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就不会遇到齐越,不会有此一段孽缘,这人生际遇,实在是奇妙,可是,假如时光倒流,能够重新选择一次命运,自己又将是如何抉择呢?

小白听得她如此一说,似懂非懂,却是抓头想了一下,突然又窜出窗户,瞬间不见。

“小白!”一声低唤,却是无济于事。

这猴儿,怎么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窗口看了又看,等了再等,终于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夜色之中,只见那猴儿捧着个黑乎乎的物事,从树梢跳下,又窜了回来。

一待落地,便是喜滋滋将手中物事递给她,一副等着称赞讨赏的模样。

“你这猴儿,给我弄来个什么好东西?”凌宇洛朝它头顶轻拍一下,笑着去解那包袱,边解边看向它道,“先说,是从哪里偷来的?”

那猴儿指一指窗外,依稀是安心园方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跺足直跳,乐不可支。

多半是从齐越房中偷出来的,却不知是什么,呵呵,齐越居然没有发现…

包袱被一层青布,一层玄罗,一层黄绢给包了个严严实实,比划着式样大小,心中凛然,手指竟是微微颤抖,老天,这是…

定下神来,揭开那最后一层黄绢,果然,是那只月光宝盒,盒中沉甸甸的,不用打开也知道那是何物——这个聪明的猴儿,就听得她一句感慨,竟然将自己当年一直寻觅未果的桃木牌给偷了出来,送到她面前!

桃木牌…可以回到现代社会的桃木牌…

一时间,慌乱无主,心跳若狂,脑中思绪翻滚,种种想法纷纷而来,如今这尴尬境地,若是借助这牌子穿越回去,便是能够永远逃离,可是…

那份不舍,那份怅然,那份害怕永生不见的恐惧,却是真实存在!

再次叹一口气,轻轻摩挲一下那莹然生光的盒子,正欲裹回原样,忽然门口一声低唤:“小白,你偷了我什么物事?”

那猴儿骤然一惊,赶紧跳起去抓她手中宝盒,凌宇洛提防不及,被它一把抓了半截,拉扯间,却是啪嗒一声,掉在脚下,那盒盖被撞得弹了开去,露出里面深栗色的桃符来!

正当此时,窗外突然一片明朗,月光大盛,一道耀目亮光直直射在地上,包裹住宝盒与桃牌,以及那立在一旁已然呆滞的人,奇景之下,竟是痴了。

头中一阵晕眩,耳朵轰轰作响,手脚都是动弹不得,看着那猴儿惊恐跳了开去,自己竟是无力躲避,只是勉强喊出一声:“齐越…”

顷刻之间,天摇地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无休止的旋转!

只听得有人凄厉大叫:“洛…”那一声,却是出自五脏六腑,神魂俱恸,如心碎成灰一般的哀鸣之声。

一切,沉寂下去,归入黑暗。

卷五 再生奇缘 第二十章 深情无悔(大结局)

在被黑暗吸入之际,似乎有人狂奔而来,纵身一跃,死死抱住自己,抱得那么紧,那么拼尽全力,那么不顾一切,是齐越,是他!

可是,人的力量,怎么抵得过自然之力,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离奇光亮带走她的意识,看着那脆弱无力的身子轰然倒在怀中。

“洛…”一声悲呼响彻天地,刹那间,轰然巨响,裂开的,是原本脆弱的心,还是别的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光影交错,耳边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轻柔的,有激烈的,有高亢的,有低沉的,有喜悦的,有怆然的,这众多不知所谓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奇妙与怪异。

面前,那一丝光亮,轻轻的,淡淡的,像那枝头的月光,清辉涟涟,柔和得像是一个梦,一个舒心而温暖的梦。

是的,一定是在做梦,否则,并为睁眼,却怎么会看到一幅幅流动的画面,现代社会孤身求生的坚强人生,异世当中受尽宠爱的欢欣岁月,以及那些隐忍强撑的顾忌日子,到后来,却是幻化成与他眉目含情,静静相依的安然时光,是的,那一段时光,却是这两世为人,两段生命当中,最为幸福平稳,最是心安喜乐的时光…

突然,一道火光闪过,宁静的画面从中破裂,如烟花一般散碎开去,来不及伸手去抓,已成缕缕轻烟。

许久许久,似一阵风徐徐吹来,轻烟缓缓散去。

睁开眼睛,顶上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是杏黄色的壁纸,纯白的韩版家具,银色框边的妆镜——不是之前用惯的铜镜,而是清澈透亮的玻璃镜面!

微风吹拂,那窗户上的玫红大花纱轻轻荡漾,像是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的姿态,而窗户大开着,隐约可以听见楼下车水马龙的声音,喧闹之中映射出都市的繁华。

声声入耳,直听得她内心巨震,张大了嘴,翻身而起,抓过妆台上的镜子,对着镜面凑脸过去,一名青春靓丽的短发女子呈现眼前,瞬间呆滞,她真的是回到现代,回到她之前的那个身子里了!

“洛…”那一声痛呼,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凝聚全部感情喊出的哪一句,清晰可闻,犹在耳畔,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不止隔了万水千山,甚至是相隔了无数个时空,已经遥远到永不相见。

下一瞬,却是泪流满面,痛哭失声,齐越…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名睡眼惺忪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揉着眼睛不满喊着:“小洛,我的姑奶奶,这大清早的,你哭什么啊,人家最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周末…”

这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同一年级不同专业毕业的校友赌晓瑜。

凌宇洛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未干,呆呆看着她,嗫嚅道:“晓瑜,我又回来了,这一次,我到底走了多久…”

杜晓瑜走过去,摸一下她的额头,摇头道:“你没发烧吧,不就是被你们老总教训几句吗,干嘛整整一个晚上都关在屋里,要死要活的,现在还语无伦次呢!”

“我…挨骂…一个晚上?”脑中乱七八糟,混乱一团,思索好一阵,才有了一丝模糊的印象,在穿越之前,自己在那刚上班几天的新公司,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失误,被老总训了一顿,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又是不小心被人偷了钱包,气急败坏,心情沮丧到极致,以致于在楼下花丛中看到那只奇妙的盒子,根本不屑一顾,无动于衷,直直而去。

可是,走了几步之后,却是莫名其妙又转了回去,稀里糊涂将那盒子拾了起来,带回家中。

当时,就坐在这间屋子的飘窗台上,迷迷糊糊握着那个盒子,摸着那块牌子,窗外月光如水,盒子也是盈盈发光,两道光线集聚在一起,那么瑰丽,那么奇妙,这间忍不住看呆了,沉醉其中,忘了心中的不快,忘了周围一切,恍然入梦…

然后,醒来之后,就是面对着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少年小翔,从此,开始了她的异世之旅…

对了,那桃木牌!

顾不得杜晓瑜惊疑的目光,飞一般扑到那窗台上,唉四周摸索着找寻起来,口中不住念着:“桃木牌,我的桃木牌,快出来,快些出来!”

有了桃木牌,到了月圆之夜,就可以再穿越回去了…

是的,她要回去,这心思,是如此强烈,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如同现在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见到他!

一眼瞥去,墙角里,那盒子大开着,深栗色的桃木牌就躺在里面,狂喜之下,便是连牌带盒一把抓起来贴在胸口上,对着杜晓瑜又哭又笑道:“晓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块牌子,我穿回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拜了师父,认了师兄,还嫁了人…”

杜晓瑜听得不明所以,呐呐道:“小洛,你看玄幻小说看入迷了,糊涂了吧?”

“我没有啊,我清醒得很,不信你看,这就是桃符,他给我雕的桃——”说到这里,却是心中一凛,那指尖传来的异样感觉,令得她愣在当场,呆若木鸡。

低头看去,那盒中的桃符,已经是从中断为两截!

咖啡厅里,凌宇洛静静坐在卡座上,一声不吭,对面是一脸关切的杜晓瑜。

“小洛,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你简直是变了一个人,成天就捧着那块破牌子,念念有辞,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实话,我真是想带你去看医生!”

凌宇洛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我不需要看医生,我心理没有问题,那个故事,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杜晓瑜无奈叹一口气,摊手道:“好吧,就算那故事是真的,你不时做梦,而是真的在那个晚上穿越了一回,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个被你称为定情信物的桃符,已经断掉了,丝毫不起作用了,你就认命吧,好好呆在这个世界,快乐地生活,做回以前那个开朗的小洛!”

凌宇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嘴唇咬得死紧,是的,杜晓瑜说得不错,当日桃符无端断裂,这几个月以来,她想了无数办法,用了最好的强力胶,那断裂之处倒是粘上了,但是任凭顶上月光任何照射,那桃符光泽今时,遍体晦暗,再无效用。

心诚所至,坚木未开,当年无相大师的箴言还历历在耳,这桃符原是世间最为坚硬的木质,却怎么会从中断开?而这媒介已毁,她又该如何回去?!

难道这辈子,竟是再无相见相守的机会了吗?

“看你,又来了,今天是陪你出来散心的,你就别发呆了,好好听歌吧,都说这里的驻唱歌手,是全市最棒的…”

听歌?如今的她,哪里有什么心情去听歌!

“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抓起皮包,便是匆匆而去。

“唉,小洛,你等等我…”

穿过你幽暗的灯光,茫然朝门口走去,身后,一阵轻柔的上课时前奏过后,忧郁深情的男声已经在台上响起:

你为我流过多少泪

我怎么忍心离开你

如果誓言会变冷

我就像天边的流星

若非前世曾见过你

就可能来生还要继续

你为我点一盏灯

让每个夜都那么真

不知不觉,已经是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听着那歌手又唱了下去:

从不后悔爱上你

不管路有多崎岖

谁也不能放弃

不管遇到多少风雨

从不后悔爱上你

走得越久越珍惜

就算回到从前

我也一定还要再共谱恋曲

一字一句,咀嚼歌词,不觉已是身形顿住,怔怔入神。

自己回到王府,再一次看到小白的时候,联想到在山上拜师学艺的前因后果,也曾经发出过感慨,假如不曾遇见秦易之,不曾被他带上灵山,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假如上天再给予一个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不会选择齐越,选择这一段激烈火热而又辛苦异常的感情?

当时,来不及多想,便是被小白的离开与桃牌的再现惊得不知所措,更因为那宝盒的骤然开启与月光的意外照射,而被动离开,穿越回了已然淡忘的现代社会,懊恼,失落,怀念,心痛…这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造成了这几个月混乱不堪的人生,却不曾静下心来想过,这样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

而他,也是曾经不止一次问过,问她的心中,究竟把他当作什么?

自己,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一开始,心生嫌恶,针锋相对是仇人;误会消除,冰释前嫌之后是师兄;阴差阳错,幡然醒悟之后是情侣;耳鬓厮磨,两情相悦之后是夫妻;而到了后来,惊闻变故,离家出走,中箭坠崖,遭受折磨,假装失忆…直至在战场上重逢,却似素未谋面,漠然相对,成了形同陌路之人。

把他,当作什么…

其实早有答案,在她内心深处,再是深深怨他,却是从来不曾将他遗忘,就算更是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明知这后来的许多痛苦,许多曲折,她也惟愿选他,那个让她又爱又恨,那个一心远离却又不由自主靠近,那个丢不开,也舍不下,更是忘不掉的男子,她一生一世的…挚爱。

齐越,她终于想清楚,想明白,可是这一番心意,他却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愚之极矣,悔甚恨甚!

扶着墙壁,对着追上来的杜晓瑜,喃喃道:“晓瑜,他所说的痛失所爱,万念俱灰的滋味,我终于…尝到了…”

“小洛…”

被她扶着,跌跌撞撞走到街上,此时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光如水银泻地,明亮异常。

凌宇洛浑然不觉,只靠在杜晓瑜肩上,心中酸苦难言,只听得身旁之人絮絮叨叨念着:“…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穿越了一回,嫁给了那个什么齐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里一个晚上,那边就过了好多年,而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只怕…”

“你别说了!”

杜晓瑜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执意继续:“小洛,你醒醒吧!你明明清楚这一点,为什么总是不愿去面对?不要再费心去粘补什么桃牌,也不要再想他了,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执着于一个已经作古…”

“不…他不会…”凌宇洛甩开她的手,嘶声道:“不管怎样,就算是耗尽我这一生的时间,甚至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只要能让我再看他一眼——”

忽然转过身去,内心的情感如狂潮涌动,压抑已久的心意全然绽放,面朝那高天朗月,双手伸出,眼中含泪,却是笑如春花:“齐越…我爱你…”

我爱你…爱你…

变故,就是在那话语吐出的瞬间发生的,月光忽然大盛,倾泻而下,将她整个人都是笼罩其中,风在身边轻轻吹拂,身子轻盈如羽,扶摇直上,朝着那满月高悬之处,不断飞旋舞动。

这样的情形,有过一次经历,便是已经见惯不惊,微怔之下,却是狂喜,机缘巧合,在没有桃牌的情况下,自己竟是要穿越回去了吗?

齐越,等着她回去找他,一定要等着她…

“小洛!小洛!”杜晓瑜望着身上忽然瘫软之人,急声大叫。

“晓瑜,我没事,不要担心我…”看着底下焦急之人,已经是发不出如何声音来,只能在心底默念着,随即闭上眼睛,全身安定,朝着那温暖柔和的光亮,飞了过去,瞬间融入不见。

她没有看到,杜晓瑜抱着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步履不稳,险险载到在地,然后,有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她们一把扶住,目光落在那沉睡的女子面上,温柔含笑:“殿下,这一世,让我来守护你…”

杜晓瑜瞪大了眼,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他,墨发银冠,长袍及地,面容俊俏得像画中人物,说不出的清高与神秘。

他,到底是谁…

凌宇洛在那一片光亮之中,一直飞翔,飞翔,飞翔,直到重重撞到一处柔软之物。

迷蒙之际,尚未睁眼,便是听得有人在耳边低低诉说,依稀听得是妇人嗓音,很是轻柔和缓,却也带着一丝沧桑与…熟悉,心中骤然一惊,这是哪里,这妇人是谁?

那声音极低,似乎并不在意她能不能听清,只一味说着,再听得几句,心中狂跳,忽然反应过来,说话只之人,正是齐越的母亲林太妃!

林太妃健在…

那么,齐越呢?

他有没有娶那潋滟公主,有没有将她忘记…

心跳雷鸣,忐忑不安,不敢睁眼,又听见她轻轻说道:

“…那薛神医说,要经常对着你讲话,对刺激你醒来很有好处,越儿今日上朝去了,他便让我来陪你——唉,他都好些日子没上朝议事了,这雍西王在京城久居,总是不妥,所以你要快些醒来,那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早些去雍西定居了…”

“那雍西王,是谁啊?”心下疑惑,便是不由自主问出声来。

一言既出,随即睁眼,四目相接,两人都是呆住。

咦,这嗓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暗哑,却是变回了最初的柔媚细腻。

——那冰川红莲,真的起作用了!

“小…小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林太妃指着她,嘴巴大张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越儿回来看到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呃,母妃,你…”凌宇洛不安扭动下身子,从来没有与她这样亲密接触过,还真是不习惯,这个太妃娘娘,怎么一下子转性了?

“我是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林太妃轻轻放开她一些,抹着眼泪笑道:“你刚才问雍西王是吧,傻孩子,那就是越儿啊,如今他四年任期已满,已经接受封地,即将归藩,他选择了去往雍西…”

雍西?整个金耀最险峻,最荒凉的属地?这人傻了是不是?

甩一下头,暂时抛开这个问题,拉着林太妃的衣袖,急急问道:“母妃,我一直在睡吗?中途没有醒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到底睡了多久?”

林太妃被她连珠发问,闹得一阵头昏,目光温和望着她,含泪笑道:“别着急,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你一直在沉睡,从来不曾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