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敏解了疑惑,也感到十分唏嘘。

这人要自己不肯学好,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

乐安公主怎么说也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虽然不同母,可是皇帝怎么也不会苛待姐妹的,毕竟她们对皇权又没什么威胁。

乐安公主出嫁时的陪嫁与文安公主相比,应该是差一点,毕竟文安公主的亲娘肯定会多贴补自己女儿一些。先帝爷也更偏爱温柔、大方、博学多识的文安。可是想来差也差不了太多。

把自己的日子过成现在这样,乐安公主自己要负大部分责任。

文安公主平时除了书画,基本不怎么花钱。她的产业打理的也仔细,是一位非常殷实、富有的公主。

而乐安公主花钱如流水,对过日子根本没个成算,先前还有积蓄的时候还好,她自己也没有缺钱的感觉。

但是时日一长。她日子过的奢侈。打理产业的人又各有异心,渐渐坐吃山空。没钱了她就折变田庄铺子,只顾眼前快活。不顾明天的光景。

她现在究竟有多缺钱,才会跑到文安公主那儿去借?

说是借,其实任谁都知道,文安公主要是真给了。她也不会归还,也没那个本事归还。这不是借。这就是空手套白狼。

“其实,我猜着这事儿可能不止这样。”齐尚宫低声说:“要只是手里的钱花光了,她可能不至于急成这样。我怕就是,她被人哄着赌鸡赌球、没有钱了可能被人一哄。随手就签了借据…”

李思敏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她还借了印子钱?”

“唉,这赌钱与借债,总是不分家的。”齐尚宫摇摇头:“不说这个了。越说我胸口越憋得慌。”

李思敏亿却从这话里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乐安公主前番惹事,就让御兄拿着把柄做了文章。把她关进太平观也是关给旁人看的。

她的为人京里没人不知道,她有钱没钱,稍一打听也能摸清底细。那些人既然在她身上下功夫放了饵,总得要钓着鱼才行啊。

十万两如果真用在修缮房舍花园上头,就不能算是个大数目。毕竟修公主府有些钱省不了,规制摆在那里人,用的材料也便宜不了。再说花园,这要是真修起来,十万两扔进去可能连个响都听不见,别的不说,好的花草就贵的不象话了,甚至拿着钱都买不到。

可是乐安公主要修房子的话,宗正寺可以从上到下都包了,只要他们一点头,乐安公主就可以分文不花,只坐等着宗正寺给她修好她就可以住现成的房子了。

所以乐安公主其实为的不是修房子,她就是要钱。

连李思敏一听就能察觉其中蹊跷的事,难道文安公主会听不出来?所以文安公主反问乐安公主要钱做什么。

这也很正常,突然有人来借银子,还用的是假借口,任谁都要多问一句的。

乐安公主就是不说,文安公主越发狐疑。眼看两人僵持住,文安公主还要赶着出门,于是起身要走。

这下乐安公主急了,一吵嚷起来就口不择言了。这也是齐尚宫特别窝火的原因之一。

文安公主这么些年来替她兜了多少烂摊子,用了多少次人情,乐安公主却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文安公主帮她从太平观出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以后不再过问她的事情,可是乐安公主这脸皮也厚的可以,跟没事儿人一样又上门来了,还张口就借钱,用的理由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文安公主不借,她还翻脸了!

谁欠了她的?

李思敏附和着齐尚宫也数落了两句,可是她并不象齐尚宫那样气愤。毕竟立场不同嘛。齐尚宫是文安公主的人,与文安公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想当然,乐安公主这样的作为,让齐尚宫也一同感到了羞辱气愤。

乐安公主那些抱怨了无新意,无非就是说文安公主绝情无义没有手足之情等等。更过分的话,早在她在太平观装病的时候也说过了。那时候她就说文安公主只知道保全自身富贵,对她偶然施舍一点小恩小惠的,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宽仁慈悲的名声,口口声声说文安公主坐视她被幽禁在太平观里受苦是心肠阴毒,虚伪卑鄙。

太平观的事儿李思敏还是头一次听见,主要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封闭了,是个众人都不愿意提及的禁忌的地方。在那里发生的事,很少能够传出来被外人知晓的。

听到乐安公主当时骂的这些话,李思敏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文安公主会彻底心死,说从此后再也不管她的事。

这简直就是东郭先生那故事的翻版嘛,一片热心肠,怀中暖的却是一条永远也养不熟的蛇。

蛇的血是冷的,心肝也是冷的,无论暖它多久,它都不会变的温热。

换了她是文安公主,听到自己多年来的辛劳和付出换来的这样的谩骂和仇视,也绝不会再想理会这样的妹妹。

其实…文安公主一开始就不该对乐安公主抱这样大的善意和期待。毕竟她们不是同母所出,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代表彼此间的情谊真能有多牢靠。

李思敏可是深有体会。安郡王府里三个姑娘,她是老大,李思雯和她不同母,也是庶出,李思容是陆氏所出。她和李思容就跟仇人一样,李思敏相信,要是杀人不触犯国法,李思容肯定愿意亲手掐死她。而李思雯呢,虽然说两人没有什么仇怨,可是同样也没有什么情分,只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

“因为公主被茶水湿了斗篷,所以就匆匆取了一件前日披过的斗篷就出门了,没有再回去更衣。”

怪不得刚才来时文安公主穿的有些单薄,这斗篷一看就不是下雪天里穿的。

“那乐安公主…最后也没有说她要钱干什么用?”

以乐安公主好逸恶劳又懒散任性的的一贯作风来看,她要钱无非也就是为了玩乐吧?吃喝嫖赌什么的,可都是糟践银钱的勾当,就是不知道乐安公主沾上的是哪样?

吃喝…一来没听说乐安公主在这上头有什么偏爱,而且真是吃了喝了,借钱的时候这理由也不至于说不出口。

那…难道是嫖赌吗?

齐尚宫顿了一下,李思敏一看这事儿显然还有内情。

“她是没有说。”齐尚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们公主不理会这事儿,可是我倒听说京里头隐约有传言,说乐安公主府上近来常有些人出入…”

“什么人?”

齐尚宫看看她的。

三百二十八

萱楼院里院外格外的安静,雪下的大,站在院门往里都看不清门帘是什么颜色。

她有段日子没回来了,仔细想想,得有多半年了吧?

碧莲撑着伞跟了过来,李思敏往前迈步,轻声问她:“禀告过了?”

“是。”碧莲将伞遮在李思敏头上,轻声说:“听说三姑娘病了。”

“什么病?”

“听说是风寒。”

李思敏的屋子还是天天有人打扫的,只是没人住,炕也没有烧过,一进去,屋里竟然显的比外头还冷。

李思雯披着斗篷站在自己的门口招呼她。

“大姐姐。”

“你怎么出来了?”

李思雯微笑着说:“在屋里坐了一天了,想出来走走,正好听见大姐姐的门响了。”

今天世子夫人请客,李思雯也早早送了自己做的针线过去。听说今天三公主、文安公主都来了,李思雯不是不想去,能象李思敏一样结识公主,她做梦都盼这样的机会。

但是菊苑的人特别不好说话,郭妈妈里里外外把的那叫一个严。因为李思容生病,连带着李思雯也没让过去,就怕她和李思容一块儿住着,她要去菊苑,说不定会把病气带给世子夫人。

既然这样,李思雯只能错过了这次机会。

怪谁呢?

只能怪李思容。

她这病怎么来的,李思雯也知道。她得罪了好几个管事媳妇和有头有脸的婆子。别看她是主子,那些人是奴才。可是现在没有郡王妃护着,李思容简直就是人家砧上的一块肉。为了吃穿她闹腾过几次,有两次都闹到了安郡王面前。结果她没伤着别人分毫,倒把自己身边的人折了两个,被大管事说她们不会服侍,就都让人带走了,另换了据说“会服侍”的人来。这些人和她可不是一条心,也不敢和她一条心。生怕步了前任的后辙。

所以李思容越闹腾,就发现自己不顺心的事儿越多。

她这风寒怎么得的李思雯很清楚。当时她觉得事不关己,甚至还暗地里拍手称快。

要是早知道她的病连累的自己都失去了出头的机会,李思雯一定不会再那样兴灾乐祸了。

这几天她或多或少的关照一点。帮衬一点。她不想再因为李思容失去机会。

同时她也想明白了,那些人看着墙倒众人推,能这样对付整治李思容,对她这个庶出的姑娘也不会有太多敬重。唇亡齿寒,任由那些人嚣张下去。难保下一个被辖制的人不会变成自己。

想想挺讽刺的。以前她巴不得郡王妃和李思容倒霉,现在李思容真倒霉了,她倒还要反过来伸手拉她一把。

“我要去看看三妹妹,大姐去不去?”

李思敏倒是可有可无,她来之前倒是想去看看李思容的笑话。但是现在李思容落得这个地步,她再赶去踩上一脚也没有意思。

“我没什么准备。”

“都是自家姐妹,不用那样外道。”

李思敏想了想,吩咐碧莲回屋去取了一盒茶叶来,探病总不好空着手。

李思容的屋子是萱楼里最好的,大小、朝向、采光。都比两个姐姐的屋子要强多了。但现在一进去,就感觉屋里旧了,矮了,暗了。这里头有下雪阴天的缘故,也有下人不尽心收拾的缘故。

屋子的主人一生病,整间屋子都透着一股沉沉暮气。

屋里头有个面生的丫鬟迎上来,圆脸儿,身材也有些胖墩墩的。姑娘们身边的丫头素来都是副小姐,且尊重着呢。这个丫头一看就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够大方。也不够机灵,行了礼之后就干巴巴的问:“两位姑娘是来看我们姑娘的吗?”

“三妹妹今天怎么样?药吃了吗?”

那个丫鬟说:“我们姑娘才吃了药睡了。”

真巧,这个点儿不早不晚的吃的哪一顿药?

八成是不想见她们。

李思雯想了想,说:“那我们进屋看一眼就走。”

那个丫鬟也没劝也没说什么。就默默的撩帘子请她们进里屋了。

这要搁在以前李思容使惯的那几个丫头身上,绝对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李思容应该不是真睡,就是不想见她俩,这丫鬟倒好,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就这么让她俩进去了。

屋里窗子关着。帘子放下了,又没有掌灯,黑的都快象入了夜了。只能看见李思容睡在那儿,身上盖着被子,人也不动。

这有什么好看的呢?根本看不见啊。

李思雯也发现了,她就站在屏风那儿看了看,也就陪着李思敏出来了。

“大姐姐今晚还回宫里吗?你的屋子好长时间没有住了,怕是太冷了。”

“嗯,我晚上不在这儿住。”

李思敏和这个二妹也没有多少话说,客气了两句就告别了。

李思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头莫名的觉得有些委屈。

她没李思敏那样本事,攀得上公主。也没有李思容那么运气,投生在王妃肚子里。做老二就是这样,往往两头不靠。长子长女得倚重,幺儿老闺女得疼宠,就是夹在中间的,爹不亲娘不爱。

她有姨娘,自然不能无所顾忌。以前王妃在的时候,她为着保全自己,对李思容一向是捧着,对李思敏一向是冷着,根本没什么姐妹情。

以前的路不能倒回头再走一次,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还没个头绪。雪片下的凌乱,她的心更乱。

屋子里头,李思容撑着坐起身来问:“她们走了?”

丫鬟老老实实的说:“都走了。”

李思容死死掐着被边,指甲勾破了被面上的丝,丝勒进肉里,她也没觉得疼。

李思敏这么来去一趟,因为没换靴子,鞋底踩雪有点湿了,寒气直往上透。碧莲周到,来的时候就带了整套的家什。衣裳、鞋袜、梳头洗脸的东西样样不拉,到屋里就能换了。

一到了院门口李思敏就发现不对。

“来客人了?”

她看见廊下站的人不是郡王府的人,那打扮看着又眼熟。

给她开门的婆子说:“乐安公主刚才来了。”

李思敏愣了。赶紧快走两步到了门口,门前站的人她没见过——乐安公主她本来就不熟,更不要说她跟前伺候的人了。

李思敏进西侧间的时候,就见阿青和乐安公主都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她还来不及松口气。目光移到一旁的桃叶的脸上,就见桃叶的神气古怪,简直象是被摄了魂一样。

李思敏心里就咯噔一声。

乐安公主和阿青不过一面之缘,素没有来往。早上乐安公主才失心疯一样去文安公主那里闹,现在又找到郡王府来。谁知道她是发什么疯。

早知道她不该出去,郭妈妈更不应该送完客就家去,不然她们俩只要有一个在,总不能让乐安公主这么进来。

现在怕是她想说,想闹,都已经施展完了,自己终究还是误了事!

看她进来,乐安公主倒是施施然的站起来,提着嗓门说:“不早了,那我也就告辞了。啊。对了,倒是忘了和你说一句恭贺芳辰。”

阿青一点儿异样没有,淡然有礼的说:“多谢公主今天特意过来,我身子不方便不能远送,思敏妹妹,你替我送送公主。”

李思敏转过头来盯着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脸上的米分有些不匀,象是胡乱涂抹了一层,眼眶深陷,眼带红丝,越看越让李思敏心里头不安。

她要真是闹了嫂子。嫂子身子要真有什么万一,李思敏拿刀砍了她的心都有!

谁不知道她那世子大哥把嫂子和没出世的孩子看的比他自己的命都金贵,今天她要不在还好,她还在府里。偏让乐安公主来钻了空子,李思敏自己都悔的想撞墙。不用等李思谌来收拾她,她先自己来个痛快。

乐安公主两眼放光,脚步发飘,看起来整个人都反常的亢奋。她自顾自的出了门,浑不把李思敏放在眼里。

“公主怎么今天不请自到?你同我嫂子都说什么了?”

乐安公主抿着嘴。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敏丫头啊?你管的倒是宽…想知道,你自己去问你嫂子去呀。”

她系好了斗篷,扶着身旁丫鬟的手就走进了外头的大雪里。李思敏紧紧攥着拳,朝碧莲看了一眼,碧莲会意的快步退开,然后一转身就跑了。

李思敏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