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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听歌,没有和我说话。

我也懒得开口。

车停前,你突然说:“就这一步,或是你踏上归途,或是我永远离开。”

我多愿自己是个安分的女子,在你温柔的爱中,平静幸福地走完此生。可我宁死在火山的红色火焰里,也不愿让平常的岁月染白我的长发。我不愿永远做那个在上下班路上奔忙的人。我想看看自己,到底还能成为什么样的人。生命的不确定,让我狂喜。而你例行的假期陪我出门,因为常态而不再激发我的激情。那和梦想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旅游,太平庸,没有冒险,让我失去兴致。

你那么仁慈,现在还给我机会。可是,我已经知道路在哪里,我是不是更该走下去?尤其是我们的爱情,再难回纯真、平和之境。

“我准备重回非洲。”

“和我想的一样。看来,我们只能各过各的了。记住了,我们永远分手!”你说着,拿起行李走了。

我们迢迢千万里,来意大利分手,多荒唐搞笑!

这是必然。这几天,我们的行李一直没有整理在一处。

你的逃离是果断还是慌张?你的MP4都忘记带了。我也懒得再和你说一句。

我把MP4拿起来,里面是刘若英的歌: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一旦错过,就不在。那是爱的普遍规律。这个下午,它如匕首,明晃晃指向我。

所谓死灰复燃,不甘的只是一段旧情,一份对自己往日纯情的怀恋。你挑剔、指责我,再不是过去那个容忍我的人。我们任何人,都难回昨日之境。

当然,归根结底,责任在我。这点我清楚。我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的寂静中,也自有清新明朗。我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你。

☆致远方——宋小君

远方,你好。

小时候,老爸在外打工,一年只回家几次。

我从小就由妈妈照顾,也许是成长中缺少了一些雄性因子,所以我在小时候,只让女人抱,陌生男人看我一眼我都会哇哇大哭。

而老爸自幼独立,13岁就骑二八自行车载着百十斤的地瓜叶赶集了。

老爸过年回来,我们父子两个看电视,当时正播着《楚留香传奇》,秋官唱着“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大江南北什么都不怕”。

老爸有些感慨地跟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不能在家点灯熬油补裤裆啊。

我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我才不要离开家,我最害怕的就是远方。

当时,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几个邻村,在邻村还被狗咬过,至今大腿上都有一个月牙形的疤。

远方就是那条狗。

它给我留下了一道疤,还伴随着深深的童年阴影。

老爸自然不能容忍他儿子窝囊,于是提出要带我去青岛,到他打工的地方住两天,见见人间疾苦,培养培养男子气概。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去离家100公里的远方。

在青岛,老爸住的地方看上去很心酸。搭起来的简陋平房里,用木板铺成了大通铺,住着跟老爸打工的四五个糙老爷们。

当天晚上,晚餐是炸鱼和疙瘩汤。

睡到半夜,我梦见找厕所,找啊找啊找啊找,天可怜见,终于在憋不住之前找到了,于是一泡长达两分钟的小便打破了暗夜里的宁静。

老爸的被褥被我尿成了一片汪洋。

第一次出远门我就尿床了。

第二天,我又梦见找厕所。

第三天,我确定我真的找到了厕所,结果还是尿在了被子里。

老爸忍无可忍,只好把我送回家。

奇怪的是,一回到家,我就不尿床了。

也许尿床是我对远方畏惧的应激反应。

老爸继续努力,经过周密的计划,决定送我去一个绝对能提升男子气概的地方。

我和老爸坐了四五个小时的汽车,终于来到了一个偏僻到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武术学校,它隐藏在云山雾罩里,就像是少林寺。

老爸连哄带骗——下一个蜚声国际的动作巨星就是你。

我竟然信了。

老爸把我安顿好,自己就坐车回家了。

我觉得我像是被郭靖扔在终南山的杨过。

第一天晚上,我跟着班主任走进大通铺的学生宿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个由教室改成的学生宿舍,睡了100多个大大小小的学生,最大的开始梦遗了,最小的应该还在尿床。

班主任离开后,他们对我这个新来的FreshMan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们围过来,打量我。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一把掀开了我的褥子,我一惊,看到床板子上全是一个个贯穿的窟窿。

我愕然看着一张张黑黝黝的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瘦高的男生冷冷一笑,坐到床板上,伸出中指,对着床板,啪啪啪戳了三个窟窿。

我惊呆了。

我抬头看上铺的床板,果然,全是窟窿。

后来我知道,这是他们欢迎新生的方式,也是晚睡之前多余精力的发泄渠道之一。

那一晚,在呼噜声、磨牙声以及各种非人类的声响中,直到凌晨我才沉沉睡去。

清晨五点左右,刺耳的哨声就像是在我耳边响起。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睁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飞速地穿衣服。

等我反穿着校服裤子,跑在队伍里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早晨的寒风格外凛冽,说是猫咬耳朵一点都不夸张。

我们围着山路跑啊跑啊跑啊,我跑着跑着就把隔夜的饭吐了出来。我出列,蹲在一边,吐到开始吐黄水。

教练问我吐完了吗?我说吐完了。教练说,那继续跑。

我忘了那天到底跑了多久,山路上,一个个冻得跟孙子似的男孩,在寒风里浑身冒着热气,像一个一个刚刚蒸熟的馒头。

跑回学校,我瘫软在地上,有人喊,开饭了。

同学们一窝蜂地冲上去,我从人缝儿里看见,中间放着三只高大的塑料桶。一桶馒头,一桶咸菜,还有一桶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淡汤。

我想起小时候我家养了一圈猪,每天妈妈就是拿桶喂它们的。

我看着布满黑手印的馒头,实在不想侮辱我的消化系统,就把馒头和汤让给了我的同桌,那个瘦得可怜的小子,他一把夺过去,开始狼吞虎咽。

吃过早饭,终于可以开始上武术课了,我激动坏了,完全忘记了第一天晚上看着学长们用中指在床板子上戳窟窿的恐惧,还有那顿难以下咽的早饭。

我仿佛看到20年后自己站在纽约街头,对着一帮老外打拳,骄傲地说,Hey,yo,Kongfu,ChineseKongfu。

我兴高采烈地跑到操场,和其他新生被集中到一片空地上。一个小女孩站在操场上。我心想可能是哪个老师的孩子吧。

体育委员整理好队形,恭敬地退到一旁,大声喊:请教练!

我兴奋地四下张望,想看看教练有没有李小龙那么帅,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教练的影子。我奇怪万分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今天我们练踢腿。

我低下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站着的这个比我矮大半头、比我小五六岁、鼻涕还没擦干净的小女孩,竟然是我们的教练?这不科学,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我忍不住要抗议。

小女孩已经一边踢腿一边喊起了一二,一二。

我承认小女孩踢得确实很高,在我像她那么小的时候,也踢得很高。

接下来,小女孩又奶声奶气地让我们压腿,她竟然还装模作样地纠正动作。

我全程不配合,冷冷地看着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转过头,看到我没有按照她要求的动作压腿,有些恼怒地看着我,我回瞪她,别以为你小我就会让着你。

小丫头走到我面前,大拇指、食指、中指并起来,指着我问,你是不是不服气?

我冷哼一声,这不是废话吗。我堂堂大好男儿,凭什么让你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呼来喝去。

小丫头盯着我,不服单挑。

我哈哈大笑,简直胜之不武。

我站出来,看着小丫头:来吧,我让你三…

我的脸贴着地、一股土腥气直冲我的鼻孔,头好晕,我勉强抬起头,只看到了小丫头负手而去的背影。

是的,我被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打了,这毁掉了我的自尊。

三天之后,我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在疼,所有的肌肉似乎都肿了。

七天之后,练大劈叉,我疼得骂完了我会的所有脏话,连续几天走路都外八字,小便时只能扎马步以缓解疼痛。

十天之后,我找班主任老师哭诉,我想回家。

班主任老师是个结实的姑娘,她说,娘们才哭着喊着要回家。

为了不让班主任和同学们拒绝承认我的性别,我决定再忍几天。

二十天之后,上午跑完了五千米,我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藏在口袋里的两包方便面调料被抢走。我再也顾不上什么娘们不娘们,我用身上仅存的几块钱零花钱,打电话给我妈,哭喊:妈,救命。

我爸风尘仆仆地赶来,办了退学手续,把我领回了家。一路上我爸都鄙视地看着我,没有跟我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对我爸下了最后通牒:你再不把儿子领回来,我就跟你离婚!

远方太可怕了。

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再也不要去远方了。

十四岁,我开始上初中。

中学在镇上,离我家四公里。但是中学要求封闭式管理,每个礼拜放假一天半,除了家在镇上的走读生,其他住校生平时不准出校门。如同监狱。

这个如同监狱的远方,让我时时刻刻地都想要逃离。

当时我的班主任姓薛,是个刚毕业的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跟她斗智斗勇,我充分发挥了我的聪明才智,想方设法地偷偷从学校跑回家,甚至伪造我是走读生的学生证,以便通过门卫的检查。

每个礼拜放假回家之后,我都装病,病个一两天才依依不舍地回学校。

后来,我集合了几个和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晚上下晚自习是八点四十,在我的带领下,我们几个人佩戴着走读生的学生证,推着自行车混出去。

夜色中,我带领着小伙伴们奔驰着。

九点半左右,我们陆续到家。

我妈问我怎么回来了?我就撒谎说,学校宿舍屋顶塌了,要整修。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起床,奔驰在黎明的薄雾里,赶回学校上早自习,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到了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又带着小伙伴们佩戴着假学生证往外走,结果可爱的薛老师,站在大门口等着我。

我被薛老师带回到她的宿舍,她训斥我:大半夜的骑自行车走那么远,出事怎么办?你自己出事也就算了,你还带着别的同学?万一出事,我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

我倔强地一言不发。

薛老师就把高跟鞋脱掉,使劲踢我,直到把我踢哭了,她也跟着哭。

我其实一点不疼,我哭只不过是想要早点回去的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