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的邓,何,林三家都真心不是有钱的户口,就是一般的小中产阶级,能做到连贴三年尾戏,已经是很重的礼了。

江鸽子心里啧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这事儿是违法的,我不计较你们了,你们去自首吧。

却不想,他身后慢慢悠悠传来一句话:

“那啥,我的那个行李,你们啥时候给我送回来啊!”

这人是谁啊?

屋子里的人一起抬头看连赐。

再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微微挑眉,连赐便特别委屈的样儿,快步走到那几个野孩子面前。

他弯腰拉住邓长农,指着自己的脸说:“不认识我?”

邓长农艰难的睁开自己碰肿的的眯缝眼。很是认真的看了半天儿。

确实不认识。

他摇摇头。

快小十天了,连赐的身体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再者!

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精神状态能跟活的心满意足的人相比么?

这就像大虾米能跟小白杨。

物种都不一样了。

连赐都要气死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说:“不认识?怎么能这样!你们忘记了么?那天……我坐在后面的小河边上,你们从桥上下来,我是记得你的,你问我莲池自由市场怎么走,我说我是外地的不知道!记得么?你用脚踩了我的手腕,还用左手打了我的右脸五巴掌,我的项链就是你拽下去的。”

说完,他又看着断腿儿的何明川说:“你抢了我的相机还踢了我十二脚,还脱了我的衣裳裤子……”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颤抖,压抑着愤怒说:“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坏!为,为什么要脱我的裤衩呢?背包里明明就有新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何明川满面惊恐的向后躲着。

“还有你!!”连赐指着慢慢缩向后面的林苑春说:“你最坏,扒衣服的主意就是你出的!”

黄伯伯脑袋嗡嗡的,一下子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下子是真的天塌了呢,谁能想到苦主在这里呢!

屋子里立时乱糟糟的,好半天,黄伯伯身体颤抖着,抱着最后的一丝丝期盼问江鸽子:“杆子爷,这位先生是?”

江鸽子心里已经要乐疯,却要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您不认识他?”

这不废话吗?

黄伯伯只能艰难的摇头。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他就是来找我的,不然我不能这样气?按道理,都是老街坊,几条巷子来来去去,不看旁人的面儿,看老人我都不该计较!

可,我亲戚外地大老远的来寻我,这才元宝桥那边休息一下,谁能想出这事儿……这事儿闹得,您看,亏是您来了,旁人我可没这么好说话,得了,回头您让他们几个把东西送回来,这事儿就了解了吧!”

大度人人会装,他也会。

连赐闻言,灵魂都兴奋的要发疯,他跟鸽子是亲戚了?

鸽子承认他是一家人了。

他有家了!

黄伯伯却身体摇晃了一下,天崩地裂了。

恒泽当能出千贯以上的价格买下的东西,翻五倍卖出去,买回来,少说得花上十倍的钱,而且,就是花上十倍的钱,真的就能买回来么?

那几样东西……它们不平常。

自己老姐姐手边能有几个?

这三户人家那点儿穷底儿,他还不清楚么?

他在老巷子为什么有社会地位,一是他见识广,手里有真本事。再有一个的原因,还不就是因为,他有年入二三百贯的肥差,顶着民师的头衔,手里的字儿,画儿,摆到柜上还能换点钱儿的原因么!

别说这三家,这祸事临到他脑袋上,叫他去扛,他也扛不住,扛不起,谁没有一家儿女要照顾?

这老三巷,凭着谁家能拿出几千贯的现钱?更何况,那压根不是几千贯的玩意儿,他在老当铺一辈子了,他能不知道那都是啥玩意儿么?

想到这里,黄伯伯一脸白的坐在椅子上,再没吱声,他想~他管不了了。

老何太太慌张的过来拉黄伯伯哀求。

“一开呀?”

黄伯伯摆摆手,这事儿没法管了,甭天啊,地啊的了!如今,就是死了都没用处。

老太太这会子身体也不摇晃了,走路奇快无比,她窜过去,一把拉住她大孙子问:“小川儿,你认识他不?”

何明川依旧没认出连赐,他摇摇头。

何老太太立刻笑了,她扭脸十分肯定的对她弟说:“一开,小川说,说不认识,这位……这位先生呢!”

“对对,不认识。”

“可不能瞎说啊!”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高。

黄伯伯一脸绝望的摆手说:“姐啊,说这些没用,赔吧!”人家都认出来了,时间地点都对上了。

老太太无依无靠的左右看看着,当她看到捂着脸,脸边有泪的老兄弟,到底,她也撑不住了,眼睛一闭,她想晕过去,可想到自己最爱的大孙子,一咬牙,她又直起了腰,骗自己一般的,她对江鸽子喊了一句:“不认识呢!不认识呢!我们不认识呢,杆子爷,求您了,您老高抬贵手,我们能不认识么……”

第10章

老何太太紧紧抓着自己孙子的领子哭。

她儿媳妇何太太表情古怪,吓的眼泪鼻涕流出来了,自己也不知道,她也壮着胆子质问了一句:“这~位?先生?大哥,他大爷,我们孩子说不认识你,你说被抢了……那,那证据呢?”

连赐都气笑了,他指指自己:“我就是证据,我认识他们啊!我是受害者,证据?证据……哦,这样吧!一会我去警署衙门报案,他们会为我立案的,到时候我们都在,总不能好好的冤枉了他们去……”

证据还不好找么?你们都送到门上了。

何太太边上的邓太太脸色发白的回嘴,而她的这种回嘴,也就是老三巷的水平,我错了,我知道,我就是不认,你能咬死我?

“这位,这位先生,您……说的真有意思!你说去,我们就去?你说谁就是谁么?我们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你的……我们不去!不去!!”

她最后都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叫了。

“不去啊!!”

这就是垂死挣扎了。

讲不清道理,就只能不要脸了。

这一群人立刻又七嘴八舌起来。

反正就是不承认。

江鸽子看着不像话,就把小茶壶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那边立马又安静了下来。

江鸽子看安静了,这才问连赐:“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呀?”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也从没问过。

连赐看看黄伯伯,他什么脑筋,一看这老头就知道有鬼。

黄伯伯却不想说,他不能漏了当铺的底子,端着人家的碗呢。

连赐挠挠头,还笑了一声,他语言透着一股子不懂世情的天真劲儿,挺没所谓,并轻快的说:“嗨,也没什么,别的不重要,钱什么的,你们花了也就花了,可有几样肯定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有一个鱼龙佩,这东西……是我的身份证明,虽然能补办,可这东西是……”

他想起什么,语气便有些低落说:“那玉佩是我的凭条,就是给你们,你们拿着也没有用处的,可我是要拿着去宗室内务局财务上,取我的月钱的。”

一屋子人脸色当下集体发白,吸了一口前年的凉气儿。

还有人上牙开始打下牙,咔哒,咔哒咔的。

屋内内鸦雀无声,甚至隔壁听八卦的四太太心里一惊,手上一使劲儿,竟把家里的门帘揪下来而不自知。

连赐努力回忆自己的财产,并絮絮叨叨的罗嗦:“……还有那部相机,那是我存了两年的钱,花了四千八百多贯买的飞跃二十一,那相机钢号162,全世界现在也就两百台,还有我的阁莱手表,那是我成年那时候,齐国宗室局送的,还有那支锵纳尔钢笔,是我大堂哥所赐,对了……我的礼簪子能还我么?那个是皇室给我的成年礼,以后我总是要祭祀的,不带礼簪太失礼了……”

这都跟皇室搭上关系了?

到底有人撑不下去,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也都不闹了,就瞪着眼睛,灵魂麻木的听着。

连赐语气轻松琐碎:“我鱼龙佩你们拿去做什么呢?又不是好玉,成色很一般的……而且,你们拿着那个也没有用处对吧,那簪子上面有我的字呢,那簪子那么细,抹去我的字儿,指定就折了……

至于其它的衣物,大概有五十贯现金,这些我不要了,好歹鸽子在这里呢,我也要给他面子不是?对了,我户籍卡!这个必须还我,我要入鸽子家的户籍的,没户籍卡很糟糕的,我还得去中州国补办,还得验血什么的,很麻烦的……”

也不知道他回去,家里给不给他作证,还承不承认他。

江鸽子端起茶壶,也没等人家贵族老爷服务,他自己为自己服务。

怪吓人的,吓的他都渴了。

前生他电视里常见英国那个女王,那个皇室。

说白了,那也就是靠着家族余荫,带着全家刷娱乐圈的老太太。

她家老百姓就恨不得指着她鼻子大骂,瞧瞧你这家子,见天浪费纳税人的金钱等等之类……

换了九州这边的羿瑾女王你骂骂试试,谁敢?

一脚给你飞到自由巷,叫你全家无国籍,一辈子就是个漂流劣民。

一口温茶下去,江鸽子想起才将来这边的时候,也捎带的读了半本民法。

盖尔九州的皇族大概是在1768年还政于民的。

而这支皇族还政,还并非如同地球那般,因帝国式微而被迫还政。

人家是主动还政的。

九州皇室聪明的意识到,大时代到了,他们需要发出同一种声音,并九国,共同联合打造一个对外的国家同盟了。

其实说是还政,再数数中州国联合上议院的席位就知道了,那里有二百二十八席,民权代表占有数量其实并不多。

因此,九州贵族如今依旧掌握着九州的话语权,人家只是不对外公开发声罢了。

当初还政,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贵族在民法中修订了一系列以来保护,安抚,该阶层权益的办法。

这就是《贵族保护法》。

在《贵族保护法》总则当中有个连坐罪的变体是这样规定的:

犯罪人服刑期间,犯罪人直系亲属,处税金十倍刑……

大概的意思就是,如何明川等三人,如因其团伙抢劫,伤害贵族罪行成立,假如判决二十年徒刑,那么在他们服刑期间,他们的直系血亲内的父母,兄弟姐妹收入当中的税金,就要按照十倍缴纳至何明川他们服刑完毕止。

而这些法律,在地球人江鸽子眼里是相当可笑的,他觉着九州法律充满漏洞,就是因为《贵族保护法》而无法实现的公平,而不能称为法。

鄙夷归鄙夷,一种制度的形成,都需要从本源上去分析形成原因,当初九州贵族还政,是让权而非势弱。

再换个角度,当初人家就是不还,就各自为政了,你又能如何呢?

那不过就是人家预料到了,时代总会进步,整个的九州发展被贵族这个不断增大的蠕虫在吞噬。

最后皇室拿起刀,血淋淋的砍了自己,却彻底祛除了毒瘤,九州才有了飞速发展至现在的两甲子岁月。

因此,地球人江鸽子认为,此地法律不公道公平,却可理解。

它不过是时代进程当中的一抹浪花而已,总有一天巨浪总归会平息的。

江鸽子想到了,这些本土人没想到么?

所以他们吓傻了,都蒙了!

好半天儿,老何太太颤巍巍的推了一下自己孙子,嘴唇颤抖的问他:“川儿,东西呢?”

何明川小脸发白,茫然的摇头。

没出过老三巷的小家伙,平时扎着堆儿欺负人,四处撩猫逗狗可以,如今闯祸闯的没了边儿,他们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小蚂蚁,随便谁一抿,都能让你粉身碎骨。

你粉身碎骨不要紧,问题是你全家都要粉身碎骨了。

以前因他舅爷爷是黄伯伯,老街坊都给面子,也不计较。

这孩子就觉着自己十分了不得。

他家里惯着他,奶奶,舅爷爷常贴补他两零花,他兜里有钱,小伙伴自然多。

被簇拥着成群的出去,成群的进来,这孩子就以为自己是老三巷的老大了。

都觉着,谁家孩子不是这样,孬几日,到了年纪,自然而然就长大了。

都觉着,长大了就好了,他们总有一天会好。

可是,如今不能好了呢!

怎么办?

全家都要被带累死了。

老太太看孙子不说话,就回身抓住邓家的孙子问:“阿农,这位先生的东西呢?”

老太太一辈子都没使过这么大的劲儿,邓长农手上有伤却也不知道疼,他白着脸喃喃的说:“卖……卖了!”

“卖了……卖哪儿去了?”

“卖舅爷爷恒泽当了……”

黄伯伯家一直没吭气的儿子黄楚旭忽然在后面没好气的来了一句:“什么叫舅爷爷的恒泽当?谁是你舅爷爷,我们一家都是端人饭碗的,什么时候恒泽当成了我家的……”

他话音还没落呢,邓长农他爹蹦了起来,对着儿子后心就是一脚:“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孽畜,反正家破了,就!谁也不要活了!!”

他这样一说,三家这才想起来,闯祸的这三根灾苗子,这是捅破天儿了。

又气又急之下,就一起上去,对着他们一顿殴打,下了死手的那种打。

这下子,这是父爱也没了,母爱也没了,什么爱都没了,就恨不得没有生这个孽畜出来。

泉大一家兄弟八个,老南街的祖传七八代的混子,人家聪不聪明?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人家照样往后退。

这三个兔崽子眼睛是瞎窟窿么?怎么什么人都敢抢?你不看穿衣打扮么?

事实上,连赐那天打扮的还不算富贵,只是他胸口的相机看上去,有些贵罢了。

看着闹成一团的人不像话,江鸽子拍拍桌子说了句:“成了!要打回家去打!甭跟我这里闹腾。”

这群人瞬间冻住,他们眼巴巴的看着杆子爷。

没错,杆子爷是爹,是娘,是天王老爷都可以,只要您能救救我们。

江鸽子的眼睛默默的看向屋子边缘。

在那边,不知道是谁家七八岁的孩儿,正怯怯的抓着长辈的裤子,露着半个脑袋,两眼黑漆漆的看着他。

江鸽子不表态,屋里人又一起往黄伯伯那边看。

黄伯伯也是嘴唇哆嗦,又急又恨的看着自己外甥孙子问:“钱儿呢?那是一千五百贯!”

“多少!?”

有人惊叫起来!

黄伯伯嘴唇哆嗦:“一千,五百贯……前柜给的现钞,不留底,不赎当,卖断!!”

那不是一个两个,那是一千五百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