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云景天已在瞬间欺身上前,她险些便被他掐住了脖子。饶是云涵身手利落,也免不了暗自冒出冷汗。

“你别忘了,如今柳国究竟在谁的手里…”他逼近一步,金白色衣袍在晨光里显得熠熠生辉:“把她放了,我留你全尸。”

云涵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小野种,就凭你也想和我谈条件?斩草要除根,为免绝后患,我今天得先弥补当年的错漏,杀了这个小皇帝!”

她喝了一声,从院后厢房里,又跑出几十个弓箭手来。刷拉一声,她们排成密密麻麻的阵容,张张弓箭拉满,支支弓箭上弦,只要云涵一声号令,困在片隅之地里的苍蓝身上便将千疮百孔。

云景天望了苍蓝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身后的女卫,夺过她的剑来,指向云涵。

“小贱人,是你自己找死!”云涵面色一变,下令弓箭齐发。

同一时刻,云景天已经跑到了苍蓝身前。他身形高大,挡在相对娇小的苍蓝眼前,显得有些巍然。

数十支弓箭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苍蓝和云景天尽最大全力以手中剑拂开沉重的箭,苍蓝一把拉住身前云景天的衣袖:“右下!”

就在先前和云涵对话的时候,她已看好了这院落右下方有一丛灌木,围墙也矮上几分,是他们逃生的唯一出路。

云景天也不多言,拉起她的手往身后一拽,便边后退边为她掩护。苍蓝只见他步履稳健,只手持剑衣袖翩然,一把普普通通的剑硬是被他耍得风生水起,将无数来势汹汹的攻击挡在眼前。

她仰望他头上金色的发冠,觉得有些刺眼。宽袖下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不曾分开。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了自己也是骁勇善战,而变成了一个依赖别人保护的人。

然百密终有一疏,苍蓝只听“哧”地一声,那声音她很熟悉,是箭刺入血肉的声音——她向前一看,却是云景天的右手臂上,中了一箭,殷红色的液体正汩汩流出,将他白色的衣衫染红了一片。

202、第二零一话 单执 ...

“云景天!”苍蓝微微皱眉,却见他并没有关注自己的伤势,而是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云涵身上,生怕她们随时会有下一轮的进攻。

云涵见状嗤笑一声:“本来安安心心服侍皇上,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挺好,你偏不要。非要跋山涉水来讨好这个小皇帝,真真是活腻了!来人,给我拿下那个女人,死活不论!尽量不要伤了云君,否则皇上可是要心疼的!”

云景天咬紧牙关,“哧啦”一声将插入他手臂的箭给生生拔了出来。温热的血喷射在苍蓝的手背上,她见他唇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薄薄的汗,双眉之间却依然聚的是打不散的霸气,脊背挺直傲然如松。她从未见过男子坚强至此,在战场上,即便是受过训练的女兵,也未必能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他低下头贴近她:“快走,他们不敢杀我!”

苍蓝立刻快速向后撤退,云景天则换了左手执剑为她掩护。没想到他的左手剑法也颇为了得,虽不及右手灵活,也总算能勉强挡住女卫们的攻势。

“饭桶!”云涵眼见她们人多却占不了便宜去,亲自拔出长刀攻向云景天。她功力深厚,云景天负伤在身,还要应付其他女卫的攻击,显然是力不从心。此时苍蓝从云景天背后一跃而出,一刀和云涵的剑生生拼撞到了一起,两人都是力大无比,角力之中硬是将身边的两个女卫震退了好几步。

场景变换,眼前的云涵即是当年的小丑女人,在幼小的苍蓝和湘玉眼里,手持淌血长刀的她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是那样的可怖。她们能做的,只有撒开短小的双腿拼命狂奔、狂奔,一回头,那刀锋却还是欺了下来…

“纳命来!”苍蓝奋力一剑拨开当年迷雾,剑锋直指那丧心病狂的狂魔。十年过去,她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能奋力保护身边的人,更要为逝去的至亲血债血偿!

云涵一个不觉意,竟被苍蓝的剑锋掠过下颚,鲜血从细细的伤口中缓缓冒出。

“好家伙,看来我真是太客气了。”她也是杀红了眼,对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所有人听令,今儿这两个人,哪个也别想竖着走出这个院子!取他们首级者,本官重重有赏!”

格杀令一出,所有女卫都疯狂地向苍蓝和云景天扑来。寡不敌众,尽管两人奋力抵挡,但眼瞧着就落于了下风!苍蓝应对着四面八方的来袭,忽见云涵之刀锋冷不迭突围而入,下一刻就要刺入她的身体!

“小心!”

“叮——”一声,云涵只觉一枚暗器打偏了她的长刀,定睛一看,那居然只是一枚小小的玉指环,心道使出暗器的人定然内力深厚,才能有如此气力。

战局一松,几个黑影纷纷掠过苍蓝身后的围墙而来。

玉带微束发尾,英气的脸庞上令人一见难忘的凤目映出冷冷眼光。手势收回,显然刚才丢出暗器的人就是他;

乌发随风翩飞,一身红衣如火妖娆,倾城之姿微含怒气,手持宝剑没有半分娇柔;

轻松站在窄窄围墙上的人儿一跃而下,如骤风拂过般凌厉潇洒。高高束起的马尾,清秀桀骜的眉眼,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对眼前的敌人充满不屑。

“幻儿、绯儿、小飞蝶!”苍蓝面上一喜,却收到夏绯砂冷冷怒视眼神,仿佛在斥责她不顾安危孤身犯险,害他们担惊受怕。

她心中有愧,收回了侥幸的神态,又投入眼前的战局中。云景天睨了睨这三个风格各异的出色男子,受伤的右臂轻轻一收,却将苍蓝揽到了自己身边。

“你…”云景天的示威惹来了叶初蝶的不满。他双足点地,大家几乎都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已在转眼间来到苍蓝身旁,双袖微有拂动,而离她最近的三个女卫则轰然倒地。

夏绯砂和莲幻也不示弱。他们的武艺本就不下苍蓝,两人皆是以剑作武器,一个招式华丽多变,一个动作果断犀利,将重重包围的女卫杀退了十步开外。

而在加入了三个生力军以后,本来一面倒的局面发生了剧烈变化。云涵所带的女卫多战败在他们手里,甚至有几个倒下的时候,还眼巴巴地盯看着他们,真不知是败于了武艺还是只顾着看美色,却忘了保命。

而苍蓝则一直与云涵刀剑互抵、招招以命相搏。从头至尾,她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亲手了结这段血海深仇!

在场的四个绝色男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看着那奋力厮杀中的两人。这时云涵的女卫早已倒得七零八落,他们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将她制服。但很有默契的,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做。

他们深深知道,如果说每个人心中的秘密,都是私密的领土,那么这一片,便是苍蓝不容别人侵犯的圣地。他们只是关注着眼前的场面,悄悄地为她担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落了下风受到伤害。

虽然大势已去,云涵却没有投降的意思。她用尽所有力气,使出大招逼退苍蓝,试图从后方逃脱。苍蓝哪会给她机会,瞬间便追上了上去。这时云涵大叫起来:

“云景天,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对我吗?好歹我也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对得起娘么?”

云景天闻言闭了闭眼。须臾,他再睁开的双眸如万年寒潭般冰冷无情:

“从你和那个女人把我丢出家门的那一刻起,我云景天在世上已没有亲人!我为你们找个很多个理由,很多个借口,到最终…你还是令我失望!”

说完这些,他默默地背过身去。迎接他的,是莲幻、夏绯砂和叶初蝶意蕴不明的眼神。他轻叹一声,顾不上受伤的右臂,还在汩汩地渗着鲜血。

见云景天都见死不救,云涵发了狂般地左突右击起来。如果横竖都要死在这里,如果能拉到小皇帝陪葬,那么下去见了馨儿也不算遗憾!

“蓝儿小心!”叶初蝶看着着急,脱口而出,恰巧被旁边的云景天听个正着。只见云涵一刀掠过苍蓝耳际,几缕断发就这样悠扬地随风落下,而在同时,苍蓝手中的剑,却刺入了云涵的胸前!

一样的猩热鲜血,洒在她的双手和身前。以前每每在战场上御敌,她都会忏悔自己不得不双手染满鲜血,而在这一刻,她所感受的,却是如释重负的滋味!

一个绵延十年的心结,一段跨越两代的恩仇。在云涵睁大眼睛缓缓跌落下去的时候,她的鲜血祭奠着所有已逝的亡魂,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慢慢地湮灭…

几人回到客栈内房,莲幻为云景天包扎了伤口。箭刺得很深,他拔的时候又用力太大,导致伤口周围的血肉缺了不少,看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愈合。云景天打量着面前的莲幻,渐渐肯定了这就是当日在他浴房门口,救走苍蓝的那个面无表情的人。

想不到闵帝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有此等姿色和武艺。云景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知道的却是那三人心中也是这样评价着自己。

伤口包扎完毕,他站起身来面对苍蓝:“既然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回柳国去了。”

他英气傲然的眉眼微微垂下望着她,苍白的唇看起来有些无力。苍蓝对他点了点头,“那云涵…”

“我会把她带回柳国去安葬。”云景天面无表情,仿佛所有的恩怨仇恨,也随着云涵的离开而告一段落了,“这对她而言,才是理所应当的结局。皇上那边,我自会交代。”

或者,是根本不需要交代。因为在柳国,云景天早已一手遮天。

苍蓝的唇微启,想对他说一些体己的话儿,却发现没有适合的语言。即便曾经共历生死,他回去以后,仍然是柳皇的第一侍君,柳国的幕后掌权者,与她之间的立场不会有丝毫改变。

“云景天,谢谢你把云涵带了来;谢谢你帮我了结心愿;谢谢为我挡下那一箭,你的右手要休息很长时…”

她还未说完,却被云景天用左手轻轻抱起,紧接着,他温软微凉的唇便欺上了她的,熟练地挑开她的唇齿肆意掠夺起来。

她能感觉他有力的左手在自己的腰间,散发着淡淡的温暖。他的胸膛紧贴着自己,也许是那砰然有力的心跳,如召唤的声音般让她忘了拒绝。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但唯独这次,他得到了她的回应。云景天自有取悦女子的技巧,但在苍蓝身上,却似是没能用得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笨拙,只是凭着本能去吻着这个只见了几次面,却让他再也无法放下的女子。

在他的眼里,她不是帝王,更不是对手。她只是轻轻掠过他的天空,然后深深驻扎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儿。

苍蓝不得不承认,云景天确实精于此道。相比青涩纯真的吻,他略带霸道的温柔让她心潮汹涌起来,竟渐渐落于被动。她享受他的亲吻,那种温暖就像是一直流到了心里,让人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只记得这肆意的柔情。

他的舌与她的互相交缠掠夺着,直到一股更热烈的气息自下而上涌起,才让他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即便只有一只手,我也能轻松地抱你。”他不羁的一笑,有着不容否定的王者风范。

苍蓝面色微红,却是瞪视了他一眼:“无赖。”

说罢,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却又回过头去,云景天依然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真是个无赖。”她又重复了一句,忽然笑了。

她的身影融在阳光里,面容上的笑意看不真切。但云景天却是痴了、实实地看痴了,直到他们几人早已走出院落离开他的视线,他都没有挪开脚步。

“蓝儿…”他重复着刚才那个少年所唤的那个名字,手指轻轻抚过还留有她气息的唇,渐渐染上了几分暖意。

看来,她还有许多他可以探究的秘密。这很有趣,不是么…

另一头,目睹了云景天强吻苍蓝,而苍蓝居然没有拒绝的场景,夏绯砂和叶初蝶两人简直快要气炸了。

“你你你、那云景天是什么人,你怎么能和他那、那样!”叶初蝶从来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他一张小俏脸气得红通通的,素日的傲气里透出了几分可爱。

苍蓝知道这件事自己终是有点鲁莽,他们不知道个中因由,也难怪有些想法:“云景天固然是柳国的掌权者,与我们的关系还不明朗,不过他帮我了了心头大事,又舍命相救,也算是功劳一件,值得嘉奖。”

“那恐怕不是奖励之吻吧?”夏绯砂的性子比叶初蝶可要火爆得多了,什么区区云景天,论姿色不及自己、论武艺还难说高低,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强吻自己的妻主!不过生了女儿千枝之后的他,脾气早已收敛许多,所以这一句酸溜溜的反诘,也算是半真半假。

见连夏绯砂都动了气,苍蓝有些头痛:“好好好,我承认是我的冲动还不成吗?反正我和他的关系就只能这样了,下次什么时候会再见,也难说呢。况且那人的厉害…哎,说这些你们也不明白!”

前面的话是不是推脱之词,夏绯砂懒得去分,但是最后这一句,他却是听明白了。他两步追上侧前方的苍蓝,一伸手圈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吐气如丝:

“他的厉害,恩?这样说来,今天晚上,皇上还非要试试臣君的本事,才能比较出结果了!”

倒见苍蓝面上有了些郝色,用手肘顶了顶他:“都当爹的人了,你臊是不臊?”

没听明白的叶初蝶也靠过来凑热闹:“什么今晚?今晚我也要来,我也要一起!”

“没你的事!”没想到苍蓝和夏绯砂却是转过头来,异口同声。委屈的叶初蝶气得一跺脚,飞到树梢上去了。

只有走在最后的莲幻微微抿了抿嘴。然后又开始专注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留意是否有异常情况来。

203、第二零二话 年华 ...

四人在路上虽然打打闹闹,却也没有耽搁,一路直奔回宫而去。

刚踏入月泠宫,苍蓝就见一大群人迎了上来。宁昭颜一席白衣谪仙般静雅,可惜面上的神情却不似这衣衫那样淡泊。他见到她一身衣裳染透了鲜血,脸上的血色登时褪了大半:

“蓝儿,你哪里受伤了?”

王雅竹、柳容、冷幕月、珮璃几人在旁边,也是失了素日的恬静风雅,纷纷拉着她查看究竟是伤了哪里。连柳玲珑都急急呼唤道:

“小晶,你快来给蓝蓝看看!”

晶繁穿过人群来到苍蓝身边,蓝眸似海,静静中却深含忧色。苍蓝拍了拍他正在解自己衣衫的手,歉疚地笑了笑:“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

见她真的不曾伤了哪里,又见夏绯砂和叶初蝶抱着剑站在她后面,毫无紧张的神色,众人这才放了心。

宁昭颜秀眉一挑,刚想嗔怪苍蓝独犯险境,却被她抢先一步,无赖地岔开话题:

“绯儿,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昨儿,她秘密私会沈语卉,楚惜寒在晚膳前就离开了,可他们却在关键的时候找到了她,救她于险境,想起来着实有些奇妙。

秋尽恭敬道:“回皇上,是楚大人。今晨她寻皇上不到,便赶忙到宫中来报信。除了绯君三人,她也另带了一支队伍出去,现下应该在回宫的路上。”

苍蓝闻言点了点头。楚惜寒早上去离园拜访,生怕惊扰苍蓝鸳梦的她,还不敢去得太早。但到了那才获知,原来皇上昨天晚上并没有留宿离园。

她为自己的一厢情愿笑了笑,便转身去了皇宫。但是秋尽却很奇怪地反问她:“皇上不在宫中。她不是和大人您在一起么?”

楚惜寒的脑中登时“轰”地一声,一片空白。出宫一日,她居然把当今圣上给弄丢了!莲幻在一旁听闻此事,也是心中大骇,于是便同叶初蝶、夏绯砂三人急急出寻,才有了苍蓝在险中遇救那一幕。

“蓝蓝既然没有受伤,那你身上何来这么多血迹?”柳玲珑想不明白。

苍蓝闻言面露笑意:“这是何人的血,可有人能猜到?”

见她如此神色,睿智的王雅竹似是微微领略了其中玄机:“蓝儿在民间岂会有敌人,更不会妄开杀戒。难道,那人竟是…”

“是不是十年前的那人…”对皇家秘史也较为了解的宁昭颜大胆猜测。

苍蓝的眸光似刃,利利地向前看着,森冷之下没有人再接话。片刻,她才微微扬起唇角,却没有直入正题:“锦枫,你的预言又灵验了。”

站在人群最后的莫小草扬起清秀的小脸。在宫里休养久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是发育的年纪,众人这集中一打量,才发觉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长成了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

“皇上过奖了。”他微微躬身,乌亮的发丝顺着白色锦缎袍子滑落下来,姿态玲珑。

莫小草曾经预言,苍蓝将很快遇到寻找多年的那个人。众人心里大多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唯独不知情的柳玲珑依然云里雾里:

“怎么一个个都前言不搭后语的,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珮璃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这温柔的一笑,让整个肃冷的屋子都暖上了几分。大家都不再收起笑意,将迷糊的柳玲珑笑了个彻底,委屈得他拉着表哥柳容不依不饶。

“今天,我终于能手刃那个犯下滔天罪行的恶人,为我母皇、父君和湘玉报仇雪恨。真是太漫长了,回眸望去,这一路,我竟然用了十年的时间来走…”

她轻轻地说着,在如释重负的唏嘘中,鼻尖却忍不住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意。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十载光阴,几番沉浮。虽然回忆起来,每一场惊心动魄都历历在目,仿佛犹停留在昨日,但再望望眼前的和乐融融,又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

不约而同地,十君纷纷跪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就连不明就里的柳玲珑也被柳容拉了一把:“臣君、臣、奴才恭喜皇上大仇得报,了却心愿!”

那一瞬间,苍蓝分明感觉到一阵暖意涌上了脸颊。而几度涌起的酸涩,终让她红了眼眶。

如果说帝王注定是孤高而寂寞的,那么她,已算得上足够幸运。江山再大,若无人分享生命里的喜怒哀愁,即便是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又能有几分真动容?

“秋尽冬无,今儿本王要设宴月泠宫,与十君共享天伦,为我们走过的这十岁年华而喝上一杯!”

天地辽远,岁月悠悠。每个人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颗小小水滴,然此一刻的感动与温暖,却能留在人们的心里,直到时间的尽头。

北风席卷着寒冬的脚步,将整个闵国的色调由黄转白。

这一年,是苍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火盆在屋角发出滋啪的声响,苍蓝批阅着折子,专心致志。须臾,她放下手中的笔,几不可闻地轻轻舒了口气。

才刚放松下来,却听门外传来秋尽的通报,声音略显焦急。

“皇上,刚才绯君的小厮平安来报,说玲珑君摔伤了。”

“怎么回事?玲珑摔得严重么?”

苍蓝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冬无一边为她披上斗篷,纯白色狐狸毛围着她的脖子,显得脸蛋更是娇小。

待苍蓝去到南宫时,晶繁已经为玲珑包好了伤口,夏绯砂和冷幕月也陪在一边。

见她到来,几人依次行了礼。苍蓝见柳玲珑的一只脚丫子已经包成了厚厚的粽子,心中略略一紧:

“怎的这么不小心?”

“这事怪我。”夏绯砂主动请罪,向苍蓝福了福身子,眉头皱得将眉心一点赤红也挤了进去:“玲珑和幕月跟我学了几招,却不想他练的时候出了这等岔子。”

“不,不关绯君的事。”半躺在床上的玲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怪我自己笨拙。看他们武艺非凡又能保护你,我也想学个一招半式,却这么不中用。”

“这只是一个意外,你们都不要太过自责。”苍蓝仔细问过晶繁,知道玲珑并无大碍,也便放下心来,“这大冷的天儿,玲珑正好休息几天,我会让御膳房多做些好吃的送来,让你补补。”

柳玲珑本来觉得自己丢人,心中一直有些郁郁。但一听苍蓝说会多送好吃的来,又忍不住欢愉起来。同是孩子的心性的冷幕月临走时对他做了个鬼脸:

“玲珑笨蛋,我很快就超过你了!”

“等我好了之后,肯定能追上你!”柳玲珑信誓旦旦地说着,圆圆的大眼睛透着丝丝认真。

当时,谁也没将他的话当了真。在大家心里,玲珑一直都是那个天真的孩子,所有人都想为他护住那种没有杂质的美好。

几天后,苍蓝得了空去探望他,算着晚膳时间去的,就让秋尽先行一步通传。伴着她走入南宫的脚步,一阵诱人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看来,她到的恰是时候。

摒退了左右宫人,她只身一人走入他的寝宫,步履放得又轻又缓。

只见柳玲珑已然坐在了餐桌前巴巴地等着,只是久望门口不见苍蓝身影,又抵不住面前美食的诱惑,几番犹豫后,迅速掀开面前食盘上的银盖,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哼——”苍蓝故意发出声响,玲珑又惊又急,竟咕噜一声将食物直接吞咽了下去,惹得他顿时急咳起来。

苍蓝没想到自己把他吓呛到了,忙几步走了过去揽住他,轻拍他的脊背:“怎么样,没事吧?喝口茶。”

柳玲珑一杯热茶下肚,喉咙口那呛呛的痒才算是压了下去。回过神来刚发现,自己竟半躺在苍蓝怀里,她的手正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他的背,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丝丝关切。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偷吃的东西吃坏了呢?他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好烫,心儿噗噗噗噗地快跳出来了。记得上次发高烧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脸蛋绯红,乌黑的大眼睛里还噙着刚才急咳呛出来的泪,一丝长发柔软地覆在苍蓝的手背上。

“我…”他嗫嚅着,声音细如蚊讷。爱偷吃的小嘴看起来水润润的,略显委屈地嘟着。

苍蓝的呼吸微微一窒。遥记得初见玲珑时,在人头攒动的灯会上。白玉般美好的少年惹得注目纷纷,却单纯不谙世事,险些被人占了便宜去。玲珑是长得极好的,但也是极纯洁的,不知他可懂男女之间那种微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