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重要吗?就算她和华总不熟,也好过跟荆屿之间的绝无可能,不是吗?

鹿时安知道荆屿是真醉了,所以才会这么没有分寸。

就算别人不知道他俩的真实关系,他总不会不知道吧?既然知道,还这样——

“比我俩熟,”鹿时安说,“他是好人,对我也挺好的。”

荆屿看着她的眼睛,眼睛微微眯起,忽然低下头去,松开了她的肩膀,笑了下,“真的吗?”

鹿时安喃喃,“当然是、真的。”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秒。

荆屿忽然弓起背,向她跨了半步,从下往上贴上了她的唇,酒气立刻从相接处渗进鹿时安的口腔,带着他灼热的气息和温度,充满了掠夺性。

那一瞬,她几乎想抬手抱住他的背。

但是理智很快回到脑海里——

他是醉了,可她还醒着啊!

鹿时安一把推开身前的男人,用力之猛,甚至将毫无防备的荆屿推得背撞在了走廊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头,手背揩过唇瓣,俨然有一丝血迹,被咬破了。

鹿时安这才察觉到口中的淡淡的腥气,“……对、对不起,我没想——”

“时安?”

鹿时安一回头,只见华晁和几个同僚正推门出来,也不知道看见了多少。

她慌了神,连忙和荆屿拉开了距离。

这个小动作落在荆屿眼里,眸中的幽暗一闪而逝。

华晁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鹿时安脸上,“怎么还没回家?格格没送你们吗?”

“格格姐在楼下,我、这正要走。”鹿时安慌乱地解释。

“那正好,一起吧。”华晁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怎么还愣着?走吧。”

鹿时安转身,又顿住,回头看向荆屿,“一起吧?”

华晁看了荆屿一眼,将左胳膊弯上搭着的西装换了个边,“Kiyu刚回来,还没有配车和助理吧?住哪里,搭我的车好了。”

“不用了,”荆屿眼眸微垂,“不劳华总费心,我自己走。”

“你喝多了。”鹿时安低声说,“一个人不安全。”

荆屿眼一抬,半是戏谑,“那你送我好了。”

“我……”鹿时安语塞。

两人之间的互动被在场众人看在眼里,华晁眉头微蹙,对身边同僚说:“你们先走吧,这两个小朋友我负责送回家。”

于是人都散了,走道上只剩华晁、鹿时安、荆屿三人。

华晁理了下衬衣领口,看向荆屿,“时安已经不是你从前那个小同桌了,说话做事之前,麻烦你多替她想想,多少记者的眼睛盯着,今天你在这儿闹出点风吹草动,明天就能给你放大一百倍推上八卦周刊的每个封面,充斥在互联网的每个角落,这道理,我希望你懂。”

荆屿眉都没动一下,“道理我懂,但不知道华总你懂不懂。”

三言两语,空气中的火|药味儿都快盖过酒气了。

鹿时安忙着圆场,扯了下荆屿的袖子,“走了,格格姐该等急了。”

华晁晃了下手机,“我跟格格说过了,你俩我送。”

鹿时安刚愣神,手机响了,翻出来一看,是格格发来的。

【华总说他送你,我们先走了。他送我放心,好好把握。】

余光里看见肩头有什么靠近,鹿时安一回头,恰好看见荆屿凑在她肩头看呢。

鹿时安:“……”

荆屿站直身子,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恭敬不如从命,请吧,华总。”

鹿时安:“……”

“你什么表情?是华总非要送,盛情难却。”荆屿手抄在裤兜里,走在她身侧,一脸不以为意。

鹿时安无奈地跟在华晁身后下楼,余光看见荆屿又很不自在地挠了几次脖子,明显是真的不舒服,可她正眼看过去吧,他就又满脸若无其事了。

真是别扭。

一如既往。

上了华晁的车,七人座,鹿时安和华晁坐在并排,荆屿坐最后。

华晁问:“Kiyu你家住哪儿?还是住酒店?”

荆屿随口报了个地址,连鹿时安都意外地回头去看他。

华晁蹙眉,“这不是时安家吗?”

“那条街被她家包圆儿了?”荆屿仰面,闭目养神,“不带我在旁边小区买房?”

华晁对司机说:“那先送时安回家。”

司机搭了声,“好嘞。”

后排,闭着眼睛的荆屿抬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鹿时安的后脑勺——连司机都知道她家住哪儿,看来没少接送,嗯?

车停在鹿时安家小区外,华晁问:“要不要送你上去?”

“我没喝多少酒,清醒着呢。”鹿时安下了车,扶着车门道谢,“谢谢华总、李师傅,今天麻烦你们了。”

华晁说:“到家给我发个微信,说一声。”

“好的。”鹿时安犹豫了一下,目光从最后排仍闭着眼的男人身上扫过,“那我走了,再见。”

华晁:“上楼注意安全。”

鹿时安:“嗯。”

临走,又看了荆屿一眼,他像压根没听见她下车,动都没动。

鹿时安慢吞吞地走进小区,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那家伙……是喝高了,所以睡着了吗?不知道等会能不能找到家,万一真是过敏怎么办?他妈妈不在了,家里怕是也没人能照顾他了吧?

到了家,鹿时安给华晁发了个微信,【今天谢谢您,我到家了。】

那头很快就回复过来了,【辛苦了,早点休息。】

她把手机扔在床上,赤脚跑进浴室冲澡。

脱了外套才发现,肩头竟还红着——被那个没轻没重的家伙给捏的。

不由得又想起他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不应该存在的吻,热烈、不容推却……

砰!砰!

鹿时安先以为是听岔了,关了淋蓬,侧耳一听还真是家门被人用力地拍打。

她裹上浴巾,跑到门边,“谁啊?”

鹿煜城和时念不在本地,还有谁会这大半夜的来敲门?

“开门,是我。”

突突、突突,心跳剧烈加速。

鹿时安扶着浴巾,“这么晚,你、你回家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开门……”外面荆屿的声音沙哑,带着难熬的痛楚。

没等鹿时安再开口,只听一身闷响,不知什么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屿哥追妻36计

食髓知味(42)

鹿家的楼梯道灯是声控的,鹿时安拉开房门的时候, 楼上下的灯已经都亮了。

灰色帽衫的男人卧在门边, 蜷着身子,手抵着胃, 一动不动。

“荆屿?荆屿!”鹿时安蹲下||身, 拨开他的肩, 明明刚冲过澡又吓出一身汗。

可是荆屿还是蜷曲着,纹丝不动。

“……你别吓我啊,你说句话,不行、不行我去打120了。”说着,鹿时安转身就要进门拿手机, 结果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了。

她回头, 只见伏在门边的荆屿抬起眼,沙哑地说:“还活着呢,别折腾, 再折腾真得死了。”

鹿时安又急又怕, “那你干嘛不理我?”

荆屿拽了下她的手, 示意她拉自己起来。

鹿时安不情不愿地拽了他一把, 他另一手扶着墙好不容易站起来,一偏身,就挤进客厅了。

“……荆屿!”

“嗯,听见了。”荆屿揉了下耳朵,“喝酒不影响听力,你声小点, 当心把邻居都叫出来。”

鹿时安一激灵,见他已经晃晃悠悠瘫进沙发里,又气又急,生怕真惊动了隔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转身把房门给带上了,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睇着他,“你喝醉了不去医院、不回家,跑我这儿来干嘛呀?华总不是送你回家了吗?”

“华总、华总,”荆屿一手抵着胃,一手捏了捏鼻梁,“怎么三句半话不离他?”

鹿时安一哽,“离不离他,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抬手指着墙上的挂钟,“你看清楚,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你跑我这儿来,万一要是被人拍着了,明天就绯闻漫天,格格都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荆屿松开揉鼻梁的手,眸光从她因为焦急而泛红的小脸上扫过,“如果你一直穿这样子在我面前晃,被人偷拍着,才真跳进黄河洗不清。”

鹿时安呆了呆,下一秒,双手抱胸,一声惊叫哽在喉头,飞奔逃回了浴室。

浴室门哐的一声被关上了。

荆屿朝后一仰,面朝着天花板,盯着上面熟悉无比的吊灯。

五年了,鹿时安的家一点儿也没变。

头顶的这盏灯,曾经扑满了飞虫,小姑娘偶然发现了嫌恶心,自己不敢动手,于是硬是戳着他爬上去把灯罩取下来清理。

他存心逗她,于是拿着又是灰尘又是虫子尸体的灯罩追着她满屋子跑,最后把小家伙堵在阳台无处可躲,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他却把灯罩背在身后,弯下腰轻轻吻了她的眼。

灯还是那盏灯。

小姑娘,却不知道还是不是他的小姑娘。

鹿时安换上严丝合缝的睡衣走出浴室的时候,就看见荆屿仰面躺在沙发上,对着吊灯怔怔出神。

平心而论,他比少年时期更有味道,岁月沉淀了曾经的青涩,只剩下那些磨不平的棱角和骄傲,让他看起来更叫人心动。

难怪当初井洁搜索了一下Kiyu的资料,就感慨这人就算不会创作,靠脸也能刷出一片天地来。

“你还要在我这儿躺多久?”鹿时安倚在门边,问。

荆屿就像没听见,动也不动。

她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上前,动手拉他起身。

谁知道不碰还好,肌肤相触,才发现他的手越发冷了,凉得让人心惊。这是八月的楠都城啊,就算是晚上也暑气尚存,他怎么会这么冷?

鹿时安俯身,细细看他,才发现他的发际线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有些已经顺着下颌,打湿了灰色的帽衫,湮出一片水渍来。

“你怎么了?怎么淌这么多汗?”鹿时安匆匆去茶几上抽面纸。

“别走。”荆屿盲拉,可是没能拉着她的手,倒是触到了意外的柔软,顿时被惊吓得睁开眼,弹坐而起,磕磕巴巴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鹿时安脸色绯红,咬唇,躲开了他的视线,把面纸递过去,“擦一下汗。”

荆屿接过来,揩了揩额际的汗,“……没用,淌得比擦得快。”

果然,刚揩过汗,就又滚出汗珠来。

“你到底是这么回事?”鹿时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说去医院吧,你非不去。”

“酒寒,胃疼,倒冷汗。”荆屿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会呢?”

“之前酒喝多了,落下的老毛病。”他闭上眼,似乎又倒吸了口气。

鹿时安记得从前荆屿虽然会喝酒,但并不贪杯,更别提喝多伤胃了,“为什么会喝多?跟谁喝?”

荆屿睁开眼,嘴角微勾,“小矮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这个圈子吗?”

鹿时安没说话,她知道的,多如牛毛,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能站在舞台上的不过凤毛麟,大部分人在酒吧的昏暗灯光里、桥头堡的路灯下,一辈子,连一首歌也传不出去。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能帮得上忙的爸妈。”荆屿说了一半,眉头一挑,显然胃又抽痛,“不喝酒,怎么和那些人结交?没人帮你,怎么可能挤进这个圈子里?”

鹿时安想起刚刚庆功宴上,他和那个宋董觥筹交错的模样,心脏疼了一下。

“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荆屿松开抵住胃的手,“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装可怜博同情。”

鹿时安:“……”

可她怎么觉得,其实就是呢?

“我来就想跟你借浴室用用。”荆屿嫌弃地拎了下汗湿的衣裳。

鹿时安撇嘴,“你家没浴室吗?”

“我从前住的阁楼吗?房东都搬走了,哪还有家?”

“……你回国来,总有住的地方吧?”

“蒋格格让我自己找酒店住,住一天找经纪公司报销一天费用。”荆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白花花的纸来,往茶几上一放,“不住就当白赚。”

鹿时安懵懵地展开纸卷一看,是酒店开的收据,一沓,已经快半个月了。

“你回国开始就住在酒店?”

“嗯。”荆屿站起身,“待会再聊OK?衣服黏身上,难受得很。”

“……反正有公司报销啊,为什么不住?哎,你去哪呀——”鹿时安追在荆屿身后,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摆,“我可没答应借你浴室的。”

荆屿低头,看了眼攥着自己衣摆的小手,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我回国来参加比赛是自费,”他缓缓说,“目前还没拿到最终名次,和蒋格格签约也还一分钱都没拿到,穷得快要喝西北风。现在能不住酒店,省几百是几百,起码能去买点演出的衣服……小矮子,你懂我意思吗?”

鹿时安慢慢松开手,声音越发没底气,“这、这样啊。那好吧,冲个澡你就走——”

话还没说完,她差点儿咬着舌头。

荆屿双手扯住衣服下摆,朝上一掀,直接在她面前把灰色帽衫给脱了。

也许是澳洲的阳光太烈,也许是他户外运动得多,也许是为了出道做了不少健身……总之,眼前的年轻而线条凌厉的身躯超越了鹿时安的想象。

不,不不,关于这个,她从来也没什么想象的。

真的,没有。

不能有。

“你不能进浴室再脱吗!”鹿时安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可是荆屿一把将脱下的帽衫塞进了她怀里,难受地挠着脖子上的红痕,轻车熟路地往浴室走去,嘴里说着:“替我找个什么衣服套一下吧,我总不能洗完澡光着出来。”

鹿时安:“……”

等浴室门关上,她忽然反应过来。

“演出的衣服明明都是公司提供的好嘛!你忽悠我?”

背靠在浴室门上的荆屿嘴角勾起,假装没有听到。

不算大的浴室干净整洁,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鹿时安独自在家,所以入目都是小女孩用的瓶瓶罐罐,空气里也是浅浅的花香气,是她身上总带着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