼,梳的又小心又仔细,抬起眼来对她笑道:“若是梳疼你了,你要说。”

那红帐应的两个人眉眼一片绯红,阮流君瞧着他心中伸出无限的浓情蜜意。

裴迎真皱着眉小心的梳着,为她挽发问道:“是这样吗?”

阮流君便伸手到脑后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教他如何挽发,“是这样梳的,这样挽过来,对,理好了挽过来。”

裴迎真倒是当真学的快,跟着她的手指记下便找到了门道,手指灵活的穿梭在她的发间。

阮流君在镜子里看他问道:“你先前不是说有一样东西给我吗?是哄我的?”

裴迎真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便笑道:“哪里是哄你,是当真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阮流君问。

裴迎真便腾出一只手来,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事物放在了阮流君的手上。

阮流君垂下眼去就看到掌心里一个青色帕子包着的东西,打开来,一只精致的白玉小鹿躺在她的掌心里,这是…陆楚音的啊。

当初李云飞送给陆楚音的定亲信物,李云飞知道陆楚音曾有一只小鹿后来死了让她不开心,所以第一次互赠礼物时送的就是这只特意雕出来的白玉小鹿,是私密的定情之物,陆楚音也只偷偷的给她看过一次。

如今…

“这是…什么意思?”阮流君心中隐隐不详的问道,再翻小鹿下面还压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陆楚音让我带给你的。”裴迎真在背后仔细的为她挽发道:“她让你帮她将这样东西还给李云飞,她要守孝有许多日子不得出宫,也不好见李云飞,不能当面给他,她说你将小鹿与信笺交给李云飞,李云飞自然会明白的。”

“明白?明白什么?”阮流君有些心慌,动了一下。

裴迎真扶住她的头道:“别动,马上就好了。”

阮流君便捏着手中的白玉小鹿定坐在了那里,“她…是不打算嫁给李云飞了吗?”信物都退换回来了,她是要…退了这么亲事吗?

“她并未与我说那么多,这是她与李云飞之间的事,我也并未问那么多。”裴迎真声音平淡的道。

阮流君坐在那里忽然就不说话了,她垂目看着手中的小鹿,她还记得当初陆楚音给她看这只小鹿时是何等害羞,何等开心,她说她遇到了世上最好的人。

世上最好的人,如今…她是要放弃了吗?

裴迎真听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手指顿了顿问她,“你生气了吗流君?”

“没有。”阮流君轻声答他,生什么气呢?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只是…替陆楚音难过,可裴迎真说的对,这是陆楚音和李云飞之间的事情,她们自有决断,她有什么资格管?

裴迎真也没有再开口,等终于将那散发挽好,簪上了簪子,吐出一口气道:“好了,扭过来让我瞧瞧好看不好看。”他扶着阮流君的肩将她转过身来。

阮流君抬头对他笑了笑,“好看吗?”

裴迎真看着她细细皱着的眉头终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捧起她的脸道:“流君,我知道你待陆楚音好,替她难过。但是…”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阮流君拥在了怀里,“这世间许多事并非是我们力所能及可以回转的,就像陆楚楚的死…”他不想提起这件事,可是又怕这成为流君心里的一个结,令她难过。

“就算我们再不愿她死,再想帮她,可她若是不想活了,谁也救不了她。”裴迎真贴着她的额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我们只是旁观者,不能替她做决定。陆楚楚认为死了让她更好过,她当然可以死。如今陆楚音认为放弃李云飞可以让她走好自己的路,又有什么不可的?”

阮流君没有说话,是啊,她认为这样最好,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她当真认为这样是她最开心的选择吗?

阮流君细细瞧着那白玉小鹿,这是李云飞亲手雕的,那样大个儿的少年人做起这样的活计又细心又体贴。

弹幕里有些骂她的,有些说陆楚音的,还有担心的——

咖啡不加奶:我觉得裴迎真说的对,虽然明白主播希望陆楚音快乐的善心,但是这是她自己选的,旁人也没有什么权利干预。

宅斗萌:女主一开始还挺好的,现在越来越圣母了,过好自己的,老管别人干嘛,陆楚音要是死了姐姐死了皇太后大靠山之后还能傻白甜的只为自己高兴嫁给李云飞我也觉得她太没心了。

来看裴迎真:虽然我支持我真的言论,但是楼上的话真是让人不舒服,几次了都很…微妙的上帝视角,老是爱鉴定人。而且陆楚音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姐姐死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她啊,但凡考虑过陆楚音就该坚强的活下去护着这个妹妹,她自私的一死百了了,所有的烂摊子留给妹妹了,现在又要道德绑架陆楚音非要替她报仇不可?

最爱病娇变态:是啊,小陆姑娘是主播最好的朋友,谁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过的开心啊,主播替她难过不应该吗?大家平日里就是这么冷血?对朋友关心关心就成圣母了?而且我也希望小陆姑娘嫁给李云飞啊!我很喜欢这一对啊!不要拆cp啊!

奸臣爱好者:我现在真的好怀疑历史上的陆蔷就是陆楚音…可怕。

我也叫许娇:我不想看小陆姑娘嫁给渣皇帝啊!!为什么陆楚音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啊!我想看她一直傻白甜下去!

霸道总裁:哎,现在才觉得傻白甜是一种最大的幸福,因为有人护着你,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都可以一直傻白甜下去。

阮流君看着那闹嚷嚷的弹幕发愣,她早也习惯里弹幕里不好的言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以被人指摘,或许她们说的对,她如今越来越优柔寡断,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可以做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是因为…她那时没有朋友。

她没有一个信任之人,可如今不同了,她有朋友,又亲人,她希望她在意的每个人都能开心一些,容易一些。

她喃喃着说了一句:“我一直是这么圣母…只是从前太孤单了。”

“恩?”裴迎真没听清她说什么,低下头去看她。

阮流君便抬起头来对他淡淡的笑了笑,“你说的我都明白,若是这当真…是她选的路,我也支持她。”

裴迎真垂眼亲了亲她的额头,“流君,我喜欢你心地柔善,我也希望从此以后有我护着你,你能一直这么柔善。”坏事就让他来做,流君只用开开心心的做自己就好了。

阮流君仰头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又像是他的父亲,希望她开心,无论她做什么都好,只要她开心。

她伸手勾住裴迎真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嘴。

裴迎真托着她的脑袋便在她的唇上笑了,“我喜欢这样的你。”

人总是向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流君身上又他所有没有的。

阮流君还想在问他什么,关于端木夜灵如何,太子如何,可如今却也是没有心思了,或许大家又要怪她多管闲事了。

庭哥儿到底是扛不住困的睡着了,阮流君怕他在外睡着凉了,便也没在多留,和香铃抱着庭哥儿回了府。

裴迎真一直将她们送回府送回房才离开了,却是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李府,找李云飞。

李云飞匆忙从府中出来看到裴迎真是惊讶的,还以为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劳他这样晚来找自己,忙问道:“你这么晚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楚音她…”

“她很好。”裴迎真打断他道:“她如今在宫中守灵,你不必担心。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李云飞将他请进府中,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刚要命下人沏茶,裴迎真抬手说,不必了。

他站在书房里看着李云飞墙上的那几幅画,“我与你说完就走,过会儿便要去上早朝了。”

李云飞看外面,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究竟是何事?”

裴迎真转过身来道:“陆楚音将你送她的定情信物托流君退还给你了。”他直截了当的道:“流君很看重陆楚音,也很喜欢你们有情人成眷属,所以我先来将此事与你说明,到流君还你信物时你也无需太过惊讶,太过悲伤,免得令流君难过内疚。”

李云飞站在那里宛若惊雷过耳,其余的一概没听清,只听到他说,楚音将信物还给他了。

“为什么?”他惊愣愣的问裴迎真,“为什么她要还给我?可是…可是太子又逼迫她什么?或者圣上…”

“没有。”裴迎真又打断他道:“没有人逼迫她,是她自己决定的。”

“决定…”李云飞喉头噎着,问他,“决定什么?她决定了什么?”

“决定与你退婚。”裴迎真看着他直接道:“她过两日便会回明圣上,让圣上退了这门亲事。”

“为什么?”李云飞站在那里攥紧了手指,“是因为她要守孝吗?我可以等,等她三年又何妨?三年不够就五年,十年,只要有那一天。”

裴迎真看着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她是不会再嫁给你了,她也不想拖累你,望你早日觅得良配。”

“为什么?”他又问一遍,他喉头发哽,胸中情绪翻涌着,却只压着道:“她总是该告诉我…为什么?”

裴迎真在那书房之中低头沉吟了一下,才又复抬起头看他道:“因为她失去的太多了,她要为她失去的报仇。”

“报仇?”李云飞有些难以控制情绪的拔高了声音,“害死她阿姐和皇太后的皇后与太子不是俱已伏法?她还要报什么仇?我不明白。”

“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裴迎真叹气道:“害死她阿姐与太后的和不止皇后与太子。”

“那还有谁!”李云飞急声问道。

裴迎真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圣上。”

李云飞脑子里宛若石破天惊僵在了那里,圣上…当今圣上?

“你说谁??”他不敢信的又问一次。

裴迎真没有隐瞒竟是将陆楚音亲眼看到闻人安如何害死太后,害死贵妃一事全部告诉了李云飞。

听的李云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裴迎真看着他惊愣的站在那里,伸手落在了他的肩上道:“这件事只有我与陆楚音知道,她本不愿让你知道,怕牵连于你,但是我想她这样与你退婚你必定不会罢休,要去追问她的,到那时让她难堪伤心,也恐圣上起疑,所以我才告诉你,只是你将这件事咬烂了咽在肚子里,泄露它的后果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是明白的。”

李云飞懵了,被他轻轻一拍竟往后仰了一下,忙又站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问道:“那楚音呢?她且不是很危险?她打算怎么报仇?”这样的仇她要怎么报!

裴迎真看着他吐出了一口气,“她自有她的打算,等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看他还要再问,裴迎真打断他道:“你若是当真对她有情意这个时候该做的只有尊重她的决定,陪着她走完这条她选的路。”

李云飞喉头像是塞了一大团的棉絮,吞吐不能。

裴迎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让他不要与阮流君多说什么让她担心,便告辞了。

他出了府门后突然发现居然飘了血,这样黑茫茫的夜里居然迎来了这一年第一场小雪。

他抬头看着黑漆漆夜色里的小雪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气,他之所以会全部告诉李云飞,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要拉李云飞下水,这条路艰难又危险,每一步都可能葬送性命,单凭他和陆楚音两个人是如何也不会成功的。

他需要同盟,需要帮手,端木夜明是他第一个要拉下水的,只要闻人安杀了端木夜灵,那端木家与他这份仇便是结死了。

李云飞是第二个,他若是支持着陆楚音,日后有李氏一族,甚至同脉相连的几大家族都会做她的后盾,那陆楚音也不算是无依无靠了,她的路也会更好走一些。

这小雪灰蒙蒙的落下,像是大寒来临之前的预兆。

裴迎真裹好了披风上马回府,他比谁都明白当今圣上,如今圣上如何对待谢绍宗,他日圣上也会如何对待他。

对圣上来说,他与谢绍宗没有区别,不过是他手中的刀刃。

他绝对不会走到谢绍宗这一步。

那光幕里裴迎真打马行在漆黑的夜里,阮流君盯着那光幕里的他,直到时间用尽,光幕跳转回来。

弹幕里在发问——

霸道总裁:裴迎真有点奇怪啊?按照他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轻易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李云飞?陆楚音是不想让李云飞知道的吧?

来看裴迎真:我真是为了主播吧?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李云飞怪陆楚音,我真好体贴!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可拉倒吧,裴迎真有这么好?我不信,不符合他的人设,我猜他另有图谋。

奸臣爱好者:现在看来…陆楚音越来越相似历史上的陆蔷了,我记得历史上的陆蔷是李家的亲戚,是李云飞的…表妹…

隔壁老王:日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日

霸道总裁:日

马甲1号:和谐用语。

宅斗萌:这太狗血了!

阮流君没有再看什么,关了直播间躺在了榻上,她看着床幔外幽幽静静飘荡着的熏香,如何也睡不着。

她心中有个不敢想的猜想,裴迎真会成为摄政王,辅佐陆蔷的儿子继位,那今日裴迎真这一番话…是不是他已经与陆楚音达成了共识?

她在那昏暗的夜里昏昏沉沉的入了眠,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用过早膳后便差人去李府下拜帖,却是借着许荣庆的名义。

李云飞下午便来了,接过阮流君递给他的东西,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多谢。

经过裴迎真那一番话,他昨夜也想了一夜。

阮流君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有太多不能说的,便只是对他道:“还望李少爷珍重,这也是楚音希望的。”

李云飞看着那帕子里的白玉小鹿,将那封信看了又看,不过是一些楚音恐耽误了他,与他说清楚退亲的话,只是那最后一句让他难过。

她写——望君再觅良缘,自此别过。

他盯着那句话,一遍一遍的难过。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阮流君,他的眼眶是红的,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样,他对阮流君道:“可否请阮小姐帮我带两句话给楚音?我如今不得入后宫,怕是再难见楚音。”

“你说。”阮流君点头道:“若是我得机会入宫见到楚音,定会帮你传给她。”

李云飞起身谢她,他与楚音欠阮流君的情意太多太多了,他无言已报,“还请阮小姐帮我告诉楚音,若这是她的决定,我尊重她的决定,他日她若有艰难之处,我愿意随时为她赴汤蹈火。”

他一揖作到底,红着眼也不敢看阮流君,只是郑重的谢过她,告辞走了。

阮流君站在那堂屋之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端端的想起之前她们一同在画舫上游湖时的情景。

那竟成了她们最后的一点开心,从此以后怕是再不会有了。

之后的两日里阮流君一直在找几乎入宫,可如今宫中如何也不好再进去,她便只有等到告丧之后找机会进宫看陆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