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距离匠师,也是一步之遥。

而今天他屈尊降贵来十号厅,也是看在俞东池这个皇室艺术发言人,赞助人的身份,加上梨花馆一大笔设计费……看在钱儿的面子上,他才不得不来看一位名不见经传,从未听过的,连艺术学徒都不是的素人作品。

这还真算作是给足了面子的。

一入十号厅,槐九月大师就被江鸽子的核桃木群雕作品,给迅速定住了。

当他看到挂在一边的作品介绍,在得知这根核桃木的本来形态,曾是一块废材!

出于个人喜好,他甚至决定坐下来,与这位艺术家来一场,深切的艺术探讨。

是的,是探讨!指点就算了,他是建筑设计方面的国际艺术大师,虽然半步入大匠师,可对雕刻唯原材上略有研究,至于其他方面,就是隔壁的一般油画艺术作品,槐九月先生都不会顶着一张大猴脸,去做外行人笔意指点。

俞东池笑盈盈的作陪,除了最初的介绍身份,亲身上阵为江鸽子介绍人脉,以作刷神格作用。

至于其余时间……要如何打发呢?

他看看身后的助手,助手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他想他可以把工作带来吧,那样就一边陪鸽子展览,一边在这边做镇馆的镇物了。

江鸽子说自己是十号馆的镇物,那么这镇物总得就是一对吧!

所以他也必须占据在这里,与鸽子相守,才配的上是一对镇物。

哎!常辉艺术大会开门寒酸,撒了二十多万多张请柬出去,然而只心酸的吸引到了两万多的民间评委,国外的自不必说,国内神格高的艺术家,也有百分之七十没有到场。

还有来自全世界,全九州的游客……人数总归是太寒酸了。

常辉小荷毕竟才露尖角,在艺术家心里,艺术是属于全世界的,给不给皇室面子这件事,其实还真没那么重要。

不过俞东池相信,如他勤勤恳恳,扎扎实实的通过十年以上的润养,常辉的梨花奖的早晚会跨入二奖区。

至于这顶端,别说他不敢想,甚至他母皇都不敢想。

若是各国权利的触角,能伸到艺术界的核心地带,九州的艺术界也不会这般狼狈了。

所以能请到槐九月大师,就已是俞东池在艺术界的最大人脉,连他当年能免试入艺术高等学校,学习艺术鉴赏,那也是槐九月大师出的推荐信,为他引荐的全世界最好的艺术引导师。

并且,槐九月大师手里虽只有一票,然而却等同民间评委千票。

与顶级大师票数不同,民间评委手里有十张票,可多投,一票就只是一票。

迈入艺术学徒,千票足矣,最后再给鸽子弄个银奖?要是这样,鸽子学徒都不必做了,以后出去也安全顺畅了。

俞东池觉着,他所喜欢的鸽子,就该昂首挺胸,走的道路也必须跟别人不一样的。

可怜的俞东池,他就是用这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已将两位有九大师送到了江鸽子面前。

而他的鸽子,不管他送来的是谁,他每次都漂漂亮亮的就与对方成了,可坐下来随意一聊的普通朋友。

老实话,俞东池都计划好了,他希望江鸽子可以得到上九大师,艺术大师的指导。

亲传他都没敢想,顾问指导师就可以了。

也是大地母神看护,俞东池最担心的传承问题,出身问题,如今他也不必操心了。

人江鸽子稀里糊涂的,就有了那么夯的传承,在这梨花馆溜达一圈,去找传承三十代以上的继承人去,很少的……时代总是会自然消耗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传承也是如此。

传承过三十代,从时间上来计算就应该已成体系,可以独立成馆,做馆主了。

俞东池想着心事,紧紧跟随在江鸽子身边,看到江鸽子沉默无言,他就心里发急,就恨不得放下身份,亲身上阵,去做讲解去了……

鸽子,你那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这人有多么重要?他进来的时候,可是站在我前面半步的距离啊!

虽然我不想您低头,然而面前这位,他值得。

江鸽子没去看俞东池,他就跟在槐九月的身边,既不主动开口,也不刻意逢迎。

他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这位这般的与众不同,他若想给自己选票,不用巴结也给了。要是不想给,你俞东池站在这里,你看人家去观察过你的神色么?

没有!

这位基本就目中无人,谁也不看了。

如大部分艺术家都拥有一些怪癖一般,有人将偏执的怪癖放在心里,有人责浮于表层,并特立独行。

槐九月大师就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家伙,他瘦竹竿般身材,搭配小山羊胡子就不必说了,他今天还穿着一件厚实白袍。

人家这白袍可不一般,袍正面挂满了他各种艺术大赛获取的荣耀奖章,从金到铜,甚至纪念奖章他也没放过,那是一路佩戴坠地,走起路来如正当年纪的有钱老三巷姑娘,叮当作响之外,他也不嫌重的慌。

见江鸽子盯着自己胸前的奖章看,这位艺术大师总算把眼神从作品介绍上挪开,他忽就羞涩起来了。

你问江鸽子为啥知道他羞涩?

那是因为他的这张猴子脸,忽就有了猴屁股的风采了呗。

他用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认真诚恳的与江鸽子作解释到:“他们总是问我参加过哪次大赛?获得过多少荣誉?您知道么,详细的叙述我整三十多年来的创作之路,就太累了!”

说到这里,槐九月大师是一脸沉痛,好似想起许多不堪回首的时光般。

他又愤然的与江鸽子控诉到:“他们甚至不会买我最薄的一本个人介绍著作!想了解我,看书就好了啊!我给配了图片啊!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分享给他们?并且您懂的,有时候……那些……从嘴巴里说出来,会,显得我有些浮躁又虚荣,对吧?”

所以,你就挂在身上了么?

江鸽子点点头,好奇又认真的再次打量了一遍,这些金灿灿,银光光,铜亮亮……的奖章。

他甚至都蹲下看了几眼,还伸手摸了一模。

啧!看这一身的荣耀,这位的艺术道路也是真的……是够长的,最早的参加纪念章,都可以追到二十五年前了。

看完站起,江鸽子面露微笑,诚恳,诚实,诚挚的赞赏说:“好看!您厉害!”

槐九月看这位漂亮先生这般夸奖自己,就立时傲娇加倍起来,他还晃动了一下自己的竹竿身材,配着叮叮当当的声儿说:“不要提厉害这件事!您也厉害!有很多人比我厉害!我是说……那些人!对吧?他们很啰嗦的,我这么一穿,哼!顿时一切麻烦全无了!您不知道,有时候这些声音还能给我很多新的灵感呢……。”

江鸽子做出完全理解的样子,他笑笑,还指着槐九月大师的背部说:“我要是你,就把建筑作品全揽照片缩小,印在后背与前面对照,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是的,你还可以给你的小山羊胡子编小辫,扎蝴蝶结……到了老年的时候,等你头发全白,你就是邓布利多了。

槐九月眼睛一亮,拍手大赞说:“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江鸽子当下诧异,所以……这就信了?

真是高看你了,你竟是个赫奇帕奇!

他干巴巴的笑着附和说:“呵……好!”你高兴就好。

槐九月走过来,踮着脚尖,还亲昵的拍拍江鸽子的肩膀,笑着说:“我回去就派他们给我定制袍子,真是谢谢您啊,从您的作品就能看出,您对世界的理解,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俞东池惊愕的看着江鸽子,看他自在的跟槐九月交流着,并且这里还是槐大师做主动方的?

又来了,又来了!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江鸽子效应,它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是如何产生的?

虽然艺术家真的就是看作品说话,江鸽子的作品也的确是好作品,不过这也太快了吧?

九德先生也好,九尚先生也好,现在还有九月大师……

他很少见到槐九月大师,会以这样的态度,亲切的与人沟通。

他迅速扭脸看向坐在一边喝茶的周松淳,满眼都是不遮掩的困惑。

而周松淳,作为对俞东池最了解的人,他就只对他举举茶杯,然后满面一言难尽的仰头灌茶。

对!没错!就又是这样了!

他也早就被打击的习惯了,那家伙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他要了自己手里工作机会份额,还要卖给自己各色大包子!

然后自己还要对他心怀感激。、

真的,他就是感激了!

所以殿下,您就过来喝茶吧,反正是免费的。

能让这家伙免费的机会可不多呢!

再说,您都镇物了,镇物就不该说话!就应默默的做本职工作,趴着不好么?像自己一样,他可怜的小心脏啊,可早就趴下了呢……

感谢完江鸽子,九月大师回身走到木雕面前,他先是用手掌来回抚摸这根核桃木……随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他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复杂,他甚至有时候会用脸去贴木头表层感受,从头到尾,他用一根银色的小金属棒子,细细的反复敲打了三次。

甚至最后他还从身边的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将之扣在核桃木上,来回挪动看上面的数据,经过背正两面,上下勘探之后,他面上的神情就更加满意放松了。

是的,不是赞赏,而是期盼之后,得到想要结果的满意放松。

后他扭头问江鸽子:“您对木性处理,是有独门技巧的吧?”

木性?

江鸽子抬脸看看他,还没来得及理解透彻这个问题,那边又开始不管不顾的絮叨了。

他说:“您这个年纪,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这……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就是我一直!一直说的材料为主,本真至美原则!

其实我上次在中州艺术高校做过这样的演讲,可惜没人听,看!那……那群蠢货就是什么都不在意,也活该报应!”

蠢货?不对吧!

也许以前江鸽子会有盖尔艺术很蠢的刻板印象。而这一切印象的来源,是因为他生活的老三巷,只有生活需求,没有到达对艺术有追求的程度。

而这次参赛,别的场馆他也是去了的,也是不断被震撼的。

不说最好的,就说隔壁吧,虽只是几个小国拼馆,然而人家国家出宝石,出水晶,因此他们的宝石镶嵌艺术,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不论从设计到镶嵌手法,甭说盖尔,甚至是地球也比不上。

反正,江鸽子是第一次见到,将宝石语言连成一串祝福,然后通过艺术切割,宝石会随着每天光线不断调整,不断变化,并互相反射的渐变艺术……它不是直接反射的,是可以穿透隔壁晶体,照射反射的……二十四小时,十二种变化的,这!简直就是技艺太精湛,太精彩了。

人家一国,就只做珠宝设计艺术,然后靠着珠宝出口生意,反哺国民,难怪人家就厉害呢。

反正他是没有在地球看到过,那么美的,切割,镶嵌渐变色艺术。

总而言之,四处参观之后,收获颇多,耳目一新,很震撼就对了。

耳朵边,九月大师还在生气当中:“……您相信我说的一切吧!这绝对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对您进行的虚无吹捧!您不了解我,虽然他内心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内心已经拒绝他了!”

江鸽子的眼睛立刻看向俞东池。

这叫人家俞东池可说点啥好呢,他只能苦笑着表示遗憾,继续沉默不语。

可九月大师并不准备放过他,他直言到:“他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了!这样对您不公平,您说是么?您应该得到公平的评判,这样才能得到正确评价,这有利于您的成长……您最好跟殿下保持距离,他对一切艺术的态度,都有铜臭在腐蚀,政治家的心是黑的,他们只做剥削艺术……”

站在一边的俞东池当下尴尬,不能忍,只得忍,他只好转身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找周松淳去了。

周松淳见他来,便立刻蹦起,去对面的照片墙下面,于叠放的整齐漂亮的《老三巷》牌点心匣子里,挑选出几样不太甜的,给他伟大的殿下奉上,期盼可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甚至他还低声说到:“您能不能离这只老猴子远些,真是~惯坏了!”

俞东池无奈的点头:“是我母亲惯的,这话你跟陛下说去……”

那头,槐九月大师是压根没看出来自己得罪人了,他依旧在那边诚恳的与江鸽子探讨着:“我是做建筑出身的,设计的时候就总会将材料质量放在一切的前面……现代科技虽然昌明,却依旧有很多雕刻大师不敢触及木质素材,您知道为什么么?”

江鸽子摇头,他是外星人来的,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哼!那是因为!大自然公平公正……材料做不好,嘿!您懂的!所以就冲着您对材料的处理这一点,出于您对材料的爱惜,我就能给您个全世界最高分!所以您对朽木有特殊的处理办法,对么?这可真是了不起的技巧啊!”

江鸽子对这话唠算是没法了,他说:“所以要……谢谢您么?”

“谢谢?为什么谢谢?不要!这是您该得的荣誉!我是说,您挽救了全世界的废料厂……送您一条发财的道路,我要是您,就早跟那边那家伙签署废料厂使用合同,如果成功了……嘿嘿,恭喜您,您发财了!大财!”

正在拆包装的周松淳再也无法忍耐,他噗哧笑出了声儿。

俞东池抬脸看向江鸽子。

而江鸽子也满面笑的,半点都不羞愧的在看着他。

所以,他又被算计了么?

好吧,您高兴就好!

九月大师大力的拍着这根木头,还在赞叹着夸奖到:“……有很多人对木性理解不够,就只敢下手石材,石材石性不变,可你能雕刻一辈子石头?雕刻大师之路,木雕是重中之重!我没想到会有您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会选择一条最难的道路!想想全世界的那些废料厂吧!能不心疼么?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啊!所以这就是那帮傻瓜,永远无法进入上九的原因……您是懂的……”

我懂,我懂,我懂的个屁啊!所以你在说什么啊?

江鸽子懵懵的点头,事实上他跟这位槐先生存在严重沟通不良,他拿的那个仪器是啥玩意?有关材料的理解?又是个什么意思?这很伟大么?到底哪儿伟大啊?

为何你如此激昂?是在说木材质量么?

别把沉默当有内涵好么,其实这世上大部分的沉默,亦不过是沉默中腹中,压根没啥墨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罢了。

要说处理,其实他就是按照亲爷收用木材的习惯,在选好料子车珠子之前,要把树材处理几遍,反复的干湿……一直到把料子夯实在了,才可以下手车珠子……可这是谁都该知道的常识吧?

至于技巧?呃……也算是技巧吧。

用初级法系技能大风术吹干!再用熔岩术去烤烘……再用种田技能里的春雨浇透,总之就是反复使用技能呗。

不是他吹牛,这根核桃木经他处理,只要保护得当,随随便便放个几百年是没问题的。

槐九月先生激昂的表达完,他就给自己认定的小知己,奉献出了他的选票。

当看到他很认真的趴在核桃木上,写了个大大的满分后。

俞东池跟周松淳一起失控的站起,都一脸惊讶的看着槐九月。

这……这就下票了?

然而九月先生却只是一笑说:“其实,他们的艺术我是不懂的,您的我也不太了解,有关悲怆的情绪也好,悲愤也好,讥讽这个世界也好,我就是个盖房子的,我求质量!我一直求质量,你们为什么不信呢?”

俞东池嘴唇哆嗦了几下,又缓缓的坐下,然后他捂着额头就开始笑。

是呀,九月先生一直在说,可他就是不信呢!

槐九月大师恳切的说:“殿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浮躁呢?我反复跟他们说,材料的性格是一切艺术的基础,是艺术品寿命的关键成因,可是他们总是急于求成……唉!我国艺术体系为什么持续垫底,从雕刻类说……他们就知道从技巧找原因,可木性呢?石性呢?这些最初的本因,难道不存在么?是可以忽略么?难道石性就真的安全?它若安全,玉石何来?玉是本就有的么?那是因为石性也变啊!”

一直没说话的江鸽子,突然他就明白了,他大声说:“啊?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说完他也笑了起来。

槐九月拿着选票,重重的在核桃木上一拍到:“对!就该好好的嘲笑,嘲笑他们!年轻人,你有前途,跟那些傻子不一样,我看中你!”

江鸽子笑着点头:“谢谢您看中哈,回头我请您吃饭……您说的这个技巧,其实不难,很简单的,我跟您说……”

俞东池猛然插话:“鸽子!!”

见江鸽子扭脸看向他,俞东池犹豫了,他心里也是很纠结的。

他期盼九州艺术可以迈入世界一流,然而,如果这是在损害到江鸽子的利益基础上,那他宁愿跟全世界作对。

最后他说:“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出现在永动球上……”

所以不要说,暂时不要说……

槐九月也笑了,这老家伙巧妙的绕过尴尬说:“殿下说的没错,您先把奖项冲上去,然后什么都不晚的。再说了,如果您宣布技巧,那么对那些创作者公平么?您是压缩了他们的学习时间,我想这对他们来说,不算是好事儿……对吧?”

九月先生说的很真。

然而,这话就是个伪鸡汤罢了。

有关于他看中的那个石性问题,其实就是江鸽子想的那样!官方解释当中,天生万物,万物皆有性格。

木有木性,石有石性,水有水性……

一块木质素材到手,匠人不可立时下刀,要先对木头的变形力,扭曲力做出深度了解,待处理之后,才能开始设计创作。

要知道,每一种树木的木性都有区分,都有特殊的忌讳,是需要区分处理的。

当一块原材从山上被精选出来,尤其是木头,遭遇冷热,湿干,均会产生,裂,扭,脏,缩等无穷变化。

如处理不好的话,作品即便是再精彩,它也会毁于时间,温度,甚至虫蛀等带来的“变”。

而为了防止变,就需要对木材木性的理解之后,巧妙处理了。

处理木性,将原材“定性”,木质雕塑才能不变。

简而言之,在盖尔,就是要通过独家的技巧,将木材通过无数次反复,烤,吹,湿的手段,除去木头的一切性格,求最后的无性格结果。

很显然,对木头的不变处理,他们没有发育好。

而在地球,那些博物馆内,成千上万的木质艺术品,在经历传承,甚至千年轮转,暴露在空气当中,直面冷热湿干,它们为什么能做到始终不变。

那是因为,地球人掌握了,自然风干处理方法,控制木器变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