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几百条微信,之前还担心自作多情的简年终于敢肯定路时洲也有心复合,她不想路时洲多虑,可碍着江东在,怕他不舒服,又不好打电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关上了微信。

江东个子高,一早就瞟到了简年的手机屏幕,说好了一起吃晚饭,他本想假装没看见,但见简年从坐上车就开始心不在焉,他仍是把她直接送回了家。

简年一路都在走神儿,车子一停,发现进了Z大,自然奇怪:“不是去你那儿吃饭吗?”

“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下次吧。”

简年心中一喜,瞬间笑了出来:“下次我请你吃。”

江东假装没看出她的变化,绕到副驾驶替她开了车门:“好。说定了。”

……

简年一进家,就从包里翻出手机给路时洲打电话。

路时洲接的很快,却没立刻说话。

“我刚到家,你在哪儿?”

“也在家。”

“在Z大的家?”

“嗯。”

“我过去找你。”

在外头一整天,临出门前,简年又回到洗手间快速地洗了把脸,她足够白皙,平常上班只画眉毛涂唇膏,梳头洗脸只需要五分钟,哪知重新绑好马尾,还没涂唇膏,路时洲就走了过来。

“你都回家了还化什么妆?”

拿着眉刷的简年微微有点尴尬,蹙着眉问:“锁坏了这也是别人家,你进来前为什么不敲门?”

“你六点下班,这都快八点了……”

“我今天四点就下班了。”

“……”

“你东西买好了吗?就放你后备箱吧,明天直接出发。”

“没买。”

“为什么没买?你不是自己去了吗。”

“你都没回,我怎么买。”

简年哭笑不得,她同事和家属们爱吃什么,她也不知道的:“那现在去吧,反正超市关门还早。我还没吃饭呢,你吃了吗?”

“那谁不就是开饭店的吗,怎么没管你饭?”

简年白了他一眼,低下头说:“明天开你的车去吗?你的车后面能坐三个人,家属开车过去,带一个同事可以补两百块油费。”

“我还有辆七座的路虎。”说完这句他突然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新想了一遍简年的话,心花怒放、不可置信道,“家属是谁,我吗?”

“……你不是我们单位的,总得是谁的家属才能去啊,你不想算我的家属,算池主任的也行。”

第52章2017

“就是我愿意算她家属,傅川也不能答应。”

原本做好了艰苦抗战准备的路时洲这一刻就好比是突然中了五亿大奖的乞丐,不敢相信命运从此改变,观察着简年的脸色,下意识地再次确认道:“我就这么作为你的家属去了,你不怕被你们单位的同事误会?”

以简年的个性,做出这样明显的暗示已经是极限,听到这句,她不由地气结道:“家属也未必就是男朋友的意思啊,表哥表弟不也算么!我们同事就有带单身的哥哥来的,说不定接触一下,就和哪个年轻女同事聊上了呢。明天你要是看上了哪个直接告诉我,我替你介绍。”

“……”

两人去了附近的超市,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满满两架购物车,同是上了一天班,都懒得再去别处,干脆选了腌好的新鲜牛排和海鲜,交给超市一角的窗口加工。

这个超市离Z大老校区步行只要一刻钟,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他们经常大晚上到这儿来吃东西,如今再次一同坐到这里,看到旁边长桌上挨在一起互相喂饭的学生情侣,难免会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不约而同的,简年和路时洲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从前,只聊现在。

皮皮虾做成椒盐的,路时洲爱吃却不怎么会剥,又不愿意带着皮放嘴里,干脆放弃,简年很自然地就拉过盘子剔出虾肉递到他嘴边,路时洲怔了一下才张开嘴咬住。

东西太多,只好拜托超市的员工帮忙送到停车场、搬进车里,走出超市的时候,路时洲终于牵起了简年的手,简年蹙了下眉头,看向两人的手,路时洲见状立马就松开了。

看出路时洲的不自在,简年解释道:“我的手上有油。”

“嗯?”

“我是说我剥了螃蟹龙虾皮皮虾什么的还没洗手。”

见路时洲愣着,简年笑了笑,忍不住提起了过去:“你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十年前的他惯于蹬鼻子上脸,而现在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往后缩,逼得她不得不主动——这句话简年没有说出来,路时洲却瞬间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我那时候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软那么柔和的你狠起心来会一脚踹了我,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没顾忌。”

再加上简年前一段的突然冷脸相对,如今的路时洲是真的怂了怕了,轻易不敢冒犯。

顿了顿,简年才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恨我?”

“开始是,后来就不了。”

简年“嗯”了一声,笑道:“十年那么久,就算是血海深仇也会慢慢淡忘。”

她的笑里也有无奈,不止是怨恨,年少时再真挚的感情也会渐渐被十年的光阴消磨光,不晓得路时洲如今还愿意同她再相处,是不是因为不甘和遗憾。

“不是因为时间,是因为理解了你当时的感觉。去美国前我就知道你没和江东在一起,那时候特别不明白既然没有移情别恋,你为什么那么烦我,直到我又交了女朋友。”

“不是那么喜欢一个人,仅仅是觉得某些方面的条件合适或别的什么原因才在一起——对方还整日缠着绑在一起做这个做那个,确实挺烦的。那么一点点的耐心,要不了两天就磨光了。”

“我宁可和朋友或者一个人做感兴趣的事,也不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然后就理解了为什么当年我大老远地回来,你不肯陪我,非要做别的事。每次我被人抱怨冷淡的时候都会想到跟你在一起时的自己。每天早晚各打一个钟头的电话,每小时都发信息,被人逼着做这些事,做不到对方就不停闹,简直讨厌透了。我连一两个月都受不了就想分手,难为你能忍我大半年。”

“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抱着认真的态度想试着发展,可真的坚持不下去。我很想有段全新的感情,走出过去的阴影,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对我爱搭不理我难受,别人太上心我又烦,活该再落到你手里。”

听到最后一句,简年有点不乐意:“什么叫活该?就好像跟我在一起很委屈你。”

见她皱眉头,路时洲立刻笑着解释:“不,是你委屈。委屈你再试着忍受我一次,我尽量克制住不烦你。”

简年没作声,十年前的路时洲因为饱受忽略不断闹腾,次数多了她确实会心生厌烦,却不是因为没那么喜欢,而是被现实压的满身疲惫,力不从心,分不出精力照顾他的情绪。

这些年她也遇到了不止一个条件适合的人,可与路时洲一样,无论多想认真地相处,无论怎样说服自己,都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她想告诉路时洲事情并非是他认为的那样,可时过境迁,在十年前的他们看来大到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情绪如今再想起来早已不值得一提,语言太苍白无力,不如从别处证明给他看。

路时洲摸不透简年的想法,一见她沉默就发慌没底,回想那句话说的不妥惹她生气的同时,再次牵起了她的手。然而才走出十几米,简年就又一次甩开了他。

一回头看到路时洲发怔,简年伸出食指点了点洗手间的指示牌:“我去洗手,你最好也去。”

“……”路时洲闻了下自己手,却是有海鲜的腥气。

……

路虎存在别处,怕简年辛苦,路时洲当晚没带着她去换车,隔天一早五点就起床去另一处房子,把这辆车后备箱里的东西装进路虎,又开回了Z大老校。

六点半简年到隔壁叫路时洲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买好早饭等在车里了。

后面塞的东西多,七座变成了五座,但后座宽敞,带四个人没问题,于是简年叫上了同组的小赵和另三个人。

发现路时洲成了简年的家属,小赵自然满脸惊讶,碍着简年性格偏冷,她不敢问,只得按捺住好奇。

临出发的时候,池西西从前面的SUV里走了下来,拉开路时洲的车门时,脸上还有怒意。

怀孕快五个月,见后座挤着四个人,她自然更想坐副驾驶,便笑着对简年说:“咱们换一换,你坐傅川的车。”

简年猜到她和傅川吵架了,笑着说:“我真跟你换了,傅总说不定半道把我扔路上……”

池西西本以为跟着她同来的是某位追求者,瞥见路时洲,自然惊奇:“你怎么来了?”

“爬山啊。”

池西西了解路时洲的忙碌程度,马上反应了过来,笑着问:“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上次一起吃饭还客气着呢。”

路时洲很是无语:“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今天去的这座山咱们十年前就爬过。”

池西西迷茫了几秒,恍然大悟道:“把佟桦气哭的小姐姐是简年?”

简年笑道:“我还记着你,你也记着路时洲和佟桦,怎么单就把我给忘了?”

池西西让后座的另两个人去乘傅川的车,自己坐到小赵旁边,想了片刻才说:“可能是你的形象和他们嘴里甩了路时洲又……了他的坏女人不符……”

望见后视镜里路时洲不满的眼神,池西西哈哈一笑:“你别骂我,我现在孕傻,情商为负。”

路时洲的心情实在好,也弯了弯嘴角:“谁敢骂你。真打起来,我不是你家川哥的对手。”

车子开到收费站,一众人下去休息,简年陪池西西去过洗手间,刚一走出来,就见傅川迎了上来。

简年想走,池西西却冷着脸拉住她不放,有第三个人在,傅川虽要面子,可更怕气坏池西西,轻咳了一声,问:“你看到我发的微信了没?”

“没。在车上看手机头昏。”

简年怕尴尬,赶在傅川拉下脸当着自己的面求饶前挣脱开池西西,奔向在十步之外看热闹的小赵,拽起她就走。

小赵没看成池西西的热闹,转而问简年的八卦:“简年姐,你居然是路先生的初恋?太不可思议了。”

简年笑了笑:“我们是高中同学。”

“你简直是我的偶像——名车收割机,去了A8、玛莎拉蒂,又来捷豹和路虎。”

话音还没落,路时洲就拎着几瓶苏打水走了过来。

小赵最有眼色,接过水说了句“谢谢简姐夫”,就拉上另一个年轻女孩摸回去看池西西那对的热闹了。

路时洲拧开一瓶水递到简年手中,见简年喝了一口,就若无其事地说外头太热,要回车里。他沉着脸,跟过去问:“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已然闻到了空气中的酸味,简年仍是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解释A8和玛莎拉蒂是谁。”

明白过来之后,简年十分无奈:“……分手后的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没问过你啊。”

路时洲盯着简年不放,片刻后,她只好说:“A8是江东的车,他偶尔会找我一起吃饭。”

“玛莎拉蒂呢?”

简年咳了一声,面露尴尬:“你也认识的,贺齐光。”

“谁?”

“贺齐光啊。”

路时洲怔了足足一分钟才说:“你怎么会认识他?”

“研究生快毕业前认识的,后面几年都没联系,我最近不是住池西西家么,他到老房子的书房找字画,又遇上了。他挺烦的,前一阵子没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已经说了我对他没兴趣,他还总在报社外面等我,我没办法,只好让江东帮忙解决……”

路时洲意外极了,连骂了贺齐光四五句,又说:“这孙子就不是正常人!他和季泊川是一路的,看到个漂亮的就不肯放过,跟他纠缠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个。你理他了没?”

发现路时洲比自己想象中的反应更大,简年没敢讲几年前在香港时理过,只说:“没,好多年没见了,也没什么话说,他约我吃饭我只去过一次,就是拜托江东装我男朋友拒绝的那次,一共待了不到半个钟头。”

贺齐光在香港待了十几年,并不知道他和简年的关系,又一直有见了美女就说废话的毛病。想到贺齐光都是追追就算,比季泊川还不上心,路时洲渐渐平了气,却仍忍不住趁机黑他:“要说不靠谱,在贺齐光面前,季泊川都不敢称第一,他有个什么白月光,前一段遇到了一直死皮赖脸地追,有点脑子的女人都不会搭理他,他失恋了,才闲得发慌又去骚扰你。他后来又招过你没?”

“没。”

路时洲刚想说“这就好”,又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

“几年前刚遇到他的时候就听他说起过你,那时候你还没回国……”

“你还跟别人打听过我?”路时洲有点高兴,想笑却强行板下脸问,“你知道他是我哥们,为什么找江东装你男朋友不找我跟他说?”

“前一段我以为你有女朋友,说你是我男朋友,贺齐光肯定不相信啊。”

“用不着说是男朋友,贺齐光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你是我初恋还继续招你,哪怕咱俩不和好,我也得踹死他。”说完了这句,路时洲犹嫌不够,补充道,“我跟他一起长大,你不是别人,他要是知道你是谁也不会的。他一共就念叨过一个女人,对别人都是无聊的时候逗着玩儿的。”

简年笑笑:“我也觉得他是闲着无聊没事找事。能看出来的。”

第53章2017

因为有几个同事带了小孩子,一行人走走停停,快两点才到。近十年来,这座山不断被开发,相较过去新添了各种游玩项目。

这次爬山是党员学习活动,要赶在日落之前登顶,举着红旗拍照上传到报社的官网,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于是一行人随便吃过带来的东西当午餐,就匆匆往上爬了。

因有中年领导在,路时洲和简年不好太亲密,仅是并肩,并未牵手。

记者大都见多识广且健谈,路时洲话少,一路听简年的同事们讲各种奇葩见闻,倒觉得新鲜有趣。

听完男记者遇到的灵异事件,路时洲一回头,却发现简年不见了。他往回走了一小段,竟看到她脸色惨白地靠在石栏边。

两人的东西都装在路时洲背着的包里,他从包中翻出矿泉水,拧开了递给她。简年并不渴,摇了摇头不接,蹙着眉抱怨道:“伏天来爬山,谁出的主意,我好像中暑了。”

四周绿树成荫,石阶旁就是山泉,山中至多二十五六度,远比城区凉快,想中暑都难。路时洲望着简年笑:“你哪是中暑,明明是缺乏锻炼。”

心脏咚咚直跳的简年一脸不服气:“我每天都有锻炼的,做瑜伽或者晨跑。”

“你那也叫晨跑?根本就是围着Z大的湖悠哉悠哉地散步。隔壁八十岁的季奶奶走得都比你快。”

“你怎么知道我走得慢?你趴在窗口偷看我了?”

路时洲瞧了眼远处爬得毫不费力的孕妇池西西和几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垂下头在简年耳边低声笑道:“不用偷看,你的体力有多糟,没人比我更知道。”

简年气结,狠狠地踩了一下路时洲的脚:“你不要脸。”

路时洲一脸无辜:“我怎么不要脸了,咱俩高中同学,体育课的时候你总坐着,跑步跳远扔实心球,哪样及过格?”

“你倒是天天都打篮球,但不是因为爱运动,而是想出风头——旁边永远有一堆女生替你加油,给你送水送纸巾。”

“你连眼角都没夹过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人给我送水送纸巾?”

“是你没留意我,所以才不知道我看没看过你。”

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简年的脸颊红红鼓鼓的,年少时她便是沉静温婉的淑女,鲜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路时洲觉既稀罕又可爱,追着她叫了好一会儿“河豚”。

两人落在了最后,又没同事在旁边,越发悠哉了起来,离山顶还有一大段的时候,两个刚上小学的小朋友跑了下来,催过他们快点快点后,又一溜烟地爬了回去。

听说大家已经到了,简年终于急了,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见她已然喘不匀气,路时洲半蹲下来:“你上来,我背你。”

“他们都在上面等我拍照呢,我们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