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一张试卷,字迹潦草,但错误并不多,最终评分94,署名是荆屿。

“哟,我还当他不能及格呢,”说着,那老师翻了一页,立刻看到后面的100分,几乎不用多想,瞥了眼名字,果然——鹿时安,“小姑娘确实不错,数学也是满分。”

李淼放下手中的红色钢笔,“所以说,顺其自然也许更好。”

“也真是……只有鹿时安这小姑娘做得到了。”

“嗯。”

想到荆屿刚入学时候那软硬不吃的模样,李淼也不得不感慨一物降一物,而鹿时安显然是药,让他收心定性、迷途知返。

作者有话要说:嘴长别人脸上,未来在你手里,么么

食髓知味(30)

虽然约定好了要开始认真补习,可是头一天晚上荆屿就爽约了。

鹿家楼下, 鹿时安气呼呼地问:“那你晚上要去干嘛呀?又去酒吧嘛?”

“那边周末才去。”荆屿捏了下她柔软的腮, “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荆屿但笑不语。

鹿时安一甩头发,“那算了, 我回家了。明早你过来要带作业来, 如果没写完——”

“会写完, ”荆屿毫不犹豫地承诺,“我保证。”

她这才转怒为笑,伸出小手指,“拉钩。”

真是孩子气极了,可荆屿还是抬手, 与她小指相扣, “拉钩。”

等把鹿时安送回了家,荆屿才返身离开。

歪靠在树下的宁九挺直了腰,问:“小姑娘不会又突然跑下来吧?”

“不会, 今天作业多。”

“那就好。”宁九把书包往后背一撂, “那几个家伙还在厂子后面。”

“嗯, 走。”

那是离为民中学不远的一处印刷厂, 因为对环境有污染,近年才刚搬迁到郊区,原先的厂区就空置了下来。

钢丝锁的大门早就被人给撬开了,空旷的操场一度成为男生们打球的乐土。

而此刻,这里一片寂静。

角落里,两个穿着为民校服的男生背贴着墙, 大气都不敢喘。

围着他们的,是穿着隔壁学校校服的七八个男孩,虽然没有拿什么武器,但眼神犀利,气势彪悍,仿佛谁敢造次就要动粗似的。

突然,那几人全都转过身看向大门,“屿哥。”

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跨进门来,随手将书包往角落里一扔,绕过那几个男生,走到墙边。

被困的两个男生都是高一的新生,一个叫张裕,一个叫孙孔,在来人面前显得稚气得很,尤其是这种被困的劣势之下,更加噤若寒蝉。

听对方叫来人“屿哥”,张裕顿时想起了学校里的传言——

学期初的时候,从隔壁校转来个大佬,姓荆名屿,脾气暴,不好惹,因为把校霸打进医院才会被迫退学、转学。

……这是撞上枪口了。

张裕战战兢兢地说:“屿、屿哥,你找我什么事?”

“谁是你哥?”荆屿蹙眉。

张裕忙改口,“学、学长……”

荆屿这才正眼看他,“联欢会的舞台设备是你们俩负责?”

“啊,是。”

荆屿又问:“中途电脑是怎么坏的?”

张裕说:“音频线被人给扯了。”

“后来怎么找到的?”

“是被人拔去别的地方用了……可能是不不懂,闯了祸。”张裕抖抖霍霍地说,“我也不知道谁弄的。”

荆屿把视线转向一直没开口的孙孔,“那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被称孙孔的少年穿着校服,看起来老实本分,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乖乖仔。

荆屿眼眸微垂,忽然毫无预兆地抬手,揪过孙孔的右耳。

孙孔措手不及,吃痛得叫出声。

在昏黄的灯光下,少年右耳的三个耳洞赫然醒目。

荆屿松开手,孙孔立刻踉跄着退到墙边,整个耳朵火红滚烫。

“藏得不错,”荆屿淡淡地问,“谁让你做的?张凯?”

孙孔揉着右耳,嘟囔:“谁要听张凯的。”

荆屿眼神愈冷,“那就是柴贞。”

听见这个名字,孙孔躲开了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她怎么跟你说的。”

“她没让我这么做,”孙孔说,“是我自己做的,谁让那小妮子到处跟柴学姐争。”

荆屿嘴角勾起,“你怎么知道,鹿时安‘处处’跟柴贞争。” 

嘴角是翘起的,但眼底分明是森冷一片,甚至闪着厉色,让人不寒而栗。

孙孔激灵了一下,垂死挣扎着辩解,“她不是参加那什么大赛的吗,学校还有谁不知道的——”

话说了一半,一只拳头重重地砸在脸边,吓得他差点没咬了舌头。

荆屿就势撑着墙,俯身冷冷地睇着孙孔,“逞能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那如果我告诉你,柴贞是因为想追鹿时安的男朋友,才让人背地里陷害她,你也还是要替她背锅吗?”

孙孔一愣,脸色涨红,“胡说,鹿时安哪有什么男朋友?”学校里谁不知道,高二的鹿时安是五好学生,乖乖女中的乖乖女。

“有。”

“谁?”

荆屿收回撑着墙壁的手,“我。”

一瞬,安静。

围在一边的少年们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地爆发开,“屿哥?你说真的啊?你有女朋友了?我们咋都没听说过啊……”

刚刚还满脸厉色荆屿一秒破功,眼角划过一丝赧色,“这个回头再说,先说正经事。”

“噢噢,好好……”

孙孔迟疑许久,才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荆屿歪了下头。

身后的少年们抢答,“屿哥要么不说话,但绝对不说假话。”

孙孔难堪地撇开头,润了下唇,“她叫我想办法让鹿时安出丑,我想了下,拿了音频线她也可以自己弹吉他,影响也不大。”

荆屿点头,“继续。”

“没了。”

“你做了这些,柴贞承诺你什么?”

孙孔没料到他什么都能猜到,尴尬地沉默了许久才说,“她……她答应这周末酒吧小聚,带我一起。”

“电台巷那间?”

“你怎么知道?”孙孔意外。

荆屿没有回答,转过身去,弯腰拾起扔在一边的书包,往肩头一扔,走向大门口,又在玄关处顿住了。他恰好站在光影交替处,半明半暗,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孙孔,“高一,十六岁,劝你周末别去。还有,从今往后让我知道你再碰鹿时安一根汗毛,你好自为之。”

他话音刚落,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就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孙孔吓得往后一缩,咬着下唇不敢吱声了。

从印刷厂的铁门出去,荆屿一眼看见还靠在一旁的宁九,“还没走?”

宁九挠挠头,“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荆屿大步往前走,“我答应过小矮子不会乱来。”

宁九笑着追上他,“早知道女朋友的话这么管用,早给你介绍了。”

荆屿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当我来者不拒?”

“不不不,我知道你标准很高的,不是鹿宝宝这种小仙女可入不了你的眼,对吧?”

荆屿想笑似的,又忍住了,瞪他,“谁准你叫她宝宝?”

宁九:“……老大,你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荆屿不置可否,大步流星往回走。

“确定是谁动的手脚啦?张凯吗?”

“柴贞。”

宁九眉头紧锁,“这女的怎么一回事,真以为打死熊猫她就是国宝了吗?鹿宝宝再怎么出丑,你也不可能喜欢她那种类型啊,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欠抽。”

“帮我个忙。”荆屿说。

宁九一拍胸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荆屿眉眼微软,拍了下他的肩。

*** ***

电台巷酒吧,灯红酒绿。

包厢里,青年男女搂搂抱抱,在光线晦暗处牵扯不清。

张凯把新启开的酒瓶递给眼如媚丝的年轻女孩,“再喝,不醉不归。”

柴贞接过酒瓶,仰头灌了一口,润了下唇,媚眼一翻,“想把我灌醉,干嘛?”

张凯坏笑,“我哪敢啊?”

“有什么你不敢的,”柴贞妩媚地拨弄了一下卷发,手指摩挲着酒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我旁边绕,图什么。”

“你说我图什么?”

“你那么多女朋友,干嘛非盯着我不放?”柴贞点了下他的眉心,“还不就是因为我一直没答应你。”

张凯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你也知道我对你上心,还非要吊我胃口。”

“上心有毛用,”柴贞哼了声,“我还对荆屿上心呢,有用吗?”

陡然听见荆屿的名字,张凯顿时摆下脸色,“少跟我提他,听得都糟心。”

柴贞噗嗤笑出声,“干嘛,吃醋啊?”

她生得妩媚,一笑掻得张凯心痒难耐,索性就着三分酒意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拽,就势要亲。

柴贞吓了一跳,没想到张凯胆这么肥,立马推他。可是没想到的是,她越是挣扎,张凯反倒越是来劲,甚至直接膝盖一抬,将她压在自己和沙发之间,不顾她的反抗就啃|咬。

“放——放开,你疯了张凯!”

包间里其实还有不少人,但多数都是张凯带来玩的,见了这一幕,虽然也知道柴贞不情愿,却并不敢上手阻拦,甚至还有人觉得万一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呢?

于是无论柴贞怎么挣扎,也没有人施以援手。

直到,突然包间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荆屿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将欺在柴贞身上的张凯一把拖开,扔在沙发边。

而紧随其后的几人里,当先一人厉喝到:“胡闹!简直胡闹!”

柴贞头发凌乱,口红都被弄花了,满眼泪光,看起来简直狼狈至极。

她惊魂甫定地仰在沙发上,昏花的目光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眼前晃动的人影三合为一,她才终于认出那个黑衣少年是谁,顿时带着哭腔爬起身,就要往对方怀里扑,“荆屿——”

然而,荆屿却不动声色地朝旁一躲,闪开了。

“小贞,你给我过来!”包房里的音乐戛然而止,男人怒气勃发的声音传来。

柴贞这才发现进来的那群人里不光有大堂经理,还有她的父亲和班主任,所有人都是满眼愕然,显然没有料到在她在校内外竟会如此判若两人。

柴父看着女儿袒胸露背的亮片小短裙,气得浑身都发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跟我回家,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一边又对柴贞的班主任说,“今天的事,还望老师——”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我们私下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又低调离开。

剩下大堂经理看着显然醉了七八分的张凯,犹豫了一下,“凯哥,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柴小姐的爸爸是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张凯一抹脸,扶着茶几站起身,“老子当然知道,可就算她是天王老子的女儿,还不是被老子亲了。”

大堂经理头疼地上前,“你来我这里醒醒酒,我们商量一下对策……”

于是张凯也被带走了,剩下的人自然作鸟兽散,走了个精光。

荆屿看着满地狼藉,蹙起眉,转身打算里开包房,没料到,竟看见了班主任李淼。

“坐下,聊聊。”

荆屿没出声,弯腰收拾出一块干净沙发和茶几,等他坐下了,才在旁落座。

李淼端详了他一会,才开口:“我在台下看你演出了。”

荆屿看他,没有接话,似乎在揣测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之前在联欢会上,你替鹿时安伴奏我就发现了,你在这方面有天分,”李淼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来,“有没有考虑过,高考去学学声乐?”

荆屿意外。

他以为李淼要责问自己以学生的身份在酒吧打工,却完全没有料到,他要问的竟和荆姝一样。

“没想过。”荆屿如实答,“学费太贵。”

“在这儿唱一晚上,能挣多少?”

“不一定,八百保底,小费另计。”

李淼点头,“那还可以,如果你妈妈不用钱,还是可以攒下一些的。”

荆屿垂眸,又不答了。

“打工的事我不会跟学校说。”

荆屿抬眼,眸子里都是不确定。

李淼接着说:“但你要答应我,这一年用来攒钱,高考前的那半年把所有精力用来复习迎考。” 

荆屿一愣,“没意义,反正我也付不起——”

“我可以借给你。”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还在无声切换,光影明灭。

荆屿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学校报到的时候,眼前的班主任曾是怎样的冷言冷语,对于接纳他这样一个拖后腿的转学生显然有一百个不乐意。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主动帮他。

李淼拍了下膝盖,“我是拿死工资的,多的借不起,大学学费还是能给你凑出来的。你只管能考上,钱的事等大学毕业再考虑就行——前提是不许分心,更不许惹出其他是非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