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在第三日听到许荣庆打听来关于端木夜灵的信儿,说是端木老将军亲自带着帅印入京来代女儿请罪了,他愿意代女儿一死。

最后圣上念他劳苦功高便格外开恩恕了端木夜灵的死罪,将她拿入大牢之中关押十年,而端木老将军也上交了手中的兵权,告老还乡。

可镇守边疆一事并非小事,端木家镇守多年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边疆局势,一时之间也不可全部撤回。

圣上便另派了朝中一名武将与端木夜明共同返回边关镇守,端木夜明为副手。

这个意思任谁也明白的,闻人安的意思就是要让自己手底下的人慢慢的接手边关,然后再处理了端木夜明。

而端木夜灵被拿在大牢之中,就是他手中最好的人质,他料定端木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端木家至此被削弱的只剩残喘之息。

而正是这个时候新任大理寺卿裴迎真居然掀出了一场陈年贪污案,两年多前的案子被他这着手一查竟是将许多朝中大员牵扯在内,居然俱是与端木家一派的党羽。

短短的几日之内朝中风云大变,裴迎真雷厉风行将那批重臣调查的调查,处理的处理,菜市口几乎日日有人被斩首,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背地里将裴迎真骂透了,说他是比谢绍宗更人恨得牙痒痒的佞臣,谋害忠良,愧对他的师父。

裴迎真这几日招的骂是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竟还传出朝中大忠臣汪孝正公然在朝堂之上唾骂裴迎真——黄口小儿,狼子野心。

第二日汪孝正便因莫须有的罪名入了狱。

之后‘裴迎真’这三个字成了忌讳,明面上无人敢提,背地里却如同过街老鼠。

甚至还有去骚扰老太傅的,一来二去,老太傅也因无脸再见朝中旧友告别圣上,离开了京都。

老太傅离京那日阮流君去送的他,裴迎真没来。

阮流君带着庭哥儿在城门口送他,老太傅看着那熙攘的人流,不见裴迎真叹了口气。

阮流君怕他怪罪裴迎真便道:“老太傅不要怪罪于他,他并非不想来送您,只是他如今…树敌太多,他深恐牵连上您,给您带来祸端。”

老太傅收回目光对阮流君笑道:“我是他的师父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他执意要劝我离京不就是怕那些人动不了他,来寻我的麻烦吗?”他如何不知自己的这个徒儿,他已是这把年纪了,怎还会看不透官场?还会把所谓的清官佞臣之言放在心上?

他这张老脸可不怕人骂,只是裴迎真也知自己新官上任树敌太多,怕会牵累到他,所以才一再的劝他离京去。

“老太傅不怪罪裴迎真就好。”阮流君笑着松了一口气,她怕老太傅因裴迎真的手段与他失了心。

“我自己教导出来的徒弟我若是不明他意就妄为这个师父了。”老太傅笑道:“我可不是你父亲那样的古板,谢绍宗那样欺师灭祖妄为人伦的行径我记恨,但官场之中这些事…并非那么简单就可定善恶的。”

阮流君看着他笑了笑,“能拜老太傅为师是裴迎真的大幸。”

老太傅哈哈笑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我这个老头子,我还回庄子里吃酒喝茶,你若是闲了就带上庭小子过来瞧瞧我,陪我下下棋。”他摸了摸庭哥儿的头,“我是想带你走的,也好教导你的课业,可怕你阿姐舍不得,你就先留下吧,只有一样课业不可荒废,不然被我知道了打烂你的屁股。”

庭哥儿吓的缩了缩脖子道:“有裴迎真大哥教我,定是不会荒废的。”

老太傅也安心的点了点头,又看阮流君叹气道:“你也回去告诉他,凡事留一线,不可做的太绝,就算不为他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着想着想,他日你若是跟了他,他这样的名声,你怕是要听不少闲气话了。”

阮流君笑了笑道:“我若是真怕闲言碎语一开始就不会认识裴迎真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日裴迎真会万人瞩目,众人唾骂。

她才不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收拾完渣皇帝马上就要完结了,我想着要不要放新文的文案给你们看看?

感谢:囍三,桃灼妖夭,萌萌的珍妮花的地雷~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老太傅离开之后雪就停了。

阮流君带着庭哥儿回了府,瞧见阿守在府门前等着,便让庭哥儿先回府,过去问阿守可是有事。

阿守道:“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少爷今晚想请许姑娘去小宅吃饭,不知许姑娘得空不得空?”

阮流君一想起那日在小宅里裴迎真那副样子脸就红了,却又知他定是为今日送老太傅离京一时问她,便是应下了。

阿守高高兴兴的道:“那我晚膳时来接许姑娘!”

阮流君点了点头,回了府。

大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来年许荣庆的婚事做准备,那些个被褥锦被她样样要自己着手去做。

阮流君原怕她累着了,老夫人却笑着让阮流君别拦着她,她是喜欢做这些,为自己的孩子筹备这些大喜事她高兴。

又打趣她道:“等忙完了荣庆的就得开始忙我们娇娇的了,嫁女儿可是更多需要准备的一应的嫁妆事物,半点不能少。”

阮流君脸一红道:“祖母和母亲这是忙着赶我走了,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与你母亲可不急,我们巴不得你陪我们一辈子呢,只是怕有些年轻人急的一天也等不得了。”

“祖母!”阮流君被打趣的又羞又无奈,坐下道:“您怎么也跟大哥一样了。”

老夫人搂着她笑道:“正经的,老太傅走之前可是又替裴迎真来催婚事了,我与你母亲想着等办完你大哥的事就将你们俩的事也办了,裴迎真虽是自立门户了,但你是咱们许家的嫡亲孙女,祖母想着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能委屈了你。”

阮流君靠在老夫人的怀里只道,都听她与大夫人的安排。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老人家在意这些,就由着她们高兴便是了。

到了晚上阿守果然一早来接她,她原想带着庭哥儿一块过去,偏巧大夫人下午就带着庭哥儿去杜府玩了一趟,回来□□哥儿就累的睡了。

大夫人不忍叫醒他,阮流君便带着香铃独自去了小宅,自从裴迎真救下阮流君之后,老夫人与大夫人对裴迎真与她的亲近也就不太管了,只想着早些办了事,也都好放心。

阮流君坐马车到了小宅,裴迎真却是还没从大理寺回来。

她便在书房里看书等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黑透裴迎真还没回来,阿守便去大理寺问了一下。

大理寺中人说裴迎真被圣上召入宫了。

这一入宫怕是回来的就晚了,阿守怕饿着阮流君回来裴迎真责罚他,便好说歹说让阮流君先用了晚膳。

眼看着天愈发的晚,裴迎真还是没回来。

阮流君倒也不急,便又去了书房中,翻翻找找寻了几本闲书偎在窗下的软塌上看了起来。

房中炭火烧的旺,暖意熏的阮流君昏昏欲睡,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是不小心睡着了。

裴迎真出了宫便匆忙赶了回来,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解就来书房寻她,推开门便瞧见那窗下一点烛火曳曳,阮流君就歪在那美人榻上睡着了,手中还拎着一本翻开的书,盖在膝上的狐绒毯子垂了一般到地上。

真美。

他蹑手蹑脚的进去,站在那榻边看了又看才舍得伸手将阮流君手中的书卷慢慢的拿走,却不想阮流君惊了一下醒了。

阮流君睁眼就瞧见弯腰替她拉毯子的裴迎真,吓了一跳,忙坐起身道:“你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吃过饭了?”

“没呢。”裴迎真坐在那榻边。

这样晚了还没吃饭。

阮流君忙起身要去喊阿守备饭,裴迎真却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枕在她伸手又将她压回了榻中,倦倦的道:“我暂且不饿,你让我抱一会儿。”

阮流君顿了顿,放松下来靠在榻上,伸手摸了摸他的披风,那披风上还有刚刚融化的细雪,他是累坏了吧?

“不饿也总是要吃饭的。”阮流君垂眼看着他。

他伴她躺着,疲惫的闭上了眼,声音低低沉沉的说了一句:“抱一会儿就去吃。”

阮流君便没有再催他,只是伸手慢慢的将他的披风解下搭在了榻边,轻声道:“很累吗?”

他又搂了搂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不睁眼的道:“不累,只是想抱抱你。”

阮流君心底里发软,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着他的发道:“老太傅这会儿想是已经到了,他让我转告你,不必担心他,让你自己小心,切莫急躁。”

裴迎真撩|动着她腰间的穗子顿了一下,又“恩”了一声问道:“师父他…可有不开心?”

“没有的。”阮流君知他心里定是不舒服的,便道:“老太傅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怕你行事太过急躁出什么事。”

“那便好。”裴迎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阮流君一下一下的梳拢着他的发道:“你放心吧,老太傅并非刻板之人,他懂的你的心思。等得空了,我便带庭哥儿去看他。”

裴迎真又“恩”了一声,抚着她的背低低柔柔的问了一句:“那你呢?”

阮流君愣了一下,“我?”

“你。”裴迎真慢慢的抚着她的背,慢慢的道:“你可明白我的心?可会怪我太心狠?”

阮流君看着那一点昏黄烛光,弹幕里也在问她——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裴迎真不怕天下人唾弃,只怕主播厌嫌他。

最爱病娇变态:我也害怕主播因为我真的手段太狠辣怪罪他…毕竟一周目的时候主播也因为这个讨厌过裴迎真。

奸臣爱好者:主播是知道的,历史上裴迎真就是个狠辣的大奸臣。

阮流君随着那烛火轻轻笑了笑,声音轻柔的像缎子,“你有你为官处事的一番道理,我有我待人接物的习惯,你从不要求我为你做改变,我也理解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她已逢两世,若是今日她再不明白裴迎真的心,那就太让人气恼了。

“可能我从前并不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是如今…”阮流君慢慢的同他讲,“我明白为人之道有多艰难,世上并不是非黑既白,我愿意慢慢的了解你。”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裴迎真的动静便低头去瞧他,发现他长长的眼睑垂着,呼吸匀称,竟是不知何时睡着了。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白说了那么多。”却是又心疼又好笑,这样也能睡着,想来是当真累了。

她也不敢乱动,拉过毯子将两个人裹了起来。

弹幕里——

来看裴迎真:真好,就这样甜下去吧。

霸道总裁: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信念和为人处世的方式,互相理解包容,而不是互相改变,真好啊。

最爱病娇变态:真温情,每天盼着裴迎真发狗粮,又独自心酸我还没有男朋友…

阮流君看着那弹幕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再醒来裴迎真已经走了,自己被放在了床榻之上盖好了被子。

她起身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想是已经寅时了吧?裴迎真已经去上朝了?

她忙起身招呼香铃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裴迎真呢?”

香铃进来为她理衣服答道:“已经过了寅时了,裴少爷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可吃饭了?”阮流君想起昨夜他回来累的直接睡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吃饭。

香铃便道:“好像没有,裴少爷一醒便去上朝了,没来得及。”

果然是没吃。

阮流君心道自己昨夜该让他吃了饭再睡的,想他上午还不一定吃不吃得上饭,便一边忙着回府,一边嘱咐阿守热些饭菜等一会儿送到大理寺给裴迎真。

阿守满口应下,傻笑道:“许姑娘可越来越像咱们家夫人了,少爷如今也是有人疼的了。”

阮流君笑骂了阿守两句,带着香铃急急匆匆的上了马车回府了,好在府上还没人醒,她蹑手蹑脚的回房,便瞧见弹幕里有人说——

玛丽苏少女:主播和裴迎真现在这个状态,好像我初中那会儿谈恋爱,晚上偷偷爬墙出学校去跟男盆友私会,半夜再偷偷爬墙回宿舍。

最爱病娇变态:拒绝弹幕炫耀发狗粮!

阮流君回了房中也没有再睡,天一亮宫中就传出话了。

大势已定,闻人安终于发丧了。

总算是命朝中官僚诰命夫人入宫去给太后磕头了。

阮流君是太后的干孙女,许老夫人又与太后私交深厚,一大早两个人便换上素衣素服入宫磕头。

这么些日子以来,阮流君终于得了机会入宫去看陆楚音,她随老夫人一同入宫,跟着诸位诰命夫人去磕头,将该走的规矩都走完,就寻了个由头脱身去找陆楚音。

她如今在贵妃那边,贵妃的尸体就停放在宫中的斋堂之中,陆家已没有亲眷,只有陆楚音一个人守着。

太后那边都赶着磕头,这边却是冷冷清清,陆楚音嫌宫娥太监们烦将书所有侍候的都赶了出去,这堂中就只余她一人,一遍又一遍的诵经。

阮流君这么久以来再次见到陆楚音只觉得她瘦的厉害,脸瘦的下巴尖尖,披麻戴孝的跪在那里,单薄的风一吹就倒一般,那消瘦的侧脸愈发的像陆楚楚了。

阮流君过去上了香磕了头,陆楚音便将最后的经文诵完,睁开了眼看她,“许姐姐,你来看我了。”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阮流君喉头就是一酸,红着眼睛伸手抱住了她,她太瘦了,瘦的让人心惊胆战,只是短短的几日,她便瘦的像把骨头一般。

阮流君喉头发哽,她却伸手抱住阮流君叹声道:“许姐姐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不难过了。”

可是她难过…陆楚音越是这样,越是让人难过,她把所有的苦难都嚼碎了咽在自己肚子里,不可与人告知。

“我是当真不难过了。”陆楚音抱着她,看着那香烟袅袅之后的一尊佛祖,“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她声音又轻又淡,了无生气。

阮流君跪在她身侧的蒲团之上看着她,只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是从前的陆楚音,也不是如今十分相像的陆楚楚,而是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像一棵枯死的树,却又多了一分她从前没有的美,死气沉沉的美。

阮流君这才发现,她素着一张脸却是涂了口脂,肃穆的孝服衬得那唇上的一点红格外的美艳。

这是从前陆楚音绝对不会有的,令她心中颤了一下。

“楚音…”阮流君伸手握住了陆楚音的手,她的手真凉,低声道:“那些东西我带给李云飞了,他托我带句话给你。”

陆楚音死如枯井的眼神终是动了动,她看着阮流君慢慢的又垂下眼去,叹息一声道:“他是怨我的吧?”

“不。”阮流君抓紧她的手指道:“他不曾怨你,他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尊重你。日后但凡你有艰难之处,他必定为你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

陆楚音没有波澜的脸上神情难掩的翻涌了一下,她低垂的眼睑发颤,慢慢的,慢慢的握住了阮流君的手,小心翼翼的问她,“他当真…是这样说的?”

“你不是说他是世上最好的人吗?”阮流君双手握住她的手,“他这样好的人,怎会说出违心的话?他是真心实意的说出这番话。”

陆楚音唇角动了动,眼底里有热热的泪水涌了一下,却终是化成一声苦笑,“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了,我配不上他的一片赤诚。”

阮流君看着她没有开口劝她,她又她的苦衷,她的难处,她的打算,旁人给再多的安慰和鼓励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楚音,我不知你有何打算,但无论如何只要你能开心,我们多会陪着你走下去。”

陆楚音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终是红的禁不住泪涌,她笑了笑,笑的眼泪滑落腮边道:“许姐姐,我已经再也不能开心了…以前的陆楚音随着阿姐去了,从此以后我只剩我自己。”

阮流君眼睛一酸,握紧她的手道:“还有我,楚音你还有我和李云飞,还有裴迎真。”

她抬手轻轻将脸上的泪珠擦掉,笑了笑一声道:“不,以后许姐姐要开开心心的嫁给裴迎真大哥,不要再与我有所牵连,除非…”她抬眼看阮流君,将的她手握了紧又紧,“除非有一日我报仇雪恨,得到所有我应得的。”

阮流君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坚硬似铁的东西,那是恨,也是决心,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的要走一条孤独又艰难的路。

她今日…是要与阮流君告别,与从前陆楚音认识的那些人告别。

她又握了握阮流君的手才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低头擦了擦眼泪对阮流君道:“许姐姐不必担心我,我在这宫中好的很,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让裴迎真大哥担心。”

阮流君还想再说什么,殿外的太监忽然报道:圣上来了。

陆楚音的脸就在她的眼前一瞬间沉冷似寒冰,等那大堂之外闻人安走进来,她又忽然娇娇怯怯的哭了起来,柔弱的像是当初的陆楚楚…

她一声一声的哭着阿姐,闻人安就走到了她们的跟前。

阮流君敛衣跪下,就见陆楚音抬起头满腮泪水,又轻又可怜的叫了一声:“姐夫…”轻轻将头靠在了闻人安的怀中。

那一声姐夫叫的人心肠俱软,天可怜见。

闻人安便伸手抱住她的肩,替楚楚心疼她,也替她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肩头,轻声问她,“可是用过饭了?”

陆楚音在他怀里落泪的摇了摇头。

闻人安便皱眉道:“再吃不下也总是要吃些,这些日子你瘦成了什么样,若是你阿姐见了也会不安心的。”又忙命宫娥被膳,怕她不愿意吃便留阮流君陪她一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