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程家对他们有什么所图?

他们家有什么值得程家可图?就算有,那早早儿一起住在镇上的时候也就图了,至于到今天路上相逢再来打主意?

夫妻俩纠结得肠子都要打结了,隔壁还传来大妞和小山的吵闹声。这俩凑到一起总是相互看不顺眼,大妞觉得小山就是个小孩子,爱捣蛋,做事又太冲动太蠢笨。小山则想着自己已经不小了,都要成人了,见的世面可比整天关在家里的大妞多。

吃饱了,一时又都不想去睡,全是十几岁的少年人,精力正旺盛,阿青姐弟俩和大妞三个人凑在一起掷骰玩升官图,小山和大妞两人一边掷骰一边斗嘴,叽叽喳喳没个消停。一会儿你踩了我的棋啦,一会儿你动作太大晃了桌子啦什么的。

阿青笑眯眯的看他们俩吵。

少年人真是有活力吖!

阿青自己倒是在琢磨今天的鱼。其实那条鱼煎的阿青不是太满意,主要是时间太短了,要是能抹上佐料再腌上一会儿,那鱼肉就更入味了。当然现在也不错,鱼肉煎过之后也保持了新鲜肉嫩多汁的口感。

现买菜再做就是有点儿赶。明天要不中午的时候就把菜一起买好,反正待在船上没多少事做,可以慢慢准备。

小山和大妞鹬蚌相争的结果是阿青这个渔翁得利,顺顺当当的赢了一局棋。吴婶隔着舱板敲了敲:“别闹啦,你们也早点儿睡吧。”

阿青应了一声,把两只小的都赶去洗漱准备上床。

船泊在岸边,还是会有水波动荡,船身微微轻晃,睡在船上和睡在岸上感觉完全不一样。

——安全感不太够。

但是感觉又很新奇。

大妞根本不困,躺下了也睡不着,她朝阿青那边挤了挤,小声说:“姐,你看见那边的船了吗?”

也不知道是哪天的事儿,反正大妞就和小山一样管阿青叫姐了,叫得还倍顺口。

“什么船?哦,你说那条大船?”

“对对。”大妞说:“想不到咱们正好和程家同路上京啊,真巧。”

俩姑娘在正月十五那会儿都听说了程家的事情,不过在路上遇到程家的船,还是觉得巧。

“咱们又不认识人家,也没什么巧不巧的。”

大妞小声说:“我听人家说,人离乡贱,同乡间该相互照应的都会伸把手的。咱们人少,船小,人家人多,船也大,真遇着什么事儿啊,相互有个照应多好啊。”

大妞的愿望是好的,阿青也知道这时候的人乡土情浓,很多人只身在外,人生地不熟,全靠着同乡会馆济困扶危,相互扶助。不过现在这情形不同,程家势大,他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大家层次差得多呢。人交际来往,大多都是和同阶层的人来往,差得太多了,生活方式不同,更谈不上什么共同语言,除非一方着意巴结奉承。

以阿青对吴叔吴婶的了解,他们是绝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他们不但不会主动去和人攀交,甚至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在努力的降低自家的存在感,绝不想引人注目。

这也就是阿青迷惑的地方。

既然过去这么多年,他们都极力低调,为什么现在却偏要迁到京城去呢?

阿青掌握的资料太少了,她想不通。

即使在她还小的时候,吴叔和吴婶也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议论一些不该说的事情,这让眯着眼睛支着耳朵的阿青颇感挫败。

明明书里电视里的穿越前辈们都可以“无意间”听到很多重大隐情的,盖因为大人们总觉得孩子听不懂,也记不住,所以并不会顾忌太多。

可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行不通了呢?

水波叩着船帮,声音十分规律。

春天的风大,但是不冷,吹在身上暖中带着一点燥意,让人穿不住厚衣裳。可是到了晚上,温度和白天差得的很大,只盖一床薄被完全没办法御寒。幸好带的被褥铺盖够用的。自家做的新铺盖都带上了,那些旧的,盖了不少年头已经变硬变薄的,都扔了没带。

当然,也有例外。

大妞就舍不得她那床蓝底小白花的被子,是她娘留下的。以前曾经是她的襁褓,后来改成一床很小的薄被。这回出门,大妞什么都没收拾,先把这床小被仔细的卷起叠好,用包袱包的严严实实的。要不是张伯拉着,她还想把张伯的箱子倒空把被子装里头。

那箱子是张伯用来装他的宝贝药材的,哪舍得腾出来给女儿装旧被子。但是他不能这么跟女儿解释,他的解释是:箱子里一股药味儿,回头你被子装这里面,也染上药味儿了,怎么办?

旧被子虽然大妞很爱惜,可是布料真的经不起摧残了,拆洗个一次可能就会散板,大妞可舍不得。

所以说知女莫若父,张伯这么诚恳的劝解,大妞果然听了进去。

她对亲娘没有多少印象,所以对为数不多的几件老物件很珍惜。那小被子吧,以前睡觉的时候还总是想摸着抱着,后来发现褪色的厉害,越来越旧了,只能收起来,时不时拿出来摸摸。

阿青做了噩梦。

她又梦见那个陈公子了。

…准确的说,她没梦见那个人。可是她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情景里。

那个人睁开眼看着她的时候,阿青简直感觉自己象是被他眼里的寒光给定身了一样。

她看不见那个人,可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在注视着她,紧紧的,紧紧的盯着她。阿青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想叫叫不出声,想跑也动弹不得。

等她突然惊醒,一头是汗,浑身发酸——定了会儿神,她才发现让自己做噩梦的罪魁祸首。

大妞整个人都快缠她身上,把她当成个大抱枕用了。

怪不得她在梦里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呢。

阿青没好气的把这个壮丫头给推到一边,自己披衣裳起身梳头洗漱。

吴婶起的更早,已经把早饭端来了,粥和饼子,还有咸菜。大妞睡的两边脸蛋红扑扑的,也不去洗脸,把头发一挽端起碗就吃饭。

吴婶皱着眉头:“慢点儿吃,小心烫。”

大妞喝粥喝得稀里胡噜响,阿青可不象她这么没心没肺的。

吴婶有心事,这个阿青看得出来。

大妞撕了一块饼吃,含含糊糊的问:“吴婶儿,咱们什么时候起程?今天晚上会在哪儿歇?”

“吃完了就走,这会儿前头有船在装货,堵着水路了。”至于晚上在哪儿停的问题,这个吴婶也说不好。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保证,就是这一路上都十分太平,没有什么水匪强人,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忧的。

吴婶担心的另有其事。

她总觉得程家和他们上京途中偶遇这事儿,有点奇怪。

吃罢饭还没开船,程家大船派人过来了。

来的人就是昨天送给吴叔鲜鱼和菜蔬的那个管事,他不是空手来的,带着四盒点心,一包茶叶。

这礼平时可不算什么,但现在是在客途之中,可以说是一份厚礼了。

——

写好了标题,突然觉得这个标题好象有点歧意。请大家不要误会,这真的是很单纯的“大船”而已。

二十四 上岸

吴叔吴婶昨晚为这事惊疑不安,到现在反而镇定下来了。

对方显然是另有目的,这世上或许有一见如故的事,但是不会发生在程家和他们两家之间,无端端示好必有他图。

果然,那位高管事笑着说:“听说张郎中也在船上?我们这趟出来的急,有两位主子上了船都身体不适,这出门在外想寻个知根知底的郎中,还想麻烦张郎中跟我过去一趟船上,替我们主子把把脉,开个方。”

原来是为了这个?

吴叔不免还要寻思,可是对方和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仇怨。

张伯已经站了起来:“我这几手粗浅本事实在谈不上什么医术,平时不过替人看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要是贵府信得过,那我就跟高管家过去瞧瞧。”

看着张伯背上药箱和高管事出了舱门,吴氏夫妻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有了这么一出,开船的时间自然也耽误下来。幸好过了不多时,那边船上又有了动静,那个高管事笑容满面的把张伯送了回来,仔细看的话,会注意到连药箱都是高管事替张伯背着的。

这真是请人过去看诊的?

而且看这样子,对方还对张伯的医术很满意?

高管事送了人过来,又笑着说了一堆客套话:“张郎中真是杏林高手,一不扎针,二不吃药,只给我们爷冲了杯浓茶喝了,人顿时就舒服了,这会儿头也不晕了,还喝了碗粥哪。等我们爷大好了,再好生过来致谢。”

张伯只说:“这是医家的本分,不用这般多礼。”

等高管事一走,吴叔马上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病了?”

“确实是有人病了,听旁人称他二老爷。”张伯与人打交道不多,在镇上时那些大户人家都有固定相熟的郎中,他从来不进那些人家的门,所以一个人也不认得。

“病的可重?”

张伯摇了摇头:“看着虽重,但是症状很明白,一丸药就治得了,他们船上应该就有。”

那也就是说,这郎中请不请都没关系。

又绕回原点了,程家到底想干嘛?

说话功夫船开了。吴家和船和程家的船一前一后的离了岸,船都走的不快,始终保持着一个不算远也不算太近的距离。中午时候阿青做了鱼汤,还把自家带的萝卜条切丝炒了,又辣又爽口,这一炝锅,炒菜的香气就顺着风飘出去,远远近近的好几条船上都有人张望探询。

这几天坐车坐船的,家里人胃口都不怎么好,阿青也是想着把菜炒的香一点,大家吃着也开开胃的意思。

下半晌船到了一个叫富安的闸口,这里已经有不少船挤挤挨挨的排着队等过闸。程家的船是官船,不必跟着排队缴过闸钱。这也就罢了,高管事还特意又辛苦的跑过来一趟,说让吴家的船跟在他们的船后面过去,也不用在这儿干等费功夫。吴叔和张伯齐声推辞,高管事又劝了一会儿,看他们不动心,自己又不能再耽误下去,只好又折回去传话。

这船上来往可不容易,搭得那跳板儿不过两尺宽,走起来颤悠悠的让人心里发毛。这会儿的天虽然暖和了,可水还是冷的,真掉下去够喝一壶的。这高管事平时打交道的人肯定非富即贵,可是却对他们这没权没势的人这么亲热,越想越让人觉得不对劲。

两家的大人坐下来商量,可是却实在想不出程家可能和他们过去的经历有什么交集,又或者,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

看着程家大船稳稳的过了闸口往前行,吴叔心说,这些人如果真的想盯着他们,那即使过了这个闸口分开了,那也不算完,肯定还有后文在等着他们。

吴家的船要过闸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就算过去了,也不能再赶路,只能就近靠岸再停一宿。

前后看看,程家的大船很显眼,如果还在左近,那一眼就能看见。不过从过了闸,就再也没见着他们的船了。

这是真走了?

吴叔有些将信将疑。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他们的船泊岸了,程家的船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山大妞这俩傻孩子完全不知道大人们的纠结。阿青是猜到一些,可是这些事她不了解,也无法贸然插嘴介入,只能想着办法给大家改善伙食,提高生活质量。

等下了船,阿青就有了新发现——这里的人说话口音已经和他们的家乡大不相同了。可能是因为身处在人来人往的热闹码头,这里的人都说着一口官话,但时不时还会从嘴里冒出几句当地的俚话来,那乡音是大不相同了。

小山指着不远年一排排的房子问:“那都是人家吗?”

吴婶白他一眼:“谁家住的屋会盖成那样?那些都是货栈,船来车往,那些货都存在那儿。”

小山摸摸头,反正他经常被训,早习惯了:“我就问问。那咱们今天晚上住哪儿?”

“码头边的客栈不清静,咱们不在这儿住。”

大妞也忍不住问:“婶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对大妞,吴婶就要和颜悦色了:“也就这两天了。”

大妞啊了一声,推了推身边的阿青:“姐,怎么这么快啊。”

“你还嫌快?”

“觉得还得走很久呢,结果忽喇一下子就要到了。”

阿青忍不住笑了。

“要到了还不好?前几天是谁嫌坐车硌得慌,又嫌坐船闷得慌的?”

京城当然也算上是南方,但是他们一路向南来,总觉得风是越来越软和了,河岸边的桃花、迎春花也都已经开了,虽然不算多,可是那星星点点的桃红和嫩黄零星散布,也把初春点缀得十分喧闹。

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上路。除了口音,阿青发觉了很多异乡与家乡的不同之处,比如穿着,比如一些习惯,最大的不同之处,她觉得大概还是在吃食上。客栈里做的菜,和家乡风味就大不相同,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方便,阿青真想摸到厨房去和厨子好生讨教。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

这会儿的人对自己的秘方、绝活儿这些看的可重啦,一家做菜有一家的味儿,轻易不会告诉旁人的。

——

贴完这章要去接儿子啦,吃完饭送他去上学之后,再去新家监督装修,每天都觉得睡不够…

PS:这章是补昨天的,昨天实在太困了…

二十五 争执

从家带来的肉干,腊肠和饼子都已经在路上吃了,还剩一点腌菜。幸好路也走的差不多了,再两天就到京城,再预备一些就够。吴婶跟客栈的人说了,让他们给准备些干粮咸菜。客栈的人收了钱,满口答应,说明天他们一早走时,就把干粮给备好,绝不会耽误他们赶路的时辰。

不止他们一家有额外要求,还另外有几个人也要多买些干粮好备着上路。吴婶看做饭的女人身上脸上都算干净,这才略微放心。不过出门在外一切都没法儿讲究,就算这做饭的女人是个邋遢的人,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坐了几天船,好不容易上岸了,小山在屋里待不住,转了几圈儿,脚正想偷偷往门外伸,被大妞给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去?”

小山嘿嘿笑:“我撒尿,撒尿去。”

“别胡说,你刚才就去过一回了,怎么这还去?”大妞可不吃他这套。两人从小在一起混大的,那会儿家里大人忙活,把她和小山放一堆儿让阿青看着,这俩孩子从裹尿布时起就你掐我一把我拧你一下,没消停的时候。

吴婶从厨房回来,一进门就听见他俩的嗓门。

“这是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