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007

“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你不是连午饭都没吃吗。”

在简年看来,临近高考被学校开除无疑等于天塌了,换作是她没做错事被冤枉成这样,一定承受不了。这件事既然与爸爸有关,那么就算江东冲她发脾气也是应当的,没想到眼下的他居然还算和颜悦色。

硕大的摩托车横在窄小的巷子中间,后头的路人自然要抱怨,江东往前坐了坐,说:“上来。”

他习惯把车骑得飞快,前两次吓得简年一直在后头叫“你能不能慢一点”。到底才十八岁,性子再稳重,江东也还有些孩子气,因此这会儿骑快车倒不是忘了简年在后面,而是故意吓着她玩。

可碍着心中有愧,即便两手没地方放、不好意思靠江东太近、每到转弯处都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简年也忍着一声没吭。

等红灯时,从后视镜中看到简年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江东回头问:“害怕吗?”

简年摇了摇头,声音却发颤:“还好。”

江东笑了笑,没说话,待绿灯一闪,却骑得比自行车道里的电动车还慢。

他一口气骑到了海边,在繁华的商业街绕了一圈,把两边的餐厅挨个儿筛选了一遍。上两次都被赵二灯搅了,认识那么久,他和简年还没单独吃过饭。

终于选定了一间铁板烧自助,刚想停下,江东又记起这顿是简年请,怕两人五百会让她有负担,就重新骑了出去。

天色将晚,两人已经在街上绕了一个钟头,简年再有耐性,也忍不住要问:“咱们到底去哪儿?”

其实江东也不知道,嘴上却说:“快到了。”

最后他把车子停在了海边的一间小店前,店不大,却很干净,卖烤饭团和串串香。一停住车,怕妈妈担心,江东立刻给她回了通电话,挂断电话,他把手机递给简年:“你要不要打?”

简年想打,当着江东的面又有些为难,毕竟他被开除很可能与爸爸有关。幸好江东把电话递给她后就直接进了小店。

简年松了口气,立在门外给妈妈打电话,和她说明天放清明假,今晚想放松一下,跟李冰茹逛书店,九点前回家。简妈妈向来鼓励她劳逸结合、多出去转转,只嘱咐她注意安全。

简年进店的时候,江东已经在看菜单了,他倒是没客气,自顾自地圈出几样后问简年要不要再加,简年其实没胃口,但因为请客的是她,见江东点的不多,就又添了点。

饭团是现烤的,于是串串香先端了上来,简年吃不了辣,江东就选了微微辣的汤底,可看着仍是红彤彤的一片。

两人都不会找话题,远不如上次有赵二灯在时自在,见简年坐着不动,江东递了串甜的芝士丸子给她,她不好拒绝,哪知才吃了一颗,就被辣味呛得直咳嗽。

见她拿手扇嘴巴,江东忍不住笑出了声,回头催老板快点上饭团。他点了四只不同口味的烤饭团,简年选了海苔咸火腿的,和他猜的一样。

饭团很大,简年两手捧着边吹边小口小口地咬,一抬头发现江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江东摇了下头,赶紧移开眼睛。能怎么了,无非是他从没见过谁吃东西都吃得这么好看。怕简年看出来,江东只好低下头猛吃饭,他两顿饭没吃,忽然吞掉一堆辣的,自然会刺激到胃,想压下去不适,就灌了半瓶冰七喜,刚喝完胃就真的疼起来了。

见他左手按着胃,简年问:“你不舒服?那咱们走吧。”

江东顿了顿才说:“不想回家。”

简年想起凶悍的江东妈妈,理解的同时又觉得愧疚。两人离开了小店,去栈桥上散步消食,江东知道简年不喜欢运动,就找了个石阶坐下。

简年坐到他的旁边后,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东捡起手边的石子往海里一扔,回过头冲她笑了笑,说:“下个月转到29中,反正马上就毕业了,在哪儿都一样。”

“29中啊……好像那个学校不怎么好。会不会影响高考成绩?”

江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简年是真的不清楚,在19班和去29中其实差别不大,他们班的学生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家长交了大笔赞助费送他们进附中,是为了面子和不可能实现的期待。

江东不说话,简年便以为他默认了,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我爸爸他是不是真的去学校说了对你不利的话?”

“简叔叔说不说结果都不会变。”

简年心中一沉。

瞥见她脸上的尴尬,江东宽慰道:“路时洲妈妈不是一般人,不止你爸爸,我也被她逼的没说实话。”

听到这句,简年更觉难过,她回忆起了那天傍晚路时洲和他妈妈先后找到她家的事。如今再想,路时洲的妈妈央她去送路时洲,根本是为了支开她、逼迫爸爸吧?

事关路时洲,连老工程厂人人都羡慕的江家也要受委屈,更别说她的爸爸。长到这么大,简年头一次发觉人和人并不是平等的,而这世上的是非曲直,也不是论谁更有道理。她和路时洲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人家妈妈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能逼得她父母在老朋友老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

简年垂着眼睛久不开口,江东忍不住问:“你发什么呆呢?”

简年莞尔一笑,用手指了指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小时候这一带没开发,还是荒岛,夏天的夜里我爷爷常带我过来捉蛐蛐,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银河。我那时以为星星们都是好朋友,后来看到一本天文书,才知道银河系的直径大约十万光年,所以看上去挨得很近很近的两颗星星,哪怕穷极一生,也转不到彼此身边。”

就像她和路时洲,她努力了那么多年才能和他坐到同一间教室里,而他无论是年级前十还是交白卷,都一样可以留在一班。还有两个月高考,这场考试对她来说远比对路时洲重要的多,为了不可能的人纠结费神,她是有多蠢多傻。

“江东,我爸爸的事情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要不然我帮你补课吧,就当跟你道歉。”

听到“补课”这两个字,教科书一片空白,作业几乎不写的江东有点想笑,反问道:“你要帮我干吗?”

简年不知道江东在笑什么,很认真地重复道:“补课啊,你不是下个月才能去学校吗?”

说完这句,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江家那么有钱,请附中的老师到家里辅导都不是问题。

简年刚想说算了,就听到江东问:“什么时候开始?”

……

隔天中午,简家正吃饭,里屋的电话突然响了,简妈妈走过去接,然后回来叫简年:“你同学的电话。”

简年放下喝了一半的汤:“李冰茹吗?”

“不是她,是另一个女孩。”

简年到了里屋,拿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男声:“你是不是在吃饭?”

等了几秒没等到简年说话,电话那头的人笑道:“没听出来吗,我是路时洲,我怕直接给你打电话你又跳脚,就找了我妹妹帮忙——叔叔家的堂妹。”

“你下午有没有空,咱们出去吧。喂?你怎么不说话,在听吗?”

“在,但是没空。”

“一共放三天假,你难道都要在家用功吗?就出来半天。”

“你有事吗?”

路时洲以为她的声音冷淡是因为家人在,就把声音压到最低:“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要怕耽误时间,咱们找个地方一起用功也行,我可以帮你讲题。”

简年怕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这个电话搅乱,不敢再和他讲下去,说了句“不用”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路时洲正愣着,一双细细白白的手就伸到了他脸前:“五百块。”

路时洲打了下妹妹的手心,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毛爷爷:“你就讲了两句话,一百都便宜你了,还敢坐地起价。”

路檬把钱塞进口袋后,又把手伸了回来:“一百是打电话的辛苦费,四百是保密费。这个‘简年’当真是你的普通同学?普通同学为什么要强调堂妹。”

路时洲懒得理她,收起手机去了客厅。

路檬却不依不饶:“你给不给?不给我就去问季泊川,他一定知道‘简年’是谁。”

路时洲无奈,只得摸出钱包又给了她一百:“多了没有。”

“明明还有,我都看到了。人家是不是不肯和你约会?你再给我两百我就帮你把她约出来。”

“你一个小孩子要钱干什么?”

“你这问题问得真奇怪,钱当然是用来花的啦,裴湛的生日快到了。”

“……”

路时洲的父亲远在上海,清明假期短,不够时间来回跑,他便去叔叔家过,被堂妹软磨硬泡掏空了钱包后,为了躲清静,他打消了在叔叔家过夜的念头,晚饭前就回了爷爷家的别墅。

前脚刚进门,季泊川爷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要他过去吃饭。两家只隔三栋房子,路时洲平时也爱过去蹭饭,但今天这顿是季家专门为了向他道歉准备的,毕竟事情是季泊川惹出来的。

季家家风正,上下几代人只出了季泊川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他的父母都忙,爷爷奶奶就把他放到身边亲自管教。晚饭过后,季泊川蔫头耷脑地正要回卧室继续“坐、牢”,就听到路时洲询问爷爷能不能和他说两句话。

这些天季泊川正关禁闭,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只能呆在卧室,季爷爷发了话不许任何人跟他讲话,他已然快憋疯了,宁可被狠揍一顿。

季爷爷沉吟了两秒才说:“去吧。”

路时洲跟着季泊川进了他的卧室,一关上门,季泊川立刻变了副模样,一脸殷切地问:“PSP你给我带了没?”

路时洲没好气地说:“没带。”

“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

路时洲打断了他的话:“别以后,就现在。你答应我一件事,咱们就算两清了。”

“什么事,你说。”

“离简年远点,别再纠缠她。”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路时洲的妹妹路檬是下一本女主

想看季泊川的请举手,可以让季泊川和路檬的闺蜜做下本副cp,那么下本的主题就是骗子姐妹花暖化冰山(裴湛)、收服渣男(季泊川)

第15章2007

清明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过去日日迟到的路时洲居然到的比值日生还早,连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班长看见他后都把头伸到窗外、望了眼太阳的方向。

简年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教室,落座前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路时洲的位置,措不及防间与他四目相对,怔了两秒才移开眼睛转身坐下来。

一回头看到李冰茹左手拿着面包、右手握着笔,边吃早饭边抄单词,简年悄声问全班第二散漫的她:“你这是怎么了?”

李冰茹用余光瞟了瞟后排:“连路时洲都不迟到不睡觉了,我敢不用功吗!”

“……”

第一节课上课前,简年陪李冰茹去洗手间,回来后发现笔袋下压着一张字条,虽然没署名,她却认得出上面的字迹——【中午放学我在东楼梯那边等你,一起吃饭。】

简年回过头,发现路时洲正望着自己,见她看过来,路时洲咧嘴一笑,用口型说了两次“不见不散”,才戴上耳塞、趴到桌上补觉。

简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犹豫了片刻,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里。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化学老师“下课”的话音还没落,路时洲就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

见简年翻出书包里的饭盒,李冰茹说:“现在人多,等会再去热饭。”

“我今天中午不在学校,先走了。”

在茶水间热过饭,简年绕到西楼梯下楼,坐在凉亭里吃掉午饭才去了江东家。她不上晚自习,只有中午的时间是自由的,所以利用午休的一个钟头替江东补课。

简年走出校门的时候,等了半个钟头不见人的路时洲折回了教室,看到端着饭盒往外走的李冰茹,迎上去问:“简年呢?”

“你问我……简年呢?”李冰茹怔了一下,依稀嗅出了八卦的味道,“你找她有事吗?”

“她去哪儿了?”

“没说,只告诉我今天中午不在学校。”

撇开整日黏在一起的同桌就是为了和他一起吃饭吧?路时洲不再忐忑,笑着问李冰茹:“简年能不能分清东西南北?”

“分不清,她方向感很差的。”

所以是走反了?早知道这样,就该约在左边的楼梯等。路时洲忍不住发笑,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小迷糊可爱到不行。喜欢一个人真是没什么道理,堂妹同样分不清东西南北,他却只觉得她笨。

路时洲冲到西边的楼梯,哪里还有人,他看了眼时间,只好自己去吃饭。

……

江东家离学校近,放学半个多钟头简年才到,给她开门的时候,掐着时间点外卖的江东自然要问为什么这么晚。

“我吃过午饭才来的。”

“你以后到这儿吃吧,我一个人也要叫外卖。”

简年嫌和江东一起吃饭不自在,更不愿意他破费,便笑了笑:“我妈妈不准我吃外面的东西,我的午饭都是她帮我带。”

简年扫了眼餐桌上的那堆外卖盒,问江东:“你是学文的对吧?那我只能帮你补英语和数学,把你的二模卷子给我,你吃饭的时候,我看你的错题。”

“……没了。”考都考完了,还留卷子做什么。

简年看了眼手表,从包里翻出两张空白卷子:“没关系,我上午帮你找老师要了两张新的,时间不多,你快点吃饭,吃完做我圈出来的题。”

“……”

江东吃饭的时候,简年坐到书桌前替他筛选二模数学卷子上的题,知道他基础薄弱,简年便只勾出了基本题——把同类题做熟,应该能及格。

片刻后,见江东坐过来,她把卷子递给他:“你做完我拿回去改。”

简年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英语习题册,趁江东做卷子的空隙做阅读理解,做完一道后她回头看去,发现江东连笔都没拿,催促道:“你快做啊,再有四十分钟我就要回去上课了,遇到不会的就略过去,先做会的。”

江东望着卷子上的那些红勾一阵无语,他曾经以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蠢事,只有缺心眼的赵二灯会做。

“临时抱佛脚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江东纠结了一秒,把卷子扔到一边,见简年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己,笑道,“你的时间宝贵,还是用来自己复习吧。以后,以后你中午都可以过来写作业,我家比学校安静。”

“我们班午休没人讲话,也很安静。”

“……”

……

怕遇到路时洲,总是提前到学校的简年又一次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路时洲等不到下课,写了张纸条麻烦同学从最后一排传到第四排,然而收到纸条后,简年看也没看就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

隔着三排看到她的动作,路时洲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中午不是走反了,而是她故意躲着自己?

一直拒绝人、从未被拒绝的路时洲一时想不通原因。

心急火燎地等到下课,路时洲走到简年的座位前,无视李冰茹带着八卦意味的探究眼神,曲起食指敲了敲简年的桌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简年咬了下嘴唇,连头都没抬。

教室太安静,只有个别同学走动,路时洲有心把简年强拉到外头问清楚,犹豫了一下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倒不怕同学侧目,只担心惹恼简年。

煎熬了一整个下午,一分钟也没敢睡,路时洲却没等到简年离开位置。放学铃一响,他拎起书包站到了教室外头,不料简年和李冰茹是同老师一道出来的,路时洲只得跟在后头。

李冰茹怕挤,习惯等不上晚自习的学生都走光了再去食堂吃饭,可她按捺不住好奇,跟出来想问简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走出教学楼后老师一离开,没等李冰茹开口,路时洲就快走几步拦在了两人面前。

他生怕简年再逃,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手背朝外冲李冰茹摆了下手:“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