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没关系。”

无论陌上青的事她放得下与否,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她得联系上师叔。

秀坊留了她住下,这对于小镯来说倒是再好不过。

此时她若一个人在外面着实有些危险,倒不如在秀坊中,探子也难以下手。

胳膊上的伤又换了一回药,毒大半□了,除了半条胳膊还有些木便没有什么异常。她同那位秀坊的颜师姐打了招呼出去,尽管她很想借一套寻常衣服但坚决地被拒绝了……

“为什么要换?你穿这样多好看!说起来你真的跟七秀的雁虞衣很配,还回大漠吗?不然干脆留在秀坊——”

“谢谢姐姐好意,我还急着出门,先走一步——”

雁虞就雁虞吧,她怕再说就真的要拉她入七秀了。因为七秀公子的一句话整个七秀都知道了她微黑美人的名号,她却不想要显眼的。

只是穿着七秀的衣服走在扬州,却意外地既让人注意又不惹眼,似乎谁都对七秀姑娘走在大街上司空见惯,却又愿意多看两眼。虽然她曾疑心是否他们从未看过这么黑的七秀姑娘……但那些目光似乎不是这样。

她小心地去昨日附近打听,很快便打听到纯阳道士的落脚处。

“小二,麻烦你把这张字条送给长的最漂亮的那位纯阳道长。”

“女侠说那位漂亮道长,好嘞没问题!”

于是花事隐很快便收到了字条,虽然陌上青在旁边他还是例行问了一句,“什么人送来的?”

“是一位七秀女侠。”

花事隐一脸了然,陌上青满目不予置评。

字条上只写了地点没有留名字,他心中大概已有人选,打声招呼,“师兄,我出去一趟。”

“嗯。”

这种事,不打招呼他也不会管。

远远看到湖边小桥上佳人身影,他只奇怪了一下秀秀惯穿轻罗衫,几时换做雁虞衣,几日不见升了位子不成。

只是每走进一步便渐渐不妥——他的眼力很好,这个身材,虽然衣服不同,但仍可以确定不是秀秀。

“这位姑娘找我?”

“——师叔。”

小镯转回身,结结实实看了花事隐一个愣。

“想不到师兄这回没看错……”

“师叔?

“啊……你怎么从龙门回来了?瞧瞧,还真是变了不少。”真是一回来就给人一个惊吓,水灵灵的小姑娘变了微黑美人不说,似乎还瘦了些柔韧了些,当真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他知道她去龙门荒漠,现在大概也要吓一跳的。

“师叔,我是受三师傅所托,有要紧事找你。”

她将金兵探子的事情尽数道来,花事隐沉默片刻,“这些事……照说师叔侄一场的确应该帮忙,只是以我的立场……”

“三师傅说过,天策府愿付重金。”

“——那就试试看喽。”

师叔……你们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花事隐笑了笑,“师侄不要怪师叔现实嘛,师叔可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这种要动用大量人马的事,总要有人工费的。倒是师侄——这身装扮,莫不是有心入七秀?师叔之前跟你说过的事还不愿考虑考虑么?”

小镯干笑,“师叔你瞧,我都已经入了天策府了……”

“不妨,师叔不也是纯阳门人么。”

“可是,我连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怎么你三师傅不曾跟你说过?那你可曾听说过,花楼。”

第 46 章

小镯现有的记忆中应该没听过花楼,但她却觉得好像知道。

总觉得……似乎有种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只拿钱做事的感觉。这只是感觉,事实未明之前一切偏见都是不可取的。小镯是很想这样想……只是就刚刚师叔的所为来说她也很难说服自己……

花事隐看着她那努力想要压下一脸厌弃的表情就似乎很了解,也很习惯了旁人的看法,笑道,“师侄可不要有什么误解啊,花楼可不是拿了钱就昧着良心做事的大奸大恶之处,我们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在这乱世中求一个自保而已。”

这个小镯也不是不能理解,各家各派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她只是花事隐的师侄,甚至只是他一个外在身份名义上的师侄。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为她而改变什么。

“反正银子天策出,也不管我什么事……”

“嘟念什么呢?”

“没……”

“先谈正事,你就暂时留在秀坊,那里暂时比外面安全些,我找你也方便。你所说的金兵探子既然来了,迟早会与六大门派里的通敌者联络,不怕查不到,只是恐怕需要些时候。我隔几日便找人给你递消息,若有什么发现自会约你来见,若未约,你便安心等着吧。”

小镯默默应着,虽不知这是师叔的作风亦或花楼的做法,却很难不生出几分好感。该说是对人的体贴或是对金主的负责呢……如此照顾到对方会焦急等待的心情。

“多谢师叔。”

“不谢,我可是还未放弃,希望你能到师叔这里来呢。”

“师叔为何就偏偏看中了我?我也没有多少能耐……”

“足够了。花楼不缺人才,想要的,只是合适的人。无根无底,不被世间物所束缚,却又来历清楚可以信任的,你不正合适么?”

“我……我这样,也能算是不被束缚么……”

曾经,她的确觉得自己可以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可那时的自己,已经在思过崖上被束缚住了。师叔的那个谎言仿佛成了真实,无拘无束的那个卓小镯真的死了。

“——我还以为你从大漠回来能有点长进呢。罢了,若当心如铁石全无困惑,哪儿还像是活生生的人呢。”

——困惑吗。

似乎一下子被花事隐点中,小镯突然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困惑。

过去的卓小卓从不困惑,就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着着,粉身碎骨也不退一步。而失忆之后的卓小镯心无所系,亦无困惑。困惑对于她一直是陌生的,如今的她却一面被陌上青的情谊拴住,一面忆不起卓小卓拥有的过去,面对这段凭空而来的感情,她是困惑了吧。

“师叔,那我要怎么样才可以不困惑?”

“……”

花事隐真是闲着没事多什么嘴呢?所以现在要他来当爱情顾问吗?问题他的希望是陌上青乖乖去当纯阳的掌门,小镯来花楼跟他做事,所以他这个爱情顾问岂不是会当得很偏心——

——谁让他如今是花楼的当家人……

“放下,自然不再困惑。”

他是花楼的当家人,他可以面不改色说着违心的话。小镯依然默默,只是表情是有些许疑惑的。

倘若,放下便不再疑惑。为何她去了大漠都还是没能摆脱掉这困惑?决定去大漠的时候,她是有心放下的吧。

“没事儿就快回去,免得在这里人多眼杂。”

不想小镯深思他便要赶了小镯回去,然而自己一转身却被吓了一跳,“师兄——”

小镯的心一下子就悬了空,噗通一阵乱跳,纵然她是背着陌上青此时也乱了主意,只能僵硬的背对着动也不敢动——一个人要脸皮厚到什么地步,才能如花事隐一般,此时还笑的若无其事?就连心里的惊讶和意外也无法穿透他那层脸皮。

“师兄怎么也出来了?”

陌上青尚在几丈之外,他若无其事度前两步,却是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小镯。

“只是出来透透气,未曾想会遇见你——便不打扰了。”

花事隐有再多的猫腻他如今也不会关心,倘若他唯一关心的事得不到结果,其他的一切便都容不进他心里。

小镯那慌乱跳动的心一下子静了,静得每一下跳动都数的清。陌上青那漠然得透着冰冷的声音让她胸口又一丝丝的疼起来——师父的声音,听起来是这样的吗?

冷得,叫人心寒。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真是好险——看来今天,倒是拖了你这身衣服的福了。”

小镯勾勾嘴角却笑不出来,只回忆道,“以前,师父都会教育师叔的……”

“对,纯阳门人要清心寡欲要洁身自好——啰嗦得很。你怎么知道?哦——我倒是差点忘了,在藏剑的时候他就啰嗦过。”

“可是师父如今,都不会啰嗦了么——”

“——快回去吧。”

起风了。

被吹乱的头发半掩着花事隐的脸,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笑。

“师叔——”

“小镯,你对于陌上青这个人来说,已经死了。那才是最好的,懂么?——回去吧。”

小镯告别了花事隐,却没有回去。她的脚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向秀坊的方向。她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身体比头脑更诚实。

她远远尾随着陌上青,不敢靠近,不想离开,就只是看着他。师父仿佛还是过去的师父,可她知道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因为他,已经什么都不再关心。

她不是为了这样,才离开的呀。

小镯抹了把眼泪,在她意识到时,她就已经哭了。

“公子,这是这两日小镯姑娘的行踪。”

花事隐看着那份报告就叹气,本来以为从小镯这里下手,让两人分开会容易些呢。可是这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天天尾随?

只要陌上青离开客栈,她必然跟去。以陌上青的功力不会发现不了有人尾随,可是他不关心。因为花事隐也偶尔会派了人去跟着他,从一开始做得隐蔽到后来几乎有些明目张胆。如同在挑衅他的底线,可是陌上青一直不曾理会。

他想要的只有小镯的下落,其他怎样,都无关紧要。这样的发展,似乎超过了花事隐的预期。

这样岂不是说,掌握了小镯,就等于掌控了未来的纯阳。这实在是个很意外的收获。

“公子,你看我们可要把小镯姑娘带回来?”

“不用,她不会去见陌上青。就随她吧,反正,离她来花楼的日子也不远了。”

小镯尾随陌上青已三四日,她过去似乎从来都看不懂他,这几日却好像越来越看得清楚。哪怕一个背影,一个偶尔的侧脸,都似乎能一眼看到他心里去。

因为,那里很空。即使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只有他心里是空的。

“跟够了么?”

小镯一惊回头,“扬刀!?你怎么——”

扬刀斜睨着她,嘴角的那一丝弧度说不清是嘲讽她或是自嘲,“让我等着,只是为了你去做这种事?”

“扬刀……”

小镯不知该如何对他说明,此时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只是借口罢了。而且,她在脱险并安顿下来,也与师叔联系之后,依然不曾去找扬刀,这也是事实。

扬刀唇边的弧度渐冷,些微凉薄,“扬州虽算不得小,也没有大到哪里去,陌上青这般显眼,你做的事,以为没有人看到吗?我只是来看看,真的不希望看到的是你——”本以为自己该有足够耐心的——扬刀一直都知道他们中间有一个障碍,而这个障碍会是谁则不言而喻。

只是他们在大漠的日子许是有点久,让他几乎以为她这个过去的师父已经不是问题。结果,几个月的戎马生活并肩抗敌都改变不了什么,这个师父一出现,他就无足轻重了么。之前为她所作的一切,此时便都没有了意义。或许,很难没有些心凉吧。

“卓小镯,你的心,是捂不热的么?”

第 47 章

俺决定本周完结掉此文,封掉炼之蜻蜓,明天大家一起来数更吧——!

“卓小镯,你的心,是捂不热的么?”

小镯的心像是狠狠的被扎了,扬刀为她所做的那些事一下子都在心间翻涌起来——他因为她一句话离开霸刀山庄被当做叛徒,他是为她一个人入天策府立下战功,他做得那般轻巧仿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因为他不在乎,她就可以一样不在乎吗?

她一直纠结于跟师父之间的纠葛,却无视了扬刀。

对师父,她一直不知是对是错,对扬刀,却一定是错。

“喂……喂!我可不是来惹你哭的!”

“我才不是要为你哭的!”

她才不会让眼泪掉下来,若是哭了,就连跟他也说不清了。她倔强地忍着,却让方才还一脸凉薄的扬刀泄气了。

“我不是要招惹你的……”

“我知道!”

“那些事都是我自己愿意,不关你事——”

“我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我没良心我是白眼狼——”

“我没这么说……||||”

“扬刀!我放你走!你也放我走吧!我现在脑子里除了师父的事什么也想不了,给不了你答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究竟是谁给谁洗了脑?扬刀看着倔强的坚持要“放他走”的小镯——她是不是忘记了,从一开始就是她逃他追而已……他一时不爽,话说得太过了吗?

是不是付出了就得有回报,是不是被付出了就要接受。这是男女间从来都没有定论的泥潭。扬刀惊觉自己差点把自己陷进去,也把小镯绕进去了。

“别再想了,那不是你的错。”

“那么,你肯放开我吗?”

“……”为什么扬刀有种爆青筋的冲动?这短短的一时间心情还真是大起大落转转折折——“你……就这么想惹我发飙吗?”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想都没办法想,考虑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