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世沉思了一会,道:“李公子竟是要到光王府去,太过危险了。我手下有倒是有位粉娘若梅,与光王的爱姬冰云夫人的贴身丫环彩蝶是旧识,以往光王府中女眷的脂粉也都是由她送入府去,只是光王府现在这个情形,再加上李公子你是男子,又如何混得进去?”

李清洛银牙暗咬,将头上小帽摘去,扯掉束发之物,如云秀发散落下来。望向许安世道:“不瞒许大哥,我李清洛本是女子,扮成粉娘混进王府应该不成问题。还望许大哥帮我这个忙,清洛将感激不尽。”

许安世嘴张得老大,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李公子竟是女子,那将军他…”

“大哥他并不知晓,以后也望许大哥替我保密。”

许安世想了想道:“既然李小姐执意要进王府,许某就帮你这一回,只是进去后如何行事,就只有靠李小姐自己了。”

李清洛换过女装,打扮妥当,拿上若梅递给她的以往出入光王府的信物,又将脂粉篮挽于手中,直奔光王府而去。

她按许安世指点的路径,行到光王府北侧的角门,只见角门外站着几名燕兵,持刀操剑,甚是威武。

清洛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心神,盈盈而笑,行了上去。

一名燕兵见她过来,喝道:“什么人?这里是光王府,快快离开!”

清洛笑道:“各位官爷好!小女子是许记脂粉铺的粉娘,是来给府上的冰云夫人送最新到的青国脂粉的。”说着将王府信物递了上去。

那燕兵看过她手上的信物,又上上下下扫了她几眼,口气有所缓和:“以往送脂粉的可不是你,再说了,现在府中夫人们哪有心情涂脂抹粉的,天色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清洛心下有些着急,正欲再说,一名劲装大汉从旁走了过来,他匆匆走到那名燕兵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清洛想运功细听,他却已说完,进府而去。

那为首燕兵又斜着眼睛看了清洛几眼,摆手道:“也罢,夫人们多日未见外人,你就进去和她们聊聊也好。进去吧。”

清洛大喜,盈盈一福:“谢谢官爷!”

进得府来,她按那若梅告诉她的王府地形缓步行来,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说也奇怪,这王府门口戒卫森严,府内却似是空无一人,园中虽有亭台山石等诸般巧景,却都没于积雪之下,一派肃杀萧条的气氛。清洛心中暗想:看来光王失势以后,这王府也无人打点了。

她一路往王府女眷居住的后院行去,一边暗暗运功察探是否有人窥视自己。过得一阵,见并无异样,四周又空无一人,便闪身折往东首回廊。她早已从有音口中问出那偏院的方位,按所记路线,行得不远,便已到了那偏院墙角处。

她在墙角处隐起身形,探头看去,只见那偏院门前站着两名官兵,打扮与王府门口燕兵有所不同,想来便是许大哥所说的燕皇的侍卫。见这两名侍卫身形挺直,额头太阳穴暴起,显是身具上乘武功之人,清洛不由有些发愁:如何才能进得去呢?

想了一阵,她终决定冒险一试,俯身从雪中捡起一块石头,暗运内力,远远的掷向偏院门前的一棵大树,只听“啪”的一响,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掉落,扬扬洒洒,腾起一片白雾。

那两名侍卫对望一眼,朝大树方向行了过去。清洛见机不可失,运起轻功,攀上墙头,迅速扫了一眼院中未见人影,便盈盈落地,又急行两步,将身形躲于一堆枯竹后面。

这一番动作下来,都是眨眼间的事,刚刚藏定,便见屋内步出三个人来。清洛透过缝隙望过去,一人身形高大,面目阴沉,正是她此行要找的光王燕流光。她心内激动,恨不得冲上去揪住燕流光逼问解药,只是见他身边两人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强自按定不动。

那燕流光望着天空,叹道:“唉,父皇不听我辩解,便将我武功废去,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他身边二人听言默不作声,垂手而立。

过得一会,燕流光对其中一人说道:“汉侍卫,我知你等是奉父皇之命行事,我也不想为难于你,只是我有一事想叫我的侍从无思去办,不知汉侍卫可否叫无思进来?我可当着你的面吩咐于他。”

那汉侍卫想了一下,便匆匆出门而去。不多会,他带着无思进来,无思走到燕流光跟前跪下:“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燕流光道:“无思,你去一趟逸王府,就说我光王武功被废后追思前过,后悔对皇弟以往的恶行,我命在顷刻,只想再见上皇弟最后一面,今晚便在此设宴,务必请皇弟来与我诀别。”

无思大惊,抬头唤道:“主子!”

燕流光沉声说道:“无思,你快去吧。”无思欲待再言,见他神色坚定,磕首而去。

清洛躲于竹后听得清清楚楚,心下疑虑:听这燕流光的口气,竟似已活不长久似的,还让燕慕华前来与他诀别,看来今日非得拿到解药不可。只是这燕流光身边一直有那两名侍卫贴身看守,找不到任何下手的良机,还得再等一等,反正天已快黑,等那燕慕华到来,再寻机会不迟。

想到此节,她屏神敛气,真气运行于体内,将自己提升到最佳状态,准备着即将开始的决战。其实清洛心内也明白,此行实是凶险无比,但为了爹爹,就是只有一线机会她都不愿放过。加上此时大哥二哥已经安全,她再无牵挂,纵是行动失败,丧命于此,也是心甘情愿,毫无遗憾。

三八、金樽迷雾迎客来

天慢慢地黑了下去,空中也已不见飞舞的雪花,风渐渐的小了下来。清洛长时间伏在枯竹丛后,虽然体内真气运转不息,也觉身躯有些僵硬。只是见那燕流光一直在廊内来回徘徊,两名侍卫形影不离,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等得不耐之际,院门吱呀打开,七八个人步了进来,为首一人轻裘舒带,玉面金冠,正是那少年皇子燕慕华。他进院后看见院内积雪甚深,无人打扫,一副破败景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皇兄,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那燕流光听得门响,回过头来,看到燕慕华脸上伤感的神色,眼中掠过一丝愤懑之情,瞬间回复正常,满面悲戚,迎了上去,哽咽道:“皇弟,皇兄我今日能见你最后一面,死也死得安心了。”说着眼泪便掉落下来。

燕慕华心下难过,虽说这两年皇兄逼己太甚,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往日情谊涌上心头,又见他如今落魄的模样,多有不忍,忙上前扶住燕流光的双臂道:“皇兄快莫如此说话,只要皇兄真心向父皇认错,父皇会原谅你的。”

燕流光泣道:“那日父皇震怒,已将我的武功废去,只怕是不会再原谅我的了。”两人边说边往屋内走去。刚一坐定,无思便端进来一个取暖的火盆,酒菜也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

燕流光吩咐道:“无思,这室内炭气太重,去将门窗打开一些。”无思应了一声,行到窗前打开几扇窗页。李清洛正愁门窗紧闭,看不到室内景象,见那无思打开窗户,从她这边望过去,燕流光和燕慕华二人所坐位置正对视野,心头轻松了一些,沉下气来继续探听。

这时,燕慕华随侍之人上前用银针验过酒菜并未下毒,燕流光苦笑道:“皇弟,时至今日,你还不相信我吗?”燕慕华过意不去,忙道:“皇兄切莫见怪,他们也是依规矩行事。”他又见桌上菜肴竟有几十种之多,轻轻皱眉道:“皇兄,父皇提倡节俭,他老人家向来都是粗茶淡饭。今日只是我们兄弟两人叙话,实在太浪费了。”

燕流光拍了一下脑袋:“是啊,只想着与皇弟倾谈心事,竟忘了这一节了。无思,你将部分菜肴端到汉侍卫他们那里去,就说逸王体恤他们连日辛苦,赏赐他们的。对了,告诉他们,逸王已查验过了,菜肴中并未下毒,叫他们放心食用。还有,也给他们房中端过一盆火去,别冻坏了大家。”顿了顿又道:“皇弟,我想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不如叫你的手下也去和汉侍卫们一起用餐吧。”燕慕华听言点头,摆了摆手,他身后数人随无思出了房门。

燕流光见房内再无他人,执起酒壶,替燕慕华倒上酒,举起杯来:“皇弟,皇兄我现在追悔思过,想起幼时兄弟之情,想起母后对我视若己出,再想起这两年对皇弟做出的种种恶行,心下痛悔不已,还望皇弟宽恕于我,让我就是走,也走得安心一些。”说到最后一句,情绪激动,声调微微颤抖,说完他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燕慕华见他真情流露,伤感之情更甚,忙也举起酒杯一口而干,叹道:“皇兄请放宽心,父皇怒气过后,不会再惩罚于你,毕竟你也是由他抚养成人的。”顿了顿又劝道:“其实今日你失去武功也并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摆脱朝廷中的纷纷扰扰。我因为身体较弱,不能修习父皇的上乘武功,现在想来并不觉得太遗憾。唉,纵有通天的武功又有何用,父皇武功盖世,还不是整日忧思,郁郁寡欢,我们又何尝见过他有真正快乐的时候。只是可怜了母后———”

燕流光叹了口气,低头喝着闷酒。

燕慕华见他郁郁,触动心事,想起前段时间所听所闻,心痛如绞,杯到酒干,不多时便有了朦胧酒意。

李清洛见他们兄弟俩喝着闷酒,心中暗暗揣算了一下:要纵过去制住已失武功的燕流光应该不是难事,但有一个燕慕华在旁,虽听他说自己未修习武功,可只要有一点动静,便会惊动角屋的诸侍卫随从,最主要的是不知燕流光将解药藏在何处,看来还得再等等,总要顺利拿到解药才行。

她正在盘算之时,那燕流光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走到燕慕华身边,举杯道:“皇弟,你说,你说句真话,我燕流光对父皇忠心耿耿,这几年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就为了一件制毒之事,将我武功废去,你说,这公不公平,我又如何能不伤心?”

燕慕华将他扶住,道:“皇兄,你醉了!”

燕流光将他的手一甩:“不,我没醉,皇弟,只因为你是母后亲生,那些前朝旧臣们便全力支持你,可他们也不看看,这大燕国是谁一手打下来的!虽说父皇是靠母后登上皇位,但当年蓟国只是个又穷又弱的国家,这些年来,父皇和我东征西战,才打下这片大好江山,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让给你!”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倒是要恭喜皇弟,日后再无人能与你竞争,他日你登上大位,还望不要忘记我这个苦命的皇兄才是。”

燕慕华听他此言,忽然呵呵笑起来,慢慢地越笑越大,伏在桌上,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燕流光见他如此失常,不觉一愣,问道:“皇弟,你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燕慕华一边狂笑一边拍打着桌子:“皇兄啊皇兄,我不用仇恨你,你也不需仇恨我,我们俩都是可怜可笑之人啊!”

燕流光倾过身来,盯着他道:“皇弟所说是何意思?”

燕慕华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喘着粗气道:“皇兄,真相是残酷的,你也要知道吗?”

燕流光一阵大笑:“哈哈哈,我命不久矣,还有什么怕知道的吗?”

燕慕华情绪稍稍平复,咬牙说道:“皇兄,你不用伤心,我也不用伤心,那不值得。其实,其实我们两兄弟是同病相怜,谁都不会登上那个宝座的。”

燕流光身子一晃,沉声问道:“不知皇弟此话是何意思?父皇只你我两个儿子,虽说历来有人背后议论我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但我相信我是父皇亲生的,因为他对我比对你更好。现下我既失势,皇位继承人理当是你,怎会连你也不能继承大统?”

燕慕华长叹了一口气:“皇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和你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父皇他,他只怕是另有一个儿子。”

他这番话说出来,燕流光大惊,呼道:“这是真的?!你从何得知?”

“父皇并未对我提过,但我那日听到他与母后争吵,只是其中内容对皇兄你来说太过无情,不知皇兄可敢一听。”

燕流光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皇弟请一一道来,我死也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慕华见他神情甚是坚决,便道:“既然皇兄要听,我便将那日父皇与母后争吵的对话学给你听,我不会改动一字,其中真相如何,就请皇兄自己揣测。”

李清洛用心听得他兄弟这番说话,惊讶之余也觉好奇,想听听这燕皇和皇后到底说出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燕慕华道:“那日慕若被父皇关起来后我去求情,言语中触怒父皇,被他甩了一记耳光,倒在地上,正巧母后赶到,与父皇争吵起来,我在旁听得十分清楚。”

接着他缓缓将那日所听之言一一道来,他学其父母声音甚是相似,男女之声区分得十分清晰。

“你,你又何必如此对待若儿和华儿,你不想他们卷入皇权之中,就放他们自由便是了,他两人又有何过错,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还不够吗?”

“清月,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疼若儿和华儿,我只是不愿他们将来太过失望,与其到那时伤心,不如现在就让他们清醒一些。”

“那你就快快将若儿和华儿给放了,我带他们回山谷去,再也不出来了。”

“唉,清月,以若儿那性子,她又怎能安安心心呆在山谷之中,只有关她一段时间,去去她的火性,她才不会再去惹事生非。”

“她哪里是惹事生非了,光儿犯下如此罪行,难道你就不惩罚吗?”

“光儿所犯之事,我迟早会查清楚,但现在不是严惩他的时候,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想扶植光儿对抗蓟朝旧臣,你想掌握军权来巩固你的势力,这些年来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将父皇的旧臣清除了大半,你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到朝中各处。你打压华儿,宠信光儿,都是为了你的统一大业。这些我都能够忍受,你也确实是一个好皇帝,燕国在你手上日益壮大,不再是以前那个弱小的蓟国。可是离哥,这么多年来,你可曾有一刻快乐过?你可曾为若儿和华儿想过?就是光儿,你如此宠信于他,将来万一,万一让他知道真相,你又让他如何面对事实,如何接受你的冷酷无情?!”

“清月,你不要再说了,光儿虽是我捡来的,但我视若亲生,将来我必会对他做出妥善安排的。若儿我也会帮她择一门好的亲事,总要保她一生平安幸福,至于华儿,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离哥,你太无情了。现在想来我真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要遇上你,为什么要叫父皇将你招为驸马?难道你就丝毫不念父皇的恩情吗?我们成婚的头几年过得是多么的幸福,难道你忘了吗?”

“清月,父皇的恩情我时刻放在心里,你的好我也没忘,那几年的快乐我也刻骨铭心。只是我,我有难言之隐,只能对不住你了。”

“离哥,你忘不了那个女人我不计较,你在光儿四岁时将他领回我也不计较,你说他是你捡来的我也相信,还将他视若己出。只是你,你终究要把这个天下送给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母子二人。你不觉得你太过份了吗?华儿也是你亲生的啊,纵使你不将皇位传给他,难道就不能多给他一些父爱吗?你的皇位是靠我父皇得来的,你竟如此对待我们母子?!”

“不要说了!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不是靠你父皇得来的,你睁眼看看,十几年来我呕心沥血,现在燕国的国土是蓟国的五倍之大,子民是蓟国的十倍之多,只要我再拿下天朝,攻下青国,谁还敢说我这个皇位是靠你父皇得来的。到时我就是真要把皇位给她母子,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离哥,我看你是疯了,你真是疯了,这么多年来,你竟一直忘不了她,我也真是太傻了,父皇,我真是太傻了!我对不起你!”

“清月,你---,唉,是我对不起你!”

“不,你不要再说了,我早就死心了,自从知道你替若儿和华儿取名字的真意后,我便死心了,我只是觉得,我的华儿和若儿好可怜!光儿也可怜啊!”

“清月---”

“你不要碰我!我知道,我现在斗不过你,我父皇的旧臣们也早已斗不过你,我只求你,放了华儿和若儿,让我们三母子回山谷去。你就去找她吧,去找她母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否找到她,能否找回你的儿子?!能否把这费尽心机得来的天下送给他!”

“清月,是我误了你,唉!”

清洛将这番对话收入耳中,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原来那燕皇竟还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儿子,他这么宠信的光王竟是他捡来的,他居然是如此深情之人,这么多年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隐隐的,她觉得脑中有一些迷迷糊糊的想法,但又不是特别清晰,以前大哥说过有关燕皇的话,燕流光的话,燕慕华的话,燕皇和皇后的对白不停在脑中闪过,她竟觉得这些事情好似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似乎觉得有一个恐怖的事实摆在面前,伸手就可触到,可这个事实到底是什么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那燕流光却狂笑起来,那笑声在寒夜中听来如夜枭一般,他学着燕慕华先前的样子拍着桌子,喘着粗气道:“皇弟啊皇弟!真亏你想得出来,编出这番假话来刺激我,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燕慕华怔怔地望着他,喝了一口酒,低声叹道:“皇兄,你真可怜!你迟早会相信的。”

燕流光再笑得一阵,慢慢平静下来,盯着燕慕华看了一阵,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清洛不由心中一紧,感觉好似他看见了自己一般,忙屏住呼吸,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有些敏感,这燕流光已被废去武功,是绝对发现不了自己的。

燕流光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忽然大声唤道:“无思!”无思匆匆从角屋奔了过来,垂手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汉侍卫他们招待好了吗?”

“回主子,都招待好了。他们都说要谢谢主子和逸王爷的赏赐。”

“很好,无思,你去内室帮我把左边第三格架子上的那个锦盒拿过来。”

“是!”不一会,无思便捧出一个红色的锦盒出来,弯腰递给了燕流光。

燕流光接过来,打开锦盒,对燕慕华说道:“皇弟,不瞒你说,自被父皇废去武功之后,我便知自己命不久矣,今日既与皇弟见最后一面,便有一些东西要送给皇弟。”

“皇兄,你快别这样想,我怎能要你的心爱之物?”

燕流光笑了一下:“皇弟,你身子天性较弱,所以不能修习父皇的武功,我这里有几粒齐大师留下来的‘九转丹’,可以助你打通全身经脉,提升你的先天真气,我既不能再为父皇效力,还望你能服下,成为文武全才的好皇子,也替我向父皇尽尽孝心。”

燕慕华听他说得甚是真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燕流光往锦盒中看了一眼,“咦”了一声,道:“无思,你拿错盒子了,这个不是我要的,这里面装的是‘不醒丹’的解药,快快去重新拿过。”

这句话传入李清洛耳中,她如遭雷殛,原来那锦盒之中的就是自己这么多天来梦寐以求的解药,她不及细想,见室内除了一个无思武功尚算高强,其余二人均不足虑,便提起全部真气,脚尖一点,向室内掠去。

刚刚掠入室内,那无思便已警觉,大喝一声:“有刺客!”双掌向清洛攻来。

清洛早已拨出藏在裙内的短剑,疾舞数招,剑气闪烁,逼退无思,身形直冲向桌子,一把抓起放于桌上的锦盒,又急忙向右躲闪,闪过无思递过来的一招。

她见解药已拿到手,知西首角屋中还有多名高手,不敢恋战,身形急速旋转,短剑在身侧旋出漫天剑气,剑气割入无思的脖中,他轰然倒地。清洛知机不可失,清叱一声,人剑合一,又向院中掠去。

跃至院中,正要再度运气纵向墙头,却觉寒气袭来,竟有数柄长剑攻向自己周身大穴,她心知不妙,退后数步,躲过这致命的袭击。只是这样一来,她一口真气涣散,落入了数十人的包围之中。

三九、孤影谁与共长啸

清洛抬眼望去,只见原先在角屋中用餐的众侍卫和燕慕华的随从共计二十余人将自己团团围住,众人手中持刀拿剑,一些人手中还擎着火把,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如白昼。

清洛心下一叹:看来今日要功亏一篑,命丧于此了。她在心中默默念道:爹爹,女儿无能,不能救你,娘,小康,大哥,二哥,咱们来世再见了!

“啪啪啪啪”只听一阵鼓掌之声在背后响起,清洛高度戒备中转过身来,见那燕流光和燕慕华迈出房来,燕流光一边拍手一边笑道:“这位姑娘身手真是不错,只是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看来父皇派了二十个高手来,真是小题大做啊!还亏得侍卫大人们忍了这么久!”

清洛听言便知自己中计,顿时想到手上锦盒之中只怕并非真的解药,忍不住低头向手中锦盒望去。

燕流光狞笑一声:“姑娘倒不必担心,这锦盒之中确是‘不醒丹’的解药,只是不知姑娘能否将它带出去。我观姑娘面善得很,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一旁的燕慕华满脸都是疑惑之色,问道:“皇兄,这是怎么回事?我也觉得这位姑娘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

燕流光道:“皇弟,你说我要怎么感谢这位姑娘呢?真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啊!”

“皇兄何出此言?”燕慕华问道。

“皇弟,你有所不知,那日父皇震怒下将我武功废去,也不听我的解释,拂袖而去,将我囚禁于此,我虽知是有人挑起骚乱,存心陷害,却无力为自己洗清罪名。我知定会有人来取我性命,夺取解药,便着无思去求父皇多派人手保护于我,好在父皇应允,更幸亏昨夜这位姑娘的同伴出现,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清洛心下狐疑,昨夜有侠他们夜探光王府又帮了燕流光什么大忙呢?

燕流光得意地道:“昨夜姑娘的同伴一死一逃,父皇听禀后便知事有蹊跷,传我进宫见他,我抓住这个机会将事情一五一十上禀父皇,父皇便断定那骚乱之事是有人从中挑起,而且也断定还会有人前来夺取‘不醒丹’的解药,同时也怀疑到了那个什么林神医的身上,又查到那慈心医馆与许记脂粉铺的老板有关,便派人在那许安世的铺前监视,这位姑娘,你可觉今日进到我王府是否特别顺利啊?”

清洛心中后悔,暗道:此回只怕要连累许大哥了。她心思转得极快,知当务之急是要突出重围,送出解药,同时通知许大哥速速逃离。

想到此际,她意随心动,气贯剑刃,一片白光随着剑意卷起,裂电般向围击的人轰去,同时身形疾驰,纵向墙头。

围攻诸人见她剑光乍起,手中兵刃或挡或卸或刺或撩,将如丝剑意接下,数人同时怒喝,声如雷霆,夹着风暴之势,攻向清洛背后。

清洛暗叹一声,知逃势被阻,只得短剑回折,一力横扫,旋舞在身边,拨开充塞于天地之间的凌厉攻势,同时身形轻盈落地。

她知是生死关头,剑气猛然迸发至最强点,短剑凌厉刺出,宛如旭日喷发,又宛如电闪雷鸣,每一剑刺出都让围攻的人心中一惊,均料不到这看上去纤弱秀丽的姑娘剑意如此强盛。

一片血光随着剑意喷出,两名侍卫凄厉嘶叫,倒于地上,但其余人攻势不减,招数如潮水般递向清洛身上。

清洛身影在漫天刀光剑影中掠过,光华纷错,龙吟不绝,剑光如腾蛟舞凤,裂空破风。这一刻,夜风都好象突然凝固,只有这满天飞舞的杀气盈盈腾腾。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她的心却越来越沉静,将心中一切畏惧,担忧全部放下,投入到这场自习武以来最激烈的战斗中去。此刻她已化身为剑气,剑即是她,她即是剑,盘旋舞动,闪耀不定,飞旋于天地之间。剑气不停与对手兵刃相击,便如石火突溅,光影乍闪,场中一时只见人影纷飞,剑气纵横。不多时便又有两名侍卫倒于她的剑下。

但与她对敌之人皆是高手,单打独斗清洛或可轻松取胜,面对这二十余人的合攻,上百招过去,剑势终渐渐迟缓下来。此时她觉体内真气运行越来越慢,招架得也似越来越吃力,心尖处又隐隐有一股寒意在逐步扩散,丝丝渗入经脉之中。再过得一阵她已汗如雨下,鬓横钗乱,只是凭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在努力支撑着。

堪堪闪过一名侍卫砍来的一刀,架住另几人刺来的长剑,只觉脚上传来一阵剧痛,终被敌人刺中左腿,鲜血迸出。她强忍疼痛,清啸一声,剑化长虹,将那袭中她之人斩落剑下,然而此刻又有一剑趁隙而入,刺中她的左臂,清洛身形剧震,后退数步,一口真气接不上来,跌坐在地。围攻之人见她中招跌倒,围了过来,数十把刀剑齐齐指向了她。

清洛暗叹一声,将眼闭上,厉声道:“来吧!”

燕流光哈哈大笑,步入院中,说道:“姑娘,你长得这般花容月貌,我可舍不得取你性命!何况你今日来取解药更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心想事成,大业在手,你说我怎么舍得杀死你呢?!”

清洛睁开眼来,见他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禁不住冷笑道:“燕流光,你别得意,我看你其实也是可怜可悲之人,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得知!”

燕流光大怒,喝道:“谁敢说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就算不是又怎么样,今晚托姑娘的福,我便要让他的亲生儿子丧命于此,到时这皇位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燕慕华听他此言呼道:“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流光并不回答,只是笑着数道:“一,二,三,倒也,倒也!”

随着他的声音,只闻刀剑落地的“呛啷”之声不断响起,围着清洛的众侍卫和随从竟都一个个兵刃脱手,倒在地上。

清洛见此变故,大感讶异,不知那燕流光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加上伤口处剧痛,一时也站不起来。

燕慕华见众人倒下,心中大惊,叫道:“皇兄,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会是这样子?”

燕流光哈哈大笑:“皇弟,你说等会我要是回禀父皇,就说刺客前来取药,适逢皇弟前来探望于我,刺客武艺高强,暗下毒药,将一众皇宫侍卫和皇弟的随从皆数斩于剑下,又将皇弟你成功刺杀,最后被无思拼死击毙,只剩下我燕流光一人独活下来。你说父皇会怎么样呢?哈哈哈哈!”

燕慕华听得心惊胆颤:“皇兄,原来你竟是早就设好了局,想借这刺客之名除去我?”

“不错,我知这是天大的良机,父皇既然相信了我,派出高手在此设伏,我何不好好利用呢?所以我便在刚才那饭菜之中下了一些药。”

“可是,可是我随从都已验过,饭菜中并未下毒。”

“皇弟,那饭菜之中下的不是毒,只是一种叫‘醉玲珑’的药,无色无味,人吃了也没什么坏处。”

“那为什么他们都中毒倒地?”

燕流光十分得意:“皇弟,‘醉玲珑’单独使用当然没毒,但是和那火盆之中的‘香国芙蓉’混在一起便是极厉害的迷药了。而且这种迷药只对身具武功之人有效,只要他们催动体内真气,与人交手,停下来后便会晕倒在地。所以,此刻他们便都倒在地上,至于我和无思,当然是早已服下解药的了。精彩啊精彩,我都忍不住要为自己鼓掌喝采了!”

燕慕华恨声道:“皇兄,你为了皇位,就真的要背叛父皇,谋杀皇弟吗?只是此时你也没有了武功,这位姑娘又只是负伤而已,你如何能够杀我,你就不怕她将你刺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