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顿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就叫出声,失去平衡。

一只强有力的手往下拉,我顺势倒下去,脑海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安鑫已经抱住我。我的手臂紧紧抓住他的肩,他的手臂托住我的膝盖。我惊魂未定,呆呆地望着他的脸,暗暗庆幸我如今的体重。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听声音,是沈泽洋。

“你们…”这次换我们无语,安鑫也是一只四眼熊猫,看不清楚这对情侣的脸。我真佩服沈泽洋,良辰美景佳人相伴,都舍不得摘掉眼镜!

尴尬归尴尬,我们结结巴巴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谁也不提刚刚看到了什么。严沁把所有的慌乱都倾入了那袋零食。约会带零食,我再次佩服这对极品。

西瓜切掉顶,用勺子挖着吃——严沁喜欢这样。一下子多了两个人,也难不倒她,她将西瓜对半切开,不一会又犯难了——只有两把不锈钢勺。

我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西瓜,取出水果刀,划开果肉,用刀子将它送入口中。

“哇!好帅!”严沁满脸崇拜,愣愣地把不锈钢勺扔给沈泽洋,自己用水果刀学着我的样子吃西瓜。

“女侠们,你让我们情何以堪…”安鑫握住勺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就是,我们换。”沈泽洋也对勺子很不满意。

我和严沁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将手里的西瓜当成帽子,倒扣在他们头上。

“站住!”两个受害者在我们背后气急败坏地大叫。

我和严沁钻进树林,躲进草丛里,捂着嘴一直偷笑。

四个人,成了好朋友。很狗血,狗血到连我自己都可以吐血。我可以没心没肺地去欣赏、去感受沈泽洋望着严沁的炽热目光,可以凝视他们十指紧扣的默契,可以四个人一起出去玩。有时候还把文星宇和蓝雪晴叫出来,商量着把他们凑成一对。

我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沈泽洋?我怎么可以,怎么能允许自己,将目光从沈泽洋转移到安鑫,转移得那么快又那么自然?

在这个最绚烂的初夏,在灿烂的星光中,安鑫埋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只是笑,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

我悄悄地潜在安鑫身后,抓住他的帽子扣上他的脑袋,狠狠地揉了几下。

“暑假,我们一起去看我们的妈妈吧。”

“好!”

Chapter55:子非鱼

或许,让人觉悟,只需要一个很小很小的砝码。

--------

不愿意提起,不代表可以忘记。听沈泽洋说,他大姑走的那一天,安鑫没有去送她。我又何尝不是?装作恨透她的样子,却在无数个深夜里,梦见她温柔的面孔,听见她轻轻呢喃的话语。

无论如何,我原谅她了,无论她是人人唾弃的贪污犯也好,在我成长时期抛下我的母亲也罢。我想见到她,很想很想。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最近我的眼皮不停地跳,梦里的她面色憔悴,形体枯瘦,目光空洞,再也不是那个灵动的美女。她日复一日地重复手里的工作,如同被操纵的木偶。

恐惧感,犯罪感,五味陈杂,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我不在乎她犯下的过错,我会等她出来。

文星宇没有住进安鑫家里,也没有来我家,而是留在了学校宿舍。

我多了一个房友——蓝雪晴。她妈妈已经用宏达溜冰场拆迁的钱,和她的继父在竹海县城开了一家家具商场。她原本寄宿在自己的舅舅家,跟着自己的外婆住。后来,外婆身体不好,加上舅舅将云城的房子卖掉去了竹海,她就搬了出来。

因此,见安鑫之前,我就已经打算好,把房子租出去,多租几个人,也就没人说闲话了,文星宇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我家。

计划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我一直都在追寻一种东西——气质。再次凝视蓝雪晴,发现她更漂亮了,她的漂亮不是让人第一眼觉得惊艳,而是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淡然出尘的美。

记得小学的时候,她皮肤不好,身体也不好,经常有人拿她的长相嘲笑她。可她接受自己的容貌,不争宠不嫉妒。和其他漂亮的女孩子一样,渴望着被人喜欢,于是她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小心翼翼地为人,在学习上,更是力争上游。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遇见许多贵人,如果说正能量,恐怕没有人能比她带给我的更多。当然,在苏阳阳的生日宴会上醉酒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但至少体现了她没有刻意压抑自己。

我帮蓝雪晴把她的行李搬到我们家,才发现,除了衣服只剩书,其它的东西用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都能装走。有一个精致的针线盒和一个小型缝纫机,只有巴掌大小,她喜欢自己动手做衣服。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的伤痛并不比我少,为什么她可以积极地面对人生,将一切都看淡,而我是这样地消极,上网,打游戏,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我这样做对得起谁?

蓝雪晴告诉我,她的梦想是做一名作家或中国画画家。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当别的漂亮女生为情书心烦意乱,奔走在课桌和垃圾桶之间的时候,她静静地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学习她自己的知识,每天认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她喜欢泰戈尔、徐志摩、林徽因的诗。32k的薄型小本子,没有非主流的封面,很简单的单色系,纪录着她阅览群书的读书笔记,还有她自己写的诗。

放假的时候,她会在我的书桌上用砚台磨墨,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国画。过去也是这样,宏达没人的时候,她在装着雪糕和饮料的冰柜上挥毫作画。

或许,只有文星宇配得上她,这个诗情画意的女孩子。她和他都是那么地完美,完美得就像天使。

自从有了蓝雪晴,我吃饭都是在家里,她很有管家的才能,花的钱不多,做出来的菜却让人垂涎三尺,更重要的是,营养丰富。为了不让妈妈看着伤心,我第一次有了增肥的想法。

探监的手续很复杂,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放假后,我就可以去那个小镇看妈妈,很幸运,安鑫的妈妈也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觉悟了!或许是蓝雪晴的态度影响了我,或许是和安鑫在一起后,我的自卑感作祟,总之,我下定决心弥补这一年犯下的错,至少让妈妈知道,我这一年过得很好。

万事开头难,觉悟后第一次听课,我呵欠连连,老师讲的东西在我的脑袋里乱成一锅浆糊。

又是物理课,临近期末,老师从头开始复习,而我却像是在预习,听课像听天书。连最基本的电流电压的字母表示都看不懂。实习的易老师已经回学校忙毕业证的事,我们班的任课物理老师虽然很严格,却没工夫搭理我。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先自己看书呗,好好“预习”基本概念,这些拓展题听了也是白听。

平时都是请教蓝雪晴,可她的物理也不好,于是,我们决定周末的时候,让文星宇来我家给我们补课。

可那天,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来干什么?”文星宇很不客气地问。

“好像,该我问你。我才是她的男朋友。”安鑫摸摸鼻子,将“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

学习阵营从我的房间转向餐桌。“都不要说了。安鑫,你马上就要分科了,你想好读文科还是理科了吗?”

“理科。”安鑫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

我点点头,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回家复习吧,就快分科考试了。我知道,我们初中生的物理,在你看来塞牙缝都不够。”

说好的,好好学习,将来一起上复旦。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想拖累他,文星宇为我们补课至少可以巩固所学知识,而对于他,纯粹是浪费时间!

安鑫呆愣在原地,迟疑了半天,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没有发怒,没有话语,在我们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他生气了。”连蓝雪晴都看出来了。

我也知道。可我并没有说错,他确实有自己的事要做,为了我自己拖累他,太自私了!

时过境迁我才明白,不是我错了,也不是他错了,只是我们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着想。我迫切地想要变得强大变得优秀,不愿让他看见我变得多辛苦,不愿让他看见我的窘态,不愿让他发现,当初那个可以张开翅膀保护他的人,现在怯懦得像一只雏鸟,正在笨拙地学习飞翔,竭尽全力地去追赶他的脚步。不愿让他明白我与他的差距,他不用动脑筋思考的题,我会为它想得耗尽脑细胞。我怎么可以允许,怎么能够允许这个丑态毕出的自己展现在他眼前?

临睡前,我翻开安鑫留下的东西。是他做的笔记,很工整,本子也是崭新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最近才向初中部学生借的物理书,努力回想初中的自己学物理的心得体会,用我能理解的方式记下来。很简明扼要,却让人醍醐灌顶。本子的第一页写着:红笔——易错点,蓝笔——知识点,黑笔——例题。

搞什么?竟然怀疑我的智商!笑着笑着,我的眼眶忽然湿润,埋在被窝里,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我会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追上你的脚步。晚安。

很简单,却相当于我承认了自己的自卑,也间接地告诉他,我迷途知返有他的因素。

很快,手机震动声响起,我点开这条短信。

——别多想,晚安。

Chapter56: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只说给老实人听。

---------

我们很默契,谁都没有再提那天的事。

下课或放学后,安鑫跑到初中部教学楼的楼梯口等我。我一再强调要低调,他充耳不闻,这次说了,点头答应,下次照样嬉皮笑脸地出现在我面前。

安鑫不以为然,“低调?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也从来都没有刻意高调过!

我拒绝安鑫来初中部找我,拒绝和他并排行走。风言风语与我何干?只是,我隐隐有些害怕,早恋是家长和老师都明令禁止的,如果让安鑫的爸爸知道,我们都完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安鑫在期末考试中一飞冲天,全级第一名,比第二名高出100多分!就连初中部的办公室都彻底沸腾,云城中学自2000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清华北大生,安鑫让云城中学的老师看到了希望。

此时的我,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老年人的宣判。

“史麦儿,语文77,数学64,英语91,历史95…物理93,总分577,班级第十九名,年级二十八名。”老年人念完我的成绩,还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进步很大。”

进步很大?我苦笑,总分700的时候,我可以考600多,但现在,总分800,连600分都没有。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文星宇还是稳坐第一,甩第二名40多分。

沈泽洋似乎很失落,因为他比我考得还差。我这才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付出与回报都是不成正比的。

“史努比,我就知道,你和安鑫一样,只要想学,比谁都牛。”沈泽洋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点点酸涩的气息。

严沁低着头,把自己的成绩单揉成一团废纸,“是我害了你…”

那张废纸上的成绩,老年人刚刚念过,班级第五十三名,年级三百多名。她说过,她羡慕成绩好的人。

我瘪瘪嘴,“别说得哪么酸溜溜地像个秀才,都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有时候找对方法,一份耕耘可能是两份收获,甚至三份、四份!说到学习,可以去请教安鑫,脸皮有那么重要吗?”我很认真地传授经验,我那一窍不通的物理考出令我满意的成绩,多亏了文星宇和安鑫。

沈泽洋脸上的笑意收敛,眼睛望向别处。“史努比,对于我这种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已经是极限,遇上天灾会减产,遇上虫灾可能会颗粒无收,地主收点田租,官府再收点税,说不定收入为负。我不是你,不是安鑫。”

沈泽洋和严沁并排走出教室,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这才发现,我伤害了他们——用我的自以为是。青梅竹马又如何?时至今日我才有一丁点读懂沈泽洋。曾经,在我心中他是神,他阳光向上,做事认真,深得每一个老师欣赏。他会隐藏情绪,只带给周围的人快乐而没有伤悲,似乎天塌下来他都会顶着。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他也有自卑,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样努力,都追不上那个从小就带着神级光环的表弟。

我以为我分享自己的经验是在帮他,可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炫耀。就像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告诉他,看吧看吧!我堕落了一年又怎么样?只要我想学,废寝忘食一个多月,就可以甩你几条街!你就是命途坎坷、一份耕耘四分之一份收获的普通农民,我就是不劳而获的地主!

不是这样的…可解释等于掩饰,所以我不想多说。

7月6日是我15岁生日,都说15岁是花季,在最绚烂的年华里,我度过了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深蓝ktv,我们尽情歌唱,安鑫邀请了苏阳阳,当她来的时候,还带了家属——夏天。

“哇!你们还没有分手啊?”严沁口无遮拦,不顾场合就说出来。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们都清楚,很长一段时间,苏阳阳和夏天陷入一片尴尬的境地,传言他们已经分手。今天两人携手来到深蓝,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

“我们很好,谢谢严小姐关心。”苏阳阳扯扯嘴角,翻一个白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鄙视你的眼神!”苏阳阳将脸转过来,面不改色地回答严沁的问题。她雪白修长的脖颈,如冰锥般锋利的下巴似乎能够当作凶器。

最尴尬的莫过于沈泽洋,一个是他暗恋无果的女生,一个是自己的女朋友,帮谁呢?我竟然有看好戏的心态,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来…大家快过来点歌,吃水果…”蓝雪晴从她俩中间钻出来,笑盈盈地说。

似乎每个人的生日party程序都一样,在我面前是堆成小山的礼物,他们正在唱歌。

到最后,大家都在起哄,让我和安鑫合唱一曲。苏阳阳珠玉在前,让我唱歌?我丢不起这个人!

好在早有准备,我从包间的小角落里拿出吉他,对安鑫说:“《童年》,我来弹,你来唱,有信心吗?”

“没问题!”安鑫关掉音乐,将话筒放在茶几上,我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地粉笔

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

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诸葛四郎和魔鬼党

到底谁抢到那只宝剑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

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零食

手里的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