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睿冷冷一笑,并不停下打字的手,只是道:“要是你肚子里有了呢,怎么办,你想让谁喜当爹?”

“去你的!你这家伙越发贫嘴讨厌,谁有了,我才没有呢。”果果搂着他脖子笑,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道:“你父母不答应怎么办?”

“他们会答应的,如果他们不答应,大不了我不回家了,等他们同意我再回家。”陆诚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果果结婚,谁反对也不听。

那天在祠堂里,他受到那么大的羞辱,要不是果果及时的出现,用温柔和善解人意抚慰了他,他不知道他的心情要多久才能回复,当时他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娶不到她,他宁愿终生不娶。

果果亲了亲他脸,“你太好了。”陆诚睿把她拉进怀里,深情的看着她,“果果,你才是最好的,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果果咬着嘴唇笑,伸出右手小拇指,“那我们拉钩,你这辈子都不变心,你要是变心,我杀了你。”陆诚睿跟她勾着手指,发誓永远只爱她一个人。

“果果,其实我一点都不好。”陆诚睿悄悄在果果耳边道。果果翘起脑袋,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陆诚睿脸贴着她颈窝,笑得暧昧又轻快,用模糊的声音道:“别人都说我淡定,其实我什么耐性,一生气就喜欢借题发挥发脾气,生闷气不爱说话,不是因为我喜欢保持沉默,而是我理屈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所以我宁愿不说话。”

果果笑起来,“总结的很好,你就是这样,发脾气的时候一抓狂就胡乱找茬,却不肯告诉人家你为什么生气…还有别的吗?”

“我还特别贪心,曾经有人说我不近女色,要成仙儿了,其实不是的,我是觉得她们都不好看,果果,你刚到北港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的美长在我心里。”陆诚睿笑着把脸埋在果果长长的秀发间,喜欢闻她头发的味道。

果果抱紧他,大笑道:“那我要是变丑了,岂不是会让你很失望,我老了丑了的时候,你会不喜欢我了吧。”陆诚睿摇头否认:“不,果果,我会比任何时候都更爱你,比起你现在年轻时的美貌,我更爱你备受岁月摧残的容颜。”

“你不是说你不看杜拉斯吗,你什么时候看的?”

“你走了以后,我把你喜欢的一切都回味了一遍,你喜欢的书,你喜欢的花,你喜欢吃的菜,还有你喜欢的颜色,红色,我知道你喜欢红色。”陆诚睿带果果到他的衣柜旁,打开给她看。

果果惊呆了,衣柜里整齐的摆放着几十双女鞋,有大红有粉红有玫红、有高跟有平跟有坡跟,有夏天的凉鞋,也有春秋天的单鞋,看得出来他花了相当的心思挑选这些鞋。

“这都是你买的?”果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陆诚睿嗯一声:“每次一休假我就会去广州,看到漂亮的红鞋就会买回来,这些鞋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穿。”

有时候,他也想,上天让他们分开四年并不是没有意义,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痛苦,让他更加懂得了生活的意义,让他的爱情沉淀了激情之后变得更加绵长,一生一世的守候不是一时的欲望,而是从心底里渴望去爱一个人,渴望被那个人所爱,知道自己此生非她不可。

真爱,永远没有第二个人能取代。

“小诚,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所有的语言都不能描述我的心情。”果果感动极了。陆诚睿握着她手:“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我的结婚报告上签字,确认你是自愿嫁我。”

果果这才笑起来,从衣柜的架子上拿起一双鞋穿在脚上,鞋子很合脚,她抬头跟他笑,视线又被边上一排衬衣吸引,“怎么都是白衬衣,没有一件别的颜色?”

陆诚睿告诉她,因为她说过喜欢他穿白衬衣的样子,那以后,他穿便装的时候便只穿白衬衣。果果动容的搂紧了他,泪水从眼角滑落,嗔道:“傻子,你真是个傻子,你穿什么都好看的,小诚,你穿什么都好看。”

陆诚睿把她抱起来,逗她:“那你嫁我,来,在报告上签字。”把果果放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着,陆诚睿把笔放到她手里,期待的看着她。果果低头在报告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两人的签名靠在一起,陆诚睿心里很是高兴,亲热的搂着果果,柔声问:“果果,能不能在基地多陪我住一段时间,你就要回美国,我舍不得你走。”

“我要秋天才回去的,现在还早。”

“那我们可以在这之前结婚,或者,等你生了孩子,再去美国读研读博士,岂不是更好。”陆诚睿狡狯的笑。

“好什么呀,我才不要生了孩子出国呢,生了孩子,我会每天惦记,谁会舍得丢下吃奶的宝宝自己出去。”果果知道陆诚睿安的什么心,把他的荒谬建议给否决了。

陆诚睿笑起来,扶着她的肩,端详她秀气的耳朵,又问:“这几年在美国有没有找医生看看你的耳朵,那里医学发达,说不定有办法治疗。”

果果剪水般的双瞳直视着他片刻,忽而道:“没有,我不想去看。”

陆诚睿怕她误会,忙道:“你还是应该找医生看看的,以前傅桐也说过,你的右耳尚有部分听力,可以通过治疗刺激耳神经恢复一些的。”

果果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忧伤。陆诚睿诚挚道:“果果,不要讳疾忌医。”

果果有点难过,他在这方面到底还是不能感同身受,勉强道:“我去美国念书之前的好多年里,我爸爸不知道带我去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中药西药都有,吃药吃得我的胃都不好了,并没有半分效果…你要是嫌我耳朵听不到,怕将来影响下一代,你大可不必跟我结婚。”

陆诚睿知道果果这是误会了,赶忙又哄她:“谁说我嫌你听不到了,我是希望你不要放弃治疗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去尝试。”

“可你哪知道满怀希望而去,又不得不失望而归的心情,我已经忍受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抱着希望,到最后还是落空,我不想再忍受了。”果果抱着头捂着耳朵抽泣,眼泪落下来。

陆诚睿心疼不已,抱紧了她,“是我不好,果果,你别伤心,乖,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果果抽泣了一会儿,渐渐地止住了泪,把脸埋在他怀里。

“你这里消炎药不多了,我去给你买点消炎药吧。”果果找了个借口,想去基地医院检查耳朵。

陆诚睿不明就里,“不是还有两盒吗,昨天医生给开的。”果果道:“不够的。正好我还要超市买些吃的给你。”不等他同意,果果就离开了。

去医院检查过后,医生告诉果果,她一侧耳朵的鼓膜穿孔,需要立即进行外伤消毒处理,还要辅以药物治疗,并且在这段期间,她不能感冒发烧,否则的话,一旦引起耳神经炎症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没想到,傅桐那一耳光竟然让她右耳的鼓膜穿孔了,一直以来,她的听力主要靠右耳,鼓膜一旦穿孔,听力减弱是不可避免的,正常人尚且如此,对于弱听人群来说,这更是雪上加霜。

去药房买了药出来,果果心事重重,可又不能多停留,陆诚睿还在等她呢,她要是回去晚了,他肯定得担心。

按照医嘱,她每天都很注意外耳清洁,也按时吃药,耳鸣的现象有所好转,可听力却始终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陆诚睿偶尔跟她说话,见她不答话,反而有种茫然的表情,心里好奇,“怎么了,果果,你这两天都心不在焉的。”果果看着他表情和口型,连蒙带猜才知道他说什么,只说没事。

她常看医书,知道治疗鼓膜穿孔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医生一般也不会建议手术治疗,只能服用药物,让鼓膜自我修复,因此也不想告诉他,让他担心。

更何况,要是让他知道了,是傅桐那一耳光让她这样,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发生了,哪怕闹得再大,对她的恢复也是于事无补。

傅桐独自回了北京以后再也没登过覃家的门,果果知道自己和陆诚睿的事也瞒不过谁去,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也就跟父母坦陈了这件事。

施念晴惊讶无比,“果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婚姻可不是儿戏,你今天选这个明天选那个,到头来搞不好两边都伤害。”

“想清楚了,我还是爱小诚,妈妈,四年过去我还是爱他,想跟他在一起。”果果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跟母亲讲述,她是离不开陆诚睿的,再怎么想狠心了断,也狠不下心。

施念晴叹口气,“可陆家人能同意吗,你们这样仓促就要结婚。”果果道:“小诚说,不管他家里同意不同意,他都要跟我结婚的。”

施念晴愣住了,这话多么耳熟,二十多年前,果果爸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不管家里有多少压力,一定要娶她为妻,可是,娶了她以后呢,她们在婚姻之初并没有和睦相处,反而闹到离婚,一分手就快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可以蹉跎?要不是为果果恋爱的事她回国来看女儿,也许她和覃嘉树的一辈子也就那么错过了,如今,女儿遇到的情况和他们当年何其相似,难道她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重蹈当年的覆辙?

施念晴思忖片刻才道:“果果,你不该那么快答应他的,起码要他跟父母谈妥了这件事,你再答应他,你这个孩子,总是感情用事。”

“可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果果再次表明心迹。

“结婚可不是你俩在一起那么简单,好吧,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要跟你爸爸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见。”施念晴看看手表,丈夫就快回来了,她要跟他好好谈谈。

66

夜晚,覃嘉树应妻子的要求,没有去书房工作,而是早早回卧室陪她说话。施念晴把儿子小树交给保姆带着,哄他睡着了才回到房里。

夫妻俩在床上谈起女儿的事,施念晴把果果的话转告给丈夫,覃嘉树也是惊愕不已,“这么说,她又要和小诚结婚了?”

施念晴本是满心担忧,听到丈夫这句可笑的感叹,忍不住哧的一笑,“什么话,什么叫又要跟他结婚?”

覃嘉树搂着妻子,无奈道:“几年前她不是闹着要跟小诚结婚吗,说非他不嫁,后来两人闹僵了,她又说再也不见他,跑去美国不回来,回来以后她又跟傅桐好,说傅桐是她男朋友,怎么去了一趟北港,又要跟小诚好了?”

施念晴轻拍他一下,嗔道:“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一点也不懂女儿的心,果果心里何曾忘记过他,当年不过是赌气,后来一个忙学业一个忙事业,没有再联系,但是他俩互相都是爱着对方的,这回去北港,自然是故地重逢、旧情复燃了。”

“那不是跟咱俩一样?”覃嘉树忍住笑。施念晴又拍他一下,“谁像你呢,一点也没有心,七八年间,我回国好多次,你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我。”

覃嘉树默不作声,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陆家和顾家的婚约作罢了,不代表陆家人就能坦然接受果果,万一和自己家当年一样,哪怕是结了婚,陆家人也不接受果果这个儿媳妇怎么办,自己能忍心看着女儿去人家受苦?

施念晴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无心的玩笑话惹他不高兴,安抚道:“嘉树,你怎么了,生我的气了?怎么不说话?”

覃嘉树道:“我是担心果果,她现在嫁给陆诚睿并不是时候,陆逸东两口子能不能接受她还不好说。”

他的话正说到施念晴心坎上,施念晴道:“是啊,我正想说这话,下午我跟果果也是这么说的,要是陆家人不接受她,那他俩这个婚结得勉强,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大部分男人耳根子都软,听自己父母的。”

覃嘉树低头看她,皱眉:“你还真是抓准了一切机会挖苦我。”施念晴摇头,“我挖苦你干什么,就事论事而已,咱俩当年的事就是教训,难道眼睁睁看着果果重蹈覆辙?”

“我也怕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怎么会跟咱俩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照几年前那情形,陆家人只怕更喜欢顾炎滨的女儿,果果就算嫁到他家,他家也不疼。”覃嘉树爱女心切,一想到女儿有可能会受委屈,心里就不好受。

施念晴往丈夫怀里靠靠,紧紧的依偎着他:“谁说不是呢,之前她跟傅桐好,我还松了口气,以为她终究是想通了,哪知道你又叫她去北港,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存心哪?”

对她的疑问,覃嘉树并没有隐瞒,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要说我没一点私心,那是骗你,我总觉得傅桐那小子有点让我不安的地方,心太深了,不像小诚那么敦厚纯良,但果果真要是选了傅桐,他当了我女婿,我也还是喜欢他的。”

“我看你对傅桐,哪怕是喜欢,总归不甘心,他不是你最看重的。我跟小诚没有接触,不知道你到底看重他什么,首先他是陆逸东的儿子,我就不喜欢。”施念晴对傅桐印象很好,觉得他是学医的,家庭条件好、长得英俊又斯文得体,对果果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覃嘉树笑一声:“难道你信不过我的眼光?我观察小诚也不是一年两年,各方面对他的评价我都很留意过,除了工作上的表现,还有他的人品,之前我心里的人选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但到了最后,比较下来还是他最优秀。他是陆逸东的儿子,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我更看重的是他这个人本身,有前途、人品又靠得住,果果需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来爱护她,不会让她吃亏。”

“所以你一心想提拔他,也是有目的的。”施念晴笑道。覃嘉树道:“谁说不是呢,关系到儿女之事,难道不为自己孩子打算,天下父母心本都如此,我就不信谁能例外。”

“好吧,既然你也这么说了,那我得赶快跟果果说说,让陆诚睿尽快跟家里提这件事,看陆家人如何表态,我们再作计较。”施念晴明白丈夫的心,他心里喜欢小诚这个准女婿,更是出于对女儿的爱。

父女情总是让她动容,只因透过这份情意她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父亲爱孩子固然是一方面,深爱着孩子的妈妈只怕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她有信心跟他第二次走进婚姻。

在果果的精心照顾下,陆诚睿的伤好得很快,已经能下地走动,只是用力的时候腿还是有点疼。

几天来,他陷在温柔乡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果果的温柔体贴。白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夜晚则幸福的把脸埋在果果小小的怀抱里,甜蜜的享受着心爱的人给他的抚爱。

看到果果蜷曲着身体睡在沙发上,睡意沉沉像是很疲惫,陆诚睿在她身畔坐下,端详着她,轻抚她头发。

果果醒过来,看到他,高兴地搂着他脖子,跟他亲热了一会儿。陆诚睿依恋的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正色道:“果果,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见果果整好了助听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陆诚睿有意放慢了语速,“我刚刚给纪康打了电话,他说还没有找到绣云嫂下落,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我估计她是凶多吉少,东东现在跟着救援队住在帐篷里,那个可怜的孩子,才七岁。”

“你想收养他?”果果已经猜到陆诚睿的意思。陆诚睿点点头:“他已经成了孤儿,爷爷奶奶又上了年纪,我想把他送到北京去,让我父母照看他,资助他上学。”

“哦,我还以为,你要认他当儿子呢。”果果笑了笑。陆诚睿道:“这倒不是,东东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很懂事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安定的环境,能让他不必孤苦伶仃。”

两人正商量着,陆诚睿的手机忽然响了。拿着手机,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向窗口,果果听不清他说什么,却见他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高兴。

“太好了,我这就去,对了,我要先去接东东。”陆诚睿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告诉果果一个好消息,绣云嫂并没有死,她被附近一个村子的村民救了,因为洪水冲断了通讯线路,她才一直没有办法跟他们联系上。

“真的?那太好了,这下子东东不是孤儿了,太好了!”果果一听说绣云嫂幸免于难,也很高兴。

陆诚睿激动的把果果抱起来转了一圈,只顾着兴奋,却没注意到果果的脸色变了,强烈的耳鸣让她脑袋里嗡嗡作响。

“果果,你跟我去,我们这就去救援队的驻地接东东,我要带他去看他妈妈。”陆诚睿这就要带着果果出门。果果本想在宿舍里休息休息,不想扫了他的兴,只得跟着他。

帐篷里,东东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看到小诚叔叔忽然来了,还带着个漂亮的阿姨,以为他带来了什么不幸的消息,站起来跑向他。

“小诚叔叔…”可怜的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眼睛里又是惊恐又是难过,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有所了解。

陆诚睿蹲下来,拿纸巾替他擦了擦脸,“拿好你的小书包,叔叔带你去一个地方。”东东的眼泪涌出来更多,哭道:“叔叔,是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是不是死了?他们都说,找不到她。”

“没有,你妈妈没死,叔叔现在就是要带你去找她。”陆诚睿安慰着他。一听说妈妈没死,东东顿时高兴起来,很快收拾起自己那几样文具装进书包里,跑上前牵着陆诚睿的手。

一手搂着果果,一手牵着东东,陆诚睿带他俩上了一辆吉普车,按着纪康说的地址,驱车前往那个村庄。

那个村子离碧水湾有十几里路,车开到以后,三人下车。果果打量四周,这里虽然也有房屋倒塌,但大部分建筑物还是完好的,可见受灾情况不是很严重。

村里的小孩看到他们几个人从吉普车里下来,陆诚睿还穿着军装,好奇的跟在他们身后,陆诚睿向他们打听救了绣云嫂的那个木匠家,孩子们热心的把他们带到那一户人家门前。

王木匠正在自家院子里做木工活,老远就听到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好奇的伸头去看,却见那群孩子簇拥着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进来,心知这几个人应该是来看绣云嫂的,赶忙放下活站起来迎接。

“妈妈,妈妈——”东东一听说妈妈就在屋里,大声叫起来。绣云嫂正用夹板吊着受伤的胳膊坐在床上休息,听到儿子的声音,激动不已,一瘸一拐的下床迎到门口。

母子劫后重逢,亲热无比,绣云嫂用没骨折的那只手臂紧紧的搂着儿子,眼泪哗哗的流淌。王木匠在一旁看着,见她体力不支,想扶她,当着外人的面又没好意思。

陆诚睿见这王木匠约莫四十岁年纪,待人很客气,便和他交谈起来,原来他们村子也受了灾,但灾情不是很严重,台风过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外出帮忙救人,绣云嫂就是他救回来的。

王木匠看到绣云嫂的时候,绣云嫂已经被齐腰深的大水冲泡地奄奄一息,双臂却还紧紧地抱着一棵树,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拖上木桶。

指了指放在墙角的木桶,王木匠道:“就是那个桶,我自己做的,特别结实,我靠着它救了好几个人,但谁也没有她伤得重,我几乎要掰不开她胳膊,她看到我时,虽然说不出话,但是眼睛里那种求生的渴望,让我很感动,所以我拼了力气,把她拖到桶里带了回来,可是她的胳膊也骨折了。”

“能活着就很好了。”陆诚睿带着果果跟王木匠一起进屋,打量着他的家。

这个朴素的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比绣云嫂的家就强多了,各种电器俱全不说,房间也有好几间,甚至还有个像样的水冲式厕所。

王木匠见陆诚睿打量着厕所,憨笑道:“我在城里帮人打家具的时候,看到城里人都用抽水马桶,我研究了一下构造,回来就自己做了一个,通了下水管道,做得粗陋,让你们见笑了。”

他俩说话的时候,果果在一旁看着绣云嫂和东东,东东这些天受了惊吓,在妈妈怀里撒娇不肯松手,绣云嫂一边拿米花糖给他吃,一边哄着他。

看到果果跟着小诚一起来,绣云嫂起初还有些意外,但见他俩亲密的神情,便也猜到了什么,聪明的没有多问,只跟果果说些家常话。

绣云嫂说话的声音本就轻柔,再加上伤势未愈,声音更轻了,果果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能尴尬的陪着笑,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绣云嫂见她不怎么说话,只当她是在乡下地方待不惯,也不介意,只管跟她说话。

在王木匠家里一直待到太阳快下山,婉拒了对方留他们吃饭的邀请,陆诚睿带果果离开,王木匠和绣云嫂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

“他们不回去吗?”果果问。陆诚睿道:“你看他们还有回去的必要吗,房子被水冲坏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建好。我问过王木匠了,他老婆四五年前就跟邻村的二流子跑了,他现在是单身。”

果果道:“那正好呀,绣云嫂一个人带着儿子不容易,要是跟王木匠重新组织家庭,母子俩就有人照顾了。”“我看那个王木匠还挺老实的,应该可靠。”陆诚睿也期望绣云嫂能有个好归宿。

陆诚睿终于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果果总是偏着脑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不解的问:“果果你怎么了,这几天你总是怪怪的。”

 

67

“没有啊。”果果小声嘀咕着,回避他的视线。

“不对,你肯定有事,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陆诚睿紧紧的抓着果果的肩膀,逼她说话。

果果泪盈于睫,这才道:“我听不清楚你说话,耳朵…鼓膜穿孔了。”

陆诚睿见她神情凄楚,心疼道:“怎么好好的鼓膜会穿孔?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我真该死,让你洗衣服又做饭,把你累坏了吧?”

“不是的。”果果摇头。陆诚睿脑海里火花一闪,猜到了,肯定是傅桐那一耳光,把果果耳朵的鼓膜打得穿孔了,当时就觉得他那一巴掌挺重,没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想到这里,陆诚睿心疼的把果果抱在怀里亲吻一番,凑在她耳边问:“你去看过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鼓膜细微穿孔能自我修复,但是在这段期间,我的听力会下降。小诚,要是我以后都听不到了…我…”果果抽泣着说。

“不会的,不会的。”陆诚睿紧紧的抱着他心爱的女孩儿,安慰着她,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果果陪着陆诚睿在北港住了二十天,陆诚睿的伤痊愈之后,又投入了正常的训练中,他的结婚报告也递了上去,却迟迟没有得到上级批复。上级也很为难,没有经过覃嘉树和陆逸东的同意,他们是批还是不批呢?报告一直被压在蔡振海那里。

陆诚睿不放心,去找了蔡振海几次,却被对方以种种理由给支开了,这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得已,他只得去找郭赟。

郭赟自然知道他来意,也没客气,“你小子平时看着挺稳重,怎么办起来事这么不牢靠?你以为哄得果果在结婚报告上签了字,你俩的婚事就算成了?你一没带果果去你家见父母,二没有亲自登门去覃家求婚,你以为两家父母这么容易就能妥协?”

对郭赟这番教育,陆诚睿总算是醍醐灌顶,暗怪自己确实想得不够周到,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不管父母答应不答应,儿女该有的礼节是不能少的。大概这也是领导迟迟不下批复的原因,他们请示覃陆两家,两家能同意才怪。

陆诚睿和果果商量之后,决定请假返京,跟父母谈他俩的婚事。谁知,没等他的请假报告批下来,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了他的计划。

基地附近的某片海域连续多日暴雨大风,使得两艘出海打渔的渔船和地面失去了联系,眼看着天气没有好转的迹象,渔船凶多吉少,很可能被困在某个荒岛上,焦急的渔民家属们请求部队派兵搜救,将那艘渔船找寻回来。

傍晚,陆诚睿和纪康就接到了带兵随军舰出海执行搜救任务的命令,陆诚睿伤神不已,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天,如果任务执行的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回来。

纪康却以为他想的是另一件事,道:“两条渔船都是碧水湾的,他们也真好意思,出了事就来找我们,没出事的时候就敢私设公堂。你要是不想去,我一个人带队过去就行。”

陆诚睿摇摇头,“人命关天,还是我们一起带队的好,村民愚昧,我们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他真正放心不下的是果果,已经答应了带她回家见父母,又因为遇到这样的事不得不耽搁行程。

回到宿舍里,陆诚睿把自己即将带队出海的事告诉果果,果果一听到这话心就悬了起来。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看这几天天气都不大好,不是下雨就是刮风,我真不放心你去。”果果担心的说。

陆诚睿道:“有军舰护航,没有问题的,倒是你,果果,我放心不下你,你听不清楚,到了外面会有危险,这几天不要外出,闲了闷了找郭赟带你去转转也行,但是不要单独外出。”

果果默默的点头,陆诚睿动情的捧着她的脸,温柔的轻抚她耳朵,又抚摸着她脸颊,舍不得离开她。

把果果送回招待所,陆诚睿没有留下陪她,他们接到的命令上出发的时间很早,他不想半夜吵醒她。

回到宿舍里,陆诚睿给北京家里打长途电话,跟他父亲陆逸东谈谈他和果果的婚事。

听到儿子平心静气的叙述和果果的重归于好的前因后果,又听说果果四年来始终对儿子一往情深,儿子受伤,她照顾他二十多天,陆逸东心里动容了,那么年轻的女孩儿,就那么懂事而且关爱他的儿子,这让当父亲的怎么能不感叹。

“爸,该说的我都说了,同意不同意您和我妈拿个主意,反正我是不能再辜负果果的,我很爱她,想照顾她一辈子,别人我谁也不要。”陆诚睿向父亲表明心迹。

儿子眼看着就三十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几年他迟迟不肯回来,也不肯找女朋友,陆逸东心知肚明是为了果果,如今他又这么说,父母再不同意,难道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他年轻时在野战部队待过几年,知道驻地偏远的军人生活有多苦,一点点柔情的安慰,对他们来说都是甘霖,孩子这几年太苦了,妻子赵美贞没少在他面前长吁短叹,因此陆逸东早已动摇,顺水推舟道:“等你回京来,带她来家里,我和你妈妈想先看看她。”

听到父亲松口,陆诚睿欣喜若狂,挂断了电话之后,就想给果果打电话,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凌晨,料想她已经睡下,也就打消了念头。

第二天清晨,果果起床后赶到港口,早已不见了军舰,这才知道,他们几乎是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启程出海去了。

她本想来送送他,哪知道他们已经提前出发,不由得有些失望,站在岸边向着海面的方向张望了半天。

海边风大,果果觉得冷的时候天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她在雨中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找郭赟谈点事情。

郭赟站在招待所窗口眺望海面,听到门铃声,料想是果果来了,去给她开门。

“小诚他们已经走了吧?”

“走了,提前出发。”

“不用担心,基地塔台会随时跟军舰联系,还有卫星导航。”

“谁知道呢,船只要到了海上,就没有万无一失这回事。”

郭赟的声音清朗,而且习惯了跟果果说话时放慢语速,因此果果看到他口型,倒是能勉强听懂他的话。

“果果,不要太悲观,他们执行搜救任务也不是一回两回。”郭赟看出果果神色里有些消极,开导着他。

果果真正苦恼的倒不是陆诚睿出海去执行任务,而是她日渐下降的听力,这几天失聪的阴云一直笼罩着她,沉重的让她喘不上气来。

郭赟并不知道她的烦恼,劝她:“等你们结婚了,让他调回北京去,两地分居总归不是办法,他在基层服役都七年了,可以申请调离。”

果果点点头,“等他这次回来,我就要跟他说,结婚之前,先去海军指挥学院报到,我这也是为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