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风越刮越劲,天上乌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星星们全部躲了起来,似乎也不忍见到这人间地狱的惨象。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随着一股强劲的秋风,绵绵秋雨不期而至。

众人脸上身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这其中有敌人也有自己的,他们一心拼死战斗,努力将燕军向山谷引去。

终于可以望见山谷入口,萧军心下欢喜,策马发力狂奔,拉开与敌军距离,萧慎思等人自是殿后。呐喊声中,千余人马齐齐奔入山谷黑暗的怀抱中去。

燕国皇子和祈鹰见萧军逃走,尽起手下人马,亮起火把,火龙接天动地,追赶而来。

及至到得谷口,前方萧军的身影已被黑暗隐没,燕军拥入山谷中去,此时燕国皇子心中有一丝的疑虑:萧慎思生性刚强,不象是这般逃命之人。但身边将士一涌而过,他不及细想,座下战马已随人流冲入谷中去。

萧慎思一行到得谷中,早有己方士兵前来接应,将众人接上山来。

尚未来得及在谷顶站定,燕军已涌入谷中,燕军骑术甚精,一路冲来,瞬间便有大部分主力立于山谷之中。

萧慎思见时机已到,喝道:“攻击!”

山谷两边火把齐齐点燃,箭弩飞天而至,滚石滚木轰轰而下,燕军顿时人仰马翻,死尸遍地。

燕国皇子大叫:“不好,中了埋伏,全军撤退。”

但此时已冲入谷内的士兵阵脚大乱,而未入谷的士兵不知前方战况,战马又速度甚快,控制不住,依旧如潮水般涌进来,前方燕军欲待回撤,和后方燕兵冲撞在一起,踩踏中不知冤枉死了多少人。

燕国皇子见大势已去,知不可挽回,当机立断,跳下战马,施展轻功,与身边将官祈鹰及几十名亲兵转身向谷口奔去。

萧慎思手一挥,进攻的号角吹起,杀声震天,埋伏在山谷上的萧军士气高昂,冲将下来,向谷中燕军攻去。

山谷内顿成人间地狱,燕军中伏心慌,己方又互相踩踏,本已死伤众多,再被萧军一轮箭弩石木攻击,早已如惊弓之鸟,仓惶四散而逃,然而谷口又被萧军堵住,一时燕军溃不成军,哀号声,惨叫声在萧军强大的攻势下,慢慢的弱了下去。

萧慎思见大局已定,心中痛快,环顾身边,见李清洛、林归远默立一旁,忽发奇想,向两人说道:“归远,小兄弟,你我三人今日联手杀敌,痛快至极。归远与我相交已久,我与小兄弟也是一见如故。我们三人相得,不如今日便在这战场之上,请苍天黄土作证,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林归远和李清洛对望一眼,慨然应道:“承蒙将军青眼有加,我们岂不相随。”

三人撩起战袍,面北而跪,便在这万千军马、漫天风雨见证之下,撮土为香,互相对拜,结为生死与共八拜之交的金兰兄弟。

十六、旧恨未消添新愁

三人站起身来,互相对望,愉悦至极。李清洛心情激动,脸上小酒窝越来越深,林归远虽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但笑得格外的舒展,萧慎思则朗声大笑,向林归远唤道:“二弟!”又向李清洛道:“三弟!”林归远、李清洛齐齐呼道:“大哥!”三人伸出手来,空中交握,会心而笑。

身边血衣亲卫们见三人战场结拜,被他们激情所感,举起手中兵刃向天高呼,虽人数不多,却也声震天地,豪情冲天。

萧慎思转过身来,向血衣亲卫大声道:“血衣卫的弟兄们听着,此二人从此与我萧某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你们今日在此作个见证,今后便当视他们如我一般,情同手足,并肩作战。”

血衣卫们更是欢呼:“情同手足,并肩作战!”欢呼声远远的传了开去,谷下的萧军们同声应和,场面竟是壮观至极。

清洛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激动无比,这时,她方体会到了真正的壮怀大义、侠骨豪情。林归远见她激动,悄悄的伸过手来牵住她的小手,轻声唤道:“三弟。”李清洛哽咽道:“二哥,我很欢喜。”禁不住喜极而泣。林归远只是默默握着她的手,片刻后方轻轻说道:“我也是很欢喜。”三人早忘掉了身上伤口的疼痛,只觉人生至此,死而无憾。

此时,谷内的战斗已接近尾声,追来的燕军大部分已被歼灭,只余少数未入谷的燕军见形势不妙,仓惶逃逸。萧慎思吩咐下去,何副将率精兵前往追击,那吴先锋更是一马当先,誓要将燕军全数消灭。而常副将则另率队伍前去接收开州城。萧军训练有素,自有将领率领兵士清理战场,将己方伤员抬走。

雨越下越大,萧慎思一行下到谷中,脚下泥水、血水慢慢浸过脚背,谷中堆满尸身,鲜有落足之地。李清洛先前对敌时毫无畏惧,置生死于度外,此刻却不由得心中害怕,紧紧抓住林归远的手臂,不敢直面。

萧慎思问道:“可曾寻见那燕国皇子?”

负责清理战场的将领答道:“启禀将军,雨太大,夜色太暗,现在无法一具具尸体去辨认。”

萧慎思想了一下,吩咐道:“你率五千人在此留守,等天明雨停后再细细查看。其余人等,随我回开州。”早有血衣卫牵过马来,众人上马,欢呼声中,向开州城驰去。

到得开州城下,常副将早率亲兵在城门等候,大声禀告:“禀将军,开州夺回来了。”周围萧军一片欢呼。

萧慎思微笑道:“做得好。城内现在情况如何?”

众人边说边行,沿着青石衢道向开州城内正轴线上的郡守府而去。

常副将将城内情况一一禀来:“开州城内除留有三千燕兵之外,其余人都去追击我军的诱敌队伍,多数在谷中被歼或被俘,逃脱的燕军也未敢回开州城,都是绕开州城向北逃窜。城内三千燕兵均被我军所歼或俘获。我军在进城时极为顺利,未有伤亡,只是在攻打郡守府时遭到顽强抵抗,但燕军人数不多,弟兄们苦战一番,也夺回了郡守府。现在整个开州城内皆被我军控制,我已叫人发布通告,着百姓们如常生活,该干什么干什么,百姓们都是衷心的欢迎我军的归来。只是…”

“只是什么?”

“我军攻进郡守府后,遍寻府内,竟未见尚郡守及其家人,搜遍全城,也未能寻见李侍卫大人。”常副将禀道。

李清洛身负有伤,又力拼强敌,奋力突围,一夜下来,真气早已消耗殆尽,全凭一股意志和救出爹爹的强大欲望支撑着,此时听到未能寻到爹爹,惊呼一声,一口气再也顺不过来,向后倒去。

林归远行在她的身边,本就在时刻关注着她,见她身子一软,忙伸手扶住,急唤道:“三弟!”萧慎思回过头来看到,急走过来,俯下身去,抱起李清洛,大步向府衙而去。林归远呆了一呆,忙也急忙和众人跟上。

清洛悠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林归远关切而略带忧虑的眼神。她环顾四周,见正躺于一间雅致的房间内,想起爹爹尚不知下落,不由猛坐起来,便要下床。林归远轻轻按住她,柔声道:“三弟,大哥已加派人手去寻找伯父了,你现在有伤,还是在此等候为好。”

清洛用力甩开林归远的手臂,便欲下床而去,林归远“唉哟”一声,身子斜歪,脸上显出极度痛苦的神情,清洛这才注意到他肩上有伤,忙又慌了神,问道:“二哥,疼么?我不是故意的。”

林归远缓过劲来,慢慢挺直,直视清洛的眼神:“我没事,三弟,你要相信大哥,他一定会帮你找到伯父的。你现在这样子出去,也于事无补。”

清洛慢慢的坐了回去,心中知二哥言之有理,但亲人连心,又如何能不担忧。这时方觉右腿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她忽又想起萧慎思,问道:“大哥呢?他也负伤了啊,有没有大碍?你有没有替他诊治?”

林归远见她不再冲动,放下心来,又恢复了不羁的个性,笑道:“三弟,你也太偏心了,就只关心大哥不关心我这个二哥吗?”

清洛不觉脸红,嗔道:“你现在不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吗?小心眼。知道了,下次保证要对二哥你老人家晨昏定省,嘘寒问暖。”

“要对谁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啊?”说话间萧慎思推门走了进来。

林归远、李清洛对望一眼,齐声道:“自然是对大哥你老人家了。”说完又齐声轻笑。

萧慎思见清洛恢复正常,甚是高兴,坐下来说道:“三弟,你放心,伯父定还在这开州城内某处,燕军忙着逃命,是不可能返回开州来带走伯父的。开州城只这么大,我们几万精兵,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伯父的。到时我们向他老人家晨昏定醒,嘘寒问暖才是正理。”

林归远问道:“大哥,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萧慎思眉头皱了皱,道:“城内的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局势也控制住了。只是何副将带人去追击逃走的燕军,到现在还没有回军,也不知情况究竟怎样?万一燕兵有接应的军队…”

林归远道:“大哥不必忧心,何副将久经沙场,极富经验,又是一等一老成持重的性子,深悉穷寇莫追的道理,如果情势不对,他会妥善应对的。”

“这倒也是。”

三人正说话间,一个血衣卫匆匆走进房来,禀道:“将军,找到尚郡守一家人了。”悲愤之色,溢于言表。

开州郡守府东侧偏僻的一个小院内,几十人立在一口荒废的枯井旁,人人神情肃穆,眼带悲伤和愤怒之情。

萧慎思、林归远、李清洛默默看着一具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身由枯井中被抬出,这其中有老人也有孩子,有妇女也有壮年男子。人人死状恐怖,尸身紫黑,眉眼极度歪曲,死前似受到极大的痛苦。清洛看得心惊胆颤,到最后见捞上来的竟是一个大肚孕妇,再也忍受不了,掩面不敢观看。

院中,几十具尸体并排而放,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众人皆掩住口鼻。萧慎思和林归远走上前去,细细察看。

萧慎思走到一个官样装扮的男尸面前,叹道:“尚郡守,你精忠报国,不意遭此毒手,今日我军已收复开州,当可稍安你于九泉之下,待我等寻到真凶,替你报仇雪恨,到时再上报朝廷,请求旌表,将你及家人风光大葬。”

林归远将外衣脱下,包住双手,蹲下身来,仔细观看每一具尸体,有时还去翻看死者的嘴鼻和手足。饶是一众血衣亲卫胆大包天,杀人如麻,也不禁不寒而栗,个个心中想道:这林军医看上去文文弱弱,料不到如此有胆有勇,怪不得将军肯与他结为生死之交。

林归远慢慢站起身来,早有亲兵奉上清水给他洗手,他细细的洗完手,缓缓的道:“全部是中毒身亡。”

萧慎思问道:“可知是何毒?”

林归远答道:“从各人的情形来看,当是饮过被投毒的食物之后同时毒发身亡的,这毒应当无色无味,故叫人不能提防。其中似还有混毒之术,具体是哪几种毒药我还要解剖尸体,作进一步的探究。”

“可知毒发的具体时间?”

“应当有半月以上。”林归远肯定的答道。

萧慎思来回踱了几步,疑道:“据原被燕军俘获又被我们救出的开州军官言道,开州失守的那一天是九月初一,距今天不过十日之数,那日城破前,他还见尚郡守下达命令,说燕兵转攻朔州,开州无碍,着士兵大开城门,放百姓出城,又令城内精兵出城休整,这才致被燕军伏军大举攻打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

林归远听着眼神一亮,和萧慎思同时叫出声来:“易容术!”

萧慎思快速分析道:“不错,是易容术。现在躺在这里的这个尚郡守是真的,十日前发布命令的那个‘郡守’是假的,定是敌人潜进来下毒成功以后,易容成尚郡守的模样,再发布命令的。只是,燕军到哪里寻来这等精于毒术和易容之术的人呢?”

林归远遥望北方,一字一顿的道:“我想起一个人来。”

“哦,是谁?”

“不知将军可知道三十年前在武林中有一个与‘妙手神医’齐名的‘辣手毒君’齐显恕?”林归远问道。

“曾听授我武艺的师傅提起过,只是人皆言道他毒术颇精,但未见有易容的名气流传在外,而且此人不是早在三十年前就失踪了吗?”

林归远脸上浮现痛恨的神色,道:“被此人下毒害死的人固然不少,但被他的易容之术骗过而家破人亡的人更加之多,只是他易容巧妙无比,无人能够识破而已,我恩师言道,纵然是食其肉,寝其皮,啖其骨,也难以消倾海之仇恨啊。”

萧慎思奇道:“这齐显恕和二弟你的恩师有何大仇?”

林归远摇头不答,走了几步,激动地道:“恩师的伤心恨事我也不是全部了解,但总知这齐显恕是罪魁祸首。先前我见郡守府众人中毒模样,便怀疑是他下的手,现在加上易容术,可以肯定是他无疑。我定要寻出他来,替我恩师及众多无辜惨死者报这份血海深仇。”

李清洛鲜有见到林归远如此悲愤之色,轻轻的走过去,柔声道:“二哥,要报仇要算上我的一份。”林归远回过身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血衣卫从枯井中冒出头来,呼道:“将军,这井壁上还有一条暗通。”

“哦?”众人齐齐围上前去。

萧慎思马上吩咐多下去几人详细察看。

过得一会,井内传来呼声:“将军,找到李侍卫大人了。”

……----传说中的黄金分割线………---

公告:各位亲亲,箫楼明日要出差,为期一周,这几天更新速度会放缓,争取两至三天一更。一周后恢复正常的一天一更。请亲们多多体谅。

十七、两处茫茫皆不见

井边,李清洛绞着双手,心儿卟通卟通的跳着,口干舌燥,焦燥不安的走来走去。井下卫士传来的声响渐渐大起来。她睁眼,闭眼,又睁眼,再闭上,如此几次,心中不停的请求老天爷保佑,爹爹不要有尚郡守一样的遭遇才好。直至耳边传来林归思带有愉悦意味的声音:“老天有眼。”大喜之下睁开眼来,正见到爹爹李正益被血衣卫们抬了上来。

李清洛扑上前去,叫道:“爹爹!”李正益却无回应。她抱住李正益的身子轻轻摇晃,道:“爹爹,你怎么了,我是清洛,你醒醒啊!”

李正益仍是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萧慎思劝道:“三弟,你别着急,伯父应该只是暂时性的晕厥,他有伤有身,又被敌人关在这暗道多日,我们还是将他抬回房中,让二弟替他看看。”

房中,林归远给昏迷的李正益号脉已经多时,萧慎思和李清洛站在一旁,清洛见林归远号脉足有一刻钟之久,且眉头一直没有舒展,问道:“二哥,我爹他到底怎样了?”

又过得半刻,林归远方站起身来,又在房中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极大的难题。清洛又待发问,萧慎思扯住她的衣袖,轻轻示意不要打扰林归远。

林归远想得入神,嘴里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真的做到了吗?不可能啊,‘紫月兰心’已全部让师傅毁掉了,他怎么可能配出‘不醒丹’呢?难道这不是‘不醒丹’?”

他抬起头,见李清洛一双妙目盯着他,从思绪中回到现实,面对清洛询问的眼神,苦笑道:“三弟,伯父只怕是被燕贼下了‘不醒丹’了。”

清洛追问:“什么是‘不醒丹’啊?”

林归远道:“‘不醒丹’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让人醒不过来的丹药。当年‘辣手毒君’齐显恕与我师父结仇,其中恩怨情结我不太清楚,只知他格于毒誓不能下手取我师父性命,于是他处心积虑,发誓要制成能使人千年不醒的‘不醒丹’,好让我师父长眠不醒,世上再无人能克制他的毒功。中者便如昏睡一般,身体其他功能停止,仅心脏保持微弱跳动。我师父知这味丹药入水即溶,实难防范,便费尽心血也去研究‘不醒丹’的成分,终于让他得知有一味主药为‘紫月兰心’,世上仅有三株,我师父便先行一步,将三株‘紫月兰心’尽数毁去,才断了齐显恕的妄念。只是我今日替伯父把脉,细查他体内状况,竟与‘毒经’所载服了‘不醒丹’之后的症状相差不远,如果真是如此,只怕…,但是…”

清洛不由跺脚:“二哥你倒是说清楚啊,只怕什么,但是什么?”

“如果真是中了‘不醒丹’,我没有把握能救得过伯父,只怕得找到齐显恕本人拿解药才行,况且他有没有配制出解药还是未知之数;但是我刚才探脉,发觉伯父症状又与服过‘不醒丹’后发作时的症状有细微的差异,如果真不是‘不醒丹’所致,又会是什么呢?”林归远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李清洛不敢打扰他,只得在床头前坐下,望着躺在床上昏睡的爹爹,皮肤黯黑,双目塌陷,气息全无,不由悲从心来,哭了出来。

这时一名卫士冲了进来:“将军,何副将军返营了。”

何副将率领麾下精军追击逃窜的燕军,直将燕军追出几百里外的燕国境内,正在将要赶上燕军残兵的时候,却有一支燕军的生力军赶到,将己方残兵接了过去,虽然对方人数不多,何副将却不敢轻慢,命部下就地休息,静以待变。

那支新赶到的燕兵也不急于和萧军短兵相接,只是原地不动,与萧军隔着国界上的一条小山沟对峙。

何副将派出探子沿各方向探查,回报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原来竟有燕军的大队军马正在缓缓向这边推进,人数将近数万之众,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大队人马打出的旗帜竟是九龙旗,在燕国,九龙旗是燕皇独有的标志,这表示着燕皇竟亲自来到边境,接应败退的燕国皇子。

何副将老成持重,觉得形势有变,便不再追击,留下三万精兵扎营于己国边界,另率其他人马返回开州,向萧慎思报告。

萧慎思听完,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自与燕国交战以来,为知己知彼,他便派出不少探子潜入燕国皇都蓟城,收集各方面尤其是燕皇的情报,但这些年来,其他的情报工作都颇有成效,唯独对燕皇这一块知之甚少,只知他是前任蓟国国主招的驸马,姓燕,单名一个离字,与蓟国清月公主成亲后一直深居简出,鲜有人见过他,直至约十五年前继承皇位,短短的三年后便控制国内局势,满朝文武皆大换血,换上自己的亲信,从而改国号为燕,并且十多年来燕国国力蒸蒸日上,逐渐成为西北各国中最强大的国家。但燕皇相貌如何,有无武功,性情如何,嗜好什么,兵法怎样,如何驭众,治军治国的特点又是如何竟无一人得知。而且燕军进攻天朝,燕皇从不曾亲自带兵,这次竟亲自带兵前来,到底是何用意?

他想了一阵,吩咐何副将再带三万精兵前去边界,但需按兵不动,如果敌军有攻击迹象再通知自己,如果敌军撤退也不要再去追赶,总之以“稳”字当先。何副将领命而去。

他再处理了一些军务,想起仍在厢房内的两位兄弟,到得房中,只见林归远仍在苦思冥想,脸上尽是苦恼之色,而李清洛则坐在李正益床边默默掉泪。

接下来的两日,情况没有什么变化,燕军仍然在边境按兵不动,与萧军静静的对峙着,林归远既要诊治战场上受伤的萧军将士,又要苦思如何治疗李正益,心力交瘁下,整个人变得消瘦憔悴,而李清洛则默默的守在父亲的床边,寡言少语。萧慎思每次去看,都无言以对。

这时,不死不活已随后方大军抵达开州,并带来了李清洛托给他们照看的雪儿,李清洛见到雪儿,满腔愁思才略有开解。

这日,李清洛见爹爹身上外衣破旧,便帮他换将下来,正要拿去濯洗。萧慎思急匆匆的走进来,说道:“二弟,三弟,快随我来。”

李清洛和林归远不知就里,跟了出府,早有卫士牵了三匹马过来,萧慎思纵身上马,向李清洛说道:“三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刚有后方士兵来报,说昨夜靖南山上你家突发大火,待士兵们赶上去时火已熄灭,并在屋后发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性尸骸。”

李清洛乍闻噩耗,心内大惊:难道,难道是娘亲吗?只是怎么会起火呢?脚下酸软无力,怎么也踏不上马蹬。

萧慎思见状,知她乏力,索性弯腰将清洛提起来,放入自己身前,两人合乘一骑,一群人向靖南山赶去。

一行人登上军船,渡过涞水河,匆匆的赶往靖南山腰,清洛心急,使不上力,满身的轻功一分都使不出来,全赖萧慎思牵着她的小手一路前行。转过最后一个弯,满目疮痍,清洛家的几间房屋在大火过后化为灰烬,火场还不时飘出一缕缕轻烟。

李清洛几乎是在萧慎思和林归远的搀扶下来到屋前,她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萧慎思安慰她道:“三弟,你先不要急,你现在定定神,要来确认一下烧死的这人是不是你的娘亲。”言语中多有不忍,但也是无可奈何。林归远眼中透出怜悯之意。

李清洛闭目片刻,强行提聚体内的真气,慢慢恢复意志,再睁开眼道:“大哥,我不怕,让我看吧,那一定不是我娘亲。”

萧慎思将手一挥,几个士兵抬过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由于尸身是在屋后被发现,没有位于火场中心,故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却并未化为灰烬,只是全身蜷成一团,身体极度变形。

李清洛先前乍闻噩耗之时惊慌失措,这时反倒镇定下来,连日来她面对的是亲人的离乱、残酷的战争,此时面对可能的惨剧,心慢慢的沉静下来。她走上前去细细的看着那具尸骸,一分一毫都不肯错过。

萧慎思心内伤感,林归远和一众士兵静立一旁,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山峰上只闻呼呼的风声和间或传来的鸟叫声。

良久,李清洛脸上涌现一丝微笑,站起身来,看着萧慎思,不一会儿扑上前来,欢呼跳跃:“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我娘,绝对不是我娘。太好了!”

萧慎思、林归远顿时放下心来,看着李清洛欢喜不已的举动,打心底替这小兄弟感到高兴。

待清洛安静下来,萧慎思问道:“三弟,你如何得知她不是你娘亲?”

清洛得意的答道:“我娘几年前随我爹去打猎,遇上老虎,搏斗中不慎从高处跌落,不但跌断了左腿骨,而且被很尖利的石头刺进肩胛骨,休养了半年才好的。我刚才细看这具尸骸,虽烧得扭曲变形,无法辨认本来面目,但露出的左腿骨无断骨痕迹,肩骨也无伤痕,所以她绝对不是我娘亲。”

林归远也走上前去,用外衣将手包住,仔细查看了尸体一番,又从一士兵身上取来长剑,将焦尸尸身解剖,众人侧过头去,不敢细看。

林归远站起身来,将手中外衣和长剑抛去,向二人说道:“大哥,三弟,这个人是被砍死之后再放入火场中的。她身上肋骨处的刀伤极为明显,且喉咙直至肺部都没有烟灰,与一般葬身火海曾张口呼救的罹难者大不一样。”

“哦?”萧慎思也走上前去细细察看一番,点头道:“不错,这个人是被砍死后才被烧的。士兵也报这火场中有人为的纵火痕迹,且火势猛然而起,显是加上了助燃之物。”

三人觉得迷雾重重:是谁放的火呢?为什么要烧掉清洛家的房子呢?又为何要在火场内放上一具早已死去的女尸呢?如果是清洛的娘亲林宛芯或陆先生放的火,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放过火去又去了哪里?如果不是他们所为,那么又是谁呢?

三人想了良久,都找不到一丝头绪。

清洛见自己从小居住的房屋毁于一旦,心内郁郁,忽然间想起一处地方来,向萧林二人道:“大哥,二哥,我要去一处地方看看,你们随我来。”

众人在她带领之下,沿屋后山路蜿蜒而行,约半个时辰后已可隐见后山流光塔的塔尖。

林归远奇道:“这荒山野岭之中还有这种所在?”

李清洛道:“我那日便是到这里来寻找雪儿,才和家人失散的,我猜想娘亲回转以后肯定会到此地寻我,希望天可怜见,她能留下什么线索来。”

说话间,已到了流光塔前。奔在最前面的李清洛“咦”的一声,停下脚步。

只见流光塔前,秋阳照映下,一个白衣人悄然而立。

十八、秋风肃肃晨风飔

那白衣人负着双手背对众人,秋阳洒在他的身上,一袭素袍柔和得象山间随秋风轻轻摇摆的松柏,又激烈得似岩间奔腾不息的水流,衬得他姿态昂扬,高远绵长。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他无尽的风姿,难言的傲然。李清洛心头更涌上一种感觉:这白衣人站的位置实是恰到好处,他就好象融入了这苍山翠柏之中,青山、松树、古塔、秋风和他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画,似是动一分都将破坏这种无以言表的美感。就象是艳绝人圜的一剑,又如划空而过的流星,又好似佛祖神秘的拈花一笑,无不契合了大自然最神奇的力量,仿佛亘古以来他就站在那里,从来不曾移动过。

众人见的仅是他的背影便已为他气度风姿所倾倒,均不忍出言惊扰于他,恐破坏了这种难得一见的美感,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那白衣人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有人行到背后,只是静静的对着流光塔,半晌,他抬头望天,用一种无限惆怅、无恨悲伤的声音吟唱道: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