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姨娘自然也看出来了,就起身告辞。待她离开后,苏暖暖让丫头盛了一碗雪糕,就见段庭轩接过后便狼吞虎咽地猛吃起来,她就连忙道:“你慢点吃,哪有大冬天这么吃雪糕的?当心吃得太多太急肚子不舒服。”一边说着,便打手势让丫头们都出去。

段庭轩却不理她的话,仍是埋头猛吃,他这一反常态的模样连大花猫招财都吓得蜷缩在自己窝里不敢上前,好容易等他吃完了,苏暖暖方接过空碗,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还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从今天下朝后得到那个消息,我心里就憋着一股火,都快要把我烧着了。幸亏有这一碗雪糕,不然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段庭轩在椅子中将手脚摊开,终于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宫里和太子那边出了差错?”苏暖暖见段庭轩又要去拿茶杯,便摁了他的手道:“刚吃完雪糕,别喝茶,不然冷热相激,容易闹肚子。”

段庭轩点点头,苏暖暖见他明白了,正要把手抽回,却被他一把握住。力气有些大,苏暖暖却没有挣开,只是凝重看着丈夫,只见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小侯爷慢慢红了眼圈儿,她的心猛然一沉,急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出事了?”

“龙大人……死了。”

段庭轩深吸一口气,短短五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竟不能一口气说完,可见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有多么沉重。

“龙大人?”

苏暖暖拼命回忆,觉得自己对这个名字有一点印象,但完全记不起来,好一会儿后才猛然想起,不由惊讶道:“龙大人?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一次四平禀报说他来找你,有急事,就是几个月前吧?那会儿我记得还是夏日,不过之后没再听你提起过他,怎么就……去了呢?”

段庭轩没有说话,由他紧握的拳头和咬牙切齿的表情,苏暖暖大致能猜出这位龙大人死得不简单,便轻声猜测道:“是……被人害死的?”

段庭轩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字道:“半年前,龙大人任江南道御史,往杭州上任,今天我下朝后得到消息,他在微服私访期间,被一伙匪徒劫杀。”

“啊!”苏暖暖惊叫一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沉声道:“如果真是简单的劫杀,你应该不会这样愤怒,应该是还有内情吧?”

第一百五十章:惊天秘闻

“现在我只得到了这一个消息,但我绝对不相信他会这样简单就被劫杀。”段庭轩说到这里,便沉沉看了苏暖暖一眼,低声道:“半年前,龙大人来和我说,从一个案子中,意外得到一条襄阳王早年混迹于宫闱间的秘闻,他来找我商量要怎么办?因为一来我和他是同年好友,志同道合;二来当时满朝上下,只有我因为你父亲的事在暗中调查襄阳王,当日我也找过他帮了点忙,所以被他猜测出来。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想办法帮他谋了个江南道御史的职位,希望他能在江南地界暗中查一查这件事,没想到半年后他就遇害了。说是巧合,我一点都不相信,杭州富庶,打家劫舍的凶匪本就稀少,龙平章又一向聪慧,怎会把自己轻易置于险地?只是我如今鞭长莫及,也只能等那边明暗两条线的消息了。”

说到此处,他猛然站起身来,握拳悲愤道:“若他真是被人灭口,我便亲自下江南,替他讨一个公道。说不得,要会一会那位襄阳王了。”

“别冲动,段庭轩,冲动是魔鬼。”苏暖暖摁着段庭轩坐在椅子上,认真道:“光想着报仇是不行的,你在朝堂上风头正劲,若要下江南,这也太显眼了。你当日敢让龙大人前往江南,可见他这个人聪明可靠,既然连他都着了道儿,你怎么敢保证你就会安全?襄阳王在江南经营十几年,你就是强龙,也未必压得下他这只地头蛇,除了身份地位,你并不比龙大人强到哪里去不是吗?更何况江南道御史那是天子亲封。论身份地位不会比你差多少。”

段庭轩看了一眼妻子,好半晌才沉声道:“我武功比他好。”

苏暖暖:……

“好,就算你武功比他好,但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不懂吗?若是襄阳王连皇上亲封的江南道御史都敢暗中杀害,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奇怪啊,这件事的后果应该很严重,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襄阳王竟冒险下死手?他就不怕皇上追查?混迹宫闱算是重罪吗?你不是说他早年有皇太后疼爱。经常出入慈宁宫?那后宫不等于是他家一样?”

“咳咳……”

被妻子这几番话一打岔。段庭轩悲愤稍解,见苏暖暖沉吟疑惑的模样,他便轻声提醒道:“混迹宫闱和当日我说的他经常出入慈宁宫不同……”不等说完。就见苏暖暖猛然瞪大眼睛,先是捂住嘴巴,然后才一点点把手放下,小声道:“这个混迹宫闱。不会就是说……襄阳王和后宫嫔妃私通吧?”

段庭轩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这种事情论理该烂在肚子里。但他此时心情真的很悲痛很沉重,不想一个人背着这样的秘密,而唯一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人中,也只有苏暖暖是适合倾诉的人选。

早从当年夫妻两个密议襄阳王之时。小侯爷就对妻子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苏暖暖就是让他感觉无比安心可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有时候。他甚至是把这个女人当做依靠的。

人人看到的都是安平侯府世子的风光无限,但他也是人,也会累也会烦,为了家族繁盛荣耀,他内心里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事。远的不说,单说去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太子舞弊案,虽然最后在他的斡旋下得以完美解决,当时人人称赞,但谁都不知道,他曾经在最艰难的时候跑去野外崩溃的大哭大叫,甚至在山林里徒手撕裂了一只猛虎,代价是全身上下都鲜血淋漓。事后大家都以为他是胸有成竹,才会有闲心跑去打猎,结果遇险,却不知这一切是他承受不住压力而寻求发泄的后果。

今年春末,在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踏入梅月楼后,他心中仍然装着许多沉重的事,朝堂纷争无止无休,幕后那只黑手的影响越来越大,甚至连皇帝和太子都曾经晕厥过。然而在这样的漩涡中心,他撑下来了,不,不能说是撑下来,用游刃有余来形容倒更准确一些。

这一切,都源于他心态上的改变,而之所以能够将那些压力解除,全是因为对面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苏暖暖让他快乐,是她,释放了他被压抑太久的那份儿无拘无束的天性,就宛如让阴霾密布的心中照进了一束阳光,瞬间阴霾就消失无踪,沉重的心脏恢复活力,做事情自然就事半功倍。

“难怪……难怪襄阳王要杀人灭口,这样大的事情,就是皇帝再宠信他,也绝对容忍不了吧?”当然容忍不了,世界上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忍受别人给他戴绿帽子,哪怕这人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也不行。

“重要的并不仅仅是这些。”妻子那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再度悄悄出现,小侯爷此时心情竟然平复了不少,他这才拿起已经变温的茶水轻啜了一口,声音低沉道:“暖暖,你还记得当日咱们说过,襄阳王即使害了皇帝和太子,皇位也不可能落到他头上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你说这一直是你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满朝上下,包括皇帝在内,都没有人会相信襄阳王有反心。因为明着造反肯定死路一条,暗中刺杀皇帝太子,即使成功他也篡不了位,后面还有好几位优秀的成年皇子,从哪里论都轮不到他继承皇位的。”

“可如果这几位皇子中,有一个人是他的血脉,那就不一样了。”

段庭轩一双眸子深邃如海,而苏暖暖在一愣神之后,也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刹那间,大奶奶如遭雷劈,然后她又做了那个习惯性的动作,在出声之前抬手捂住嘴巴,这已是今晚她第三次做这个动作了。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或许太子也会有猜测,毕竟龙平章是太子的人。”段庭轩明知道苏暖暖是个嘴巴很严又知分寸的女人,却仍然嘱咐了一句,可见此事之重大。废话,能不重大吗?关系到皇家血脉啊,这在封建社会就是天大的事。

苏暖暖点头,如一只惶恐的猫,看得段庭轩都觉着好笑,伸胳膊拽下她的手:“好了,也不用这么害怕,整日里还说别人心思脆弱,你又好到哪里去?”

“废话,这么沉重的秘密啊。”苏暖暖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猛然翻脸,一脚就蹬在段庭轩的小腿上:“混账东西,你就是包藏祸心,这种事情告诉我干什么?我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吃货,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种能要命的秘密好不好?”

“什么要命,你也太夸张了。夫妻同甘共苦理所应当,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也不会瞒着你。”小侯爷还恬不知耻,一脸“我是个好丈夫”的表情企图邀功,结果就是小腿上又挨了更重的一脚。

不过挨了两脚后,段庭轩的心情迅速调整过来,伸了个懒腰靠在榻上,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啜着,一边沉声道:“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这事儿就棘手了,目前有资格竞争皇位的成年皇子中,只有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勉强也算一个,可这几个兄弟都是一团和气,我真的不愿意去想在他们当中有一个包藏祸心的,真是想想都没办法接受。”

“是啊。我看那些传奇故事,最讨厌就是这种来自于至亲的背叛了,无论结局如何,都是冷酷的让人喘不过气,简直就是虐死人不偿命。不过你也说了,这只是猜测,但愿你的猜测不准吧。”

段庭轩苦笑一声:“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的猜测不准,只可惜,这个心愿很可能落空。襄阳王若没有这样一个后手,他凭什么处心积虑要害死太子?如果不是关系到如此重大的事,龙平章又怎会被杀?江南道御史啊,皇上亲封的三品官员,他就算是病逝,也要引起朝堂震动,也会有人去调查的,何况是死的这样蹊跷?如果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任谁也不会冒这个险。”

“无论如何,先等杭州那边的消息过来再说吧。”苏暖暖叹了口气,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抬头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拜你所赐,今天心情很糟糕,我要通过做饭来纾解一下。”

段庭轩苦笑道:“我倒是有口福了,只是出了这样事,实在没心思吃饭,只想着吃点凉的东西,不然心里火蹭蹭往上蹿。说完便探头道:“红莲,再给我盛一碗雪糕来,要大碗。”

“你作死呢?吃一大碗雪糕?也不能为了降心火就不管肚子死活啊,肚子招谁惹谁了?”

苏暖暖怒斥,段庭轩却不在乎,他是什么人?练武奇才,肚子要是连点雪糕都禁不住,那还配做他的肚子吗?

红莲从段庭轩进门时的脸色,就知道主子今儿心情不好,也不敢违命,果然端了一大碗雪糕过来,段庭轩拿起就吃,听着妻子在旁边说“你就作死吧”,他便舀了一勺送过去,呵呵笑道:“不会是为我吃这么点雪糕心疼吧?也不想想我给你做了多少奶油……”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葱儿道:“爷,四平递话进来,说是皇上宣召,洪公公此时就在前厅等着您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偷吃埋祸根

段庭轩就是一愣,苏暖暖忙问道:“四平可说是为了什么事?”

葱儿道:“四平说他不知道,特意问了洪公公,洪公公也不知道,只知道皇上十分生气,在御书房摔了茶杯。”

苏暖暖便看向段庭轩,只见丈夫站起身,皱眉疑惑道:“莫非是皇上也知道平章的事了?不对啊,这事儿我只是接了暗地里的消息,杭州那边的奏折还没到呢,皇上怎可能知道?”

苏暖暖道:“未必就是为了龙大人的事,恕我直言,只怕龙大人还没有能让皇上摔了杯子的资格吧?”

段庭轩一想也是,不由苦笑道:“你说的没错。罢了,我立刻进宫,进宫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苏暖暖就替他将衣架上挂着的狐狸皮斗篷披上,沉声道:“你自己见机行事,小心些。”

如果是平时,小侯爷能得她这份关心,不知道要怎样欢喜雀跃了,然而此刻心情实在悲痛,竟也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只是轻轻点头道:“我会的,晚上我若回来晚了,你也不必等我,自己用饭就是。”说完便匆匆去了。

这里苏暖暖站在门口良久,直到看着段庭轩的背影消失,她才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到那半碗没吃完的雪糕,正要命人收起来,这要是让那几个小魔头看见了,不知要怎么闹自己呢。谁知话还没出口,就见院门外慌张奔进来一个婆子,进来便跪下道:“奶奶快去梅月楼看看吧,暖棚不知怎么走了水,烧了一半,这会儿已经扑灭了。只是那些蔬菜花卉什么的都烧了许多……”

婆子不等说完,苏暖暖便惊叫一声,那些暖棚蔬菜可是她天天精心看着长大的,哪成想今日还没过去查看,竟然就被烧毁了大半,这简直就像是剜了吃货的心头肉一般,当下连衣服也顾不上换一件。便急匆匆冒雪出门而去。还是红莲想的周到,拿起一件银鼠皮的雪褂子追出去替她披上。

一时间春风苑里就只剩下葱儿花儿两个小丫头,杏儿往针线房去催问苏暖暖和段庭轩的新衣服。香云和红莲那是从梅月楼出来的,此时一起跟着去了,再就有两个婆子,白天很少在院中。晚上才会来值夜。

两个小丫头正议论着梅月楼的事,就听见院里一个童稚声音在嚷嚷。忙起身迎出去,只见段茂川披着一件小斗篷,正往屋里来,看见她们。便旁若无人的问道:“大娘呢?”

“奶奶去梅月楼了,川少爷快进来暖暖,这天上还下着雪。您怎么就过来了?其他少爷们呢?”

段茂川虽然只是姜姨娘的儿子,平日里并不被薛芝兰徐冉云放在眼中。但两个小丫头也丝毫不敢轻视,知道自家爷和大奶奶看待几位少爷都是一视同仁的,于是把小家伙迎进来,又是上热茶又是捧手炉,伺候的无微不至。

“今儿下雪,先生讲了一堂课就放学了,嘱咐我们回来练字。哥哥们都回去了,我想着大娘先前说,要替我做一副能写字儿的手套,就过来看看。”

段茂川一边说着,就小大人似得爬上炕床坐了。他从前很怕这位大娘,母亲说过,他去年在池塘边落水就很有可能是这位大娘干的。然而自从老太君寿辰后,几个孩子贪吃春风苑的点心,常常过来,苏暖暖都是热情接待,她不像徐冉云薛芝兰等总摆着严母的架子,喜欢和孩子们一起说笑,就是讲道理,也不板着脸,而且还有好多故事听,更不用提那些花样翻新的点心,所以很轻易就把几个小孩儿的心都给收买了,段茂川也沦落为“记吃不记打”大军中的一员。

所以即使他性子有些懦弱,然而来苏暖暖这里却从来都是很放得开,平时和哥哥们在一起,还不敢放肆,今儿恰好哥哥们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来不了,这小家伙立刻有一种当家做主的自豪感,所以来了就上炕,只因为冬日天冷,他们几个来了后苏暖暖都是在炕上招待他们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哥儿等一下,我们奶奶昨晚上还做了一会儿,再有两天估计就做好了。”葱儿笑着说完,便往里屋去拿苏暖暖替段茂川做的半指手套,段茂川的手一到冬天就发冷,偏偏还要练字,前些日子他因为怕冷没有写字,被姜姨娘训斥了,就哭着向苏暖暖诉委屈,苏暖暖安慰了一番,答应替他做一副半指手套。

待葱儿进去了,段茂川一眼看到桌上剩下的半碗雪糕,顿时小舌头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地上花儿,知道在这小丫头的面前自己不可能吃的尽兴,苏暖暖严格规定过,冬日里他们要吃雪糕,只能吃一两口解解馋,再多坚决不行。于是眼珠子一转,便对花儿道:“我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拣一盘子来给我吃。”

“好大口气,你才多大?就张罗着要吃一盘点心。”花儿抿嘴笑话了一句,却还是依言转身去厨房了,屋里暂时就没了人,于是段茂川立刻拿起面前小碗,一口接一口将雪糕往自己嘴里划拉,哪怕冻得嘴巴都麻了,也不肯放松:难得今儿有机会放开肚皮吃雪糕,还没有人跟自己抢,不吃个够本怎么行?

由此可见,小家伙确实是段庭轩的儿子,在偷吃方面有着丝毫不逊于他老爹的天赋。

直到将碗里最后一口雪糕吞下,小家伙冷得打了一个颤抖,这才见葱儿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副万寿纹红缎子的半成品手套过来,笑着道:“找了好半天,原来奶奶给放在床头柜子里了,川少爷看看,已经缝好了六个手指头,还有四个,缝好了就可以戴了。”

段茂川一骨碌爬起,欣喜接过那副手套,在自己手上比划着,果然带进去后小小的手指头还能露一个尖儿出来,他握了握小手,就开心的笑出声,将那小手套脱给葱儿,又向外张望了一会儿,问道:“大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毒计

“这谁能说得准?也不知梅月楼那里怎么样了。”葱儿叹了口气,转身将手套收起,见段茂川又捧起茶杯,她就道:“我倒的时候还是滚烫的水,川少爷当心烫着。”

“我喝着还好。”段茂川说完,将一杯茶水都喝了,这才觉得凉凉的肚子有些暖和,恰好花儿端着点心也进来了,一看有自己喜欢的小蛋糕,小家伙忍不住嘴馋,到底吃了两个才算完。

这时就听院子里有了人声,段茂川心知是苏暖暖回来了,生怕吃雪糕的事被发现,便一溜烟下了炕,装作迎接的样子出门,一面甜甜叫了声:“大娘。”

“咦?川哥儿什么时候过来的?今天怎么就你自己?你几个哥哥呢?”苏暖暖看见小家伙,便蹲下身子抱了起来,虽然是庶子,但姜姨娘靠着徐冉云,平日里吃用一点儿不亏,四岁的段茂川胖乎乎肉滚滚的,此时趴在苏暖暖肩头,像个小无尾熊一样。

葱儿花儿急着打听梅月楼的情况。能不着急吗?那可关系到这一冬天的口福。可还没等问出口,就见院门外又涌进一群人,定睛一看,两个小丫头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彼此对望了一眼,暗道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奶竟然真的上门了?香云姐姐说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有些夸张呢,没想到前头才说要来,这还不到半天,就真的过来了。

苏暖暖也懵了,但到底是做过优秀群演的人,很快便找到了状态,含笑道:“弟妹怎么过来了?老太太那里说完话了?”

史雨柔笑道:“是啊,从老太太那里出来。我就想着嫂子的话,可不就过来了?嫂子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呢?”

苏暖暖道:“别提了,我这半天就没得闲儿,刚回来不一会儿,我们爷就回来了,说了没几句话,又有宫里的人来找。雪糕都没吃完便又出去了。我这刚把他送出门。梅月楼那边就有人来报说走水,忙忙赶去查看,这不是才进门。就看见川哥儿来了,抱起没说两句话,弟妹也来了,难怪昨夜灯花打了许多结。原来是应在今日。”

史雨柔就吃了一惊,连忙道:“梅月楼走水了?如何?暖棚都没事吧?”

“还好。婆子们慌慌张张的,说烧了一半,差点儿没把我心疼的昏过去,过去了一看。就是靠外边这座暖棚烧了一小半,损失了点菠菜和小芹菜,这就算是不错了。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若是将相邻的两个暖棚烧了,那里边全都是玫瑰。我正准备要做玫瑰鲜花饼呢,二弟之前和我要过年的新鲜点心,这玫瑰饼又好吃,又有鲜花着锦的彩头,最重要是大冬天的吃鲜花饼,这可多惬意?是我的重头戏,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万幸没有烧到。”

史雨柔听说玫瑰鲜花饼,眼睛也亮了起来,忽听身旁红莲笑道:“奶奶们不如进屋去说吧,这天还下着雪呢。”

苏暖暖一拍额头,笑道:“看我,就只顾着说话,来,弟妹快请进,你那只波斯猫呢?没带过来?”她其实不愿意招待史雨柔,这种女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可在外面站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有要走的意思,眼看着再耽搁下去就不像话了,没见连红莲都出声了吗?没奈何,只好拿话刺了一句,希望对方拂袖而去,从此再别过来,自己也可以少些麻烦。

却不料史雨柔竟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明明那脸皮子都抽搐了好几下,竟还愣是挤出个笑容,点头笑道:“那只畜生如今来梅月楼比我顺溜多了,哪里还用我特意带着?它如今和招财倒好,我时常和我们爷说笑,说这畜生莫非也懂得化干戈为玉帛的道理?真要好上了,比咱们人还热络呢。”

比段庭轩更厚的脸皮要出现了吗?苏暖暖无语问苍天。曾经逼得史雨柔狼狈不堪的大奶奶,此时却完败在对方的厚脸皮下。奶拿出的势头就是:哪怕热脸贴着冷屁股,我也要贴上来,这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翻脸把人赶出去吧?老实说,苏暖暖还真做不出这么混账的事儿来。

“大娘,我要回去了,姨娘在家里等着我呢。”段茂川做贼心虚,从苏暖暖身上下来后便提出告辞,可怜苏暖暖原本还想利用小家伙来让奶尽早离去,却不妨希望落空,气得在心里直咕哝,暗道有了好吃的你们就一窝蜂过来,听说雪糕不能管够吃,好嘛,今天就都没影了,都是些小没良心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倒学会了他爹的油滑,半点麻烦不敢沾,平时白喂你那么多点心了,亏我听你哭诉说手冷不好写字儿,就给你做手套呢,小白眼狼。

只是再怎么腹诽,也不能强留小家伙啊。苏暖暖无奈,只好吩咐香云道:“你把川哥儿送回去,别让他摔了。”

香云答应一声,拉着段茂川的小手出门,这里苏暖暖便和史雨柔一起进了屋,打起精神应付着这位满腹虚情假意的奶。

“让你买的东西都买好了?”

夏雨轩的暖阁内,徐冉云看着糊了厚厚窗纸的窗子,轻声问一旁的凤仙。

“是,按照奶奶吩咐的,都磨成了粉末,随时都可以用。”凤仙小声答了一句,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段茂名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好像是在对谁发脾气,她就连忙转身出门,陪笑道:“我的小爷,又有谁惹您了?奶奶这会儿正在房里歇息,您可小点儿声。”

段茂名不理红莲,一脸不忿闯进门去,看见在椅子中端坐的徐冉云,这小霸王终于收敛了几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嘟着嘴巴道:“娘,是你吩咐奶娘,让她拘着我回来,不许我去春风苑的对不对?”

徐冉云皱了皱眉头,冷冷道:“又是你那好奶娘在你面前嚼耳朵根子了?”

“你别什么事都往奶娘身上推,她什么都没说,可我猜也猜得出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你们就能瞒过我?”

一句话说的徐冉云哑然失笑,摇头对凤仙道:“你听听,听听哥儿这话可不可笑?还不到五岁的小人儿,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凤仙就连忙陪笑点头,却听段茂名生气道:“我过今年就五岁了,爹爹常说,他五岁的时候已经学文习武,跟着爷爷到各处府上拜访应酬,言行举止和大人没什么两样,人人都夸他是神童呢。”

“那你就跟你爹好好学习啊,你要是能赶上你爹的一半,你娘我就要念阿弥陀佛了。”徐冉云摇摇头,知子莫若母,她虽然溺爱儿子,却也知道这小子是什么德性,别说比他爹了,将来能有老侯爷的成就都要谢天谢地。

“你就只会说。”段茂名气愤地指控:“我爹五岁的时候,谁也别想做他的主,可我呢?不过去了春风苑几次,你就不让我过去了,我爹说,大娘是我的嫡母,我应该过去和她亲近,你凭什么不让……”

“混账东西。”

徐冉云哪里受得了这种话?面上勃然色变,猛一拍桌子,震得茶壶茶杯一阵乱颤,她指着段茂名便骂道:“这府里人人都欺负我,没想到连我自己生出来的也欺负我,嫡母嫡母,你是不是只知道有嫡母,不知道有亲娘了?你这个混账忤逆的不孝子……”骂着骂着便觉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泪如雨下。

段茂名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会惹得母亲伤心大哭,立刻害怕了,站起身不知所措,忽听凤仙小声道:“名少爷您赶紧给奶奶认个错儿啊。今儿是怎么了?好端端就说这样话惹奶奶伤心。”

段茂名瘪着嘴道:“娘亲别哭,我不是有意惹您伤心,是因为刚才看见三弟从春风苑回来,他说在那里吃了半碗雪糕,平日里我们要多吃一口大娘都不让,谁成想今儿我们都没过去,就让他钻了空子,我……我一时着急,才会说错话。”

徐冉云挥挥手,凤仙便道:“好了,名少爷您先出去,奴婢劝劝奶奶。”说完把段茂名送到门口,交给早在那里等候的米氏,打手势让她们悄悄回房,这才转回来道:“奶奶莫要生气伤心,名哥儿还小呢,可不是就喜欢好吃的,大奶奶的手段厉害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想刻意笼络小少爷们,还不是小菜一碟?连爷那样精明的都被她拿下了。”

徐冉云用手帕擦干眼泪,脸上迅速恢复了冷静,好半晌方沉吟道:“刚刚名哥儿的话你听见没有?说川哥儿在春风苑吃了半碗雪糕,还说那女人平时不让他们多吃,今儿不知怎么让他钻了空子。”

“是,奴婢知道了。”凤仙心中疑惑,暗道奶奶怎么会注意这种小事?然而很快的,她心跳就急促起来,想起徐冉云吩咐自己淘澄的东西,只觉手心都出汗了。

“你注意一下厢房那里的情况,若是有什么异常,就过来报我,再想办法问问春风苑那里的事,不要打草惊蛇,问不出来就算了,毕竟那里边没有咱们的人,指望着眼线,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盯着。”

第一百五十三章:垂危

凤仙忙都答应了,见徐冉云闭上眼睛再没有吩咐,方急匆匆出门安排。

这一上午倒是风平浪静,用过晌午饭后,徐冉云正要歪在床上歇一会儿,就听见姜姨娘急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奶奶在不在?”她心中一动,连忙就坐起身道:“是晚芳吗?进来吧。”姜姨娘名字叫做晚芳,是徐冉云的陪嫁,所以私下里无人时她仍是叫对方的名字。

不一会儿就见门帘一挑,姜姨娘快步走进来,满面的惶急,行了礼后匆匆道:“奶奶,川哥儿刚刚用了午饭后就说肚子疼,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拉了两回,您看看是不是派人请个大夫?”

徐冉云就皱起眉头,面上透出一丝关切,沉声道:“竟会有这样事?凤仙,你立刻去二门,让婆子找张管家,请廖大夫过来。”即便是安平侯府,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请御医的,平日里为府中一般主子看病的就是这位廖大夫,也算是京城名医。

凤仙抬头,只见奶奶轻轻使了个眼色,她心中“突”地一跳,暗道奶奶这就要发动吗?会不会……太突然了?

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耽搁,连忙出门安排,这里姜姨娘急着回去照顾段茂川,谢过徐冉云后便告辞了,不一会儿凤仙回来,轻声说都安排好了,徐冉云沉吟良久,方沉声道:“去给川哥儿送一碗姜糖水,给他暖暖肚子。”

凤仙手一颤,抬眼看向徐冉云,却见对方沉着点头,她就明白了,小声道:“是。奴婢明白。”说完转身出去。

那里姜姨娘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六神无主,看着在床上躺着的段茂川直抹眼泪,一面问道:“你当真没吃什么不好的东西?那怎么好好儿的就闹起肚子来了?从你两岁后就没有拉过肚子,小祖宗,你好歹想一想,到底有没有吃什么?”

段茂川看着母亲这气急的模样,心中越发害怕。更不敢说自己在春风苑吃了雪糕。只是一口咬定没吃坏东西,母子俩正说话,就听外面小丫头喊凤仙姐姐。接着挑起帘子,姜姨娘便连忙站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怎么还劳驾凤仙姑娘亲自过来了?”

凤仙便道:“奶奶知道川哥儿肚子受了凉,让我来送碗姜糖水。给哥儿暖暖肚子。”

姜姨娘便疑惑道:“受了凉?姑娘这话从何而起?我正问川哥儿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他只说没有。”

凤仙便假装慌张了一下。然后勉强笑道:“我也是乱猜的,想来这大冬天里闹肚子,除了受凉还能有什么?所以我们奶奶让我送姜糖水过来,这里还添了片人参。哥儿拉肚子,身子也定然虚弱,虽不敢大补。也该适当补补气。”

姜姨娘感激不尽,连忙将那碗姜糖水接过来。给段茂川喝了下去。

凤仙面上露出几丝不忍之色,这一碗姜糖水下去,段茂川的小命怕是就难保了,然而奶奶的命令谁敢违抗?大奶奶更是像一座山般,不除掉她,奶奶和自己就没有出头之日,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姨娘,廖大夫过来了。”

正想着,就见姜姨娘身旁的丫头蓉儿走进来,凤仙连忙收起面上怜悯之色,强笑道:“今儿竟这样快?可见哥儿该着没事儿,也罢,既然大夫来了,那快请进来看一看,我也听一听,好回禀奶奶。”

蓉儿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便低下头去,轻声道:“林姨娘有些伤风,请了廖大夫来看,离开时恰好遇上了张管家,就带着过来了。”说完和姜姨娘凤仙一起进了屏风后,不一会儿,就听室内有走动声,接着便再无声息,想是大夫在切脉了

姜姨娘虽然紧张,却还没失掉该有的仪态,毕竟不是什么大病,虽然这两年段茂川都没有再闹过肚子,但这种病,都是吃药便好的,也没听说京城流行什么疫病,所以她还能稳住神。

“大夫,怎么样?”此时陪在段茂川床前的是乳母杨氏,见大夫切完脉,便急急问了一句,却见廖大夫摇摇头,沉声道:“哥儿这是吃了大量寒凉的东西,或许还掺杂了点儿别的,总之……症状险得很,我先开一副方子,吃了看看再说,若有条件,还请府上快些另请高明,迟了,怕是来不及。”

“什么?”

姜姨娘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当下再也顾不上避嫌,急忙出了屏风来到大夫面前,颤声问道:“您……您说什么?怎么叫症状险得很?怕什么来不及?”

那廖大夫连忙站起身来,见过姜姨娘,然后凝重道:“哥儿病情很急,奶奶可是给他吃了什么寒凉东西?”

姜姨娘急道:“我……我没有啊……”说完忽听床上段茂川道:“娘,我……我肚子痛……要拉……”不等说完,只听“扑”的一声,想来是不及起床,已经便在床上。

“你这孩子,你到底吃了什么?快告诉娘啊。”

姜姨娘这下子是真急了,忽听外面丫头们一叠声道:“云奶奶过来了。”接着门帘一挑,徐冉云走进来,沉声道:“怎么凤仙来了这么久……廖大夫,你过来了?川哥儿的情况如何?我刚刚已经命人用人参一片煮了姜糖水给他喝,你看还需要服什么药?快开方子。”

廖大夫连忙施礼,郑重道:“奶奶的处置得当,可惜哥儿受的寒凉气太重,老朽也只能尽力而为,这个……我的意思是,府上是尊贵人家,不如赶紧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一位擅长内科急症的大夫过来,许是还不至于到最不堪的地步。”

“这么严重?”徐冉云面色也变了,只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对身旁翠屏道:“你快去春风苑看看,若爷在那里,就让他赶紧去请太医,和他说明白,廖大夫已经看过了,说这病耽搁不得。若是爷不在春风苑,就立刻命人去衙门里找,再找不着……对了,先去账房,请他们写个帖子,实在找不到爷,少不得只好放肆一回,用安平侯府的帖子去请太医了。”

翠屏连忙答应着去了,这里徐冉云便安慰姜姨娘道:“你先别着急,咱们家的孩子,平日里身子都是壮的,哪可能这么一个小坎儿就受不得?你这会儿若是慌了,川哥儿更害怕,对他的病情不利。”

“奶奶……我……我怕得很,我现在真是……脑子都糊涂了,奶奶您别走,您且帮婢妾照应着,婢妾……婢妾这会儿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救人心切

姜姨娘泪如雨下,身子一软便跪了下去,徐冉云连忙将她扶起,紧紧握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不走,我看着你和川哥儿,看着你们好好儿的。川哥儿是爷的儿子,定会吉人天相,没事儿,肯定没事儿,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