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场面,实在不是能用一个巧字能盖涵过来的。

院子里的人都被驱赶了,门了关上了。管妈妈领着安郡王妃的心腹手忙脚乱的给李思炘和陆应贞裹上衣服,安郡王实在不想待在这么一间屋里,他大踏步的出了屋,站到了门外头。

安郡王妃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刚刚醒转还晕头晕脑的儿子,紧走几步追了上来。

“王爷,王爷!”

安郡王本来也没有走,转过头看着她。

他已经不想说什么话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他不想去探究背后的原因,也不想去问谁对谁错。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烦的很乱的很,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王爷,这事…”安郡王妃看着他:“这件事,王爷看…该怎么办呢?”

安郡王觉得简直荒唐可笑:“你问我该怎么办?儿子是你教的,侄女儿也是你自己硬要接进府来的。我之前说过什么?让你不要节外生枝,早早将麻烦送走。可你为什么不听呢?”

安郡王妃这会儿也没力气辩解:“事已至此,再追究之前的对错也无益了。咱们商量商量,看如何善后…”

安郡王一甩袖子:“你这么个能干的有主意的人,何须与我商议?你自己拿主意吧,你儿子的亲事怎么办,你娘家那里怎么交代,这些你肯定都都能处置妥当。”

看他居然真的不管不顾抬腿要走,安郡王妃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紧紧抓住了安郡王的袍子角:“王爷!儿子难道是我一个人吗?与王家的亲事难道只是炘儿一个人的事吗?我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可这样的大事,还得王爷作主啊。”

安郡王转过头来,他脸上居然带着笑容,看得安郡王妃心里发寒。

“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可你一手操办他和王家定亲,这也没用我来作主啊。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想多问,是给你留了脸,你别自己给脸不要!”

他甩开安郡王妃大步而去,这一次是真走了。

刚才还挤满了人的乱糟糟的院子,先赶出去一批人,安郡王一走,跟着他的人也都跟着走了,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安郡王妃看着他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实在难以相信丈夫就这样把事情抛给了她一个人。

丈夫不可靠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可是纵然与她没多少情分了,儿子总是他的儿子啊!

连儿子都不管…

这也算是个做父亲的人吗!

这简直还不如禽兽。

飞鸟、猛兽,对幼崽还有疼爱回护之心,可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居然连亲儿子都不管了。

安郡王妃就象掉进了冰窖,冷的她直打战,牙关撞的格格作响,整个人就象瘫在了那里一样,管妈妈和一个丫头咬牙使劲儿的拽她也没有把她给搀起来。

管妈妈急的不行,在她耳边高声说:“王妃!王妃你可不能倒,二公子还在屋里呢。”

对…

对!她不能倒,她的儿子还在屋里头。

护雏的心让她身上又生出了力气,靠着管妈妈又拉又扶,终于站了起来。

最初的镇惊过了,她现在渐渐的能够明白的去思考了。

她中计了。

不…应该说,是李思谌看破了她的筹谋,给她来了个将计就计,反而把炘儿给坑了。

二百六十五 自尽

李思炘身上胡乱裹着件长衫,问他什么都是一脸茫然。

安郡王妃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象刀割一样。

这是她的儿子啊!当年生下了他,她才算在这府里站稳了脚,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的心血,不是涵儿和容儿能比得上的。

那时候她抱着儿子,就象抱着她下半生所有的荣光和希望。

看着他现在这样,安郡王妃觉得比自己受了算计和伤害还要难受。

她一阵恍惚,慢慢挪步走进去,坐在他的面前。

管妈妈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亲自守着房门。

她刚才也百思不得其解,恐惧惊骇压过了所有的念头。

管妈妈可不是个蠢人,她现在已经慢慢明白过来了。

一定是世子察知了她们的布局,自己假意吃了被做过手脚的酒菜,可是却让人暗中动了手脚,把二公子给坑了。

那…陆应贞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她们安排的人,明明是尹素梅。

大热天里,院子里没有风,管妈妈却觉得浑身冰凉。

不,这应该是世子有意安排的!

二公子说了一门好亲事,将来王家和昱王府必定会对二公子大力襄助。世子要给这门亲事添乱子,单只让二公子出这么个丑还不算完,他肯定是有意把陆应贞拖进这个局里的。

如果这件事出在尹素梅身上,尹家无权无势,王妃这边怎么安排,尹家都不能说半个不字。哪怕要把这件事情当成没发生过,尹家和尹素梅都只能忍气吞声的听从。

可陆应贞就不一样了。陆家是安郡王妃的娘家。二公子和陆应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给陆家个交代是说不过去的——

是了,一定是这样。

世子一定是这么想的,才把尹素梅调成了陆应贞。

屋里头,安郡王妃拧了冷手巾,耐心的给儿子擦脸。

李思炘浑浑噩噩的,抬眼看着她。那神情迷惘中带着恐惧。

“娘…”

安郡王妃手一抖。坚持着替他擦完脸。

她好象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儿子了。

擦完脸再擦了手,安郡王妃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出了什么事儿吗?”

李思炘茫然的摇头:“不记得…我就记得自己用过了晚饭…”

可是用过饭之后呢?他一点都记不清了。就好象做了一个怪梦。

“你喝酒了吗?”

李思炘极力的回想:“天气热,我喝了一盏青梅酒,就只喝了一盏。”

一盏青梅酒当然不可能喝醉,就连安郡王妃这样的弱质女流也能喝个几盏。更不要说李思炘这样年纪的年轻男子了。

可是问题不在他喝了多少,而是这酒肯定有问题。

管妈妈也是安排人把药下在了李思谌晚上的酒中。

也是青梅酒。

为了今天这场安排。安郡王妃和管妈妈筹划了好些日子,李思谌身边一管的严,他们安排的几个人,今天就为了这件事。肯定已经全折进去了。

青梅酒,青梅酒…

安郡王妃痛苦的闭上眼睛。

李思谌是怎么知道她的安排的?又是怎么把下了药的酒调包给炘儿的?

他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还有这么能干的人手…

一直以来。安郡王妃都过的太顺利了,她太低估了他了!

虽然经过上次册立世子的事情。她栽了一个大跟头,可是她还是没有把李思谌看得有多么可怕。

但这次不一样了…

一看到屋里的狼藉,李思炘一把抓住安郡王妃的袖子:“娘,我没想那么干!这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我知道。”安郡王妃安慰他。她现在想的是,这件事情应该怎样收场呢?

刚才看见的人那样多,不…就算没有这些人看见,李思谌肯定也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想到李思谌,安郡王妃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李思谌一直没有露面。

他去了哪里?

回了前院书房的安郡王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世子去哪儿了?”

回来的这一路上,安郡王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

本来这件事情也没有太多关窍,再加上王妃的反应,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想通了整件事,并没有让安郡王感到轻松。

正相反,怒气渐渐褪去,他却由衷的感到一阵心惊和悲凉。

这就是他的家,是他的妻子儿子们做的事。

妻子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贤惠温和,可安郡王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世子…

这个儿子的手段和狠辣,更让安郡王隐隐感到后怕。

他是怎么看破了这个设计,又顺势把思炘拖下了水?这个儿子能力心计手段样样

不缺,如果他这次要对付的不是思炘而是自己,那自己能躲得过去吗?

妻儿互相算计,妻子想把他这个一家之主当成傻瓜一样愚弄,而长子根本连应付他一下都懒得敷衍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旁的管事杨得鹏端了一杯茶过来,轻声唤:“王爷。”

安郡王抬起头来。

杨得鹏暗暗心惊。

这么会儿功夫,王爷怎么看起来疲态毕露,仿佛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没寻着世子…应该是不在府里头。”

安郡王又过了大半天没作声,就在杨得鹏心里忐忑想开口的时候,安郡王低声说:“我还没有死,他们就闹成这样。将来我要是一闭眼走了,这府里会成了个什么样?”

杨得鹏可不敢接话。

他虽然是安郡王的心腹,可是毕竟还是个下人。安郡王这话,他是不能接的。

安郡王其实也不是想跟他讨主意。更象是自言自语一样:“我就怕这样…可是事情还是一步步变成今天这样了。是不是我一开始就做错了?”

前妻亡故的时候,安郡王自己还性情未定,除了吃喝享乐,旁的事情都不挂心。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做父亲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失去了母亲的儿子。

现在回想,他好象就没怎么管过他,他念的什么书?跟什么人学的武?第一次骑马是什么时候?他是怎么得到了皇上的信重。一步步的越走越远的?

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继室说长子对她无礼。对弟弟妹妹也没有亲情,恐怕他将来不能善待手足,他把请封世子的事情一推再推。拖到了不能再这样含糊的时候,还是递了请封的折子。

可是他这样做,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皇上在万寿节时对他仍旧不理睬,长子成了世子。也并不感谢他的成全。继妻陆氏和她的三个孩子,更是从此和自己离了心。简直里外不是人。

今天晚上的事,等于已经彻底撕破脸了。往后这父子间、母子间、兄弟间、婆媳间…该怎么面对彼此?怎么在一起若无其事的生活下去?

杨得鹏也把今天晚上的事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他知道的比安郡王看到的还要多些。

世子手底有能人,这个王府对他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所以就算被立为世子。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

杨得鹏只能就事论事,劝解了安郡王几句:“王爷不必为此事太过伤神。这件事看起来严重,其实说穿了。哪家没有几桩这样的事情呢?不过是喝多了点儿酒的事,二公子还年轻。就算有点什么小差错,旁人也会宽容的。”

“他可马上就要成亲了。”

杨得鹏低声说:“男人有几桩风流韵事有什么关系?王家就算知道了这事,难道还能退婚不成?到时候王姑娘进了门,再让陆姑娘给她端茶磕头,做个二房姨娘,这事就算抹平了。”

听起来这也是个不错的处置办法。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不如直接就这样当做一件简单的意外来处理。

虽然刚才在安郡王妃面前说了气话,丢开手不愿意管这件事。可是哪能真的不管呢?

就算不顾儿子,也得顾着整个王府的名声。

杨得鹏低声说:“这外头人要说起来,二公子固然有错,可陆姑娘自己也说不清啊。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和二公子待在一间屋里头…陆家还有其他姑娘要嫁人呢,这件事情上头他们也不敢大肆声张,否则对他们家更没好处。”

安郡王心一宽:“不错。”

不得不说,安郡王夫妻两个共同生活了这么些年,在思考处置问题的时候,也常常能想到一处去。

安郡王妃也正是这样想的。

先把这件事按下来,先把同王家的亲事办了再说。至于陆应贞…那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