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递来的温暖,让原本觉得血都被冰冻的林贞娘回过神来。目光收回,她望着陈氏,却仍有些恍惚。

从没有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已经不是在那个虽然艰难,却相对自由的世界。不仅行为,连思想都要被禁锢?!

“娘,”林贞娘低声唤了一声,仍然问:“如果我坚持己见,不能顺从你的意思呢?你要去告我忤逆吗?”

“你这孩子,”陈氏有些心焦起来,“难道你就希望娘去告你吗?”

“告我——忤逆?!”林贞娘低声重复着,突然间就笑起来。先是笑得低哑,然后她的声音渐高,带着嘲弄与一丝说不清的狂躁之意。

“真是荒唐!只是因为想法不同,意见不同,要做不同的事情,就叫忤逆?!如果是这样,那那些不曾奉养父母,甚至恶言相向,大打出手的又叫什么?啊!是了,要‘剥皮揎草’…”

“住口——”没等林贞娘说完,陈氏已经大叫出声,捂着心口,她气虚地阻止林贞娘再说出让她胆战心惊的话来,“贞娘,你觉得娘就那么狠心,那么坏吗?”

低声问着,陈氏忍不住哭起来,捂着脸,哭得不能自抑,她抽搐着哭道:“你怎么能这样歪曲娘的心意呢?你、你这是在拿刀割娘的心啊…”

“我…”看着痛哭失声的陈氏,林贞娘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在静默许久后,才低声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我从没有想让哭的——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过得很开心,很开心…”

是啊,她只想和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的娘,一心一意为她好的娘快快活活地好日子。可是为什么却因为一时争执而把话越说越拧着呢?不该是这样的,她们不该这样的…

仰了仰头,她反手抹了下眼睛,虽然极力平静下来,可是声音却仍是沙哑。

“娘,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如果是我说错了话,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总之,是我的错…”

在陈氏哭声渐止,抬头看她时,林贞娘仍然固执地道:“可是,要我答应你不出摊子,这我做不到。”

在陈氏错愕的注视中,她哑着嗓子道:“娘,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难道您没有看到这些日子我有多开心吗?”

勾起嘴角,她笑了下,眼眶却是湿润的,“很辛苦,很艰难,有时候也很为难,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幽幽笑着,她看着陈氏,平声问道:“娘,你不让我出摊子,想让我怎样?在这个院子里好好学针线活,学怎样理家,然后嫁一个可能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在另一个院子里相夫教子,然后再像你这样养大女儿,再去把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陈氏没有说话,虽然已经不再流泪,可是那双湿润的眼眸带着哀伤,就这样望着林贞娘。林贞娘的话,伤到她了。可是,在受伤的同时却也有一种难言的哀伤。不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女儿。

虽然知道女儿有别的心思,可是她从没有意识到女儿的心这样大。在林贞娘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中,她意识到女儿一直坚持要出摊子并不仅仅是为了贴补家用。而是,为了从这座院子中走出去。

不安于室?!几百、几千年来,几乎所有女子都认为的幸福,对她的女儿来说,可能只是束缚,是不能展翅高飞的束缚。

“贞娘,不要说了…”低声呢喃着,陈氏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不想让女儿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不想,她成为别人口中荒谬女子。

“娘,”林贞娘还是没有如陈氏希望的那样住口,她平静地望着陈氏,虽然声音不高,却很是坚定:“我不喜欢你想为我找到的幸福。我不想过那样的人生!我知道,这或许会让你很失望。但我没办法去做你要求的那个人,我只能做我自己!”

陈氏摇着头,扶着小桌,不想再听下去,却仍避不开林贞娘的坚决。

“娘,我会出摊子,会做自己想做的那些吃食,以后攒够了钱,我还会自己开店,开酒楼,开定陶最大的酒楼——或许,开咱大宋最大的酒楼…”

林贞娘笑着,笑容灿烂,而发亮的眼里满是憧憬的光彩。

“娘,那是我的梦想,是我想要的生活。”迎着陈氏的目光,林贞娘平静地说:“就算娘您不认同,我仍然要那样做。”

说完这一席话,林贞娘没有再说别的,只是深深地凝视了陈氏最后一眼,就转身离开。陈氏怔怔地看着无声垂落的绵帘,突然捂住脸,泪流满面。

她想要给女儿最好的生活,最幸福的人生——可是,那却不是女儿想要的。

“真的,只是我自以为是吗?”

这一夜,陈氏没有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一忽无声地流泪,一忽又抿唇微笑,若有所思。

活了半世,都没有想过的问题,让她在这个无眠的夜,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仿佛,人生中一直坚信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院子里积了一层的白,虽然不过才没脚背,可是这样的雪,在定陶已经算是大的了。

林贞娘照常出摊,没有喊东伯帮忙,就那样自己挑着足有五、六十斤地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晃出了院子。

倚在门后,陈氏默默看着女儿的背影,只觉得鼻酸。这倔强、执拗的孩子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

白日里,陈氏一直心神恍惚,虽然一直在绣着佛经,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在绣的是什么字。

来打探消息的如玉坐在陈氏对面,旁敲侧击了小半天,直说得口干舌躁,却也没得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昨个晚饭,陈氏在屋里吃的,而林贞娘除了仍如往常般给东伯送饭外就没其他异常。要说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只在于陈氏居然没叫林静去她房里温书这事了。

虽然不知道陈氏和林贞娘两个到底说了什么,可桩桩件件,都表明昨个儿一定是娘俩有了争执了。只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谁争赢了,谁又输了…

“娘子,昨个儿那事儿…”不想再绕弯子,如玉喝了口茶,终于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不想她才开了口,陈氏就突然叫了一声“如玉”,叫过这一声后,陈氏放下手中的绣品,抬头,怔怔地看着如玉,看得如玉直有些发毛,才突兀地问道:“进林家,你快乐吗?”

如玉听得发愣,盯着陈氏,好像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似的,连舌头都有些打结,“娘、娘子,你、你怎么意思啊?”

看着如玉防备似的表情,陈氏恍惚了下,摇摇头,幽幽地笑了起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问如玉这些话?真是,想得魔障了。可是,正值花信年华,突然就被送到一个陌生人家做了妾,纵是生了孩子,也在衙门里注了名,是正经的如夫人,想来如玉心里也是不甘的吧?因为不甘,才牢牢抓着静哥儿是林家唯一男丁的名义,想要争取更多…

看着如玉,陈氏偏了头,忽然间就微微笑了起来。

这些年,她心里一直不自在。可现在想想,她与夫君总也是一起度过青春年华,也有那么几年浓情蜜意,眼中只有彼此的岁月,这些,如玉怎么也没办法拥有呢!

突然间,她就这样释然。也在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第五十九章 冬日被叫进房间时,林贞娘犹豫了下,却仍静静地走了进去。没有之前的尖锐,也没有半分暴戾与怨气。

昨晚没有睡好的不只是陈氏一个。林贞娘也是彻夜难眠。不过这一晚上,她却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想透彻了。不仅仅是来到大宋这三个月,更把她前世那二十几年都好好过了个遍。

无父无母,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里虽然身边一大堆相同境遇的朋友,可到头来也不过仍是各奔东西,各回各籍。离开孤儿院,照旧只是一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挨饿挨冻,拼死拼活,却也不过是个厨房里的小菜墩。好不容易师傅肯收她做徒弟,学了一门手艺,甚至报名去参加电视厨艺大赛,可还来不及完全展示于世人面前,就突然因为意外而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活了一辈子,她的出生没有人欢喜,死亡也没有人悲痛欲绝吧?那一辈子,就像是浮萍一般,没有依靠,没有可以借力的倚仗,就那样过了一生。

既然那时候,她都一直那样活着了,现在又害怕什么呢?大不了还是和前世一个样…

不得不说,那样想的时候,她的心里积着一股狠劲,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厉意。大概就是因为那种心态,所以当陈氏叫她进屋时,林贞娘才能表现得那么平静吧?

不管陈氏会怎么想,怎么看,她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陈氏默默打量着站在几步远,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林贞娘。忍不住别过脸去,吸了下鼻子。虽然这孩子表现得如此平和,但骨子里却似透出了一种疏远。这样的疏远,远比她哭、闹更让做母亲的伤心。

“你过来,”唤了一声,陈氏在林贞娘走近时,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榻上,直接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林贞娘一怔,却没有挡着。任由陈氏解开了她的衣襟,把她的衣衫拉了下来。

白皙的肩头,虽然没有破皮,却已经有些发青。哪怕是冬天,穿着棉袄,那么重的担子也不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所能担负得起来的。

细细地把药膏抹在林贞娘的肩上,陈氏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已经先落下泪来。

感受到肩上的那一滴湿意,林贞娘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拉上衣襟,她回过头,讪讪地看着陈氏,嗫嚅道:“娘,您别伤心了,都是我不好,是女儿不该让你伤心…”

“你不好?”陈氏收住了泪,可眼眸却仍是一片通红,“你真觉得自己不好?若是觉得自己不好,也就不会一早上闷不出声地挑着担子出去了。”

顿了下,她忍不住抱怨:“你这孩子,凭地心狠!就因为我说过不让东伯送你的话,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出去?那么重的担子——你、你是存心让我心里难受啊…”

看着陈氏满是泪痕的面容,林贞娘涩涩地开口:“娘,不是那样的…”

抬头,迎上林贞娘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陈氏忽地就笑了,虽然只是一声轻笑,却让林贞娘瞬间放松下来。

“娘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这样倔的性子,最终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摸着林贞娘的发稍,陈氏低声道:“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只是,不再是那个依恋着她,什么事都找娘的孩子。就因为这样,突然瞧见林贞娘因她哭泣而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才会那么一瞬间觉得“真好”。面前这个坚决、固执的少女,仍是那个她曾护着宠着笼在手心里的小女儿…

“贞娘,如果娘还是坚持不许你出去出摊,你是不是要怨娘,恨娘?”

林贞娘没有说话,可是背脊却僵直了。感觉到林贞娘的变化,陈氏幽幽地笑着,说不清心底那抹怅然若失到底只是因为女儿长大了还是其他。

“贞娘,如今你大了,不再是那个娘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小女娃娃了。说实话,你说的那些,娘不是很清楚,甚至有些糊涂…可是娘想了一夜,觉得,或许我的女儿就是这样,与别家的女儿不一样吧!自古来,虽然男尊女卑,可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不是,前朝盛唐时,还出过女皇帝嘛!娘还听你爹讲过,秦朝时还有过巴寡妇清是天下首富呢!”

林贞娘对历史了解得不深,陈氏说得什么寡妇清,她不知道。可是听话听音,当陈氏说起武则天,说起寡妇清时,她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为什么要说这些人?是陈氏已经赞同了她的想法?

“或许,我的女儿只是生错了朝代…”低声呢喃着,陈氏望着林贞娘的目光,满是怜惜。

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接受女儿与众不同的思想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是,她记得女儿说她这样很快乐时那双明亮的眼眸。为了女儿,她愿意去接受,去尝试理解,甚至想要帮忙让女儿走得更稳更轻松一些。甚至,还隐隐有些怨老天,没让女儿赶上更好的年代——如果,是盛唐时期,女儿的路或许会更好走吧?

抚着林贞娘的面颊,陈氏平声道:“既然你想要从商,想要开酒楼,那就开好了——娘这些年,也攒了一点钱。虽然之前你爹一直病着,也耗费了不少,但好歹也能凑出一些。贞娘,你不要去瓦肆摆摊了,自己租个铺子,开店好了。”

反差太大,从不许出摊,到自己开店。这样的变化,让林贞娘错愕不已。愣愣地看着陈氏,她涩声问道:“娘,你真的支持我开店?不再反对我想做生意?”

陈氏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头。

在陈氏点头的瞬间,林贞娘只觉得胸腔涨满了无法言喻的喜悦。合身扑上,她紧紧地抱着陈氏,欢快地叫着:“娘,你真好!你真好——”

那是一种被人认同的快乐。她的梦想,哪怕在前世,亲如师傅,也只是笑她“先攒够了本钱再说吧!这年头,开饭店哪儿那么好开的?不如给别人来得稳定…”

可是现在,原本反对她的陈氏居然说肯出钱给她开店!

哽咽着,林贞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开陈氏。笑道:“娘,您肯答应我、支持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我不能用你的钱开店——不是还在闹别扭…”

看了眼陈氏,她诚心诚意地道:“娘,家里也就那些进项。这些年,你是怎么攒的钱,我比别人更清楚。那些钱,您别拿给我,就只好好放起来,留着自己慢慢花——我要开店,就要用自己的钱开!就算一开始开不起大酒楼,可是我可以从小摊子开始做——就像现在一样,钱总是积少成多的。”

“娘的钱和你的钱又有什么区别呢?”不愿意让女儿还去瓦肆出摊,可是陈氏并没有再像昨晚一样用命令的语气,而是商量着,“贞娘,娘实在是心疼你。天越来越冷,你在外头那么熬着,也不是办法。好孩子,你就听娘的劝,好不好?”

林贞娘沉默下来,她明白陈氏的意思。固执如她,在陈氏刚刚算是低头认可了她之后,也不好仍强硬地拒绝。而且陈氏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最近天冷,出门的人都少了,自然生意就更加难做。

只是让她用陈氏的钱?!

看着目光殷切的陈氏,林贞娘暗暗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些年,陈氏一年连套新衣裳都不肯做,处处节俭,苛刻着自己省下来的钱,她怎么忍心去用呢?

“娘,我听您的。不过,就算是租铺子开店。这事儿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做成的。您容我好好想想,再说,我不也赚了些钱吗?您且让我先算计着,等我真要用银子了,再和您开口——可好?”

林贞娘肯答应,陈氏已经立刻笑开了怀。于生意一道,她本就不懂,自然是满口答应。又怕林贞娘哄她,直要现在就开箱子拿钱,还是林贞娘哄她消了这个念头,顺着林贞娘的意思去厨房给林贞娘煮热乎乎的麦粥吃。

这头陈氏去了厨房,林贞娘却回了自己的屋子,从床板下的夹层里摸出那只首饰匣。这首饰匣,放着林贞娘的全部财产。有之前林贞娘存的几百文钱,并她的两支旧银簪,一朵攒丝珠花,两对丁香花的银耳钉。再来,就是林贞娘这一个多月出摊赚的钱了。

赚来的铜钱,她隔一段就会换成散碎银子。现在一共是不到四两银子。连着那首饰什么,加一起,也没到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想开一个店?就好像在后世拿着几千块钱想开酒楼一样吧?荒唐!

可是,被陈氏撩起的心思却似不可压下的火苗,让林贞娘一颗心都滚烫起来。如果真的靠她这样出摊子赚钱,要开店,大概要七、八年后了吧?

叹息一声,林贞娘歪在床上,苦闷得用额头轻轻撞着床柱。指尖无意识地翻盖着首饰匣的盒子,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叠在一旁的纸上。咦,这个是…

或许,有办法了…

第六十章 生意

“哟,怎么这时候来了?”抬头,看到撩帘而入的林贞娘,刘原不免有些惊讶。

“我这时候来,很奇怪吗?”林贞娘笑笑,看着刚从帐本堆里抬起头的刘原,嘴角扯了下。

笑得这么灿烂,显然帐本上的数字是让他感到满意的。不过,那笑很着不大顺眼啊!

“你不是以为我被我娘禁足了吧?”

刘原脸上一讪,扒拉着头发陪笑道:“那天是个意外,我顺嘴胡说,什么都没想——是真的!”睨着林贞娘的

脸色,他小意问道:“婶子骂你了?”

林贞娘白他,“你说呢?”

“怎么会呢?”刘原的话只说了半截,嘿嘿笑了两声,他低声道:“其实婶子的脾气都算是最好的了,你不知

道我娘要是恼起来,还打我呢!”

林贞娘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睨着刘原,却只淡淡道:“先不说这个,今个儿我来,是找你谈生意的。”她学

奸诈了,也知道先借着由子压下了刘原的气焰,再谈别的。

因为先被林贞娘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刘原一开始的兴奋劲就少了,这会儿看着林贞娘,多少还觉得自己害她

挨骂了,存了愧疚之心。因为说话也有些没精打采的。

“什么生意?是你又想出了什么?”

“我倒是没想出什么,可是我娘恼了我,不愿意让我再在瓦肆摆摊子了…”林贞娘眨着眼,有些小狡黠地盯

着刘原,“你这次,可是害惨我了。”

在刘原歉然抬头时,林贞娘忽又展颜一笑,“不过,也得谢谢你,我娘准了我自己开个铺子。”

“开铺子?”刘原立刻起了兴头,“贞娘,你要开什么铺子?”

“自然还是卖吃食的…”林贞娘也忘了要故意压着刘原,俯近了些,笑盈盈地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

是开一间大酒楼——不过…”面色微沉,她对着手指,“我现在没那么大的本钱,只能开个小小的铺子。就是

这,也还得请你刘老板帮忙了。”

“帮忙?”刘原的机灵性全回来了,咳了声,他正了正面容,道:“你想开什么铺子?我还得听听你的意见,

既然是生意,那自然是要赚钱的生意我才肯往里投钱的。”

林贞娘“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想什么呢?我哪一句说让你投钱了?”

看着刘原明显失落的表情,她笑道:“你现在赚的钱里头可还有我的分红呢!不是还想用这些钱再投资,然后

还要我感恩戴德吧?!全天下,就你聪明!”

挠着头,刘原小小抱怨:“还说呢!你拿的那几个炉子和蜂窝煤,那不都是分红吗?”

林贞娘歪头一笑,“正是啊!你看,我除了出了秘方外,就再没出一分利,可是你到时候还得分我红利,你说

这岂不是你大大亏了?”

“可不是,”刘原立刻嚷起来:“要说,你和李安可是太消遥了,什么都不做——我都不知道怎么会给你们那

么高的股份…”说是不满,其实不过是少年朋友之间的抱怨罢了,刘原不过是顺着林贞娘的话随便说说而已,并

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偏偏,林贞娘竟好像一幅“你果真如此想”的表情,竟正色道:“不如这样,我们想个法子解决下好

了。”

刘原一愣,看着林贞娘,迟疑问道:“解决什么?”

“当然是解决分红利的事儿了!”林贞娘扳着手指,“你想啊,你现在每赚一两银子,只有350文是你的。可要是你收了我的股份,那你一两银子里,就能拥有700文。赚得多了不说,以后更没有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你

可就是定陶煤场一言九鼎的大老板了!”

刘原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睨着少年的面色,林贞娘觉得他似有心动,但好像又有些迟疑。不知他迟疑的是哪般,林贞娘只重重点

头,“自然是真的。我现在缺钱,而你也是需要这些股份的。这样的生意,对双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

刘原迟疑着,到底还是道:“那天我去找你,是有件大大的好事要同你商量的。你若真想卖掉股份,不妨先听

我把话说完了再决定吧!”

大大好事?!林贞娘虽然奇怪,却还是凝神细听。

却原来宋老板之前找过刘原,想要同刘原买那蜂窝煤的配方。眼下蜂窝煤卖得正红,刘原怎么会卖呢?就算是

宋老板说得了配方绝不会在定陶抢煤场的生意,刘原也没有松口。不过,因为这事儿,他倒是起了别的心思。

定陶虽然富裕,可是人口并不太多,算不得上县。就是都用了蜂窝煤,也是有限的。而刘原若想往外头卖这蜂

窝煤,实力却还未够,别说像宋老板说的进军山西,就是邻近的县也未必就能挤进去。

几经思量,他有意和宋老板合作,由他们这方出配方,宋老板那头出炭粉,一起把这蜂窝煤的生意做大了。

“我那天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儿。贞娘,你想清楚了,如果这事儿成了,那可不是几十、几百的小生意。说

不定咱们真的能成了曹州甚至大宋最大的煤商呢!到那时候,你后悔可就是太迟了。”

林贞娘默然。想想,又忍不住发笑。果然还是现在的人实在,讲诚信。明明瞒着她买了她的股份才是对刘原最

好的选择,可是偏偏刘原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的确,从长远来看,她这时候卖掉股份,的确是等于丢了西瓜捡芝麻。可是,成大煤商,赚下万贯家财,那是

她想要的吗?她,要的不仅仅是钱…

“你当我短视好了!”笑着说了这一句,林贞娘温言道:“先预祝你和宋大叔马到成功,我这个小女子,只能

看眼前一亩三分地,做不了你们那样的大商家了。”

刘原吁了一声,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打算卖多少钱,尽管开个

价好了。”

从容的少年,没有了一个多月前的急切,反倒开始有了几分成功商人的稳重。林贞娘看着刘原,抿嘴笑笑,伸

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两?”刘原挑起眉,“虽然现在蜂窝煤卖得不错,但你这要价也太离谱了。需知这生意一年也未必

能…”

没有等他说完,林贞娘只是笑道: “我卖的不是这一年啊!再说,你和宋老板要是成功了,这五十两银子算

什么呢?”

话倒是不错,可是这事办得,“你这是拿我刚才说的话来…”

“刘老板,咱们是在谈生意。”林贞娘眨着眼,有些讨好似地笑了笑,“你是大老板耶!以后是大宋第一煤商

呢!”

“那和这是两码事!”挑起眉毛,刘原哼了声,似乎是有些挣扎,到最后,才终于让步:“罢了,我也不和你

再计较,不过这契约上可得写明白了,这蜂窝煤的配方你不能再告诉别人,就是自己也不能再做这一行。”

“这个自然!”林贞娘毫不犹豫地答应,“本来我也只是做一点小生意,怎么能和你们大老板相比呢?你放心

好了,我一准不会告诉别人。”

刘原点头,想了想,忽然又问:“李安可有意把手里的股份卖了?”

林贞娘怔了下,只淡淡道:“你若是去问,他说不定就送给你了。”

当时签这三方契约时,还有着些少年胡闹的味道。那时候,刘原甚至还不算是个商人。但现在,却终于是个合

格的商人了。而她,也在学着做商人,学着讨价还价。只是,虽然这本是自然而然的事,她到底略有些怅然。

没有再提是不是向李安买回股份的事,刘原叫了李掌柜进来,双方写了契约,又点了银票给林贞娘,一幅公事

公办的模样。直到把那张契约和之前写的股份契约也收好了,他才笑起来,又有了几分少年人的随性。

“现在倒是说说,你想开什么铺子?是想自己开点心铺子和咱们知味斋抢客人?还是要开专卖包子的包子铺?

再不然,就还卖你那个煎饼?要我说,你那煎饼要是小摊子也就罢了,可开铺子要蚀本的。”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林贞娘白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开点心铺子的。知味斋的股份我还留着,总

不至于自己抢自己的生意。不过,这卖什么吃食,还就暂时保秘了…”她虽然有些想法,可是却还是要好好想

想,不是那么快就能定下来的。而且,这开铺子,要紧的却还是铺面。

“阿原,你在县里人面比我熟,不如帮我问问,哪里有正要往外租的铺子适合我开店吧!”生意谈完了,林贞

娘也放松下来,遇着为难事,还是立刻就想到刘原帮她。

刘原一挑眉毛,倒也不推迟,反手就拿了那件新皮袄,带了林贞娘就往牙行走。

这年头不论租房、买房,一般都是有牙人从中牵头的。和后世的房屋中介很相似,但这时候的牙人比房屋中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