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南君站起身来,拍拍身上草屑,意态悠闲地走到清洛身前,凤眼微挑,十分得意:“小丫头,如果我告诉你,你七日之前服下的那颗药丸只是一粒大补丸,而你刚才服下的才是真正的‘七日追魂丹’,你又会怎么办?”

不待清洛回答,他仰天大笑:“小丫头,想活命的话就乖乖跟着我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便出发去‘鬼哭峡’,我还答应了你大哥,要带你过去与他相会呢。哈哈,萧慎思啊萧慎思,我龙祈墨就过来了!”

‘鬼哭峡’前,漫山遍野的营火使夏夜的风都带着一股悲壮之意,这几日青王军不分白天黑夜,轮流上阵,战线一寸寸向营寨推进,南疆军在萧慎思和靳然的指挥下,众志成城,拼力死守,伤亡惨重,方将敌军拒于壕沟之外。但众将士都已是疲惫不堪,寨中水粮兵刃及伤药等物也渐渐有些缺乏。

这日亥时,青军在经历了又一波抵抗之后,终停止了车轮战,两军罢战,山野迅速安静下去,繁星点点,云淡风轻,夜雾轻涌,片刻之前的杀伐声消失不见,仿若瞬间到了另一个宁和的世界,只是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声,提醒着人们这里随时可变为人间修罗场。

萧慎思与靳然在寨内巡视一番,回到指挥室,两人均感心情沉重,眼见伤亡越来越多,都担忧不知能否撑到清南君回击那日。

萧慎思回想着以前所学兵法中诸策,想来想去一时都找不到什么良计,过得一阵,抬头向靳然问道:“飞鹰还没有飞回来吗?也不知郡王那边形势如何了?”

“按时间推算,也快要到了。郡王如果顺利拿下了龙子通,今日应该已经到了王都了,就是不知王都那边形势如何,能否顺利回援?”靳然轻摸着下巴沉吟道。

“对了,靳军师,青王那边有没有象你们驯养的那样的飞鹰?”

“没有,‘小黑’是郡王几年前从巫神爷爷那处得来的,亲自驯养,只认得郡王和我及军中几个大将,整个青国只此一头,青王军中并没有这样的飞鹰。”

“那就好,郡王只要能顺利拿下龙子通,如约定那样封锁消息,青王就应该不知他已攻向王都,现在就是等着郡王回援了。”萧慎思轻轻点头。

脚步声轻响,公孙怀玉端着两碗凉茶进来,笑道:“两位将军辛苦了,快来喝碗凉茶,消消暑气。”

萧慎思道声多谢,伸手取过一碗,仰头饮下。靳然自那日被公孙怀玉犀利言辞逼住以后,一直不太敢与她说话,此时见她妙目盯着自己,似是责怪自己心眼小,不领她情似的,只得端过碗来轻轻饮了一口,皱眉道:“公孙小姐,你这是熬的什么凉茶,这么股怪味道,喝下去好象还有热气四窜的感觉,这怎么清热去火啊?”

“靳军师,你这可是孤陋寡闻,见少识浅了,这是用金蓁花加杨梅叶和苦杏子熬出来的凉茶。你们南疆以往惯用的凉茶均是固本清源的,讲究护住心肺清凉之处,抵御外来邪火。但我这凉茶,讲究以热攻热,这凉茶初起的热意可将人体内的热气融合入血脉,迅速发散,驱出体外,只要你熬过这一瞬间的热意,之后感到的便只有凉爽了。靳军师,现在有感觉了吧?”公孙怀玉见靳然脸上渐露惊讶之色,得意说道。

萧慎思听她所言,剑眉一跳,轻念道:“一味抵御是传统之法,以热攻热?”

他猛地跳了起来,朗笑道:“怀玉,真是多谢你一语提醒梦中人!”

靳然急忙问道:“萧将军,你可是想到什么妙计了?!”

萧慎思在房中踱得几圈,将诸环节细想了一遍,觉得大为可行,抬起头来见公孙怀玉目中尽是倾慕之色,痴望着自己,纵是端方如他,也不由愣了一下,幸好此时靳然开口道:“萧将军,快将你所想妙计告诉我们吧。”

“靳军师,我们这几日一直想的是如何拖住青王,不让他得知郡王已拿下龙子通,攻去王都的消息。”

“是啊!这正是我们这一万人马拼死力战的目的。”

“如果是几日之前,这还可说是我们的目的,但按时间推算,郡王今日应该已攻克王都,收取青国大部分疆土,而且十万铁骑已在回援的路上。那么我们还有没有必要一味怕青王知道真相呢?一味抵御他的进攻呢?”萧慎思微笑道。

靳然慢慢地明白过来,眼神一亮:“是啊,此一时彼一时,你说青王要是得知龙子通战败,王都被占,他会是什么反应啊?”

“正是,青王军虽兵力占优,但这几日攻寨不利,伤亡也重,士气定然也有些松懈,他本就有些疑心郡王不在此处,是那日我弯弓射箭之后他才打消疑虑,你说,他要是得见我的真容,第一反应是什么?”

两人越说越是兴奋,条理也逐渐理清,靳然站起身来道:“不错,两军对仗,如两个高手对招,不管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的气场绝不能有所松懈,否则必会被对手乘虚而入。”

“打仗行军,有进攻也有撤退,这些都是正常的,但最忌讳的是撤退的时候没有章法,慌乱行事,那时就相当于人的气场中出现了一个破绽,我们现在就是要抓住这个破绽,寻找唯一的一个机会。如果做得好,可能就不需要等到郡王回援了。”萧慎思微微笑道。

靳然接道:“到时我还可以向我方内应打出旗号,着他扰乱青王心神,人为制造混乱,那就更有可乘之机了。”

公孙怀玉也逐渐听明白,不由问道:“那到底什么时候让青王知道真相为好呢?”

萧慎思望向门外广褒无垠的夜色,沉声道:“如果没有意外,等飞鹰飞回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了。只是,需得想想办法才能保住飞鹰啊!”

次日破晓时分,青军再度发起进攻,青王似是因久攻不下,有些不耐,带着两个儿子策马立于数千名亲兵队形之中亲自督战。

萧慎思戴着面具,立于寨门之上,与靳然从容指挥着南疆军进行新一轮的抵抗。靳然看着营前战况,想到飞鹰飞回之时,便是决战之刻,禁不住有一丝兴奋。侧头见萧慎思身形坚定挺直,面具之后的眼神沉着刚毅,不由有些惭愧:自己枉为郡王手下第一谋士,终究还是年轻浮燥,需得多多向萧将军学习才是。

当晨光普照大地之时,靳然欢呼道:“萧将军快看!飞鹰飞过来了!”

萧慎思眯眼望向天空,隐见一黑点在蓝天中盘旋飞翔,他也有一丝兴奋:“飞鹰飞回,郡王那边应该成了,就看我们的了,靳军师,我们一步步来吧!”

号角齐鸣,战鼓巨响,青王听得南疆军喊杀之声大盛,抬眼望去,见清南君雪衣银面,纵马而出。出人意料的是,他此刻竟未负巨弓,而是手持一杆银枪,亲率上千名将士,如银龙呼啸,惊涛拍岸,狂风怒卷,冲入战场之中,枪似游龙,寒光凛冽,威不可挡。青王不由皱眉道:“这小逆贼!什么时候枪术也变得如此高明了?”

正在这时,南疆军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飞鹰飞回来了!”青王心头一跳,他知清南君桊养了一头飞鹰,可以长途送信,不由想道:这畜生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呢?

眼见南疆军营寨前一文士模样的人仰面向天打出旗号,知定是那靳然在发出信号要飞鹰降落。青王咬牙喝道:“射箭!将那畜生射下来!”

青军还不及执行他的命令,上千名南疆军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弯弓搭箭,只是这次他们射出的居然是涂了松油熊熊燃烧的火箭,青军猝不及防,许多人身上被火箭射中,哭喊哀嚎,乱冲乱撞,一时阵形有些散乱,射向空中飞鹰的利箭并不太多。

青王长子眼见飞鹰越飞越低,怒喝道:“拿箭来!”接过手下递过的弓箭,运力拉满,一支狼牙箭直向飞鹰射去。

那边厢那清南君却不知何时已枪挂马旁,弯弓搭箭,见青王儿子利箭射出,他手一松,“嗖”的一声,白羽箭破空而去,迎向青王长子先行射出的那一支狼牙箭。

两军将士人人瞧得真切,见他俩竟似在比赛射箭一般,不由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万目齐注,一时战场上鸦誉无声。

眼见狼牙箭将要射至飞鹰身前,清南君射出的那只白羽箭却正好赶到,堪堪射中狼牙箭箭杆,狼牙箭“啪”地一声断为两截,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白羽箭穿过狼牙箭箭杆后,竟似有一股旋劲推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避过盘旋而下的飞鹰,飞向另一侧的苍穹之中。

南疆军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青王军不由有些沮丧,这时,那飞鹰也终于降落在靳然肩头。

青王此刻虽仍喝令部下继续强攻,却也心中有些忐忑:那飞鹰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

靳然展开飞鹰脚上竹筒中的信笺,猛然跳了起来,欢呼道:“成了!郡王拿下王都了!”南疆军将士群情激动,欢呼雀跃,齐声高呼:“清南君胜了!清南君拿下王都了!”

青王眉头剧跳,与两个儿子面面相觑,南疆军这样欢呼是何意思?难道———?

正在此时,只见战阵之中的那个清南君仰天大笑,缓缓取下脸上银色面具,朗声喝道:“昏君,你上当了,王都已被清南君攻下了!你等着受死吧!”那面具下的男子丰神俊朗,威风凛凛,如天神一般,却不是那素有“青国第一美男”之称的龙祈墨。

青王禁不住痛嚎一声:“糟了!上当了!”他身边属下也顿时心头慌乱:看来是上当了,王都已被清南君攻克了。正在心慌之际,己方西首阵营开始有些松退,不断有人惊呼:“糟了,王都被占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一家老小都还在城内啊!清南君会不会屠城啊!”

这等惊呼之声传入青王耳中,他额头汗珠冒出,失了主见,颤声道:“快,快,快,快回援王都!”此言一出,顿如银瓶乍破,珠线断裂,青王军军心涣散,仓惶后撤,混乱中竟自相踩踏拥挤,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萧慎思见时机已到,将手中面具抛落于地,执起银枪,高声喝道:“南疆的儿郎们,随我来!莫要放走了昏君!”一夹马肚,疾驰如风,三千名昨夜便已挑选好的猛将精兵齐声发喊,在他的带领下直追青王而去。

六八、人自伤心水自流

烈日炎炎,黄尘滚滚,清南君安排好王都事宜,留两万人马驻守王都,亲率八万铁骑奔腾如风,向‘鬼哭峡’迅速行进。

自打出了王宫,清洛再未与清南君说过一句话,眼角都不向他瞟一下,只是抱着小鱼儿和雪儿策骑跟在亲兵队伍之中,清南君也难得忍住不来招惹于她。

这一路行来,速度极快,第二日定昏时便到了落燕湖畔。清南君下令在湖畔扎营,稍事休整,铠甲轻擦,战马嘶鸣,一阵喧嚣过后,夜色将落燕湖重新笼罩在它安宁的怀抱之中。

清洛稍稍用些干粮,远远地避开清南君,带着小鱼儿坐在湖边,小鱼儿年幼,经不起这等长途奔袭,十分疲倦,手中干饼只咬到一半,便依在她怀中睡了过去。清洛轻拍着他的胸口,看他入睡后天真无邪的模样,突然替他担忧起来: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带着他,他是庆氏后人,以后迟早要面对残酷的身世,他长大后又该如何在这世间立足呢?庆氏、解氏、龙氏、剑谷,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呢?

正在冥想之时,忽听得湖的西北面传来一阵娇叱声,间或夹杂着一群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数十匹骏马沿落燕湖西北面夹柳道急驰而来,清洛抱起小鱼儿走回营地,见清南君正皱着眉头看着那数十名娇娆越奔越近,口中轻斥道:“谁告诉她们行军路线的?真是太胡闹了!”

蹄如惊雷,瞬间便到了清南君面前,娇呼声响起:“郡王!我们来支援你了!”当先马上跳下一名劲装丽人来。

清洛就着火光望去,只见她双十年华,身姿曼妙,容貌艳丽,望着清南君的眼神柔媚入骨,但轻轻抿起的嘴角又露出一丝飒爽英气。纵是刚从湖那面疾驰而来,她也显得气定神闲,配着婉转轻盈的笑声,让人见之忘俗。

清南君却似很不高兴,俊脸一板:“你们怎么来了?胡闹!你当这是南疆吗?”

那丽人娇笑着靠向清南君身子:“郡王,我们数日前就从南疆出发了,到了叶州问了姚将军和简儿,猜到你必要从这‘落燕湖’边经过,去回援靳然,这才日夜兼程赶到这处来支援你,这可是我们‘南疆娘子军’的一片赤诚之心,郡王怎么不领情啊?”

“就是,郡王,漠妃娘娘可是十分惦记你,和我们说了,一定要为郡王大业鞠躬尽瘁的。”

“是啊,郡王,我们‘南疆娘子军’可是声名远播的,说不定那昏君一听到我们到来就会乖乖投降的。”

一时间娇声软语,莺莺燕燕,热闹非常,清洛不由摇了摇头,抱着小鱼儿悄悄走到黑暗处坐了下来。

清南君的亲卫不少是苗族人,认得那漠妃,纷纷上前给她行礼,用苗语呼道:“见过月女!”漠妃轻笑着用苗语回道:“各位辛苦了,族中长老都惦记着各位呢!”

清洛这才知她是苗族族长的女儿,看来定是清南君为笼络南疆人数最多的苗族而结下的一桩政治婚姻,倒也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清南君见漠妃身子倚过来,忽然有些紧张,眼神扫了一圈,却不见了清洛的身影,一时心中竟有些慌乱,悄悄向后退了两步,冷声道:“既然来了,就得守军中的规矩,不要这样不成体统,去整理队形跟在亲卫队后面,不要擅自行事。”

漠妃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冷竣,心中一愣,转瞬想起这是非常时期,便也未放在心上,娇应一声,带着手下娘子军自去扎营休息。

清南君见她离开,轻吁了一口气,再向四周看了一眼,隐见黑暗中一双寒星般的眼睛似在凝望嘲笑着自己,莫名地感到一丝烦燥和不安,却又不敢靠近那双眼睛,愣得一阵,轻叹一声,躺在草地之上仰望星空,心中默念道:曲径通幽处,天水寒星来,巫神爷爷,看来墨儿是一定要到您那里走一趟了!

堪堪休息到寅时初,清洛听到结队号角之声,忙抱着小鱼儿纵身上马,大军再向‘鬼哭峡’方向出发。

行出不到十几里,天已是蒙蒙亮,忽然南疆娘子军中一个俏丽女子纵马追至亲卫队中,到得清洛声边娇喝道:“喂,小姑娘,漠妃娘娘叫我来问你,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郡王的亲卫队中?”

清洛冷冷看她一眼,并不回答。她柳眉一竖,正要发怒,一名将领拨转马头奔了过来道:“滋儿姑娘,这是郡王从天朝请来的贵客,郡王吩咐了不得怠慢,你还是回自己的队伍中去吧。”那滋儿悻悻地瞪了清洛一眼,奔回娘子军中。

再行得一阵,清南君忽见远方一线灰尘由淡而浓,显有数十匹骏马向己方奔过来,便勒马静候。来者奔到清南君马前数十步,纵身下马,欢呼道:“郡王,昏君捉住了,南疆军大获全胜了!”

清南君身形一晃,薄唇微张,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身边将领也有些发愣,这会是真的吗?‘鬼哭峡’前的一万人马能将昏君近十万主力击败并生擒昏君吗?

报讯之人齐齐跪在地上,为首之人大声禀道:“启禀郡王,‘鬼哭峡’前战事已经结束,萧将军已将昏君和他两个儿子生擒,昏君手下已经宣誓投诚,靳军师特命我等前来迎接郡王,并报喜讯!”

片刻安静之后,震天的欢呼声在广褒的大地上响起,南疆军们个个喜上眉梢,谁都没有想到战事竟是如此轻松的结束,一时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清南君遥望南方,喃喃念道:“萧慎思啊萧慎思,你果然不负我望,只是,我越发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了!”他猛然回头寻到清洛身影,纵马过来,笑道:“小丫头,听到了吗?你家大哥打胜仗了!”

清洛微微一笑:“我大哥自是战无不胜的,郡王难道不知道么?”

得知战胜的消息,南疆军便稍稍放缓了行进速度,清洛想到马上便可见到大哥,一阵阵激动和兴奋,忍不住便策马赶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清南君见她神情,知她心事,忙也驱马赶上和她并骑而行。

只是任他怎样逗引,清洛都不再理他,倒是那漠妃见两人情形有些怪异,也赶了上来,插到两人之间,三骑率领着大军继续南下。

行到沧水河畔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漠妃见清南君乌发渐湿,忙从属下手中接过一件金丝斗篷,替他轻轻披上。清南君却只是痴望着眉梢眼间皆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清洛,心慢慢向下沉去,苦楚难言,眼见她发梢渐渐滴下雨水,便除下身上斗篷,手一扬,斗篷轻轻罩上清洛身子。

清洛回头向他淡淡一笑,道声多谢,便不再理他。漠妃看着两人神情,渐渐有些明白,原来柔媚的笑容便带上了一丝揣测之意。

雨慢慢地停了下来,阳光再度明媚,空气中洋溢着一股清香,清洛的心情便如同这雨后的阳光一样,说不出的清新爽朗。

再行得数十里,又有十几骑奔至军前,禀道萧将军和靳军师正率人马在前方飞燕坡迎接郡王。清洛听言,再也控制不住,娇喝一声,驱马直往前方奔去。

清南君一愣,猛然伸手向漠妃道:“拿来!”

清洛策马扬鞭,劲风呼啸而过,遥见远方青青草坡之上,渐露大哥策马而立的英姿,她开颜而笑,恨不得要放声高歌,只是眼角却慢慢有些湿润。正待高呼“大哥”之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侧头见清南君追了上来,拦在了自己马前。

清洛几次受他蒙骗,被他欺侮,见他此刻面上神情怪异至极,心中暗暗警惕,冷冷道:“你想做什么?”同时手慢慢握上腰旁长剑剑柄。

清南君见她对自己冷若冰霜,想起她先前闻萧慎思讯息时,似乎整个人都射出万丈光芒,仿佛全身上下都在欢笑的模样,心中伤痛,强自笑道:“小丫头真是的,我剑术可比不上你,我只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与你大哥有关的。”

清洛仍然保持着高度戒备,冷声道:“什么东西?”

清南君慢慢伸出手来,清洛怕他使用迷药,屏住呼吸,向他手心望去,忽觉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人正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住,掉入一个碧蓝清澈的湖里,渐渐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清南君得意一笑,伸手点住正待惊呼的小鱼儿穴道,将清洛从马上抱起,抱至赶上来的漠妃马上,吩咐道:“快把她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又将小鱼儿也丢给她,上马驰向飞燕坡。

艳阳高照,热浪翻滚,萧慎思和靳然、公孙怀玉立于飞燕坡前,遥见大军过来,便策马迎了上去。

清南君眼见远处那青年将军面容越来越近,眼见他俊朗风姿似还胜过清洛画中几分,忽觉心儿跳得十分厉害,一股悲怆之意直冲喉间,他本是不羁之人,压抑多年,这刻再也控制不住,一声清啸,骏马奔驰,瞬间便到了萧慎思马前。

萧慎思见他过来便勒住座骑,拱手朗声道:“天朝萧慎思,见过清南君。”同时目光向清南君身后众人扫去,却不见清洛倩影,不禁十分失望。

清南君驱马在他身边转了几圈,慢慢停了下来,盯着萧慎思的眼神复杂莫名,片刻后冷冷道:“你跟我来!”说着掉转马头奔向飞燕坡下的沧水河边。萧慎思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跟了上去。

公孙怀玉和清南君身后诸亲兵欲待跟上,靳然忙拦在了众人之前,道:“大家都原地等着吧,郡王有些事要和萧将军密谈的。”

清南君心中巨浪翻滚,恨不得仰天长啸,直奔至河边柳树下方跳下马来。萧慎思随后赶到,见他负手立于柳树下,忙下马上前几步,道:“郡王———”

清南君猛地转过身来,右拳急速挥出,击中萧慎思面颊,势大力沉,萧慎思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倒落于草地之上,抬头惊道:“郡王,您这是何意思?!”

“这一拳,是替我父王打的。”清南君咬牙道,不待萧慎思反应过来,他又扑了上去,压住萧慎思身躯,便欲再度挥拳,萧慎思急将他右手架住,喝道:“郡王,请把话说清楚!”

清南君却左拳迅猛挥出,击中他右边面颊,恨声道:“这一拳,是替我母妃打的!”

萧慎思一声怒喝,双拳击出,正中清南君双肩,将他击开,同时身躯疾挺,从地上跃起,见清南君又势如猛虎扑了上来,左扑右挡,架住他一波又一波拳势,朗声道:“郡王,不知萧某何处得罪了你,你要是再这样,萧某可就不客气了!”

清南君却不答话,只是疯狂猛攻,萧慎思心中无比惊讶,退后几步,双腕微沉,使上勾手,搭住清南君双拳,舌绽春雷,大声喝道:“郡王,请你冷静!”

清南君被他大声一喝,微微一愣,低头望向萧慎思双手,片刻后反手一扣,擒起萧慎思右手,忽然张嘴咬了下去。

萧慎思万万料不到他堂堂清南君竟会如市井流氓一般无赖,咬住自己手臂,不禁“啊”地一声惊叫,气势一松,清南君趁隙右拳挥出,再度击中萧慎思面颊,跃开一步,得意笑道:“这一拳,是替姑姑打的!”

饶是萧慎思不想得罪于他,更不明他与自己有何恩怨,这时也来了怒火,清喝一声,双拳挥舞,疾如劲风,快如闪电,势如破竹。清南君正得意间,来不及躲闪,便被他双拳连续击中面颊,“腾腾腾”向后退了几步,倒于草地上,眼前发黑,金星乱舞。

萧慎思急扑上来,将他压于身下,屈肘按住他喉部,喝问道:“郡王,请问萧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待我?”

清南君眼前一阵眩晕,意识一片模糊,朦朦胧胧回到了幼年之时,眼角慢慢流下泪来,低声呼道:“哥哥,哥哥!”

萧慎思心头狂跳,这呼声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熟悉,仿佛前世今生,梦里梦外,时刻有人这样呼唤于自己,他仿佛看到一个小小人儿拉住自己衣襟满地乱跑,稚嫩的声间不断在耳边响起“哥哥,哥哥”。

缓缓松开压住清南君的双手,萧慎思跌坐于他身边,压抑住心头狂涛,颤抖着问道:“郡王,你刚才叫我什么?”

清南君仰面向天,低泣道:“哥哥,你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萧慎思揪住他衣襟,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叫我什么?你快给我说清楚啊?!”他想起恩师种种形状,感觉到自己身世之谜马上就要解开,实是激动万分。

清南君被他一阵摇晃,清醒过来,眼见萧慎思面容极近,右拳再度猛然挥出击中他额头,萧慎思松开揪住他的右手,向旁滚落,清南君踉跄着爬起来,呵呵笑道:“这一拳,是替我自己打的!好了,我打完了,你来打我吧!”说着剧烈喘息。

萧慎思沉默片刻,站起身来,扶住清南君双肩,直盯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请你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叫我哥哥,我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六九、沧海离乱一相逢

清洛慢慢睁开眼来,只觉全身无力,眼前一片迷蒙,过得半天才看清自己正睡在一处营帐之中,帐中烛光明亮,耳边隐约听到帐外传来一阵阵歌舞欢呼之声。

好不容易意识恢复清明,想起大哥,她便欲挣扎着坐起来,却觉手脚发麻,使不上一丝力气,不由大急。

忽然间,一张明艳的面容凑到了她眼前,媚笑道:“你醒了?!”正是那柔媚娇艳的漠妃。

清洛冷冷道:“叫你家郡王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何屡次三番背信忘义,暗算于我。”

“呵呵,我家郡王现在没空,他正在外面与将士们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呢!”

“那你快将我放了!我要去见我大哥,这可是你家郡王答应了的。”

“这可不行,郡王吩咐了,要把你藏好了,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漠妃娇笑着凑过来问道:“小丫头,我正要问你,你是什么人?和我家郡王怎么搭上的?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一个女人这么紧张过,实在令我好奇啊!来,说给姐姐我听听,你别怕,姐姐我可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

清洛听她话语,心中慢慢有些明白过来。这几日清南君的异样情形她本没有放在心上,纵是那日清南君轻薄于她,她也只当是他妖邪本性发作,此刻听得漠妃如此说来,才如梦初醒,对他的种种怪异行为恍然大悟。

她心中暗叹一声,迎上漠妃明亮好奇的眼神,缓缓道:“漠妃娘娘,你家郡王如何待我,我全不放在心上,我与他毫无关系,以后也不会与他有所牵扯,请你放心。”

“啊?!”漠妃惊呼一声,见清洛目光坚定,言语真诚,忽觉自家郡王实在可怜,奇道:“为什么?你为什么看不上我家郡王?他长得俊美,武功又高,又才华横溢,对女孩子更是说不出的多情体贴,他哪点不好了?”

清洛不意她竟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又好气又好笑,转瞬想起她乃苗族女子,又有些释然,耐心道:“漠妃娘娘,在你心目之中,你家郡王自是如天上明月一般,独一无二,其他男子再怎么出色,你也看不上的,可是如此?”

漠妃眼神一亮:“啊,我知道了,小丫头是另有心上人了吧!”

清洛面上一红,默然不语。

漠妃侧头想了想道:“真是奇了,这世上还有强过我家郡王的男子么?”

清洛不由哭笑不得,片刻后方道:“漠妃娘娘,还是请你放我自由吧。”

“你是中了我们苗巫的‘蓝湖泪’的蛊惑,无药可解,要两天之后才能恢复体力的,你还是不要想其他的了,乖乖在这儿休息,郡王说要将你藏起来,我可不敢违抗于他。唉,郡王也不想想,藏得了你一时,可藏不了你一世。他要是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不知会多难过!”漠妃低低叹道。

过得片刻,她俏目一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皱眉想了一阵,笑道:“小丫头,你说我该不该帮我家郡王一个忙,给你种下这‘相思蛊’呢?”

“漠妃娘娘,你想做什么?!”清洛不由有些着急。

“这‘相思蛊’一旦给你种下,再让我家郡王服下母蛊,从此你便只会死心塌地的爱我家郡王一个人,唉,真是有些矛盾啊,到底要不要帮郡王这个忙呢?”

清洛心中焦虑,觉这个苗女漠妃实在不可以常理来推测,冷声道:“这‘相思蛊’既然如此神奇,你为何不给你家郡王种下,让他从此对你死心塌地?”

“唉!”漠妃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是这么想,可不敢啊!”

“为什么?”

“因为巫神爷爷说过,郡王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不是我,让我不要痴心妄想,安安份份地做他的妃子就是了。我可不敢不听巫神爷爷的话。”讲到这里,她面上隐隐露出畏惧的神色来。

清洛也听清南君屡次提起过巫神爷爷,此刻见漠妃这等形状,不由对这个青国至高无上的神巫感到十分好奇,再想到要到他的徒弟孟雅手上去救小康,不免有些担忧。

漠妃见她神情忧郁,以为她怕自己给她种下相思蛊,轻轻一笑,将瓷瓶收回怀中,道:“小丫头放心,我纵是敢给你下子蛊,我家郡王还不一定愿意服下母蛊呢,他可是光明磊落的人,从不使阴谋诡计对付女孩子的。”

这话一出,清洛不免有些失笑,暗道:你家郡王使阴谋诡计的时候,你可没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