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芊没回应,依然大瞪着一双灵动的水眸,一瞬不瞬地睨着他,然后,在他忽然伸出手,准备去摸摸她的脸时,她快速歪一下头,转身跑开,冲进自己的寝室。

而贺燿的苏醒,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在贺燿多番邀请恳求下,他借机回来了,生怕她会搬走,忍住没再去打扰她,尽量避免与她碰面,不料,她竟主动出现他的面前,看她的情况,在他打开房门之前似乎站了不短时间,她忽然间来找他,因何缘故?他心头不禁生起一丝纳闷,接着,又被她那继续不寻常的举动渐渐萌生出忧虑,关切的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那天晚上,他返回自己的卧室后,不顾酒后最好别洗澡的安全常识,硬是在注满水温不是很高的浴缸里泡了足足一个小时,将一切酒气冲散,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然后,在阳台站了整整一夜,翌日天刚亮,就带着必要物件搬离这儿,到轩辕墨之前给他安排的酒店住下,将所有精力投放工作上,没日没夜地苦干,他不清楚这是为了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去想她呢,又或者,拼命工作想早日破案好将真实身份告诉她,慢慢地,他只知道,他放不下她,他做不到无法见她和儿子。

不知过了多久后,贺煜发出一声。

“你…没事吧?”

心里头,刹那间再次窜起这个名字,她并没喊出口,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容,眼中光芒越来越炙热,越来越锐利,似乎要把他看个透,还甚至,想去摘掉那碍眼的眼镜。

贺——煜!

而不一会,紧闭的房门毫无预警地打开,那个熟悉的人影,赫然闯进她的眼帘。

她明明走得极快,可似乎用了很多时间,总算来到他的卧室。站在门外,她微喘着气,美目大瞠紧盯着眼前紧闭的门,却不敢立刻去敲门。

混乱空白的大脑逐渐拾回些许清晰,身体也不似先前的毫无知觉,凌语芊首先做的并非冲出去,抓住天台上的两人激动追问,而是转身往回走,轻盈的脚步踏下一个个楼梯。

又一个奇迹,真的出现了吗?

真的是吗?

是吗?

难道,他真的是贺煜?那个无数次让她痛苦悲伤得近乎崩溃,高深莫测得每每让她捉摸不透的“禽兽兼疯子”,实则是她念念不忘的贺煜?

还有,假孕事件,他大发雷霆,甚至想用暴力将“胎儿”弄掉,他容得下琰琰,却容不下野田骏一的“孩子”,只能说明,琰琰是他的种!

那一次,她搬进贺家住不久,从公司回来拿一份遗漏的文件,一推开卧室的门,看到他忽然出现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喊出的也是贺煜的名字,然后,他朝她慢慢走过来,二话不说吻住她,而她,甘愿沉沦。

那一次,他带她和琰琰出去玩,他忽然对她说,“语芊,你要好好活下去,说不定,二哥并没有死。”

那一次,她无意中闯进他的书房,看到他并没戴眼镜就能在电脑前工作,她心里冷不防地蹦出一个念头——还是贺煜。

那一次,她误吃了媚药,一半清醒一半迷糊躺在他的身下,看着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与他缱绻缠绵,嘴里念的,也是“贺煜”这两个字。

那一次,在北京出名的步行街,雪花纷飞的除夕日,他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嘴里喊喊念念着“贺煜”两个字。

她一只手,死命掩在嘴上,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旁边的门柱,不让自己倒下地去,混沌的脑海忽像山洪来袭,冲进一幕又一幕的过往。

如此这番话,对匿藏于楼梯间的凌语芊来说,如一颗巨石重重地砸在海中荡起千层浪,无数浪花连绵不绝地朝凌语芊席卷过来,白花花一大片,脑海也是即时嗡嗡作响。

发表完毕,振峯与贺燿定定对望,为彼此心中想法的猜想感到激动,昂然,但同时,又萌生一个困惑,假如贺熠真是贺煜,那为什么贺煜不跟他们明说,甚至,连凌语芊也不坦白?

曾经,他只是发自内心的渴望而认为贺煜还活着,但现在,也像贺燿说的那样,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观察,他也慢慢发觉了“贺熠”的不寻常,认为“贺熠”,就是“贺煜”!

空气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响起池振峯的话,看来,他是经过一番沉思,细想,才发表意见,他并没反驳贺燿的猜想,而是,某种程度上附和了贺燿的想法。

“曾经,我还昏睡不醒的时候,耳边仿佛听到大嫂跟我说话,当时我以为是做梦,后来我醒了,知道大嫂确实那样做过,所以,我才怀疑我哥还活着,因为我当时也听到我哥在跟我说话,直至我看到熠哥,得知他也常来看我,才发觉自己可能误会了,那不是我哥,而是熠哥,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又觉得,头一次萌生的念头是正确的,熠哥他,根本就是我哥!”

“振峯哥,你有没有觉得熠哥他很像我哥?我怀疑他根本就是我哥!”是贺燿的声音,疑惑的语气透着一抹坚定,语调不大不小,但足以让凌语芊听到。

前几天连续下了几场大雨,今天难得天气放晴,刚好是周末,她于是将琰琰在幼儿园的被子枕头都拿回来洗一洗,放到天台晒,黄昏上去准备收下来,却不料,当她刚走到楼顶,就要从楼梯间跨出天台时,猛被一句话震得整个人俨如被下了符咒似的,停立原地,动弹不得。

兴许是昨晚一宿未睡而今天工作劳碌一天,精力已经严重透支,又加上昨晚没任何意外发生让她产生了某种认知,今晚上她很早就睡着了,还一觉无梦到天亮,而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也是过得平平静静,除了晚餐偶尔见到那人,其余时候她和他根本没碰过面,她心中的包袱便渐渐放下,恢复先前宁静的日子,就此过去了半个月后,在她又突然寻思着是继续住下去呢,或先搬回野田骏一的房子时,忽然又发生了一件极具戏剧化的事!

想到此,她沉闷了一整夜的心情豁然开朗,整个人似乎也没那么疲惫了,叫醒琰琰,给他洗漱,然后,带他出门。

于是,她把手机关掉了,回到床上,先是看了一下琰琰,继而躺正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可终究,这晚她还是彻夜不眠,而到了天亮,看着丝毫没动过的房门,她困倦不堪的容颜不自觉地溢出一抹自嘲的笑,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兴许,那天晚上只是一个意外,是事出有因,是仅此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

静静地盯着外面看了一阵子,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野田骏一的号码,然而犹豫再三后终究没拨打出去,今晚琰琰睡觉之前,才跟野田骏一聊过,要是现在再打,这三更半夜的,锐敏力超强如他一定起疑、追问,说不定,还会风风火火地赶回来。虽然她也很想念他,希望他尽快回来,但她不想自己的行为妨碍影响他的工作,这也是为何每次通话,她都极力伪装,扬言自己过得很好,生活很平静,就连公司遇上一些棘手问题也没对他透露半分,他那么好,那么呵护疼爱她,她应晓得给以回报,至少,不给他添加烦恼。

她略微歪了一下头,透过玻璃窗对着外面昏暗的夜空默默一叹,然后,想起了贺燿的话,无意识地低吟出声,“贺煜,假如你真的还活着,你能不能回来?你大概还要多久才回来?难道也要再隔两年吗?可是,我怕自己等不到那天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消逝,她被失眠折磨得越来越痛苦,为了让自己睡过去,她甚至这样安慰自己,就算那人真的再来,又不是什么致命的暗杀,不过是被那样欺负而已,自己又不是没被他那个过,干嘛这么在意,这么担心,说到底,终究还是爱太深!贺煜啊贺煜,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是如此之深!

她满心忿恨,不禁在心里对那人咒骂起来,紧接着,又忍不住自个痛骂一顿,竟然对这人如此惧怕!

可恶该死的王八蛋!杀千刀的大色狼!

时间越长,越不容易过,不知盯着那扇门看了多少回后,她终把视线调了回来,拿起放置身旁的手机把玩,一会,打开网页看新闻,逛论坛,还登陆几个国内出名的站找些小说来看,可惜都看不了多久,最后,她到优酷去看各种电影电视剧各种综艺节目,但结果也是无法投入,就连她平时最爱看的那趟让人捧腹大笑的综艺节目也丝毫勾不出她一丝笑点。

在琰琰睡着之后整个房子变得异常寂静的情况下,她抱着被子,窝在飘窗上,满腹警惕和防备地盯着那紧闭的,且下了暗锁的房门。

当天夜晚,凌语芊再度失眠,一个人如果经常失眠,那倒没什么,可当她尝试过很多次好眠的情况下忽然又来一次失眠,那种痛苦和煎熬,可见斑斑。

凌语芊自然不以解答,只对他轻声说了句“洗澡”,然后,去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带他进浴室。

这与平时不一样的举动,无疑纳闷了琰琰,小家伙黑白分明雪亮通透的眼睛布满了困惑,甚是不解地望着她。

自己吃了多少,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凌语芊不清楚,她只知道,等到琰琰好不容易放下碗筷说吃好了,她片刻不停便拉住琰琰上楼,紧闭房门,还下了锁!

兴许是凌语芊极力忍住没发作出来,又兴许是大家都沉浸在乐融融的局面当中,接下来的晚餐,一片和谐,欢天喜地,只有凌语芊,端着碗筷味如嚼蜡。

这…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家伙,怎么可以对一个外人那么好,怎么可以对一个…禽兽不如的疯子那么好,难道他忘了那天晚上,自己最亲爱的妈咪被这个禽兽脱光衣服压在床上,欺负到哭的情景了吗!

在众人因为琰琰的童言童语欢愉不已时,凌语芊独具一格,无语而又隐隐愠怒地翻了一记白眼,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对准他那小小的脑袋狠敲一顿。

噗——

同时,还令她头疼的是,她疼了五年爱了五年的宝贝儿子,对于某人的回来也是极度兴奋和欢喜的,本坐在椅上津津有味吃着饭的小身影,不知几时雷霆闪电般地消失,兴冲冲地跑到那人身边,拉住那人的手,高声直嚷,“熠叔叔,你真的要搬回来住吗?真是太好太棒了!以后琰琰有两个叔叔,一个燿叔叔,一个熠叔叔,都是很疼琰琰的亲叔叔,琰琰会幸福得睡不着觉的。”

怎么办?她好不容易不做噩梦,把那天某件意外置之脑后,难道老天爷又要她记起,夜夜不得安宁?

然而,她已经毫无选择,她答应了贺燿,根本没法再离开,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搬离!

他如愿以偿,凌语芊却近乎失狂,打自贺燿醒后,她每天都带琰琰去医院一趟,呆的时间也不短,碰过不少人,但并没那一个,故她一直认为那人没去过,却想不到,那人早就出现,还被贺燿邀回华韵居住!有那么一瞬间,凌语芊不禁怀疑,这些安排是否早有预谋,是否某些人的精心策划。

大家都是贺家子孙,“贺熠”每次回g市,都与贺燿见过面,聊谈,偶尔甚至结伴出游,算起来两人相处时光比贺煜与“贺熠”相处的还多,后来贺煜回到家族,贺燿于是对这个长得与自己亲哥极度相似的堂哥更亲,所以,在自己死里逃生再次见到这个“堂哥”,心里抑不住的激动,得知这个“堂哥”这次回来曾在自家住过,更是想也不想就要求其再搬回来,当时,贺煜只淡淡地说看情况,贺燿于是不死心,在往后几次探望中继续请求游说,终于,在他出院回家的这一天,如愿以偿。

“熠哥,谢谢你最终还是采纳了我的提议,欢迎回来!”首先发话的是贺燿,却原来,贺燿苏醒的消息贺煜也知道了,也曾去过医院几次,记得贺煜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贺燿惊震无比,不自觉地喊出“大哥”二字,是贺一航及时提醒,跟他介绍说这是“熠哥”,他才意识过来,然后,就那样盯着贺煜,清亮的眸子注满难以置信,和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又渐渐开心欣喜起来。

在场的人,先是为此愕然一下,紧接着,或客气,或友善,或欣喜地招呼他过去。

但,还是那句话,天算不如天算,就在医生宣告贺燿整体情况已无大碍,可以回家休养,出院的当天晚上,大家正欢欢喜喜享用着一顿算作给贺燿洗尘兼迎接庆祝他回归的晚餐上,离开多时的某个人影猛然出现,手里提着一只箱子,意图不言而喻。

病人最大,尽管这个病人已慢慢康复,凌语芊最终还是无法拨贺燿的意,答允继续住下去,她想,反正野田骏一还没回来,反正那某只禽兽兼疯子搬去了住酒店,反正季淑芬正欣喜若狂一颗心都在失而复得的贺燿身上。

无奈,贺燿没这么想,当年,贺煜突然出事,他悲痛之余,心疼着凌语芊与琰琰,他觉得,他是贺煜的弟弟,有责任代哥哥照顾凌语芊母子,而当年也确实这样,可惜发生那次让人毫无防备的意外,他就那样陷入沉睡中,经过漫长的两年时间才苏醒过来,幸得,她仍安好,还如此厚爱他,他又岂能任由她离开。因而,即便会被说霸道,被说任性甚至莫名其妙,他也要将她留住。

然而,另一方面,她真的不想再在贺宅住下去,尽管季淑芬因为贺燿的苏醒变得开心欣喜起来,整天窝在医院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可她觉得,这个家终究是属于贺一航和季淑芬的,季淑芬终究会回到这里来,然后,难免会像以前那样对她看不顺眼给以各种冷嘲热讽。如今,难得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何不趁着风平浪静之际离开?

其他人误会,她倒所谓,但贺燿不同,贺燿是贺煜的亲弟弟,一直将她当嫂子敬重、关爱、呵护,她不忍心让他误会她与野田骏一有什么暧昧亲昵关系,因为,他一定会很难过,甚至,对她很失望,这些,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凌语芊于是哭笑不得,她甚至,又将“假孕”拿出来当杀手锏,其实,她是不想也这样对贺燿的,怀孕事件本是季淑芬因为对她偏见而多疑的结果,她不妥季淑芬,便也将计就计,给季淑芬一个反击,却不料,子虚乌有的事,最后弄得人人皆知。

贺燿听罢,想也不想就拒绝。曾经,贺燿给凌语芊的印象就是一个懂得体贴人、关心人的好好青年,只是,不知不觉中他变了,想不到他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他的反对,是这般果断、决然,根本就没想过凭什么这样?

距离贺燿醒来大约六天时间,野田骏一的房子也刚装修完毕,她打算带琰琰和褚飞搬回去,今天趁着去医院探望贺燿,顺便跟贺燿说了。

大结局(11) 证明他就是贺煜

“那个,你和季淑芬之间的交易是真的?还会不会继续下去?”几乎是屏息着,凌语芊语气迟疑地问了出来,开始进入了自己的计划。

顿然,贺煜脊背一僵,视线从报纸上抬了起来,望着她,没马上回应。

贝齿轻轻地在唇间咬了咬,凌语芊心头窜起一丝羞恼来,但想到计划,还是硬着头皮又道,“琰琰对我的意义非同寻常,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他从身边带走的,他,只能跟着我。”

“非同寻常?既然那么重视他,又何必跟其他男人搞在一起,还弄个野种出来?”某人总算说话,满口讽刺,而且,酸味难掩。

凌语芊先是一恼,紧接着,仿佛想到什么,发出辩解,“大人和小孩的事本就应该分开来,贺煜的情况,你也清楚,如果他还在,保证还会回来,多久我都愿意等,但问题是他已经…那就没理由让我永远空守下去的对吧?再说,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我需要人疼,需要人爱,需要一个男人在我日后的生活里替我遮风挡雨,当然,这丝毫不影响我对琰琰的看法。”

“需要人疼爱?我看你是需要被…”他出其不意地站了起来,出其不意地冲到她的跟前,整个脸庞距离她的只有两厘米,咬牙切齿地质问,“为何偏偏是那小日本?为啥不是我?我也可以疼你,爱你,为你遮风挡雨,也可以…满足你!”

最后几个字,嗓子压低,说得极其暧昧,眼神也像瞬间燃烧着了似的,一片灼热。

凌语芊本能地往后退,焦急中打了一个踉跄,幸好反应快,及时稳住身子,但慌乱仍在,她伸手搁在跌宕起伏的胸口,俏脸一片沉冷,羞恼地瞪着他,半响,问,“你还喜欢我吗?”

贺煜帅气的浓眉轻轻一挑,很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怔到,当然,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很快就恢复高深莫测状,出口的话,意味深长,“怎么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好?又或者,那小日本不要你了?你来找我备胎?”

呃——

这疯子,简直就是心理变态!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瞬时间,她直想给他一记白眼,然后掉头走,因为她觉得,贺煜根本不会这么无聊的!当然,冲动终归是冲动,她还是忍住没这样做,把最终目的道出,好断掉他那无稽可笑的痴心妄想。

“你我第一次相遇的画面,我一直记得,曾经你帮过我,安慰过我,劝解过我,我很庆幸生命中有你这个蓝粉知己的存在,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恢复以前,做单纯的知己,不参合丝毫男女感情,当然,这必须基于你不能再做出伤害我的事上,关于你和季淑芬的交易,必须立刻取消。对了,还记得我当年给你画的那副素描吗?你想不想再拥有一副?明天没什么事忙的话,我们不妨再去荷花池边画画?”

很巧妙地从琰琰抚养权开始,这样看起来就好像,她对他好,只为了让他不去帮季淑芬跟她抢琰琰。

结果如她所料,任凭贺煜再睿智,再能看透人心,也万万想不到她的真正想法,听罢她的话,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凌语芊唇角微微扬起,隐隐透出一丝得意,想到这个臭混蛋被自己设计,她心里是特么的凉快。

当然,得意归得意,不至于忘形,她刻意维持着一派淡然感性状,期待他的答复,而大约半分钟后,他颌首同意了,然后,继续似有所思地看着她,她也定定回望,不着痕迹地探视,两人各有所思,就这样对视了好长时间,直到外面不知什么东西作响划破沉寂的夜晚,才双双回神,凌语芊做了一个告辞的手势,离去。

回到卧室,她再次伫立床前,凝视着墙壁上的婚纱照,脑海再度闪现出刚刚见过的那张面容,一会上床躺下之后,又继续默默看着琰琰,直到半夜,才缓缓沉入梦乡。

翌日,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约定的时间,为了让情景逼真,探测得更仔细,凌语芊找个借口让琰琰跟褚飞出去玩,自己则独身一人来到贺宅花园的荷花池旁,那人,也如期到临。

记得当年与贺熠来这里,也是这样的时节,辽阔的湖面满是碧绿的荷叶,像撑开的一把把绿伞,亭亭玉立的荷花则宛若一个个披着轻沙在湖上沐浴的仙女,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视线从前方的美景中收回,凌语芊所有所思地凝望着旁边那个默不作声的人影,轻问出声,“你喜欢什么花呀?”

修长挺拔的身影猛然一僵,贺煜回头,迎着她,敏锐的黑眸疑团阵阵。

打自昨天她忽然跑到他门前开始,他对她生起了团团疑惑。与她相爱这么多年,即便聚少离多,可他对她的性格还是十分了解,从而猜到,她忽然转变必有目的,她昨天说让他别帮季淑芬抢琰琰,兴许这是真的,但他确定,她应该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

这小女人,变得越来越聪明,聪明得让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一看就透,而是必须下点功夫,才能探到她心里装着什么点子。

她无端端约他来荷花池,为他画素描,他觉得不只为了重温过去美好的时光,不是示好那么简单,她说的每一句话,应该都别有用意,即便现在这样笑兮兮地问他喜欢什么花,也估计是别有用途。

“玫瑰?百合?郁金香?康乃馨…”

“荷花。”就在凌语芊试探性地点出一堆普通花名时,贺煜终给出应答。

只见,凌语芊本是轻松淡雅的笑靥陡然一滞,如泉水般清澈通透的眸瞳,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荷花…

贺煜明明说过最喜欢的花是紫罗兰,因为她就喜欢紫罗兰。至于贺熠,才是喜欢荷花的,如今他的答案是荷花,难道,他真的是贺熠?她和振峯贺燿等人的猜测,错了?

“你呢?还是喜欢紫罗兰?”他接着说,反问起她来。

凌语芊又是愣了一愣,不回答,继续追问他喜欢荷花的理由,虽然他答案是荷花,但她并不气馁放弃,打算继续试探下去。

凌语芊这边心生小计,贺煜何尝不是步步为营,呵呵,问了喜欢的花种,又问原因,他可不认为这小野猫似的小女人真会如此热情地待见“他”,于是,又默默思量起来。

为了将假扮“贺熠”发挥到没人怀疑的程度,他对贺熠曾经深入了解过,但也不至于包括每一件,譬如,这种风花雪月、无关事业的喜好,刚才猜荷花,是根据周围这些情景偶然猜对,这要说到理由,难度就大了。

为什么喜欢荷花,他咋知道为什么!

他本来就不喜欢荷花,他喜欢的可是与她一样娇美迷人的紫罗兰。

“怎么了?简简单单的一个理由都说不出?还要想这么久?我记得,当年你可是说得毫不犹豫呢。”

当年…

呵呵,这小东西,果然在试探他,只是,她为何要试探?这脑子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要不要我告诉你?”

要,最好这样啦!贺煜心里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句,耐人寻味地瞅着她,结果,她当然没有这样做,而他,再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出,“荷花出自淤泥而不染,濯清连而不妖…”

一听这些熟悉的话语,凌语芊心头猛然一颤,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紧绷起来,直到他又忽然停下,她也才略略放松,语气比先前急促了不少,“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没了!”

没了!

怎么可能没了!他,是说不出来吧!

她记得,当时贺熠是这样说:荷花出自淤泥而不染,濯清连而不妖,人们一般用荷花来形容女子,其实,它也是君子之花。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反腐倡廉的工作中,处处充满陷阱和诱惑,其实何尝不是一池淤泥,最主要的是,看哪些能保持着一颗纯洁正气的心。

人的一生,发生那么多事,有些话忘记不出奇,但这些简单的,她不认为会忘记!她当时只是一个倾听者,可都记得呢!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已不是当时那人!

而是…

“来,我帮你画画!”心头涌上一丝并不察觉的雀跃,她停止追问,摊开画架,事不宜迟地忙碌起来。

贺煜则眯起眼,墨色的眼眸精芒阵阵,耐人寻味,稍后,听从她的吩咐,乖乖站在荷池边。

曾经,他也不少让她画过素描,但不知咋地今天就是感到特么的别扭、局促和窘迫,费了好大劲头才稍微平静下来,却见她丝毫没有分心,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那认真细致的模样,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两人第一次邂逅,她也是这般投入,极致的美,极致的迷人,像对他散下一张无形的情网,将他深罩在网中,再也无法挣脱。

贺煜思绪飘散,游离散开,而不知几时,先前正认真描画的女人来到他的面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眸中流光溢彩,似乎涌动着一丝什么别样的光芒,却也是他看不懂的光芒。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盈盈水眸依然一瞬不瞬地直盯着他俊美如昔的脸庞,凌语芊娇艳的红唇轻轻开启。

有什么想跟她说?贺煜神智渐渐回归。当然有,怎么会没有,他有无数的话跟她说,他想说,他爱她,永远都爱她,他要她也永远只爱他一个,不准喜欢上别的男人,更不准,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生儿育女…

刹那间,他像被什么刺中似的,黑眸下意识地扫向她平坦的腹部,本是柔情蜜意的眼神瞬间如寒风掠过,冰冷如霜。

凌语芊也发觉了他目光停留之处,知道他在想什么,本能地欲跟他解释,她和野田骏一之间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会怀上野田骏一的孩子!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没确定他是否真的是贺煜,他依然没有跟她坦白他是贺煜,所以…

不能讲!

“喂,你真的没话跟我说?”凌语芊不由得再问出来,小嘴微撅了一下,不自觉地带出一种撒娇的意味。

“把孩子拿掉!”终于,贺煜发话,短短几个字像从牙缝里蹦出,蕴含着浓浓的怒意。

凌语芊眼波流转,若无其事地趁势道,“为什么?你能接受琰琰,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屁话,琰琰是自己的儿子,当然会接受,但这个…贺煜没说出来,只是,暗似深渊的黑眸,越发阴鸷和冰冷。

“为什么…”凌语芊依然不死心,再问。

贺煜也终于回答,却是轻轻淡淡的五个字,“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呵呵,他还是不肯说!

难道承认他就是贺煜有那么难以启齿吗!难道他不知道,他要是承认了,她会多么欣喜若狂吗!

本是火热跳动的心顿时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化成一股无名之火,凌语芊对着他那淡然无波澜、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却也是该死的高深莫测的脸容恨恨一瞪,将手中已经画好的素描往他身上重重一甩,迅速转过身去,收拾好画具,头也不回地朝大屋方向走去。

贺煜先是本能接住画纸,目光随着她的倩影闪动,看着她怒气腾腾地离去,彻底消失于他的视线之外,他浓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女人,在搞什么东东?不就是不肯说明原因吗,她用得着那么气愤吗?是谁明明说过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好好相处,实际上却是说一套做一套!不就是让她打掉孩子吗,他又不是圣人,这样的要求再平常不过,她用得着这么愤怒?为啥她可以随意爱上其他男人,还为其他男人生儿育女,他却连抱个怨,发泄一下不满都不行?

真是个磨人的小祸害!

俯首盯着画纸上俊美非凡、轮廓深刻的脸容,贺煜满心烦乱和无章,以致没有发觉,这画像上的一笔一钩,其实与他现在这个形象存在点点的区别,反而更像…几年前曾经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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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明天中午这个时候如果没更新,那就是到了倒数第二章了,争取晚上更新出来,然后,争取后天更新最末一章大结局,肥章,五万字。

大结局(12)我女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夜深人静,寒凉如水,凌语芊正面朝天躺在床上,倒看着头顶的婚纱照,那张俊美帅气的面容在她透亮深黑的眼眸中闪闪发光,分外清晰,就像她今天看到的一样,与她今天描画出来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记得昨天晚上,她还万分激昂欣喜地幻想着,当确定他就是贺煜时,局面会怎样,自己会不会大声痛哭,然后他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跟她说出一连窜的对不起,再然后,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抬起她的脸,用深情的吻表达他的歉意与怜爱…

然而,事实上…

当时那样狠狠地将画纸甩在他的头上,是因为失望呢?又或者,在自己证明不出真相而不知接下去应该做什么,于是借此离开,好回来寻思其他的探测方法?可还有什么办法能试探和证实?只要他不想承认,自己岂不是一直无法确定?一个人的独角戏,注定了没结果的。

忽然,凌语芊觉得满身满心都疲倦乏力起来,直想就此放弃,但转念一想,又不甘心,不甘心这微弱的却也是令人充满希望的火苗就此熄灭。

贺燿和振峯都怀疑是他,自己这边那么多讯息也有所提示,故她觉得,这个信念应该不会错,现在这个“贺熠”,应该就是贺煜。

一夜无眠,精神颓靡,第二天周日,还是休息日,凌语芊便拉上琰琰出门游逛,希望借外面的花花世界舒缓一下自己绷得太紧的神经系统,看能否顺便萌生出一些别的法子,而结果不负所望,竟然真让她找到另一个办法!

当她牵着琰琰的小手漫无目的地走过一家眼镜店时,那儿正有一名店员卖力吆喝。

“买眼镜送旅游券,但凡今天之内在本店购买眼镜一副,即可获得环岛一日游免费券,名额有限先到先到,亲们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哟。”

买眼镜送旅游券?

真有这么实惠的活动?

凌语芊听着听着,不由也停下了脚步,但并非像其他顾客那样被大优惠吸引,而是惊讶纳闷于这个活动的内容。

野田骏一经营超市生意,超市也常举办一些特价和优惠活动,但所谓羊毛出来羊身上,再优惠再特价,也脱离不了赚钱的原则,故她免不了对此感到震惊,潜意识里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这位小姐一定是对我们的活动感兴趣吧,我跟你说哦…”不知几时,店员小姐已经来到凌语芊面前,笑容可掬地做出推销。

“在眼镜质量有保证的情况下,我想知道你们搞这个活动引致的损失是从哪方面填补的?”

就在店员小姐用百分之二百的客气礼貌的语气噼里啪啦说着一通的时候,凌语芊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正紧的疑问,结果,店员小姐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在张到某个字时,许久都再也合不上来,妩媚的双眼瞪得倏大,似乎眼前的人是个怪物,长相这般娇媚绝美,却…

震惊过后,店员小姐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一下,很明显,她把凌语芊当成是同行之间的间谍,虽没看到任何可疑,但目光重返凌语芊身上时,已然收起先前的亲切礼貌,语气疏离地道,“呵呵,小姐好像没近视呢,对不起。”

话毕,从凌语芊身边绕过,继续扯大嗓门招呼其他路过行人去了,凌语芊倒也不搭理,只微微勾了一下唇。照理说,她应该顺势走开,可她却是忽然走进店里面去。

由于搞活动,店内挂满各种喜庆的宣传海报和图纸,宾客也是多得接待员接待不过来,凌语芊于是带着琰琰径自沿着整个店走一圈。

“妈咪,你不是不用戴眼镜的吗?难道你要买来送给其他人?可褚飞舅舅,振峯叔叔,贺燿叔叔,骏一爹地都没戴,爷爷也不戴,难道…妈咪要买来送给贺熠叔叔的?”琰琰已经五岁,对很多事情有所认知,刚才外面的优惠活动也略懂一二,见凌语芊此举,不由生起这样的猜测。

凌语芊本是淡然无波澜的容颜,猛地因小家伙无意的询问僵了一下,脑海立即闪出她曾经看过的某人不戴眼镜在电脑前查阅的画面来。

而就在此时,琰琰又说了一句,“咦,妈咪,这款眼镜跟熠叔叔的很像哦。”

顺着那只白皙细嫩的小手望去,映入凌语芊眼帘的是一幅浅金色的眼镜,霎时间脑门像被什么狠狠敲击一下,灵光一闪,整个人不由自主,冲着就近一个店员大喊了出来,“你好,我要那副眼镜,请拿来给我看看。”

约莫几秒,店员才抽身过来,顺着凌语芊的指引,从橱窗取出那副眼镜,递到凌语芊的面前,笑盈盈地道,“小姐真有目光,这副眼镜是本店少有的限量版款式,出自德国名师菲特尔之手,是一款专为成功人士准备的眼镜,也是很多贵妇名媛送给丈夫的好礼物。”

店员小姐见凌语芊长得绝美脱俗,气质清新,穿着高雅,儿子又俊俏不凡,一身贵气,心想夫家一定非富即贵,便毫不吝啬地发出这番谄媚讨好之言。

凌语芊对此没多大反应,全副精力投放在眼镜中,仔细认真地打量了一会,问那店员小姐,“你们店配眼镜需本人亲自到场的吗?假如我现在就让你们配,可以吗?”

本来,配眼镜肯定是本人亲自到场好,就算无度数的,起码也要测量五官各部位的尺寸,但由于别有目的,凌语芊只好尽量试试,她仔细看过眼镜,和那人平时所戴的应该是同一款,她想就算因人而异,应该也是小细节的尺寸问题,只要那人没突发作想突然起疑,应该不会觉察到。总之,任何能探测证明到他真实身份的办法,她都不想放过,都想试试。

店员小姐听罢,则是另一番想法,更肯定凌语芊出自豪门,认为丈夫家大业大,忙于工作时间有限,但表面上,只这样回应凌语芊,“小姐是想给您先生一个惊喜吗?本店配镜的师傅技能甚好,就算不用本人来也是可以的,但有个问题,不知这镜片的度数…”

“零度数。”

零度数?岂不是平光镜?难道,是为了装饰用?

基于职业素养,店员小姐忽然自作主张地给出提议,“原来小姐是想买来当装饰品,其实我们还有很多专门装饰的眼镜,都是配平光镜片设计,您稍等一下,我都拿给您看看。”

凌语芊却拒绝,“不用,我就要这款。对了,我想见见你们的配镜师傅,有些问题,我想问问他。”

店员小姐怔了怔,明亮的大眼尽是惊奇,且带着几许探究,但最终,还是照凌语芊的话来办。

配镜师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先为凌语芊的美貌惊艳一下,从店员那得知凌语芊的要求,顿时也好奇不已,但秉着职业素养,并没多加表露。

凌语芊当然清楚对方想什么,虽然这只是不相干的人,但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别人的心里留下很深很独特的印象,导致让人日后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八卦,于是尽量做到若无其事的样子,当配镜师傅在摆弄着探测度数的仪器时,她冷不防地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一个更能直接证实某人是否近视的方法,便暗暗调整一下心情,佯装漫不经心地问,“对了,请问你们有没有小型镜片探测度数的仪器卖?就是方便携带的,这么小的?”

凌语芊边说边抬手比划了一下。

师傅明白她想要什么,面露淡淡的歉意,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哪里有得卖啊?”凌语芊接着又问。

师傅又是摇摇头,随之颇为专业地讲解,“市场是根据需求而运作,大家通常都是直接来眼镜店测视力、配镜,这种仪器便都是大型的,至少,我从事这个行业这么久,还没听过微型仪器,对了,小姐您有需要测视力的话,可以带人直接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以免费测视力的。”

直接带来这里测试?呵呵,先别说人,单是眼镜,她想从那个敏锐力超强的男人手中偷走一段时间,都做不到呢。微微扯唇,她于是嘿嘿一笑,“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我就是看到这个好玩,随口问问而已。”

哦?

配镜师傅浓眉挑了挑,但也没多说,继续低头忙碌,凌语芊则暗暗舒了一口气,看了看一直跟在身旁的小人儿,只见小家伙也静静地望着她,乌黑的大眼睛充斥着阵阵迷惑。

由于平光镜,还由于凌语芊加多一些额外费用,师傅手脚比往时都快,不久眼镜就配好了,凌语芊拿着再次打量,觉得没啥问题,收好,在店员客气依旧的欢送下,离开了眼镜店。

“妈咪,这眼镜你真打算买给熠叔叔的吗?”琰琰问出心中纳闷很久的问题。

迎着他略带疑惑的双眼,凌语芊并没说出真正用意,只浅浅一笑,这样撒谎,“不是,是送给妈咪一个好朋友。”

“好朋友?谁啊?琰琰见过吗?”

“没有,妈咪也很多年没见他了。”

“哦?那妈咪与他重逢就给他送眼镜?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是妈咪曾经对他的一个承诺。”凌语芊继续佯装若无其事地解答,心里则在暗暗自个嘲弄自己还真把谎话说都越来越顺口了,稍后,俏脸又略微严肃起来,对琰琰叮嘱道,“对了,琰琰要答应妈咪一件事,妈咪买眼镜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好吗?”

小家伙眼中迷惑变得更甚,带着探究的意味对凌语芊定定注视片刻,但最后还是乖乖答允了。

凌语芊习惯性地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牵住他的手稍微紧了紧,带着他继续前行,然后,走进一家卖摄像机的店铺,买了一个最新最不易觉察的微型摄像头,而这又自然引起了琰琰的好奇和疑问,她也又找个谎言推搪过去,且又叮嘱琰琰别告诉其他人,到了差不多中午,她结束游逛,带琰琰打道回府,正好,那人不在。

在心里欣喜地谢天谢地一番,凌语芊将琰琰安顿好,自己则事不宜迟偷溜进隔壁那间客房,先在房内仔细观察一番,确定房内事先并没装有任何监控仪器,这才寻到一特殊位置,装上今天刚买来的摄像头,确定一切都安然无异之后,再快速逃离,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计划二的上一部分。

整个下午她都守在自己的房里,等待那人回来,而等啊等啊,等到琰琰都入睡了很久,夜晚十点多钟,才见电脑屏幕上终闪出那人高大的影子。

英俊的脸庞带着深深的倦意,看来今天外出奔波了一天,那么,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先稍作休息,然后去洗个澡,好精神精神一下?

真实情况果然如她所料,看着那抹伟岸的身影除去衬衣,迈入浴室时,凌语芊忍不住对自己料事如神的本领点了一个赞,然后,赶忙拿起今天刚配的眼镜,冲出卧室来到旁边的客房,在沙发边的茶几上,拿起他刚取下的眼镜,再和自己配的这副对照,心里顿时又是一阵激昂和狂热。

果然是同一款眼镜,而且,乍看起来并无异样,她还发现,镜片的厚薄度也差不多,心中于是更加肯定,他这副的镜片应该也是平光镜。

她很放心地收起他的,将自己新配的那副放到原先的位置,冲着自己安装摄像头的地方做了一个鬼脸,这才转身朝外面走,而经过浴室时,脚步又不由得一停,侧起耳朵听到里面依然哗啦啦水声不断,心情舒畅地耸耸肩,离开了这个房间,重返自己的卧室,继续蹲在电脑前,等待某人的再次出现。

本来,谨慎起见,她应先利用两天时间监控,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男人平时都在做什么,但考虑到这个男人太狡猾,观察力太敏锐,生怕不久会被他发觉摄像头,加上她想早点证明,便也速战速决,立刻行动。反正,她也已经做好准备,假如运气不好被他发觉,她就找其他借口蒙过去,譬如,说担心他会和季淑芬联合一起抢琰琰的抚养权,她才想到监视他。

时间在带着期待和热切的等待中度过大约十分钟后,沉寂的电脑画面开始有了动静,只见下身仅围着一条白色浴巾的他步履悠悠地走了过来,刚吹过的黑发柔顺优雅地贴在头上,略带着几滴水珠,在灯火中闪闪发亮,然后,突然往下坠落,划过他俊美刚毅的容颜,打到光裸健硕的胸膛上,凌语芊本是舒适地窝在沙发上看着,渐渐猛地站起身来,只因…洗过澡,脱下眼镜,不经修饰的他,对她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和深刻,与贺煜如出一辙!

内心激昂指数越来越高,凌语芊似乎听到一阵强烈的砰砰砰声从自己胸口传出来,美眸闪闪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画面。

贺煜那边,坐下之后先是继续用干毛巾擦一下头发,本能地去开电脑,但忽然之间,他像觉察到什么似的,大手停了一停,深邃的鹰眸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几秒过后,又恢复正常,拿起桌面的眼镜戴上,对电脑画面看去。

凌语芊看着,又是一阵心头大颤,为证明他真的在看字,她暂且忍住激动,根据计划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那边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怔了一怔,但还是接通。

“我发了一封邮件到你邮箱,你看看吧。”凌语芊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调,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好看的剑眉猛地又是一挑,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你看看不就看到了!”

薄唇又微微一勾,贺煜似笑非笑,便也应了一声好,然后,一边手继续举着手机,另一边手已经来到电脑鼠标上,打开网页,登陆邮箱。“琰琰想去水上乐园玩,你下周六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带他去?”他极具磁性的嗓音轻缓地阅读着邮件上的内容,透过话筒徐徐传到凌语芊的耳畔,凌语芊握住手机的手霎时更抖个不停。

他看到了,即便戴着没有度数的平光镜,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阅读能力,他果然没近视!他果然不是贺熠,因为,她记得,贺熠本是有300多度的近视,虽然现在科技发达,可以激光治好近视,但假如贺熠真的做了,那么,平时根本没必要戴眼镜,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不是贺熠!

心跳越来越快,被欣喜兴奋充斥的心仿佛就要蹦出来似的,凌语芊再也无法思想,立即从电脑前走开,冲出卧室,直奔他的门前,举手在门上用力拍打。

不一会,房门从里面拉开,映入她眼帘的正是那人的脸容,带着轻微的愕然,显然想不到会是她。

凌语芊也不理,推开他走了进去,直走到茶几那,盯着电脑画面目不转睛。

贺煜关好门,来到她的身边,注视着她,黑眸越发沉暗,涌动着迷惑不解的光芒,却不动声色地问她,“怎么了?你确定没什么问题?”

凌语芊闻声抬头,不做声,只定定望着他,眸间尽是前所未有的闪耀,似乎在兴奋着什么,又似乎在激动着什么,以致于,贺煜更加好奇和诧异。

这小女人,到底怎么了,今晚咋尽做一些古怪的、让人费解之事?就像刚才那封邮件,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尽管她不愿当面找他说,却也完全可以通过电话,可她偏要经邮件,还出其不意地跑过来,他可是很清楚地记住,昨天她在荷池边生很大的气,和他还闹着冷战,而今,这情况转变得也太…太那个了吧!

本能地抚了抚发疼的额头,贺煜不由又开口,“琰琰真的想周六去水上乐园玩?”

沉默!

凌语芊依然一声不吭。

“喂——你到底怎么了?你确定没事?”

嗯,她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他呢!明明就是贺煜,却要假扮成贺熠,明知她多希望他还活着,却偏偏不跟她坦白。

凌语芊忽然作想,假如她现在就揭穿他的伪装,问他是不是贺煜,他会怎么回答?承认?又或者,死不承认?那么,她会怎样?生气?痛哭?然后呢…

“你…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你想不想跟我说些什么?”请恕她的懦弱,她终究还是不敢直接质问出来,而是,再一次用这种婉转的暗示,希望他能理解她的心,给她一个好的答复。

可惜,他依然没有,好看的剑眉轻挑几下,不以为然地道,“嗯,你想我说什么?周六去水上乐园的计划吗?对不起,暂时恐怕还不能确定给你,我要先看看时间表,安排一下。”

这些天,他一直忙于正事,调查结果也一步步朝着好的方向,任务完成得越来越明朗,他也就越来越忙,故他确实没法立刻就能给她答复,毕竟,现在才周日晚上,距离下周六还隔着整整五天,别说五天,即便一天时间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重要,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然而,凌语芊却被他的回答深深打击,她就知道,他还是不肯承认,她真想撕下他这张刻意装出来的淡定的俊脸,可恶的混蛋,该死的混蛋,为什么总要这般折磨她!

委屈,失望,沮丧,懊恼,悲愤,各种思绪混合一起,填充满凌语芊的心房,杏眼圆瞪,怒瞪着他,最后,便也打算豁出去,小嘴蓦然一张,欲询问出来。

不料就在此时,敲门声陡然响起,来人,竟是贺燿。

见到凌语芊在,贺燿霎时露出错愕的表情,冷不防地想起母亲悄悄跟他说过的某些话,心中不由冒出一股复杂的想法,但紧接着,又突然想起自己和振峯的猜测,则又是一阵慑颤,莫非…大嫂其实已知道大哥的真实身份?故两人才会在一起?

“找我有事?”突然,贺煜发话,打破整个空间的沉寂。

贺燿定了定神,讷讷地笑了笑,“睡不着,想来找熠哥你聊聊。”

找他聊聊?呵呵,古怪的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贺煜眸中窜上一股玩味,似笑非笑地道,“嗯,我正洗完澡,还没睡,可以陪你聊一会,不过…”他说着,又忽然瞄了瞄一直呆愣着的凌语芊,数秒后,视线重返贺燿身上,示意他先到旁边坐坐,让自己先把凌语芊安排好。

贺燿依然满腹复杂的思绪,便也嘿嘿笑着点点头,这就准备转身找个地方坐下,孰料,凌语芊忽然喊住他,“贺燿,我和你聊。”

“吓?”

“走吧,我们出去谈。”忽略不看贺燿诧异不已的神色,凌语芊快速说完,这就走了出去。

贺燿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眼见她就要走出门外,这才又看向旁边另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回他的却是一个满不在乎耸耸肩动作,似乎示意他跟她去,于是,他颌首,追了出去。

室内随之安静下来,贺煜关好房门,且下了锁,重返沙发坐下,盯着眼前电脑里依然打开着的邮件内容,回想凌语芊今晚的古怪,再想到前两天凌语芊的古怪,慢慢地,脑海似乎理出一个念想,平静的面容,蓦然一变。

难道,她已经…

大手迅速抬起,他将脸上的眼镜摘下来,仔细端详,俊颜更加变色,事不宜迟地起身,沿着整个屋子审视一遍,不一会,在某特殊的位置如期见到一个微型摄像头,然后,心中生起一丝哭笑不得。

这小女人,确实已经…

抓起手机,他走到能避开监控的死角位,刻不容缓地拨出一组号码,也不管那边的人是否睡了,然后,在那边一接通就马上无奈又懊恼地感叹出声,“彻,我想,我女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