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忽然改主意?”时念耐心地问,“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妈妈说。”

鹿时安抬眼,眸子里有氤氲的水汽,笑容看起来有些无助,“因为有首歌还没有机会唱。”

华晁答应她的,只要她想,会支持她一直写下去。

那么,只要她还在那个舞台上,总有一天,他会听见她的那首歌。

总有一天……吧。

*** ***

寓言少女组的走红,被业内总结为时也命也——

圈里已经很多年没有现象级女团诞生,而选秀艺人像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能被记得超过一年的少之又少,可偏偏鹿时安除外。

漂亮的面孔到处都是,蜂腰长腿一抓一把,可是每每出新歌都能迅速蹿上新歌榜的小仙女,圈里就她一个。

鹿时安的曲风多变,但万变之中又有着明显的个人风格,听过的人总能在曲终时笑着说一句,“鹿鹿的新歌吧?好听。”

寓言少女组因为拥有鹿时安这枚宝藏而长红不衰,出道五年,从未跌出过人气歌手榜单前五,且每当有新歌发表甚至能冲上榜首。

“鹿鹿,你怕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老天赏饭吃,闭着眼睛都能写出好歌来。”艾欢感慨。

井洁叼着烟,“你确定不是我们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才能跟小鹿鹿同在一个组合?”

艾欢一愣,点点头,“说得好像有道理啊,鹿鹿~来让姐姐抱抱,沾点福运。”

鹿时安推不开她,只好任艾欢抱着,一边抬手抽开井洁嘴里的烟,“格格姐说了,要你戒烟的呢?”

格格姐指的是寓言少女组的经纪人,蒋格格。

井洁空虚地吧唧了一下嘴,“别告诉她就好了嘛。”

鹿时安眼睛又圆又亮,“那不行,抽烟对身体不好,没有格格姐监督,我们也会监督你的,嗓子都抽坏了。对吧?欢欢。”

艾欢觉得她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好玩,于是亲了口,“我们鹿鹿这么可爱,说什么都对。”

井洁也双手揪住鹿时安的脸颊,轻轻扯了扯,“行吧,听你的。”

“你们就惯着她吧,”一旁的沈彩颜似笑非笑地说,“迟早给惯坏了。”

井洁不以为意地松开手,“自己宠的,跪着也要宠到世界末日,坏就坏了呗,怎么了?”

“那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陪你到世界末日。”沈彩颜把手机一合,“你们聊,格格找我。”

说完,沈彩颜就离开了排练室。

艾欢松开怀里的鹿时安,探究地问:“格格最近找阿颜很频繁啊,有什么事儿吗?”

井洁说:“格格签了新人,好像想让阿颜带一带。”

“男的女的?”

“男的,”井洁百无聊赖地敲着架子鼓,“听说是留学回来的,长得还不赖。”

“怎么这种好事就轮不到我,”艾欢哀叹道,“我都二十四了还单着,给我个帅弟弟吧,保管把他宠上天。”

“呸,”井洁啐道,“男人能宠吗?得虐,虐得他心肝颤,才会对你念念不忘。”

一旁,鹿时安心不在焉地摸着吉他弦,没吱声。

“想什么呢?鹿鹿,”艾欢凑近她,“难道我们鹿鹿也有……可以幻想的对象了?”

鹿时安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没有。”

井洁丢下鼓槌,“开什么玩笑,鹿鹿大学还没念完呢,谈什么恋爱。”

“嘁,我没出道那会儿,初三就谈过初恋了好不好?”

“后来呢?”鹿时安问。

艾欢愣了下,一耸肩,“还能有什么后来?我去念舞蹈学校,就分了呗。天各一方,一周见不到一次面,还谈什么恋爱?”

井洁哼了声,“男人都是动物思维,见不到摸不着,就算仙女也抵不过能搂能抱的母猪。”

“夸张了吧……”艾欢悻悻然。

“信不信由你。”井洁摸了摸鹿时安的脑袋,“听姐的,往后千万别谈异地恋。”

鹿时安茫然地看着队友,觉得她们聊的话题有点遥远。

“说起来,鹿鹿,你谈过恋爱吗?”

鹿时安怔住了,先是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又立马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没有。”

艾欢被她逗乐了,“怕什么?我又不是格格,不会阻拦你谈小帅哥。”

鹿时安手忙脚乱地抱起面前改得乱七八糟的谱子,“我先回去了,再改改,明天……给你们听DEMO。”说完,一溜烟跑了。

留下井洁和艾欢面面相觑。

“阿洁,你听过鹿鹿之前的绯闻吗?”艾欢若有所思地说。

井洁随口说:“媒体没话找话说而已。”

“不一定哦,”艾欢神秘兮兮地说,“我倒觉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美得很,而且你不觉得鹿鹿很像是心里有人吗?所以才会对佰晔那位华总避之不及的。”

“未必吧,她躲着华总也可能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啊。”

“好吧好吧,那我等着看,我们小鹿鹿‘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咯~”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急~你们很快就知道小鹿鹿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

第一更奉上

食髓知味(39)

“小矮子,把手给我。”

寓言少女组的Illusion全国巡演上, 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鹿时安被拍进了大荧幕里。

明亮的小鹿眼, 像萃聚了万千星辰,舞台上光影流动全都汇在眸底, 而那璀璨的中央, 正倒映着向她伸出手的年轻男人。

“鹿鹿, 把手给她。”井洁不动声色地小声说。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显而易见,如果鹿时安再不配合,台上的“小师弟”下不来台还算小事儿,更重要的是这是现场表演, 万来双眼睛看着呢, 真要弄成演出事故就糟了。

鹿时安听见井洁的声音了,可她觉得就像有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让她钉在椅子上, 动弹不得。

多久了没见了呢?快五年了。

她从高二的学生, 到如今大学都快毕业了, 眼前这个人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杳无音讯, 然后突然就这样出现,还叫她“小矮子”?

间奏并不长,就快要唱下一段了,可舞台上的男人还蹲在观众席边,没有拿麦克风的一只手递在鹿时安面前,一双桃花眼里光影明灭。

“快啊……鹿鹿。”井洁看见舞台边, 经纪人蒋格格急得快冒火了。

眼瞅着鹿时安魔怔了似的,井洁无可奈何,索性推了她一把。

鹿时安毫无防备,一下向舞台边缘撞去。

幸好,荆屿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扶正了,手搭着手,一使劲将她拽上了走道。

鹿时安正要发飙,突然听见耳边男声低沉,踩着旋律恰到好处,“……我以为思念终将越来越薄,却不料相思从未干涸,像巨蟒一点点扼住喉头……”

是歌词,可是,听起来那么像耳语的情话。

“Kiyu——Kiyu——”

“鹿鹿!鹿鹿!”

潮涌般的欢呼声层层叠叠,几乎要盖过本就单薄的伴奏。

鹿时安看见了舞台边缘,一脸吃了苍蝇表情的蒋格格比着口型,嘱咐她配合。

不配合还能咋地?

牵着她的那只手那么紧,就算她双手上阵也未见得能挣开,还不如配合着,不过一首歌罢了,权当自己是长了腿的移动布景,陪站着就完了。

然而她很快发就意识到,自己太久不见这家伙,竟忘了,他是荆屿。

那个从来也不按章出牌,更不会甘心受人摆布的荆屿。

当他把麦克风递到她面前,用那双星辰闪耀的眸子深情凝着她,微微偏过头,示意台下观众等她开口时,鹿时安恨不得一把抓过麦克风扔到台下——要她唱什么?都五年了,她唱、唱个大头鬼啊?!

内心的小恶魔气得上蹿下跳,可是歌词却像自己有了生命力,自动从她唇边溢出。

“……世界如此喧嚣,只有我守着孤傲,等你到老……”

台下寓言的粉丝们都以为这是早就彩排好的惊喜,只觉得鹿鹿的声音柔软,Kiyu的声线低沉,一柔一刚,贴合得天|衣无缝,足以抚平心上每一丝沟壑。

于是打着节拍的掌声一直持续到曲毕,持续到台上养眼的年轻男女歌手鞠躬谢幕还意犹未尽,化作狂风暴雨般的掌声与安可声,层层叠叠。

直到随着升降台完全落在舞台之下,鹿时安才猛地一把甩开握着自己的手,看向身边低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他比中学时更高,更清瘦,轮廓也更加清晰,那种懵懂的少年气退却了大半,残留在眼底的只剩当年就有的那股子戾气和不羁。

“Kiyu……”鹿时安笑了下,点点头,“很适合的名字啊。”

“公司起的,”荆屿的眼神热烈,口吻却一如既往的冷淡,“难听也得认。”

鹿时安扯了扯嘴角,试图维持住这个笑容,却终究以失败告终,变成个奇怪的表情,“是、是吗?”

荆屿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哑声问:“这些过得好不好?”

“好,”怕他不信似的,鹿时安又补充,“好得不得了。”

“有没有——”荆屿顿住,后半句声音很低。

鹿时安没听清,“什么?”

荆屿俯下||身,稍稍凑近她耳边,“忘记我。”

男性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鹿时安像被火燎着了鬓发,顿时兔子一般蹦开,恰好看见工作人员迎过来,立马见了救星似的扑向对方,嘴里说着:“热死了!我要喝水,有没有水?”

助理连忙领她去喝水,余光看见那位新签进来的艺人也跟在后面,忙说:“这边是鹿鹿的单人化妆间,你——”

鹿时安闻言,回过头来,恰好撞上荆屿的视线,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一头钻进了化妆间,抱着水杯灌水。

但很快的,外面就传来蒋格格气急败坏的声音,“Kiyu,你怎么回事?啊,彩排的时候不都好好的吗,你临时给我掉什么链子……你是要把我给吓出精神病来是不是?真要出什么岔子,你要怎么跟公司交代?后续不想好好混这圈子了啊,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鹿时安放下水杯,惴惴不安地听着蒋格格训话。

蒋格格对她不错,但也出了名的强势,手底下带的艺人们大多了解她的脾气,能顺毛就顺毛,实在不行也没谁敢正面硬刚的,都是在圈里混的,谁会跟资源过不去?

更何况,还是荆屿这种刚出道,江湖地位不稳的新人。

眼看着蒋格格越说越上火,鹿时安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格格姐,刚刚……现场反应应该还可以吧?”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惶恐,就像如果现场反应不好,就会自责得哭出来似的。

蒋格格一见得意爱将,声音立马低了八度,“算走了狗屎运,反应还行。我可真是捏了一把汗,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呢?我给你安排沈彩颜,安排得好好的,你临时给我跑去找鹿时安。你这不是找死吗,知不知道鹿时安多少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能把你的出道路直接给淹了?”

“知道。”荆屿手抄在兜里,目光越过蒋格格,看向她身后低着头的鹿时安。

蒋格格一听,更恼火,“知道?知道你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我跟你说,我带艺人十多年了,还真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信不信我让你一出道就查无此人,啊?”

荆屿神色平静,只一双眼睛里捺着汹涌起伏的波涛,“信。”

眼瞅着这位摆明了勇于认错、死不悔改,蒋格格气得恨不能穿越过几个月前,亲手掐死那个想签下他的自己,“……你真是,我跟你说,今儿这事儿迟早要问责下来,你就准备着倒霉吧!说不准,你这第一次登演唱会舞台,也是最后一次。”

“格格姐!”鹿时安飞快地瞥了荆屿一眼,拉住蒋格格的胳膊,小小声说,“要,谢幕了,我……”

气头上的蒋格格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大事没办,赶忙把鹿时安往荆屿面前一推,“先把这场给磨过去!咱们秋后再算账!”

鹿时安的肩膀撞在荆屿胸口,她一缩肩,忙躲开了。

荆屿看了她一眼,低头“嗯”了一声,走出两步,回头等她,“走了,小矮子。”

鹿时安:“……”

眼瞅着气鼓鼓的小鹿鹿跟在Kiyu背后去候场了,蒋格格摸着丰|腴的下巴,突然发起了愁——她有种自家种得好好的小白菜,就要被自家新养的小白猪给拱了的惶恐是怎么回事?

“格格姐,一会儿的庆功宴,还去吗?”

“去,干嘛不去?咱演唱会成功着呢!”蒋格格一挥手,“你们多看着,我去接个电话。”

*** ***

在女孩里,鹿时安算发育很晚的,上高中的时候不过一米五,做早操都得排全班头一个的那种。

直到高中快毕业,才突然开始蹿个子,到如今一米六三,不算高,但好在腿长腰细,看起来比实际要高挑些,粉丝也从没觉得她矮。

可如今,舞台上寓言少女组的四人,加上“小师弟”Kiyu并排站着,众人才发现他们的小鹿鹿真是娇小得很——你看,Kiyu都得稍稍弯腰才能和她说句悄悄话。

更别提刚刚Kiyu那句石破天惊的,“小矮子,把手给我。”

台下有人尖叫,“鹿鹿——Kiyu——”

鹿时安抖了一下,假装没有听见。站在她身边的荆屿朝着那个方向微微颔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但这一眼还是像给了粉丝鼓励,为了能得到偶像青眼,更多人的人将鹿时安和KIYU的名字连在一起,渐渐成了声浪。

终于,在深深地鞠躬之后,灯光暗去。

漫场的欢呼声里,五人从舞台上撤离,刚离开公众视线,沈彩颜就将耳返一扯,径直扔在了一旁,差点被跟在身后的艾欢踩碎。

“颜颜……”

“别喊我!”沈彩颜头都没有回,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晚上庆功宴我不去。”声音里俨然已经带了鼻音。

艾欢无奈地拾起地上的耳返,看向井洁,“阿洁,怎么办……”

井洁摘掉耳返,拨弄了一下被定型的短发,眉间拧起,目光严肃地看向跟在她们身后的荆屿,“这话应该问他才对,弄成这个样子,你想干什么?蹭我们鹿鹿的名气么,做得也太露骨了吧?新人。”

荆屿仿佛没听见她的指责,只看着低头不语的鹿时安,欲言又止。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井洁推搡了一下他的胳膊。

结果,他纹丝不动。

……练过肌肉,了不起哦?井洁嘴角抽搐,抬手勾住鹿时安的小肩膀,“走,咱不跟臭男人一般计较。”

还没走两步,胳膊就被人撂开了。

井洁怒了,“你这人搞什么?”

“别搭着她肩膀。”荆屿不动声色地说,“她不喜欢。”

井洁一愣,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

荆屿没说话,倒是鹿时安闷闷地说:“别听他的,我挺喜欢的。”

井洁闻言一挑眉,又要搭她肩膀,没想到荆屿居然直接一斜身,挡在她和鹿时安中间,若无其事,双手抄兜。

“你幼不幼稚?”井洁嘴角又抽了一次。

荆屿耸肩,问埋头赶路的鹿时安,“饿吗?去吃宵夜。”

鹿时安充耳不闻,倒是艾欢插嘴,“马上去庆功宴,格格没跟你说吗?”

荆屿微顿,“还有什么人一起?”

“工作人员,”艾欢想了想,“大概资方也有人去吧,谁知道呢……不过说起来,格格人呢?怎么没见着?”

井洁哼了声,“还不是被不懂事的‘新人’气坏了,找地儿撒气呢。”

正说着,只听走道一边的门内传来蒋格格的声音——

“Kiyu是我签的人,他做了什么、错没错都算我头上!别说今儿个现场反馈不错,就算真的粉丝不买账,对公司和艺人造成了什么影响,也由我蒋格格一力担着。今天的事后续是好是坏,由我来善后,不劳各位老板操心,OK?”

鹿时安一行正愣神,门就被一把拉开了。

蒋格格显然没料到外面这么一拨人,抬眼时吓了一跳,眼角眉梢因为着急而犯上的红晕未消,但很快就换了脸色,把手机往风衣口袋里一塞,理了下凌乱的鬓发,若无其事地说:“呆站着干嘛呢?走了,去庆功宴。晚了酒店撤场,可不等,别说我亏待你们一个个的!走走走,都看着我||干嘛?”

“你们去吧,”荆屿淡淡地说,“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蒋格格一挑眉,“刚牵鹿时安手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儿让你出去见见人,你倒给我羞涩上了?”

“我签给你是为了唱歌,别的我不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