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帮他,为什么不再拿他当一颗老鼠屎一样看待?

李淼皱眉,“要谢就谢鹿时安吧。”

陡然听见鹿时安的名字,荆屿没能控制得住表情,微妙的柔软从眼底一划而过,都被李淼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她让我看到你身上的可能,”李淼叹了口气,“我也不敢对你有所期待,别辜负我,也别辜负……”他顿了下,没有再提鹿时安三个字。

“知道了。”荆屿起身,“我送您。”

李淼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突然想到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用敬语。

两人穿过酒吧大堂里纷纷闹闹的人群,荆屿忽然听见身后的班主任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还好,没再进医院。”

“要帮忙告诉老师。”

“……嗯。”

直到酒吧软包的门关上,喧嚣才完全被隔离在身后。

“别送了,我自己走。”李淼摆摆手,“你这里上班结束早点回家,周一功课按时交。”

荆屿点头,“好。”

目送班主任的身影走远,荆屿正要转身回酒吧,突然见就被人抱住了腰。

他一怔,正要脱开手,就听见背后传来绵软的女声。

“真是的……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鹿鹿让荆屿成为更好的人

食髓知味(31)

鹿时安的声音有点儿抖,显然是躲在一边许久了, 直等李淼离开才跑出来的, 捏了一手的汗。

荆屿转身,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来, 拿自己的衣角揩拭她的掌心, 一边问:“你怎么会跑来?”

“蓝蓝说有人匿名举报学校有学生在这边玩……”

“那你来干什么?”荆屿就势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真要是教务处来抓人,你跑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遭殃呀!”鹿时安委屈巴巴地说,“你又不用手机,我没办法通知你,只好跑过来了。”

荆屿把她粉蓝色羽绒服的领子向上拉扯了一点, 垂眸, “知道了。没事,李淼说今天的事他不上报。”

鹿时安揪着的心这才放回肚里,想想不对, 又问:“那他们今天来到底为了什么呀?”

当然是因为柴贞, 而且这事还是他一手策划的, 但荆屿不想告诉鹿时安, 这小丫头的世界干干净净,他不想让任何东西污染。

“你可以走了吗?”

荆屿抬起手腕,“还要半小时。”

鹿时安犹犹豫豫地左右看看,“那我在这里等你吧?”

这儿?

出入口,来来往往都是在酒吧玩的人,让她蹲这儿等, 他还能安心登台吗?荆屿想了想,把她的羽绒服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挡住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把小手包进掌心,低声说:“待会,谁跟你搭讪都别理。”

鹿时安低着头,刚好盯着俩人交握的手,嘴角微微翘起。

场子里并没有因为刚刚的突发状况而受影响,该玩玩,该乐乐,男男女女扭动着肢体,在舞曲中恣意狂欢。

没有谁注意到跟在荆屿后面进来的小姑娘,除了酒保阿旷。

“女朋友?”阿旷晃着酒杯,压低脑袋想要看清帽子下的小脸。

荆屿双手从鹿时安腋下一抱,把她安置在高脚椅上,又对阿旷说:“给她果汁,费用记在我账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给她酒。”

阿旷笑,“为什么?未成年?”

荆屿清了清嗓子。

阿旷拇指、食指圈起,比了个OK,“忙去吧,小女朋友交给我看着。”

荆屿看了眼乖乖坐在高脚凳上,像个小娃娃似的女孩,不由目光一软,抚了下她红扑扑的脸颊,“别乱走,乖。”

鹿时安正襟危坐地点点头。她一个人,还能去哪儿呀?看着都害怕。

等荆屿走了,阿旷不一会就递了杯晶莹剔透的饮料过来,顺口问:“还在念书?”

鹿时安“嗯”了声,就又不说话了。

阿旷觉得有趣,他们一群人私底下没少聊过像荆屿这种长得好看、家境难堪的男孩子,最终会谈什么样的对象,大半的人觉得还是柴贞那种大小姐合适——你看,因为喜欢所以能忍受他的阴晴不定,而且有财力帮他脱离困境,何乐不为?

但谁都没想过,他竟会找了这么个乖乖女,就算坐在酒吧里,都让人疑心她会忽然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本作业本来伏案似的。

阿旷手上还在忙碌,却一直同鹿时安说着话:“你俩怎么认识的?”

“同桌,他跟我。”鹿时安小口嘬着果汁,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舞台边正与同伴交谈的荆屿。他真的很出挑,哪怕隔着万水千山,她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阿旷乐了,“他居然还真继续念书了,几年前我就以为他迟早得辍学呢。”

“为什么?”鹿时安终于看向他,“荆屿很聪明的。”

阿旷擦拭着玻璃杯,“没说他不聪明,他是聪明,可聪明有什么用呢?就他妈那身子,别说就他一个儿子,就算十个都能给拖垮了,十五六岁就勤工俭学,一直坚持念书——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在这里就见过他一个。”

鹿时安慢吞吞地问:“他妈妈怎么了?”

“他没跟你说吗?”阿旷先是惊讶,很快又一言带过,“大概是不想你跟着操心,也是……小姑娘家家的,哪能吃得消这些。”

眼看阿旷要去吧台另一边忙,鹿时安连忙跳下椅子,追上他,急切地问:“阿旷哥,你话别说一半呀。”

这声哥让阿旷觉得很是受用,忍不住就同她多说两句,“阿屿妈妈生病,时好时坏的,一年里有半年在医院,剩下半年也要药物维持,你看他在这里挣得不少,但补贴完家用怕是也剩不了多少——不过你别担心,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就算他自己身无分文,也绝对不会亏待你。”

鹿时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玻璃杯,忽然后悔,刚刚不应该喝果汁的,应该来杯凉水就好。

“阿姨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阿旷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具体的你还是问他吧,我不好说。”

鹿时安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灯光再度熄灭,舞台上重新开始演出,这一次主唱的不是荆屿,他抱着吉他站在角落背光处为同伴伴着奏。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人给他送了一朵玫瑰花。

隔得远,鹿时安看不清我上台的年轻女人具体什么模样,只能看见荆屿颔首,并没有接,大概是示意对方自己在弹奏。

那人把花放在他脚边,又伸出双手,想拥抱他。

不知荆屿说了句什么,那人最终没有成功,悻悻然地离开了。

鹿时安紧紧握着玻璃杯的手这才松开了些许。

旁边阿旷都看在眼里,玩笑道,“你男朋友可是这儿最受欢迎的歌手,要跟他在一起,就得习惯这些。”

眼看着小姑娘脸色都白了,阿旷才坏笑,“开玩笑的,当真啦?你知道阿屿的外号是什么吗?”

鹿时安摇头。

“万人斩。”

鹿时安睁大了眼。

阿旷比了个一刀切的手势,“所有送上门来的桃花,全都——”

回忆起刚认识的时候,荆屿那张生人勿近的脸,鹿时安点点头,“确实挺吓人的。”

阿旷问:“那你怎么不怕他。”

“因为他对我不凶呀。”

“啧,一口狗粮。”阿旷见她杯子空了,伸出手,“杯子给我,替你再榨一杯。”

哪知小姑娘把玻璃杯往怀里一收,双臂护住了,像怕他抢似的直摇头,“不不,我饱了,不喝了。”

阿旷一脸懵,过了两秒才慢慢反应过来,试探地问:“是怕我给记在阿屿账上吗?”

鹿时安犹豫了下,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阿旷朗声大笑,“放心,免费续杯!”说完,就看见小姑娘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地把杯子递了过来,还甜甜地夸,“真好喝。”

“在聊什么,”荆屿走过来,单臂伏在吧台上,目光从鹿时安的小脸上移开,看向大笑的阿旷,“笑得跟花儿似的。”

阿旷把杯子递给鹿时安,又对荆屿说:“小仙女你可得守好了,这么可爱,小心被人抢走喔。”

鹿时安双手抱着杯子,大眼睛骨碌碌直转。

荆屿说:“我知道。”他早见识过了,小姑娘坐路边都能被搭讪传奇经历。

“喝完我送你回家。”荆屿说。

“你这里结束了?”

“嗯。”

“喔,”鹿时安连忙仰头,把剩下的大半杯果汁汽水喝完,又双手把杯子还给阿旷,“谢谢你的招待,你们这里真好,还可以续杯。”

阿旷接过杯子,但笑不语。

荆屿看他,刚要开口,就被阿旷打断了,“难得小姑娘叫声哥,一杯饮料我总请得起,走吧走吧,别耽误了小姑娘睡美容觉。”

鹿时安听得云里雾里,跟阿旷道别之后,被荆屿牵着离开了酒吧。

出门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其实果汁不可以续杯的……吧?”

“嗯。”

“那完了,”鹿时安哭唧唧地说,“我喝了两杯。”

“所以呢?”

“……一杯多少钱啊?”

“三四十吧,没注意。”

鹿时安一下站定,不动了。

荆屿停下脚步,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那么贵,”抬起头,小鹿眼里都蓄起雾了,“我今天出来急,没有带钱包,明天给你好不好?”

荆屿的眼神有些冷凝,一言不发,看得鹿时安越发的慌,拽着他的手晃了晃,“你别不说话呀……”

“不用你给。”荆屿哑声说。

“可是两杯,要七八十块,”鹿时安盘算着,也不知道他一晚上演出挣多少,可不管挣多少,听阿旷的意思他手头也不阔绰,“我不怎么花钱,零用钱都攒着呢,如果你要用——”

“阿旷跟你说什么了?”荆屿打断她。

鹿时安抿抿嘴,小声说:“他没说多少,只告诉我你妈妈身体不好,家里要花钱,所以你打工的钱不但要交学费还要养家糊口。”

她说一句,就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越发用力,到最后竟然有点吃痛。

“荆屿……”她小声哼。

荆屿才恍然发现,忙松开手,“对不起。”

鹿时安没管自己的手,关切地追问:“你妈妈的身体怎么了?我爸妈好像有做医生的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不用,”语气干涩,顿了下,他又稍微缓和了下,“帮不上什么忙。”

尽管社会阅历不多,可鹿时安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她能感觉得到自从说起这个话题,荆屿的情绪就紧绷着。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其实,只是想能为你做点什么……”

荆屿抬臂,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埋在她颈窝,低声说:“用不着了,小矮子,你已经为我做很多。”

鹿时安迷茫,她?她也没做什么啊。

“从前我一度觉得念书这件事,随时都可以终止,是你让我重新对学校、对书本感兴趣。”

鹿时安笑,“我还有这功能呢?”

“嗯,”荆屿把脸埋得更深了些,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皂香和洗发水的花香气,“……爱屋及乌。”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你,然后,爱上了你所爱的一切

包括你爱的音乐,和那个舞台……

食髓知味(32)

坐在床沿,鹿时安拿手背贴着自己发烫的脸, 脑海里还闪回着荆屿的那句“爱屋及乌”, 这算是另一种表白吗?

她往后一倒,拿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要命, 那人就像扎根在脑子里了, 挥之不去。

滚了许久, 鹿时安才睡着。

可睡着了也没用,那家伙又跟着入了她的梦,在梦里他抱着吉他,坐在她对面,长指扫过弦, 一双安静的桃花眼凝着她, 为她一个人而唱。

她像个小迷妹,眼都不舍得眨。

毫无疑问,她原本就喜欢音乐, 即使没有荆屿的出现, 她也喜欢。只是, 因为有了他, 她笔下的歌有了灵魂,所有模糊的影子都有了清晰的轮廓,所有朦胧的幻想都有了明确的指向。

如此,而已,

午夜梦醒,鹿时安兴奋地裹起睡衣坐到书桌边, 一笔一画地填着词。

那首她写的,荆屿改编的曲子,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丰满的血肉。

清晨,鹿时安精神抖擞地跑下楼,神秘兮兮地对荆屿说:“我去帝都的比赛,你一定要看直播哦,有惊喜。”

不管荆屿怎么问,她还是守口如瓶。

“是惊喜,要保密的,你懂吗?”小姑娘两眼亮晶晶的,像极了邀宠的猫儿。

荆屿抿住笑,“好,”

快到学校的时候,路上为民的学生开始多起来。

鹿时安陆陆续续地听见有人在议论柴贞,只言片语的——

“……在酒吧被欺负了好像。”

“警察都去了,要转学……”

听得鹿时安一头雾水,忍不住去看荆屿,他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见这些流言蜚语。

“昨天柴贞也在酒吧吗?”她试探地问。

“嗯。”

“那你知道发生什么了?”

荆屿躲开她的视线,“我没注意。”

不想把那种场面说给小姑娘听,一来不想污了她的耳朵,二来柴贞再不济也是个女孩,那种尴尬的场面少传一个是一个。

他不喜欢那个娇纵少女,但不代表他会坐视不理,或者落井下石。

幸好,鹿时安也不是个八卦的人,没再追问。

只是一进教室,小广播丁蓝就凑过来了,“听说了吗?柴贞的事。”

鹿时安一边把文具往外掏,一边说:“她经常去酒吧,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是这个,”丁蓝叹了口气,“听说她被平时一起玩的小混混给欺负了,他爸闹到警察局要立案,还怪学校方面疏漏,要给她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