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风的声音里透着茫然:“出事儿了?出什么事?”他看一眼毕罗的侧脸,又看向车子前方:“阿罗,菜谱的事情之后,我再没有做过半点对不住你的事。我是真心喜欢你,希望你开心,怎么会做伤害你、伤害四时春的事呢?”

毕罗紧接着又问:“海棠小苑开张那晚,那两个女服务生不是你安排的?”

“没有。”沈临风说:“阿罗,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毕罗没言语。

另一边,沈临风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在毕罗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在椅垫上拭去一片汗湿:他不会做让阿罗难过的事,但绝不可能放唐律好过…

沈临风这一次很有自知之明,将她送到地便驱车离开。临走前欲言又止,在毕罗沉静的目光中又都咽了回去。他这次走得利落,总算没让毕罗再生心烦。

毕罗赶到的时候,人群早已散去。四时春仍开门迎客,但走进去就会发现,宾客比照

以往的时间稀少了许多。

唐律一早坐在进大堂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边候着楚经理,见毕罗人到了,唐律朝她勾了勾手指,又指指楼上的雅间,示意找个清静的地方谈。

毕罗看了楚经理一眼,年纪尚轻的女孩子,虽然头脑聪明又肯吃苦,到底没见过这么打阵仗,眼圈还微微红着。上楼梯的时候,她小声跟毕罗说:“大小姐,今天这件事是我一开始没处理好,多亏了唐先生…”

毕罗瞥她一眼,示意她先别说话。

唐律走在前头,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停住脚,对楚经理说:“小楚,你先上去。”

小楚刚答应了一声,结果就看见自家大小姐眉心微皱。楚经理:“…”谁能告诉她,这个时候到底该听谁的。

唐律朝她扬了扬下巴,又多添了句:“朱伯伯还在上头着急呢,你先上去告诉他一声,大小姐回来了。”

楚经理:“哎!”三两步就跑没了影。

这回轮到毕罗无语了。

唐律往前一步,毕罗就后退一步,楼梯拐角处是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平台,地方本就不大,毕罗退没两步,腰就撞在了栏杆上——没直接撞上,还隔着唐律的一条手臂。

毕罗瞬间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险些跳起来。

唐律一下子就笑了:“哟,可算见你脸上有点鲜活气儿了!”

毕罗推他:“离我远点。”

唐律手臂撑得可稳当了:“要不是小爷刚才反应快,你这后腰明天

肯定一大块淤青。怎么着,还不领情啊?”

毕罗一张小脸面沉如水,她肤色白,衬得一双眼睛下面的暗影特别明显…唐律突然凑近了些:“你这…”

他猛然凑近,把毕罗吓了一跳,两只手都挡在他胸前,也没能阻止这人越凑越近,眼看都快亲上了:“唐律,你干嘛…”

唐律“嘶”了一声,猛地弯下腰:“不是我就看看你脸怎么了,小萝卜你这下脚太狠了!”

毕罗总算觉得能喘过一口气了,看见唐律黑色板鞋上那个明显的鞋印,心里闪过那么一点点的于心不忍,更多的是解气的痛快!让你整天勾三搭四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想玩左拥右抱那一套?姚心悠愿意配合,本小姐还不奉陪呢!

唐律喊了好几声疼,也没听见毕罗吱声,结果抬起头一看,“噗嗤”一下就乐了。深恶痛绝、大仇得报、坚决划清界限,毕大小姐脸上这一串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他这没领会错吧?

毕罗现在一看到这家伙露笑脸,心里就烦,干脆又踹了他小腿一脚,然后就往楼上跑。

唐律早有准备,踹也就让踹了,人哪能这么快就跑了呢?毕罗今天穿了条牛仔背带裙,这拽着方便,唐律一勾手指头就把人拎住了:“你这下脚还真够狠的啊!我这犯什么错误了,让大小姐这么讨厌我?”

毕罗裙子背带被人拽在手里,挣扎几下都没打着人,气得直咬牙

:“赶紧放开我!”这毕竟是一楼通往二楼的过道,她才接管四时春不久,还在树立威信的阶段,哪能让饭店的人看到她和唐律这样胡闹!毕罗越想越气,一边努力去够唐律拽着她的手,一边骂:“臭流氓!不要脸!”

唐律听她声音就听出来这是真生气了,一时间也有点没辙,只能略松开手,另一手去扶她的手臂:“你别急眼啊!这挨着楼梯呢你慢点!”两个人这么一闹,唐律眼睛也尖,看到毕罗脖子后面的小红点,顿时声音也严肃了,干脆两手扶住她的肩,把人环在怀里:“都告诉你了别动!你这点儿劲头,我要不想你动你能跑?”

毕罗觉得别提多丢人了,早上喝了粥才散的头疼这会儿一阵一阵的又来了:“你不讲理!”

“我跟你讲什么理…”唐律小声嘀咕了句,仔细观察了一下,硬起声音问:“今天早上都吃什么了?”

这问的也太没头没脑了,毕罗有点懵。

“我问你呢,早上都吃什么了?”

“粥,鸡蛋,烤香肠。”

“转过来。”

毕罗哪能那么乖什么都听他的,所以这转身几乎是唐律抱着把人给转过个来的。他看向毕罗脖子和锁骨的位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毕罗见他盯着自己领口的地方看,顿时又气又羞,正要骂人,就听到一声特别响亮呵斥:“臭小子!你干嘛呢!”

“朱伯伯!”毕罗一听到是朱大年的声音,

原本在眼眶里直打转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朱大年觉得自己眼睛可半点没花,在房间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人影,追下来一看就见唐律这小子抱着毕罗,还往丫头的领口那扎,光天化日这是想干什么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落在半空的拳头被唐律拿手臂一隔,紧接着就听这小子说:“朱伯伯您别冲动!阿罗这好像是食物过敏了!”

朱大年一听:“过敏了?”他顺着唐律指的地方一看,果然,毕罗脖子和锁骨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脸颊上也有,不过并不多,但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这一打量,朱大年也顾不上打人了:“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他对待毕罗,既有对东家的尊重,也有一份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一看毕罗这样顿时就着急了,他摸摸毕罗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热。”

唐律也急了,干脆把毕罗一把抱起来:“最近的门诊在哪,我先带阿罗去!”

唐律抱着个人,下楼梯也飞快,朱大年块头大,年纪渐长,膝盖又有老毛病,一着急起来下楼梯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奶年轻小伙子,只能跟在后头喊:“出门右手边,直走到尽头拐弯就是!那家门诊的大夫姓刘!”

毕罗被这两个人吓唬得不轻,一听自己过敏了,脸上还有,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脸颊。

唐律低头看了她一眼,说:“捂什么啊?手上都是细菌,别乱摸!”

毕罗觉

得这话说的有道理,听着还有点耳熟,可不捂着,也怪难看的…干脆把脸埋在某人胸口的位置,不抬头。

头顶上方传来唐律的声音:“你这丫头,平时看着什么都不怕那样儿,一到关键时刻,还挺有女孩样的,这会儿知道怕难看了?”他一路跑着,声音不见喘,只是怀抱有点颠簸:“放心,你额头那么大一个口子我都让它不留疤,就过敏这么点事儿,打一针吃两顿药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毕罗也想起来刚才那句话是在哪听到过了。额头被潘珏误伤划了一道口子那次,他打伞开车送自己去医院,路上也是这么说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挫败的哼声,她回平城还不到半年,最狼狈的几次经历,全都被这个人撞上了。

唐律的笑声听起来有点闷,两个人离得近,毕罗能感觉到他笑时胸口的震动:“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放心吧,我刚都盯着看半天了,你也没见我有一半点嫌弃吧?”

毕罗没说话,但脚尖空踢了一下。唐律看在眼里,连忙表示服气:“行行,我知道错了。咱们大小姐的无影脚天下第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毕罗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又很快褪去,还是让唐律看在眼里,他再接再厉:“过个敏不算什么,在我眼里,咱们大小姐花容月貌,天下第一!咱能不这样闷着吗?这大热天的,我怕你再闷得中暑了。”

毕罗依

然不抬头。她能说她一开始说怕丑,现在是不好意思吗?而且刚才人家唐律好心帮她看是不是过敏,她却误会他的用意,左一句“流氓”右一句“不要脸”,倒显得是她想太多了。

其实5月份的天只能说有点热,跟盛夏是没法比的, 但唐律抱着人一路小跑,还要说话哄人,不一会儿功夫额头就冒了汗珠。等到了门诊,刘大夫一迎出来就吓了一跳:“哟!小伙子快把人放下!这一身汗!可别着凉!”

唐律把毕罗放到椅子上,一抹额头的汗:“我没事儿,您给她看看,我们都看着像是过敏。”

刘大夫转身去给唐律递了条毛巾:“消毒过的,擦擦吧。”又看向毕罗:“是阿罗啊,来,让刘伯伯瞧瞧。”

毕罗眼角余光看到唐律T恤后面湿了一大块,抿着唇角,却说不上来话。

刘大夫这个诊所不大,而且中西医结合,都是一条街上的老邻居,他观察一番毕罗脸颊和脖子上的红点,问:“这两天都吃什么了?”

毕罗回答的声音小小的:“红茶,芒果蛋糕,槐树叶拧汁做的面条,烤鱿鱼,鸡肉…”最后一样说出来的时候,她声音小的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还有酒。”

诊所里除了刘大夫和唐律没别人,所以她声音再小,另外两个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唐律一听就急了:“不是你这丫头,你刚才怎么告诉我的?你不是说早上吃的鸡蛋

香肠和粥吗?”

刘大夫看向毕罗,毕罗低垂着头,两只手的手指扭在一起:“这些是昨晚吃的…”

唐律都气笑了:“你昨晚吃的还真不少啊!”想了想,他又觉出不对了:“你昨天不是去给容茵帮忙吗?你们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大晚上的喝什么酒?那附近有酒吧?”

刘大夫见毕罗小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不禁好笑,毕罗自小性格倔,没什么玩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是极少见到她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他对唐律微微摇头,又问毕罗:“阿罗,你昨晚都喝了什么酒?”

自从知道可能是过敏了,毕罗就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理亏,偏巧这么丢脸的事还让唐律目睹了,想到自己昨晚喝酒说的那些话,毕罗觉得自己脸烫的都能摊鸡蛋了:“就香槟…还有樱花酒、米酒、红葡萄酒…”

唐律那声音听起来简直是来自地狱的拷问:“在哪喝的?”

“家里。”

唐律哼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刘大夫忍着笑给开了方子,拿了几样药,交给唐律:“这上面都写的挺清楚的,按照上面说明吃就行。今天先给她吃这两样。注意别发烧。”又拍拍唐律的肩膀,低声说:“小伙子关心人是好的,就是别太凶,把女孩子吓着就不好了。”

唐律从知道毕罗这过敏是喝多了酒来的之后就一肚子气,沉着脸谢过刘大夫,把装药的塑料袋往手腕一

绕,就过去抱毕罗。

朱大年这个时候也赶到了,一见刘大夫就问:“是过敏吗?严不严重?”

刘大夫笑着说:“不严重。按时吃药,注意保暖,别发烧,有两天就好了。”

对于刘大夫的医术,朱大年还是很信得过的,这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他突然想起来个问题:“是吃什么过敏了?”他不记得毕罗对什么食物过敏,乍一听是过敏导致的,真吓了他一跳。

刘大夫看向唐律,唐律仍冷着脸,感觉到毕罗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硬着嗓音说:“她昨晚吃了点海鲜,可能不太新鲜。”

朱大年听得直皱眉,又挺心疼:“大小姐,以后想吃海鲜了,让老朱给你做,你这些天也挺辛苦的,就别自己再下厨了。外面买的那些生鲜,都不如咱们自家进的货新鲜!”

刘大夫在旁边化解尴尬:“说的我都有点饿了。得,我今天中午,就去你们家吃了!”

朱大年一挺胸脯:“随时欢迎!”对于这些老街坊的口味,他一向清楚得很:“这么着,我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爆炒腰花!”

“得嘞!”刘大夫一拍手:“就爱吃你做的这口。”

唐律朝刘大夫一点头,抱起毕罗先往外走去,一边低声说:“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待会你给我老实交代,昨晚到底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这件事交代不清楚,咱俩没完!”

Chapter17 豌豆黄和催化剂

好在唐律发现及时,毕罗吃了药,又喝了朱大年亲手熬的粥,到了下午,脸上和身上的红点淡去很多。但她脸皮薄,怎么都不肯出屋,也不搭理唐律。

唐律也有邪的,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毕罗在房间里的贵妃榻上抱着资料发呆,他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就开始念叨:“哎,看来我这录像是白弄了。也是啊,闹事的人都走了,事情也解决了,我们家大小姐这是卸磨杀驴啊!”

毕罗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说了句:“乱说什么呢,谁是驴?”

冷不防唐律的声音突然离得特别近,仿佛就在耳旁:“我呗!大小姐从回来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这是打算不跟我好了呗!”

毕罗被吓了一跳,转脸一看,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那挪到了纱窗,贵妃榻倚着窗,她又半靠在塌上,两个人之间可不只隔了一面纱窗嘛!

唐律见她转过脸来,仍有点红晕的脸上含着薄怒,还有一点惊吓,心里又软又有点酸,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实在陌生,来不及深想,话已经说出了口:“你说你这身体都这样了,还跟我置什么气。我有什么地方惹着你了,你说我就得了,犯的着跟小姐妹喝酒发泄嘛?”

毕罗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喝酒是为了你的?”

唐律被瞪了一眼,心里还美滋滋的,毕罗这姑娘心眼实,最不会说谎

话,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他不知道,但他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唐律将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哎,我这抱着两袋面来回跑了一千米,到现在水都没人给喝一口,太阳这么大,哎呦,我这怎么有点头晕呢…”

“你说谁是两袋面呢?”毕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容茵下午在家里要接的货是面粉,唐律知道了这个事,从刚才起就总拿她和面粉打比方。可那面粉大的一袋要50斤,说她是两袋面,这,这不是说她重吗?

唐律一脸无奈:“我怎么也得将近三袋面粉了,这不丢人…”

毕罗看他眯着眼站在那,鬓角亮晶晶的,沾着汗水,又想起在诊所里看到他汗湿的背心…她别过脸:“傻站着干嘛,桌上有水,自己拿。”

唐律眯着眼一笑,放下手便往房门口走。只可惜毕罗心里正别扭着,没看到他那志得意满的一笑,要是看见了,准不让他进。

唐律进了房间,也挺乖顺,先到桌边拎过水壶,连喝了三杯凉白开。四下打量了一圈,找到了毕罗放脸盆架的地方,自己动手倒了盆水,洗了把脸,拿毛巾狠狠擦了一把,这才长舒一口气。毛巾是淡蓝色的,一角绣着两朵梅花,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唐律闻着很熟悉,一琢磨,记起仿佛毕罗身上就有这个味道,香气很淡,只有离的很近时才能闻到。应该不是香水,而

是她常年用的某种洗浴用品所携带的味道,淡淡的清甜,不腻人,和她给人的感觉很像。

毕罗:“…”这个人拿着她的毛巾不撒手是几个意思?

唐律回过神,把毛巾挂回洗脸架,朝着毕罗一笑:“阿罗,这个毛巾好香,跟你身上的味道很像。”

毕罗发觉这人的赖皮劲儿又上来了,但她不想放任两个人之间这种暧昧继续下去,于是绷着小脸说:“你刚才洗手不是也用了吗,就是香皂的味道。”

唐律抽了抽鼻子:“不一样。”

毕罗瞪他:“你来是跟我讨论香味的,还是讨论录像的。”

唐律有点委屈:“咱们不是好朋友吗?这除了正事儿,还不能聊点别的了。”

“先说正事。”毕罗发现这个人就是不能惯着,越惯着越来劲。

唐律这回也没多矫情,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拷在这里头了,你从头看。”

毕罗接过手机,唐律打开的是相册界面,毕罗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好几个。她不解地抬起头,唐律朝她笑了笑:“慢慢看,看完你就明白了。”

毕罗将第一个视频看完,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今天来四时春碰瓷儿的这个人,明显是个老手,四十来岁的年纪,穿得普通,长相普通,但从他“发现”盘子里有一只蟑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仿佛变了个样,大嗓门,气焰嚣张,一边叫嚷一边还砸了两只碟子,几乎一瞬间就

将饭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最先冲过来的是小楚和另一个服务生,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人群攒动,朱大年也从后厨赶了来。要说这个人运气也不大好,他挑刺的这盘菜,平时都是其他厨师轮流来做,唯独这一天是朱大年掌勺。做菜的主厨来了,后来朱时春又从毕罗这儿得到指示,让楚经理给在场的所有客人免单,尽快疏散人群。虽然还有一些好事的客人和熟悉的邻里街坊逗留着不肯走,但从后来的镜头来看,已经少了很多人。

工作日的中午来这用餐的,有好多都是上班族,饭店主动给免单,许多人不愿意惹麻烦,更不想为他人的事耽误自己时间,吃完饭也就很快离开了。

紧跟着唐律赶了来,毕罗从视频里看到只有一个看着很脸熟的年轻小哥站在唐律身后,另外两个人隔了一会儿才赶过来,还递给了唐律一个东西。

紧接着,唐律和朱大年耳语几句,毕罗清楚地看到朱大年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好像还有点生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声称从四时春的菜碟子里吃出蟑螂的中年人还在叫嚣,唐律的两个手下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下,随即摆上一台笔记本电脑,虽然有人群挡着,但毕罗从人群和朱大年的反应来看,已经猜到笔记本电脑大致播放的内容是什么。

情势很快颠倒过来。那个中

年人见势不妙想溜走,可有唐律的人看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找茬的人想溜走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呢?

看完这段视频,毕罗看了唐律一眼,又点开最后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其实就是唐律让手下当众播放的那个。镜头里出现在大堂中用餐的宾客,那个中年人也在吃饭,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像是专门在等待什么,毕罗还注意到他看了两次大堂墙壁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他低下头,从胸口前的衣服口袋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毕罗想看得更清楚点儿,但他的动作很快,拿出东西便在面前的菜碟上方一捻一抹,接着他喝了口水,重新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搅和了几下,接着就叫嚷了起来…

毕罗已经琢磨过味儿来,她看向唐律,神情有些复杂:“这就是当初装修时,你跟我说过的惊喜?”

唐律对她摇了摇食指:“阿罗,别这么看着我。有了今天这件事,你就应该知道,我这招不为别的,就是防着这些捣乱的人。”

毕罗口中的“惊喜”,也是当初重新装修四时春时唐律亲口对她讲的,其实就是手机里这几个视频的来源。能在四时春拍摄到这么多东西,可见唐律当时让人安装的摄像头不少。

这大概也是视频里朱大年面露不悦的原因,但今天见证了整件事的每一个四时春员工都知道,没有唐律留的这一手,四时

春和朱大年的清白不可能这么快证实,任何时候,一件明明白白的物证远比多少个人的辩白更有力量。

毕罗揉了揉额角:“我知道…我不是怨你的意思。”当初她既然肯给唐律这份自由,就是对他有着充分的信任。而唐律在安排这些人事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开她,毕罗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可这一切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直面丑陋的事实来的直接。通过今天的事,不仅印证了唐律留的这一手颇有先见之明,也说明在现今的大环境下,四时春光凭实力和光明磊落,是不足以自保的。做生意要真诚,但雷霆手段和狡猾的技巧也不可或缺。

毕罗突然想起那天和桑紫在四时春吃饭时的对话。桑紫当时问她:菜肴味道好是实力,人脉广路子多也是实力,甚至能撇开脸面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是不是也算实力?

她当时尚且未来得及回答,唐律已经先代她表了态。

唐律为什么这样做,现在想来,其实他早比其他人先发现了毕罗软弱天真的一面。她知道世情险恶,但未曾料想到,为了竞争为了赢,有些人是能够不择手段机关算尽的。

偷菜谱、抢先召开发布会为中式古典才代言,雇人往四时春里面安钉子,还有像今天这样找人栽赃闹场子…毕罗突然有点茫然,她此前只想着怎么样能将四时春的这份事业做好,怎么能将外公交托的这份

家业发扬光大,但现在似乎只知道做事是不足够的。没有唐律的先见之明,她甚至都没有做好充分的防备,更别提反击回去了。

唐律说:“阿罗,你用不着为了这些事心烦。”他见毕罗愁眉锁眼,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他突然倾身,捏了捏毕罗的脸颊:“这不是有我在呢么,你只管专心按照计划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就行了。”

毕罗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吓了一跳,她不自在地拍掉他的手指,撇开脸看向窗外:“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的…”

唐律笑了一声,也不生气,他凑得更近了些,仔细看了看毕罗的脸颊和脖颈:“看起来消了不少。”说着又摸摸她的额头:“体温也下来了,好在没发烧。”

他这些关怀的话说的信手拈来,再自然不过,毕罗突然发现,自己连发脾气的立场都没有…这家伙就是个情场老手!想到这一点,毕罗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浮上来,可刚才已经把脑袋转到窗子这边了,现在难道还能转回去?转回去…不就跟这家伙面对面了吗?

毕罗实在苦恼,干脆将蜷起双腿,将小脑袋往膝上一埋:“我累了…”

唐律觉得她这个样子挺好玩,跟个小鸵鸟似的:“这就累了?那我的槐花饺子怎么办?”

“四时春这么多人,少不了你一口饺子!”虽然埋着头,听起来声音发闷,但不难听出来毕

罗这句话说得恶狠狠的。

唐律一下子就笑喷了:“行,行。你先歇着。”走到门口时,他想起什么,转过身说:“对了。咱们的美食沙龙定在下个月6号开业,我找人算过了,那天日子最好。”

毕罗一听这个倒是来了精神,但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抬起头说话,只好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说:“嗯…挺好的。桑紫和老周知道了肯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