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是娘家侄女儿,可是在安郡王妃心里,她还赶不上李思炘的一根手指头重要。

安郡王妃极力劝解安慰着儿子,看他精神不好,也忍心让他再这么煎熬下去。

什么事儿都及不上他的身子要紧。

至于那些麻烦,明天再来一一梳理。让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一定不能说,知道以后怎么应对后续的麻烦。

这一人夜安郡王府里头没人能睡得实了。

安郡王妃躺了下来也睡不着,只觉得胸口象是塞满了乱麻,千头万绪理不清爽。

儿子怎么样了呢?真是放心不下。

李思谌还有没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

还有…怎么跟娘家人交待这件事呢?陆应贞怎么安置?

天不亮时管妈妈急匆匆的来敲门。安郡王妃刚有些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全被惊散了。

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不是坏消息,肯定不是坏消息。

但管妈妈劈头一句话还是让她惊骇不已。

“陆姑娘投缳自尽了。”

“什么?”安郡王妃脸色本就难看,现在更是一片煞白。

管妈妈走的急,赶紧倒过一口气儿来,把话说完:“王妃不要担心,她没有死…正好有丫头推门进去撞见了,唤了人把她解下来,人还有气息。”

一转一折间,安郡王妃觉得自己简直象在鬼门前走了一遭似的。

“没死就好…”安郡王妃惊吓之后,怒向胆边生:“她这是想做什么?要挟我吗?她想吓唬谁?”

丫鬟们不敢近前,管妈妈自己从桌上倒了杯茶来给她,安郡王妃正怒不可遏,一把将茶打翻:“让她死!上吊算什么本事?给她把刀子,给她一碗砒霜,让她称心如意的去死!”

管妈妈让她突然爆发的尖锐声音吓了一跳,茶杯掉在床前的地毯上,倒是没有打碎,只是水全泼了。

“王妃,快别高声。”管妈妈急劝:“您别说气话。”

安郡王妃当然也只是这样说说。就算她现在觉得陆应贞再碍眼,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出事。否则的话,出了人命,这事情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她定定神,声音低了许多:“人没大碍吧?”

“看样子不是太好,脖子上那一道勒的深,现在头颈不能动弹,不能出声,人也昏着没醒呢,是不是请个郎中给她看看啊?”

不请郎中放着不管的话,管妈妈也怕出人命啊。这个时候要是陆应贞真死了,那她们可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不许请外头的郎中…找咱们相熟的牛婆子来给她看看。”安郡王妃只能说这么一句。

管妈妈忙应着:“是,奴婢明白。”

牛婆子是个医婆,替安郡王妃办了好几年的事情了,口风紧,还比较信得过。

“不是让人看着她吗?怎么还让她逮着空子上吊?”

昨天夜里安郡王妃吩咐过了,只是当时她也没想到陆应贞会做出自尽的事来。

管妈妈解释说:“看着她的鲁妈妈去解手了,两个小丫头好哄,想来是被她给支开了。”

“一定要把她看好了。”安郡王妃实在是恨不得陆应贞从这世上消失不见,可是偏偏却不能让她出事。

管妈妈连连应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话没有说完,外头有人禀报:“王妃,茑歌来了,说有事禀报。”

茑歌是李思炘房里的大丫鬟,原来在安郡王妃屋里伺候,后来安郡王妃觉得她稳重,把她给了儿子服侍。

“她怎么来了?”安郡王妃一愣,忙说:“快让她进来。”

茑歌进了屋扑通跪下了:“王妃,我们公子起了高烧。”

二百六十六

安郡王妃身子一歪,管妈妈赶紧扶住她,一面转头喝问茑歌:“公子什么时候起烧的?怎么这会儿才来报?你们都是死人哪?”

茑歌惊惶的连连叩头:“奴婢们不敢偷懒。昨天晚上本来该奴婢和丽语两个上夜,可是公子非不肯让我们俩待在屋里,我就在外屋地上打了个铺,每过半个时辰悄悄进去看一眼。公子上半夜一直没睡实,后来睡着了,梦里还惊醒了两回,就快五更天的时候才稍稍安静下来,奴婢进去看了一回,看公子睡着也没敢惊动他。谁想到了平时该起身的时辰,这才…”

安郡王妃哪里听得进她的解释,顺手抓起桌上的茶盏砸了过去,茑歌不敢闪躲,茶盏茶在她肩膀上,里面的茶水茶叶泼了她一身都是。幸好茶已经不烫,不然这一下没砸伤也得烫伤。

“王妃。”仝妈妈听着屋里的动静急忙进来:“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要处置这些丫头什么时候都能处置,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请个好郎中给二公子看看。依奴婢看,公子八成是昨天…夜里头风凉伤身,保不齐又受了些惊吓,这症侯可大可小啊。”

一句提醒了安郡王妃。

不错,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儿子。

“请…”安郡王妃顿了一下。

她原来是要说,请平时相熟的太医过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有些迟疑。

太医来了必要诊脉问症的,难道要把实情合盘托出吗?说儿子昨天喝的青梅酒里下了药,又纵欲,受了惊还吹了冷风?

但是迟疑稍纵即逝,与名声相比。儿子的病更要紧。

“快请太医来。”

得了这句话,茑歌连滚带爬的从正屋出去。

昨天晚上究竟出的什么事,茑歌这些丫头并不知道详情,可是大略还是能猜出一点来的。

以前她当了王妃屋里的大丫头,听说王妃要指人到二公子身边去伺候的时候,她可是施展了浑身解数争到了这个机会。

当时以为这是一条通往富贵的兵不捷径,可是谁想到不过短短的两年间。王府的情势简直是风云突变。大公子请封了世子,娶了夫人。二公子从炙手可热一下子变成了进退两难。

茑歌一家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他们靠着庞大的复杂的关系网。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事情不妙。

可没想到…二公子栽的这么快。

后院一乱,前头安郡王也知道了。

他的脸色格外不好,杨得鹏让伺候的丫鬟退远点,亲自拧了热手巾替安郡王罩在脸上。连换了几块手巾,安郡王才觉得精神好了一点儿。

“病了?”

“听说是发热了。现在人事不醒呢。”

安郡王哼了一声:“别是怕我收拾他,装病吧?”

不能怪安郡王首先想到这个,实在是…安郡王妃以前就曾经用过自己装病和让孩子装病的招数,尤其是李思容。在安郡王这里简直一点信用都没有了。

“应该不是的。”杨得鹏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也是,会不会是装病逃脱罪责?

但是随后就有确实的消息,是病了。王妃都顾不得消息会不会走漏风声,打发人去请太医了。

听着是真病。安郡王心情更糟了。

昨天儿子被他揪着掀下了床,那个反应很不对头,不象是酒醉,应该是还被下了药。

谁知道那些婆子们下的是什么药?她们想算计李思谌,肯定求的是一击必中,药性绝不会温和。

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恶因是她们住的,恶果却由李思炘来承担了。

“你去让人盯着点…太医诊过了脉,让他过来我要问话。”

杨得鹏赶紧应了一声。

杨得鹏一出门,迎面就遇上了李思谌。

他看起来倒是神情气爽,精神抖擞。杨得鹏一愣,赶紧请安:“请世子安。”

“起来,王爷可起身了?”

“王爷已经起身了。”杨得鹏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李思谌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是一点。

“帮我通报一声。”

杨得鹏赶紧应了声是。

安郡王昨晚上找李思谌找不着,现在一大早他却来了,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到这消息,简直就象听到衰神找上门来一样,脑袋都开始一跳一跳的疼起来了。

“他来干什么!”安郡王重重一拍腿:“他还嫌惹的事不大?”

杨得鹏不敢顺着他说,只是小心的问:“那…奴才让世子爷先回去?”

安郡王心里真憋屈。

他不想见这个儿子,可是又有许多话要问他。

再说,这见不见…似乎主动权也不握在他手里。

要是李思谌一定要见,大可以直接闯进来,自己都不能把他怎么样。而且…要是他真的转身走了,那自己再想找他,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得到了。

安郡王不得不打落牙齿肚里吞,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让他进来。”

杨得鹏赶紧出来传话:“世子,王爷让您进去呐。”

李思谌向他微微一颔首,杨得鹏赶紧更恭敬的弯下腰。

世子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外面门上那些人,还有这院子里的人,就没有一个看见的?

谁都不瞎啊。

不过是人人都懂得识时务而已。现在府里谁最不能得罪,大家心里都明白。

世子爷昨天晚上玩的好一手请君入瓮,谁也不知道他调派的是哪路人手。能把二公子和表姑娘都弄到床上去成了事,要摆弄他们这些小卒子,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谁敢在这时候去撩虎须啊。

李思谌进来之后,先是向安郡王规规矩矩的问安:“请父亲吉安。父亲昨晚睡的可好?”

这是两句套话,可是在此时听起来。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吉安?我还吉个屁!”一向讲究风度的安郡王忍不住骂出了粗话:“我睡的好不好,你还不知道?”

李思谌不紧不忙,在左首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了,我看父亲也有些上火,眼中带有血丝,唇焦舌燥,最好请太医开个方子。好生调养调养。免得再犯了暑热的毛病。”

跟他兜圈子,只会把自己绕死。

安郡王压下心头火直奔主题:“昨晚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事?哦…”李思谌露出恍然的表情:“父亲是说二弟和陆姑娘的事?”

“少废话。这儿就你和我,你也别装了。”

李思谌一笑:“王妃接那两位表姑娘入府是来做什么的,我知道,我相信父亲也知道。可您不发话。我也不好说什么啊。只是没想到,陆姑娘和二弟居然会有瓜葛。也难怪。毕竟是表兄表妹嘛,又在王妃那里时常见面说话。”

他们能有什么瓜葛?

安郡王妃把表姑娘接来,安郡王当然知道这件事。

他一开始只是说,让安郡王妃不要节外生枝。最好还是把人送走。可是安郡王妃自有筹划,安郡王当时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安郡王只以为妻子是要送个妾赏个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安排竟然是这样。

“你…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来说?我自会拦阻解决此事。可你,你却把事情闹到现在这一步!你也太妄为了!”

“我相信父亲是会拦阻的。”李思谌点了下头:“可您拦了一次。能保证没有下次吗?”

这…安郡王一顿。

他还真不能保证。

曾经以为是千依百顺贤惠温柔的枕边人,剥下画皮来看,竟然这样工于心计,不择手段。

他能替她保证什么?

他不知道她差遣手下的什么人做的这件事,不知道昨天的酒里下的什么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劝服自己的侄女儿、外甥女儿舍出清白舍出名节来配合她的计划布局。

安郡王突然感觉…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日子,好象都白过了。

现在回想过去十几年,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他说不上来,好象天天都有事做,可是又一件都说不上来,象是完全虚度了一样,什么事都没做过,或者是做了的事都不记得。

妻子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儿子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从前我事事都靠自己,这一回也没想起来可以请父亲替我作主。”李思谌一本正经的说:“这确是我考虑不周。要是下次再遇着这样的事情,我必定头一个先来禀告父亲。”

这话堵得安郡王更憋闷了。

什么叫事事都靠他自己?

他把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置于何地?

不过,自己好象也确实,对他有些疏于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