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珩晚上回来得知了喜讯,眼里带出笑意。

初盈却是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晚饭也没胃口,——想着好好养胎,强迫自己吃了一碗,再喝了些汤。

“怎么了?”谢长珩跟着进了里屋,在她对面坐下,说道:“听说有的妇人害喜反应大,你是不是哪里难受?”

初盈低头,“心里难受。”

“心里怎么难受了?”谢长珩伸手扶住她,起身道:“你坐着,我去让人把大夫请过来…”

“不是!”初盈打断他,心里千回百转的纠结。

今儿听简妈妈她们说,一早就知道自己有可能害喜,——难怪前几日丈夫答应的那么干脆,原来是空口白牙胡说的!

“不是什么?”

“你答应我的事,原来是逗着我好玩呢。”

谢长珩一怔,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妻子在说什么。

“我不管!”初盈心里三分委屈、七分撒娇,——反正丈夫精明厉害得紧,自己算计不过他,只能耍无赖,仗着眼下有身孕的份上,“那天你都答应了。”

谢长珩看着像小孩子一样的妻子,失笑道:“别怄气了,你先好好养胎。”

“害喜也是病。”初盈瞪着眼“据理力争”起来,要求不敢提太多,“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能反悔!这一年都不许收人!”

“好了,别胡说了。”谢长珩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害喜怎么能是病?”见妻子瞪圆了眼睛,赶忙哄道:“答应你,说过的话不收回。”

“真的?”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初盈有些意外,先头大部分赌气恼火,没想到丈夫真的答应了。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争取这一年有何用,反正过一年清净日子是一年。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或许自己还能想出别的法子呢?嗯嗯,每天都缠着丈夫,以他的为人,不像是会主动去收丫头的。

倒是婆婆那边有点麻烦。

管得呢,还有一年功夫慢慢琢磨。

等到第二天谢长珩走了,初盈懒洋洋的起床,把这件事跟简妈妈和凝珠说了,二人都是目瞪口呆,“一年不收人?这样也行?”

初盈反驳,“有什么不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真的有点倦怠吧,明明剧情在那里,但是很不想写,每天都是抽打自己,这章让我偷个懒,剩下的剧情下章写吧~~~

自己好好调整一下~~~~

119、冰消(上)

宋氏第二天闻讯赶过来,进了屋,“快坐。”小心搀扶着女儿,自己倒是落后一步,眼里的欢喜掩都掩不住,“可算是盼到这个好消息了。”

初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更多的,像是完成某种任务似的,松了口气,拉着母亲的手娇笑,“娘,你可要多过来陪陪我。”

“胡说。”宋氏嗔道:“都嫁人了,娘哪能总往你婆家跑?”

“嫁了人,我也是娘的女儿啊。”

“是是是。”宋氏不能常来,少不得在话上哄她几句,“逮着机会就来。”又问她有没有什么反应,想吃什么云云。

初盈一一答了,问道:“怎么大嫂没有过来?”

宋氏笑道:“你大嫂也有了身孕,三个多月了。”

“啊?”初盈诧异,“上月里,娘生辰我回去怎么没听说?”顿了顿,“我懂了,是怕我知道难过呢。”

“鬼灵精!”宋氏颇为感慨,笑道:“现在才好,你大嫂有了,你也有了,我真是睡觉都要笑醒呢。”

万氏的宪哥儿都九岁了,中间有过一次喜信,结果没保住,这一次看得特别紧,宋氏也是全权接手家务。

初盈点头道:“再多添几个也好,咱们家就是人少了些。”

“谁说不是呢,”宋氏过来的时间有限,自己家里还有一大堆事,转入正题,“方才我听凝珠说,这一年你都不往屋里添人?”

“嗯。”初盈眨眼一笑,“长珩答应的。”

“你就净淘气吧。”宋氏不以为然,说道:“男人说说,哄你高兴也就罢了。”戳了戳女儿额头,“你怎么还当真?到时候你不收人,你婆婆也会给长房添丫头的。”

“那我不管。”初盈歪在椅子里,“反正昨儿长珩说好了,到时候娘那边有话,他自己去解释。”又笑,“娘…,他那么聪明,肯定会有法子的。”

“他去解释?”宋氏有些不相信,问道:“真是这么答应你的?”

“是啊。”

宋氏微有沉默,——哪个做娘的,会真的盼着女儿给女婿纳妾?都是迫不得已,怕自家不安排,反倒被外头的人抢了先机。

一般来说,主母有孕都会安排妾室、通房,没有也得现买几个,断没有让男人屋里空着的道理。

可是说实话,孕妇的情绪本来就容易波动,还得给丈夫安排妾室,那种滋味自己深有体会,要多苦涩有多苦涩。

既然小女婿都答应了,就让女儿安安生生养胎吧——

比起贤名儿,当然还是儿子来的要紧一些。

谢家盼嫡长子盼得很紧,想来看在这上头,也会做出一些让步吧?宋氏反复的掂量了一番,最终叹道:“哎,外头的虚名儿不要也罢。”

“我听说,你媳妇给凝珠和浮晶定了亲事?”

“是有这么回事。”谢长珩笑道:“当时不是没告诉她吗?她自己胡思乱想的,以为得了什么重症,就赶着把丫头的亲事定下来。”

谢夫人闻言不由一笑,“这孩子,都在瞎想些什么呢。”又问:“眼下雨桐和秋绫都出去了,她又有了身孕,没打算给你身边放人吗?”

“说了。”谢长珩撒了谎,怕母亲心血来潮塞两个丫头,干脆直接说了,“不着急,等她生完再说吧。”

“等你媳妇生完?”

“是。”谢长珩回道:“我想她才有身孕,又是头一抬,养胎要紧,别的事先放一放罢。”他道:“儿子又不是色中饿鬼,还是子嗣重要,让她安安心心的养胎,娘也好早点抱上孙子。”

谢夫人目光微动,静了静,“行,知道了。”

谢长珩起身,“儿子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谢夫人在身后悠悠叹息,“老大媳妇到底在家是小女儿,养得娇气。”摇了摇头,与苏妈妈道:“我倒没看出来,我的儿子都是痴情种子呢。”

苏妈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陪着笑了笑。

“也罢,还是子嗣要紧。”谢夫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婆婆,虽然觉得儿媳有些不够贤惠,但并想多说,更没打算强行塞几个丫头,“他们小两口恩爱总是好事,只要不像老五那样昏了头,我也就不去做那个恶人了。”

苏妈妈笑道:“能有夫人这样的婆婆,是大奶奶的福气。”

“她是有福。”谢夫人微微一笑,“在家是嫡出的小女儿,又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到我们谢家做嫡长媳,老大亦心疼媳妇。”叹了口气,“最好这次一举得男,这女人该有的就全都有了。”

且不说谢家的风平浪静,外面却是闹翻了天。

三审之后,一项又一项的罪名落在孙志高身上,受贿金银、占人田地、官逼良民至死等等,每一项都是人证物证确凿。

这些事儿,当官的还真没几个撇的清。

不过平时碍于孙太后和孙家,没人敢起头告他,即便有那胆子肥的,也告不了被人压下,并且反受其害。

可是这一次不同,有了人带头,而且还有那么多被孙家查到的人,都发了狠要至孙志高于死地,罪行像山一般的堆积起来。

皇帝亲自下了旨,处死孙志高。

然后不等太后发作,就跑到懿慈宫给太后请安,被拒之门外,皇帝居然坚持站在外面等候。皇后初慧亲自闻讯赶来,劝不走皇帝,也不敢进去给太后添堵,只得跟着垂手一起站立。

帝后二人从上午站到了中午,惊动的后宫嫔妃全来了,齐刷刷的陪站。

眼下将近五月,天气已经甚是炎热,大伙儿又都没吃晌午饭,终于有个年轻的嫔妃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孙昭媛也“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这个时侯谁都能晕,初慧却不能晕,先是不停的看着皇帝分散注意力,接着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纤细的身板挺得笔直。

皇帝微微侧首,——当初娶傅氏是有目的地,可是她人年轻、聪慧,在自己身边就是一朵解语花,又为自己生下了两个嫡子。

一路风风雨雨并肩走过来,她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可是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抱怨,每次见面都是让人如沐春风。

在这种时刻,知道带着后妃过来给自己壮大声势,还一直硬撑着,——看着那莹白如玉的脸庞,端庄温婉的微笑,忍不住一刹那的心神动摇。

“皇后…”皇帝的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不着痕迹的伸过去,轻轻握住那娇小的素手,静静凝视着她,眼里带出一痕难得的温柔。

初慧吃惊的抬头,——她没想到皇帝会当众做出这种举动,顾不上后面的嫔妃和宫人看到没有,只是不敢动、不想动,恨不得时光就这么停下去。

小口小口的呼气,忍住了眼眶里微微潮湿的泪意。

孙志高死了,孙厚留了爵位却夺了官职。

当然了,孙太后依旧还是母后皇太后,还是皇帝需要敬重的嫡母,但是很快又有圣旨传出,——皇帝赐婚谢家和田家一双年轻人!

这一下,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其中的微妙了。

孙家长房已经没有嫡子,还有一个庶出的,却不成气候,况且他老子都不得皇帝赏识了,儿子还能做啥?

田家和谢家联姻,就是摆明了孙家二房站在了皇帝这边,只求富贵荣华,一举切断了孙太后的根基,剩下的只是一份尊荣罢了。

至于宫里的孙昭媛,若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生出皇子,那才是稀罕事呢。

初盈得了这个消息以后,心下落定不少。

也只能这样了,毕竟皇帝没有胃口一下子吃掉孙家,——这些大家族,那个不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再说皇帝没必要那么做,只要孙家二房牵制住孙太后即可。

登基才得两年,要摆平的地方还多着呢。

孙太后失去了长房的支持,二房又阳奉阴违,孙昭媛不能怀孕,这种情况下,姐姐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吧?

可惜自己有了身孕,一年功夫都不能进宫去了。

“早说了,不用担心的。”谢长珩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以后别再多想了,只管好好的照顾自己,照顾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俩都吃得胖胖的才好。”

其实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颇为棘手,只是不想让妻子悬挂罢了。

“我才不要。”初盈笑着撇嘴,“你专门把我养胖了,到时候就有理由…”哼哼了两声,“坚决不中你的奸计!”

谢长珩不由失笑,“那我一起吃,要胖一起胖就行了吧。”

“那也不好。”初盈笑道:“回头孩子生下来,一看爹娘是两个大胖子,不好看,心里该多伤心啊。”

“尽胡说!”谢长珩扶了她到窗边坐下,沐浴在明媚阳光下,妻子的鬓角碎发泛出金黄色,眼角眉梢都带着难言的温柔,不由多看了几眼,“倒像是长开了。”——

比起刚进门的那个小姑娘,的确是丰盈不少。

初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嗔道:“眼珠子都掉了。”

“掉也掉在你身上。”谢长珩对妻子的奚落不以为意,反倒拣了旁边的绢扇,替她扇了扇,又道:“你眼下便是热也不能用冰,想吃水果,让人放在井水里湃一湃,取点凉意就足够。”

初盈托着腮,笑嘻嘻的望着丈夫,“你给我打扇,就是毒日头底下也不热。”

谢长珩笑道:“你敢使唤我?”

“原是不敢的。”初盈歪了头,故意扭到一旁往窗外看,“不过嘛…”又转回头一笑,“我使唤不得,肚子的孩子也使唤不得吗?”

这些天,很是学会了“狐假虎威”这一套。

“使得。”谢长珩眼下心情好,外面的事虽然烦却无危险,又等着做爹,再加上妻子软语娇嗔的,少不得笑道:“以后你想使唤了,只管开口。”

小夫妻俩彼此相对笑语盈盈,情意缓缓流淌。

与此相对,五房晏氏的屋子里气氛有些凝滞。

“就出去一下午。”谢长瑜皱着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两个大活人,还能跑了?”

晏氏听着丈夫口不择言,心下暗恼。

苏宜君嚷着要出门去,偏生丈夫不放心,要跟着一起,——这些天总觉得苏氏有些古怪,顾不上多想其中缘故,总之自己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在这之前,断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是丈夫是个顺毛驴,只能顺着他的毛捋,不然越发说不成话。

忍了忍气,说道:“不是要拦着你,就是眼下我快生产了,你再陪着姨娘出门,让人听见了落笑话。”放柔了声调,“等我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到时候天气也凉了,想去哪儿去不得?何必急在一时?”

谢长瑜的神色有些动摇,却道:“那还得两、三个月,宜君想出去散心呢。”

自己好说歹说没有用,晏氏不由恼火,忍耐道:“这个时候出去,娘知道了少不得要生气,苏姨娘一时没想到,你也该替她想一想才是。”

一提到母亲,谢长瑜终于泄了气。

“我想苏姨娘也是闷得。”晏氏平缓了气息,继续劝道:“这样吧,我去跟大嫂说一声,正好要裁夏天的衣裳,叫了裁缝铺的人过来,多给苏姨娘做几身衣裳。”补道:“要是还觉得不够解闷儿,把玉器店的人也叫过来。”

“那好吧。”谢长瑜最终还是不敢去招惹母亲,起身道:“我去劝表妹几句。”

晏氏让薄荷扶着起身,送了丈夫到里屋门口,回来坐下,忍不住有一种想摔东西的冲动!一个妾室,还要这样千哄万哄的!

继而慢慢冷静下来,问薄荷,“你说她这么惦记着出门,是什么缘故?”

薄荷为难道:“我可猜不着,不过想来没有什么好事。”

“到时候,让人盯着一点儿。”晏氏也琢磨不出来,眼□子沉重,加上刚才被丈夫怄得不行,心情烦躁,“扶我到床上躺一会儿。”

120、冰消(下)

谢姝的成亲吉日定在六月十二,皇帝让钦天监挑的。

她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妥当,四房就这一个孤女,当年分家的家产都是陪嫁,还有她母亲留下的嫁妆,一百二十八抬满满当当。

毕竟这不仅是谢家和田家的体面,也是皇帝的脸面,别说本来有资本,就是没有也得砸锅卖铁添上去,只嫌少不怕多。

谢夫人一口气陪嫁了两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除了压箱底的钱,还从自己的嫁妆里抽了一个小庄子,一起送给侄女做嫁妆。

初盈代表长房给了一盒子首饰和一些衣料,大约值个三、四百两银子。

盛二奶奶虽然跟这个小姑子不亲近,奈何大家给得热闹,除了长房,五房也给了小三百两,还有昭三奶奶三百两,安城郡主五百两,谢三夫人五百两。

因而一咬牙,比着五房的例子送了东西过去。

回来自己心痛肉痛肝痛,啐道:“捞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晚上睡不睡的着!”末了想起来一件事,快意笑道:“听说那田家老四是个结巴,回头娘娘娘娘娘子的,可真是有得乐子了。”

佩兰既不敢得罪主母,也不敢说谢姝的闲话,只得干笑了两声。

这边谢姝的丫头海棠也说起田家,担忧道:“听说那四少爷说话不流利,平时很少出门,只怕仕途一路算是断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谢姝神色淡然,轻声道:“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有腿疾,难道还非得去做诰命夫人?他比旁人差一些,配我反倒合适。”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海棠不乐意了,心疼道:“小姐的腿疾又不严重,平日里并不影响什么的。”撇了撇嘴,“可一个大男人一辈子是白身,在官宦人家,总是被人低看的,我就是觉得委屈了小姐。”

“傻丫头。”谢姝淡淡笑道:“你看我当然是样样儿都好,人家田家看自己的儿子还不是一样?没准儿还觉得我配不上呢?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海棠无奈叹气,“皇上赐婚,没得挑。”

“这才好呢。”谢姝正色道:“田家看在皇上赐婚的份上,就得好生待我,只要我循规蹈矩不出错,这辈子便稳稳当当的。”又道:“至于田四公子不能入仕途,我看也没什么,且不说我没那个福气,便有亦是整天提心吊胆的,何苦呢?”

海棠不由笑道:“反正小姐最是想得开,我瞎操心。”

“把昨儿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先去长房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