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洛见那少年调皮可爱,心中生起亲切之意,笑问:“二哥,他是谁啊?”

少年看了她几眼,又看了看萧慎思,拍掌笑道:“啊!我知道了,你是李清洛,你是萧慎思。原来你就是萧将军啊,长得倒是挺英武的,不错,不错!”

萧慎思第一次听到比自己年幼这么多的人夸自己不错,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林归远瞪了那少年一眼,向萧李二人说道:“这是我的表弟小玉,向来淘气,这次看来又是一个人离家出走。”那小玉颇不服气,嚷道:“你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四年,我这才走了两天,就被你逮着了,真是不公平!”

林归远伸手点住他穴道,向清洛道:“三妹,你帮我看着他点,无论他怎么求你,你都不要给他解穴。”转向萧慎思使了个眼色,萧慎思会意,唤道:“有音,你过来一下。”三人一起走入茶寮后面。

清洛听林归远所言,便死死盯住那小玉,小玉也不服气地瞪了回来,两人四目相对,四只大眼睛都瞪得溜圆。两人越瞪越觉有趣,竟谁都不肯先眨眼睛。过得一阵,清洛忽起调皮之心,微运真气,手轻轻一拂,一股微风拂向小玉面颊,小玉终忍不住眨了眨眼。

清洛拍手笑道:“哈,你输了!”

小玉气道:“你使诈!不算,重新来过!”

清洛十分得意:“你又没说不准使诈,你输了就是输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耍赖皮!”这一刻,她竟好象回到了靖南山那无忧无虑的时光,竟好象还在和小康嘻笑打闹。

小玉恨声道:“好的,李清洛,你记住,这笔帐迟早得和你算!”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萧慎思、林归远和有音从茶寮后走了出来。林归远面无表情,站在萧慎思身后。

萧慎思笑道:“小玉兄弟,你表哥生气了,请我派人将你送回去。有音,你就带着这位公子按二弟说的地址送回去吧。”有音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将小玉拦腰放于马背之上,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清洛,跺跺脚,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那小玉口中大叫:“死林子,臭林子,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要砍了你的头!不要啊,不要啊,不把你带回去,我就再也不能出来玩了啊!”声音越来越远,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清洛觉得有音临去时的那一眼颇为奇怪,回过头去见大哥二哥面上神色怪异,不由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萧慎思走过来,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三妹,你别出声,刚才那有音是二弟假扮的,他有要事要先离开一段时间,到时会来找我们的。”

清洛张大嘴,心中想道:二哥他这么神秘,到底去哪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当晚行到康州,有音假扮的“林归远”悄悄去掉乔装,又以有音的面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郎秋海用晚饭时发现不见了林公子,也只是微微一愣,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日刚上路行到七里驿,萧慎思与清洛正低声说笑,忽闻马蹄疾响,一骑直冲过来,马上之人大声叫道:“公子,公子!”

萧慎思浓眉轻跳,纵身上前,将冲来之骑的马辔死死拉住,唤道:“是李叔吗?”有音等人也忙围了过来,合力将马上之人扶了下来。

那人四十来岁,微圆面庞,一头大汗,滚落于地,跪在萧慎思面前泣道:“公子,总算遇上你了,您快回京去,大人他———”

萧慎思大惊,俯身问道:“李叔,恩师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子,大人他前日突发急病,不省人事,大夫说,大夫说只怕危险,请公子快快回府,看能不能见上大人最后一面!”

萧慎思眼前一黑,身形剧晃,有音等人忙将他扶住,萧慎思眼中落下泪来:“恩师他,他怎么会———”

清洛见状心中也是十分担忧,她知大哥自幼由其恩师抚养成人,恩师对他而言便如亲生父母一般,忙跃下马过来扶住萧慎思道:“大哥,你恩师吉人天相,会没事的,你先别急,快快赶回去才是!”

有音等人忙道:“是,将军,咱们快赶路吧!”

这时,那郎秋海走了过来,道:“萧将军,既然孟相病重,您就先赶回去吧,李小姐自有下官护送进京,下官自会确保她的安全。”

萧慎思初时的惊慌过后,定下神来,想了一想,转向清洛道:“三妹,那我就先行一步,在京城等你,你万事小心。”他心中总还是有一丝狐疑,顿了顿向有音说道:“你们不必跟我,你们护着三妹进京,不要离她左右。”有音等人齐声应是。

萧慎思看了一眼清洛,见她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心中难舍,但只得纵身上马,和那李叔疾驰而去。清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无比。

萧慎思去后,清洛心中怏怏不乐,一时担心大哥恩师的病情,一时又担心二哥的安危,一时又怕大哥经不起打击,两日行来都默然不语。

这一日,夜间到得驿站歇下,清洛见护送之人竟似少了大半,不禁有些疑虑,向那郎秋海问道:“郎大人,怎么好象少了很多人似的?”

郎秋海面上堆笑道:“李小姐,再过两日就可到京城了,这处已是极为安全,所以先撤了一部分护卫之人了。李小姐放心,太后已派出宫中亲卫前来迎接李小姐了。”清洛“哦”了一声,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一夜,清洛睡到半夜时分,忽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床前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影。

五一、明眸皓齿今何在

清洛心头一惊,猛坐起来,正欲开口喝问,却听那人轻声唤道:“洛儿!”

清洛如坠梦中,眼泪直淌下来,颤声道:“是娘吗?娘,是您吗?洛儿是不是在做梦啊?”

“是娘,洛儿,是娘,娘终于找到你了!”黑暗中林宛芯低声泣道,走过来将清洛紧紧的搂入怀中。

清洛放声大哭:“娘,您去哪里了,洛儿好想你!”也紧紧地搂住了林宛芯,唯恐这是一场梦,唯恐梦醒后便不见了娘亲。

林宛芯急忙伸手掩住她口,低声道:“洛儿,听娘说,千万别出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得快些离开这里,迟了恐有变故。”

清洛还沉浸在乍逢娘亲的惊喜中,一时有些迷茫不解:“为什么要离开?娘,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爹爹现在被太后接去京城了,咱们一起进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林宛芯轻声道:“洛儿,听娘的,赶快离开这里,离开之后娘再给你解释。快,快跟娘走!”

清洛心中有万千疑问,但还是赶紧下床来,着好衣裙,抱起睡于床尾的雪儿,林宛芯牵着她的手悄悄地出了房门。

两母女轻手轻脚地行到院中,清洛心中十分不安,感觉好似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就在自己面前,不由轻声唤道:“娘———”

就在这时,火光乍现,整个院落被数十人手中持着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清洛和林宛芯一时被火光耀得有些睁不开眼来。片刻后眼睛恢复正常,才发现院内院外,墙上墙下,竟突然出现上百人来,将自己二人围在其中。

林宛芯嘴角紧抿,望着从院外缓步踱进来的一人,脸色唰地变得雪白,身形站立不稳,清洛忙放下手中雪儿,伸手将她扶住,脑中只是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立于院中,清洛见他年约五十,中等身材,面相清朗,儒雅至极,身上一袭官服,竟是绣着盘丝巨蟒,清洛想起陆先生昔日所言,心中一惊:瞧这人官服所绣之蟒,难道他竟是朝廷一品大员不成?

那人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缓缓道:“贱婢,你总算是露面了!”

林宛芯手足无力,知今夜危矣,自己死了不要紧,但如何才能护得清洛平安呢?这时有音等人听得动静,已冲了出来,护在清洛身边,有音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呵呵笑道:“萧将军还真是爱妹情深,血衣卫也留下来了,不过今夜就是萧将军亲到,只怕也无济于事。听着,本人乃天朝右相林维岳是也,奉太后之命来捉拿谋逆重犯,血衣卫们速速离去,免得伤了我与孟相的和气。”

有音等人大惊,没想到这人便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兼国舅大人林维岳。有音脑中急转,但口中仍道:“原来是右相大人,血衣卫们见过林相,只是不知林相口中的谋逆重犯又是何人?与李小姐又有何关系?”

林维岳轻笑一声:“贱婢,你说你是和你女儿束手就擒呢?还是要让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去见阎王啊?”

林宛芯紧咬牙关,猛然抬起头来,直视林维岳,恨声道:“今日落入你的手中,我无话可说,只是你们的罪行终有一日会有报应的。”

林维岳哈哈大笑:“贱婢,你死到临头,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当年我还就是看中你这一点,才把你派入洛秋苑,谁知你恩将仇报,背主叛逃,这十六年来太后和我派人到处寻你,没想到你们竟是带着这孽种躲在靖南山,那可是我们唯一没有去搜的地方,呵呵,真是天助我也,燕兵南侵,才让你们现出原形,今日看你们再往哪里逃?”

林宛芯心中愤恨至极,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恩将仇报,背主叛逃,那我来问你,当年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她到底知道了你们什么秘密,你要将她杀人灭口?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派我去洛秋苑之时,我便知道姐姐是死在你们的手上,你这样的主子怎能叫我再为你卖命?!”

林维岳一怔,复又轻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只能怪你姐姐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今日你也是如此,只能怪你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至死还维护着这个孽种!”

清洛听他言中直指自己是孽种,又见娘亲愤恨之意,不由出声啐道:“我娘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倒是说出来啊!只怕你是冤枉人的吧!”

林维岳上下看了她几眼,冷笑道:“小孽种死到临头,还这么张狂!倒是有些胆色,不象那个癫狂之人嘛!”

林宛芯上前两步,将清洛护在身后,喝道:“林维岳,你敢伤害她?”

“呵呵,我为什么不敢伤害她,当年那疯子不也是死得很惨吗?啧啧啧啧,这小孽种倒是出息得如花似玉的,林宛芯啊林宛芯,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那疯子做出这等傻事?”

林宛芯忽然大笑起来,大声道:“你只道她是疯子,只道她是失忆之人,你怎知她有多么善良,她纵是失忆,纵是痴癫,也让先帝爱如珍宝,也让所有的人叹服于她的仁善,怎象你们,丧心病狂,做下那等罪恶滔天之事!”她转过身来向有音等人说道:“你们舍命护卫我女儿,林宛芯在此感激不尽,但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还望你们速速离去,不要卷入这是非之中。”

有音忙道:“夫人切莫多礼,这是我等份内之事,将军吩咐过了,我等就是舍掉性命,也要护住李小姐周全。”

林维岳冷笑一声:“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本相了,本相倒要看看你们今日如何保命,来人,押上来!”

随着他的话音,几人押着一人走了进来,林宛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一黑,眼泪簌簌掉落,清洛更是大声呼叫:“爹爹!爹爹!”便欲扑上前去,林宛芯忙将她拉住。

被押上来的正是那李正益,只见他头发披散,面容枯黄,身上血迹斑斑,听到女儿呼唤,抬起头来,虎目中淌下泪水,呼道:“洛儿,你快逃,快些逃啊!”

清洛早已被今夜之事吓得呆了,不知为何会是这等局面,想扑过去救出爹爹,又被林宛芯死命拉住,她回过头来泣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快告诉我啊?”

林宛芯见到丈夫被折磨成这样子,心中绞痛,泣道:“益哥,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终护不了洛儿周全!”

李正益虎目圆睁,喝道:“芯妹,不要管我,你快带着洛儿逃出去!”

林维岳笑得十分得意:“你们还想往哪里逃?太后设了这个局,故意放出你女儿的消息,就是要将你这贱婢引出来,太后知道你听到风声后定会找机会前来带走她,再用你丈夫来挟住你,你哪里还有活路?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连累了这几位血衣卫兄弟!”

有音见形势不妙,塞过一把长剑放入清洛手中,低声道:“李小姐,赶快突围吧。”

清洛接过长剑,望着不成人样的爹爹,心中想道:自己怎能丢下爹爹不管啊。

林宛芯泣道:“益哥,我们怎能丢下你不管!今夜我们便将真相说出来罢,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罪行!”

李正益闭上双眼,眼角泪珠淌落下来,他猛下决心,睁开眼来,朗声道:“芯妹,不用说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又没有丝毫证据,说出来徒然连累众人,你还是带着洛儿逃吧。”

“不,益哥,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林维岳啧啧连声:“哟,还真是一对生死相随的爱侣啊,不过本相可没什么耐心,今夜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死在这里的,这是太后的严令,她让你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正益猛然大叫:“芯妹,你听着,这十几年来我虽与你成婚,却从未有一时一刻能够将她忘记,当年涞水河边相逢,我的心中便只有她一人,纵使她成了洛妃,纵使她痴呆失忆,我心中也只有她一人,我只恨当年为什么没有勇气将她带走,今日死了,我很开心,终于可以去见她了。你不值得为我牺牲性命,带着洛儿快逃吧!”说着他紧闭上双眼,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猛然挣开扣住他双肩的人,向林宛芯母女冲了过来,冲到她二人身边,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林宛芯和清洛大惊,急扑过去,扶起李正益身子,唤道:“益哥!”“爹爹!”有音等人忙将她二人护住。

李正益却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呼唤,气息全无,身子逐渐冰冷下去。清洛大恸,伏在李正益身上哀哀痛哭。

林宛芯泣道:“益哥,你是骗我的,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是为了叫我放弃你逃走才骗我的!你等着我,我就来陪你了!”说着,她猛然跳起来,夺过有竹手中长剑,横于自己颈间,向林维岳厉声道:“林维岳,你们自会有报应的,如果你不想我临死之前将真相说出,你就放了我女儿!”

清洛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呼道:“娘,你要做什么!”

林维岳呵呵笑着向李清洛走来:“说了又如何,你若说出来,我就将这院中之人全部杀光,那真相也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眼见他越逼越近,清洛抓紧手中长剑,剑势递出,发疯似地攻向林维岳,口中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替爹爹报仇!”

那林维岳身形疾闪,身法竟是高明之极,清洛纵是剑势快如疾风,也递不到他的身上,林维岳退得几步,从随从之人手上接过一把长剑,光芒乍起,竟和清洛斗得不相上下。

清洛心中伤痛中带有一丝惊奇:这林维岳武功竟也如此高强,爹娘和他及那太后到底有何恩怨,竟要将自己一家三口置于死地。

这时有音等人也冲了上来,但却被林维岳的随从给逼了回去。

林维岳和清洛过得数十招,冷笑道:“你这小孽种,倒是比你爹娘武功还要高强,只是今日你也别想有活路。今日你们全都得死!”他轻啸一声,长剑蜂鸣,银光闪烁不断,将清洛逼退几步,身形疾退,退至院门处,扬起手来,喝道:“放箭!一个都不要留!”

破空之声不断响起,漫天箭雨临空洒落,院中诸人一时手忙脚乱,只得竭力挥舞手中兵器,将万千利箭一一拨开,但那包围之人竟是轮番上阵,箭势不歇,不多时,有竹已肩头中箭,倒落于地。

清洛眼见不断有利箭射入躺在地上的爹爹身上,泪水直流,悲痛不已,茫茫然挥着手中长剑,心中直叫:爹,你别丢下洛儿!娘,你告诉洛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悲痛间剑势有所迟缓,竟被一箭射中左腿,“啊”的一声倒落于地,眼见又有数支利箭射过来,却已全身绵软无力,竟挥不出手中长剑。

林宛芯见她形势危急,飞扑过来,将她抱入怀中,那几支利箭悉数射入了她的背心。林宛芯口中喷出鲜血,眼神逐渐涣散,清洛早已吓得不能出声,扶住娘亲身躯浑身颤抖,对她来说,这就好似一场噩梦,一场无边无际的、血淋淋的噩梦。

林宛芯伏在她肩头,贴近她耳边,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提聚全身气力喘息道:“洛儿,你听着,你快逃,去京城兰亭巷找陆先生,他会告诉你一切。你,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是,你是洛妃的女儿,你,你还有一个———”她声音逐渐低落下去,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

这时,围攻之人也停了下来,不再向她们放箭。

清洛心中惊恐万分,想呼喊却发现喉头早已堵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想放声哭泣,却发现眼中干涸,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坐于地上,抱住林宛芯尸身剧烈摇摆,半刻后方凄厉叫道:“娘!娘!娘啊!”

有音等人围了过来,听她叫声无比悲伤,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伏在母鹿身上悲哭哀号,不由都滴下泪来,众人做梦也未想到,今夜竟是如此凄惨局面。

那林维岳缓步走了过来,冷冷道:“贱婢倒是死得痛快!就让我送你女儿上路,来黄泉路上陪你吧!”说着举起手中长剑,缓缓逼向清洛。

有音等人忙将清洛护在身后,喝道:“林相国,不得伤害李小姐!”

林维岳冷笑道:“莫说你们只是血衣卫,今天就是孟相亲至,这小贱人也保不得性命,这是太后懿旨,谁敢违抗!”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骚乱,暴喝之声响起,两人一前一后攻入院来。有音等人一看,大喜呼道:“将军!”来人正是萧慎思和有正。

萧慎思攻入院中,见得院中惨况,面上血色褪尽,喃喃道:“终是来迟了一步!”他大步奔至清洛身边,将她搂入怀中,见她形状凄惨,哭得神思昏竭,心痛不已,唤道:“三妹,三妹,你撑住,大哥来迟了!”

清洛却早已心痛至无法思考,茫茫然抬起头来,见到他熟悉的面容,不由揪住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林维岳见萧慎思进来,眉头一皱,沉声道:“是萧将军吧?没想到你还是赶来了!只是,今日之事还望将军你切莫插手,这也是为将军好,请你速速离去才是!”

萧慎思将清洛紧紧抱住,抬起头来,直视林维岳,朗声道:“是林相国吧?萧某正要请问相国大人,为何要使诈将萧某引开?今日又为何要将我三妹一家赶尽杀绝?”

林维岳冷冷道:“李正益和林宛芯犯下谋逆重罪,本相也是奉太后之命行事,还望将军不要卷入其中,速速离去。”

萧慎思感觉到怀中之人浑身颤抖,心中绞痛,怜惜万分,大声道:“纵是她父母犯下重罪,也应由刑部会同三司衙门审勘定罪,明正典刑,岂能这样说杀便杀?纵是她父母确有罪行,又关她何事,要对她下这毒手?敢问林相国,这其中只怕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林维岳微微一愣,瞬间恢复过来,冷笑道:“萧将军,今日之事可由不得你,幸亏太后早已料到你可能会赶回来横加阻拦。”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两样物事,大声道:“皇上有旨!萧慎思接旨!”听他此言,院中其他人齐齐跪了下来

萧慎思心头一跳,见他手中捧着的确为明黄色的圣旨,无奈中只得将头低下,低声道:“臣萧慎思聆听圣谕!”

林维岳得意一笑,大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将军萧慎思多年镇守边关,战功显赫,朕心甚慰,今特降旨褒奖,封其为镇关候,加赐御前带刀行走、御内纵马直行殊荣,另赏良田千顷,食邑万户,黄金千两,以彰其精忠为国,钦此!”

萧慎思不由怔住,想不到他捧出的竟是这样一道圣旨,只得磕下头去,道:“谢主隆恩!”但他马上抬起头来,大声道:“林相国,这圣旨与我三妹有何关系?”

林维岳神秘一笑,展开另一份圣旨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原边州大将军萧慎思罔顾圣恩,擅离职守,弃边军于不顾,与燕敌私通,罪行昭著,姑念其多年来战功尚著,今法外开恩,夺去其大将军衔,降为平民,永世不得录用。钦此!”

有音等人齐声惊呼,萧慎思也一时怔住,竟说不出接旨的话来。

林维岳森声道:“萧将军,这两道圣旨,由您自己选择,你今日若是一意维护这小贱人,那么对不起,本相只好将你这平民一道发落了!这可是你自找的,孟相也不能怪罪于本相!”

萧慎思脑中急转:三妹一家到底与太后有何恩怨,竟让她下如此狠手?纵是除掉自己这个大将军,也要夺三妹性命?只是太后啊太后,你将我萧慎思瞧得太浅了一些。想到此处,他直视林维岳,大声说道:“林相国,对不住了,今日我萧慎思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我三妹性命!”

说着他将清洛搂住,站起身来,接过有音手中长剑,昂然面对林维岳。

有音等人齐齐护于他左右,大声道:“一切听从将军指挥!”

清洛却于此际,头脑稍稍清醒,抬眼见萧慎思面上激昂神情,呆了一下,轻轻推开萧慎思,泣道:“大哥,你不要为了我———”

萧慎思转向她诚恳说道:“三妹,你听我说,我一定要护得你的周全,纵是搭上我的性命,也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说着他左手将身上衣袍掀起,右手长剑挥落,砍下一截衣袍来,朗声说道:“林相国,古人割袍断义,我萧慎思今日割袍挂印,从此我不再是大将军,今日我誓死都不能让你伤害我三妹分毫!”

清洛泪眼中望过去,大哥神色慷慨,身躯便如泰山青松,刚强不屈,心中感动伤心,慢慢向后退去。

林维岳不料萧慎思如此刚硬,愣了片刻后轻笑道:“呵呵,萧将军还真是一个多情多义之人,朝廷失去你这国之栋梁,将之奇才,本相也颇感惋惜,还望将军三思啊!不过既是如此,看在萧将军的面子上,本相就稍稍给她一点恩惠吧!”他转头向清洛道:“小贱人,本相本要将你斩于剑下,今有萧将军如此维护于你,本相便法外施恩,赐你一个全尸,这里有一颗‘冰魄丸’,服下后会在毫无痛苦中死去,你就自了吧,不要连累了你大哥!”说出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药丸来。

萧慎思急道:“三妹,不要听他所言,我们一起冲出去便是。”

清洛望着他面上焦急神情,又望望地上躺着的爹娘,心中剧痛:爹,娘,你们不要丢下洛儿,娘,你临终前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失去了你们,洛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洛儿怎能再拖累了大哥?

萧慎思见她面上神情由悲伤转为惆怅,由惆怅转为决绝,心呼不妙,大踏步上前,喝道:“三妹,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清洛心中一叹,手中长剑挥出,将萧慎思逼退,她剑尖直指萧慎思,摇头泣道:“大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再管我,我不能拖累你!”

萧慎思心中惊恐,不理她手中长剑,大步上前,柔声道:“三妹,你不要做傻事,没有你,大哥我岂能独活!大将军又如何?纵是王侯将相,纵是万千功名,怎及得上三妹你?你听大哥说,不要做傻事,快随我冲出去吧!”

清洛长剑抵住他胸口,摇头泣道:“大哥,我爹娘已死了,我早已不想活了,我不想再拖累于你,你不要管我,你不要过来!”

萧慎思焦急万分,猛然伸手抓住剑刃,鲜血一滴滴洒落于地,他缓步上前,清洛不断后退,眼见大哥手上渐渐血流如柱,心中痛惜,呼道:“大哥,你不要这样!我们,我们来世再见!”说着她突然松掉手中长剑,疾纵至林维岳身前,迅速取过他手中药丸,深深地看了萧慎思一眼,仰头将那药丸送入嘴中。

五二、血污游魂归不得

眼见清洛决绝凄凉的一笑,眼见她将那药丸送入口中,眼见她身子向后倒去,萧慎思瞠目欲裂,直冲上去,嘶声叫道:“不要啊!”

他将清洛抱入怀中,心急如焚,手颤抖着扳开清洛的嘴唇,掐住她的内喉穴,奋力叫道:“三妹,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啊!你不要吓大哥,不要!”

只是他一切都是徒劳,眼见着清洛眼神逐渐涣散,气息逐渐弱了下去,萧慎思只觉自己的心碎成一地,片片在烈火中炙烤,片片都剧痛难熬,他眼中竟又流出丝丝血泪来,他紧闭双眼,抱住清洛仰天长啸:“不要啊!三妹,你不要丢下大哥啊!”

那林维岳冷笑着踱了过来:“萧将军,还请节哀顺便吧,这‘冰魄丸’入口即化,一刻之后她便会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并无痛苦,萧将军也不用太过伤心了。”

萧慎思感觉到怀中人儿身体逐渐冰冷下去,头脑中一片茫然,三妹,你为何要如此傻?你爹娘不在了,还有大哥啊!你就真的看不到大哥对你的一片心意吗?你就真的忍心丢下大哥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吗?!

正在这里,院外再起暴喝之声,一个人如一头疯狂的猛虎般攻了进来,他面上神情焦虑至极,双目圆睁,手中长剑凌厉攻向院中守卫诸人,口中狂叫:“让开!快让开!让我见我三妹!”有音等人望去,攻进来之人正是林归远。

林维岳见状眉头一皱,喝道:“让他进来!”

林归远直冲过来,冲到清洛身前,面色唰地雪白,眼前一黑,跪倒在清洛身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清洛的面颊,喃喃道:“三妹,你怎么了?!”这时,那白貂雪儿也呜咽着跳到清洛身上,“吱吱”哀鸣,仿佛在呼唤主人快快醒来。

萧慎思泪眼中见林归远赶到,便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了一丝光明,忙揪住林归远胸前衣襟,颤声道:“二弟,是‘冰魄丸’,你快救她,你是神医,一定可以救她的!”

林归远猛然将他一推,厉声叫道:“你答应了我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就是丢掉性命也要护住三妹周全吗?你为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萧慎思见他神智不清,陷入疯狂,心中焦急,大声喝道:“二弟!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快救三妹!快救她!”

林归远听他暴喝,身躯一抖,一个激凌,从狂乱中清醒过来,他伸手探上清洛脉搏,猛然站起身来,持起手中长剑,直指向立于一旁的林维岳咽喉,厉声道:“快拿解药出来!”

林维岳见他面上神情极度扭曲,如癫如狂,心中惊讶,却依然神情镇定地说道:“你可出息了!竟学会用剑指着我了!只是今日你纵将我杀死,也救不转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