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青松、青竹和萝儿正缠着爷爷,“爷爷,你爷爷说我们杜家先前怎么过八月节啊?”

“那时候啊,可不像现在这样简单。不说做了多少吃食,就说家里就有戏班子,吹拉弹唱无所不有,大家可以一面赏月一面看戏。”

“嘻,看戏?我也想去看戏了。”

“我还想吃许多好吃的…”

于是在孩子们吵吵闹闹中,这个中秋节便圆满地过去了。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晚一些。不过起床后,做农活的做农活,织锦的织锦,玩闹的玩闹,节已经过去了,日子又回到了常态。

云娘换了身粗布衣裳,厚底鞋子,提了篮子,向娘说了一声,“我想去小竹林里转转。”

杜老娘便道:“这时候桑椹正好,你怎么不去采桑椹呢?茵儿和薇儿已经与几个姑娘约好一起去呢。”

采桑椹的都是年轻小姑娘,自己才不想去凑热闹。云娘便道:“也不知这时候还能不能找到僧竺蕈了?我去看看,再顺便挖点笋回来。”

这时候的笋并不好吃,比起春笋冬笋都差得远了,杜老娘想了想,却没有说,她明白女儿只想去散散心,便问:“要么让你嫂子陪你去吧?”

“不用了,嫂子们都有事呢,走惯了的路,不要紧的。”

大嫂看看天道:“这些日子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云娘带把伞吧。”

云娘却嫌麻烦,“竹林里竹子那样密,带着伞走路都不方便。若是下雨,我就到竹林里的那间小屋避一会儿。”说着便走了。

秋天的竹子愈发苍翠,竹子的清香也愈发浓郁,湿气很大,似乎有一层薄雾一般。云娘走在片片落叶上听着沙沙的声音,心里莫名地就静了下来。

她按照小时候的记忆找着先前长着僧竺蕈的地方,可却一株也没拾到。想想也是,夏天早过去了,僧竺蕈早该被人拾走了。

虽然一次次地失望了,但云娘并不在意,她也只是随便逛逛。甚至就是看到了笋,也只是随意挖上几根。

一直走到山脚下,几乎到了竹林的尽头,她突然发现了一株僧竺蕈,惊喜地跑过去摘了下来,原来还有一株没有被别人拾走。

将僧竺蕈放到篮子里,云娘便准备回家了,不料就在此时,瓢泼大雨兜头落了下来,原来竹林十分茂密,里面便有些阴暗,而云娘又一心找僧竺蕈,忘记看天色,立即被浇得透心凉。

云娘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大雨立即打得她睁不开眼。她便知道想跑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便决定像来时说的那样,去竹林里的小屋躲一躲。

那间小屋就在山脚下,相距并不远,是冬天里到山上砍伐木头的人搭的,一旁还堆着去年没有来得及运走的木头,眼下正空着,云娘几步便跑了过去。

小屋还与记忆中的一般,只是推门进去,云娘发现似乎有人刚住过。竹桌、竹椅、竹榻都很干净,地中间的炭盆里还有些灰烬。

也许是与自己一样来避雨的人吧?

云娘这样想着,也不在意,村里的人都知道这间小屋,不只躲雨,就是上山下山路过时歇一歇也平常。先将篮子放在桌上,把头上的帕子摘下来用力拧干水,又想将外衣解下也拧一拧,就听竹门“吱嘎”一声,又进来一个人。

云娘便赶紧将衣襟重新拢好,抬头一看,原来竟然是汤巡检!

第52章 同室

汤巡检进了门,看到云娘亦吃了一惊,然后便笑了,“这天气你怎么不在家中?”

云娘便道:“我出来时天还好呢。”又觉得身上衣服湿了,沾在身上,形容不雅,这样的时候与一个男子同处一室很不自在,抱着手臂向外看看道:“我瞧着这一会儿雨已经小了一些,我家里离这很近,我正要回去呢。”

汤巡检拦在门前并不让开,“这阵子雨比刚刚还密,哪里小了?”又坦然地笑道:“你若是因为我才要走,那不如我走吧。”说着便打开门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门方一打开,一股冷风便挟着雨水扑进屋中,溅得门前一片立即全湿了。外面灰蒙蒙混沌沌地一片,就连小屋周围的竹子都看不大清,偏这时又一个响雷落了下来,轰隆一声,震得屋子都颤了一颤。云娘哪里能在这样的时候将汤巡检赶走,偏他动作又快,只怕叫不回来,急切间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大声叫道:“快回来吧。”

汤巡检方才转回身将门关了,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看云娘,便笑了,“你其实还是舍不得我的。”

云娘明白他其实只是做个样子要出去,只等着自己拉他回来,而自己却受了骗。可就是被骗了,她亦不想重新将汤巡检赶出去。而且她分明知道,如果自己一定要赶他走,他也会走的。

“若是别人,我也会一样的。”云娘淡淡地说了,便不看他,一转身向屋子最里面的一张竹榻上靠过去,坐在最深处的一角,将双膝抱在胸前,裙子拉下来,挡住了身子,闭目养神,等着雨停。

突然听到火镰声,云娘便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原来汤巡检已经在炭盆里燃起了一盆火,将外衣支在上面烘着。

云娘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便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带一个火镰呢?这时候烤烤火是很不错。

只是一男一女在一处烤火终究不方便的,云娘又闭上眼。

正在想着,“噗”的一声,一件东西盖到了自己的脸上,云娘再一看,原来是刚刚汤巡检烘的衣服,又向她笑道:“你穿上这件,把湿衣服脱了,我替你烘好了再换上,小心冻病了。”

“我转过去,一定不会回头看。”又笑道:“若是别人,我也会一样的。”

云娘听了这话心里十分不自在,但一想这话正是自己刚刚说的,也不知道汤巡检听了心里怎么样。又见汤巡检不过烘干了这一件衣服,身上的里衣比自己湿得还厉害,正滴着水,便道:“你先把衣服都烘干吧,我还比你好一些。”

汤巡检已经背转了身,“你是女子,哪里比得了我,还是你先吧。”

云娘迟疑一下,见汤巡检一番好意,再拒绝便不识抬举了,且湿衣服粘在身上也果真难受,身上又冷,便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将汤巡检的衣服罩在上面挡住里衣,只是总不好让他替自己烘衣服,便去火旁撑开烘着。

又因坐在火旁,身上也暖了起来,再想到身上一直滴水的那个人,终不忍心,便向面壁而立的汤巡检道:“你也过来坐吧,下了雨天气便冷了起来。”

汤巡检果真转回便过来坐了,帮云娘撑着衣服,看那外衫干了又道:“你的裙子也烘一烘才好。”虽然说的都是自己的衣服,但却非常自然,并无一点生疏,又十分地坦荡。

云娘刚推让了一句,“还是你先吧。”

汤巡检却不容置疑地一笑,扭了头道:“将衣服换上,解了裙子再过来。”

云娘看他神情淡然,只如清风朗月一般,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计较,便也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转过去将裙子解了烘干再穿好。

“还有靯袜!”

过了一会儿,云娘身上都干爽了,背过身去让汤巡检换衣服烘衣服。待两人便都弄好了。汤巡检又用一支竹筒接了些雨水,放着澄清了一会儿,两人拿帕子蘸着擦擦脸手,总算觉得身上舒适了。

只是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雨也越下越大,云娘先前还盼着能走,现在也知道今夜只能在这里了。可是,明明孤男寡女,可她并不害怕,又想走前也与娘和大嫂打了招呼,家里也必不会担心的,神情倒也静了下来。

再看汤巡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正将一只兔子剥了皮,原来他从山上下来时带了一只兔子。

云娘突然想到先前炭盆里的灰烬,一下子明白了,便问:“你昨夜也在这里?”

汤巡检便点了点头,“是。”

中元佳节,家家都团聚,唯有汤巡检孤身一人在盛泽,且他一向不与盛泽镇的人来往,竟然在林间的小屋独自度过。云娘这样想着心里却又痛了起来。

可汤巡检却笑道:“我一向不喜欢热闹,更兼看着阿虎和荼蘼两个心烦,就出来了。”说着已经将兔皮剥干净,去了内脏,正要拿水,云娘已经提了竹筒,将水慢慢倒了下来,帮着汤巡检将兔子冲洗干净。然后又用竹签子将兔子串好,在火上慢慢烤熟。

两人话说得都不多,可是做起什么却特别默契,似乎他们以前曾经在一起住过很多年,又烤过无数只兔子一般。

肉香在这阴冷的秋夜里分外馥郁,汤巡检便扯下一条兔子腿递过来,“你尝尝。”

云娘接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不知是饿了,又是因为是他们一起烤的,还是果真好,竟吃得满颊生香,轻轻赞道:“还真好吃。”

“你来之前,我和阿虎最常烤肉,鱼也烤过、螃蟹也烤过,就连稻米,我们了放在火上烤着吃过。”

云娘是知道的,但烤过的东西也不过偶尔吃着新鲜,但若常吃怎么受得了,云娘顺口问:“那时你怎么不雇个人做饭?”

“不愿意理别人。”

云娘便被兔肉噎住了。

汤巡检赶紧递给她一个水囊,“这是山上的泉水。”

云娘也顾不得那是汤巡检喝过的,赶紧对着嘴喝了一大口,才慢慢将那口肉咽了下去。

汤巡检为什么不愿意理他们,却肯理自己?

只是这话怎么也不能问。

云娘默默地地将整只兔腿都吃了下去,见汤巡检又扯了一只递过来,赶紧摇头道:“想着今晚要熬一夜,我便已经吃得比平时多了。”

汤巡检便将那兔腿都吃尽了,坐在云娘对面,看着她又笑了,“你只管放心,我不是坏人,不必那样局促。”

云娘想想,自己确实每一次见到汤巡检时都有些局促,现在也不例外,又想起上次见面时他也说过让自己不要拘紧的话,便低头笑了一笑道:“其实我不怕你的。”

只是总觉得你与别人不一样。

若是汤巡检对自己也与别人一样冷着脸,自己也许就不紧张了,但是他见了自己却总是笑着,反让云娘不知不觉地就拘束了。

“那就好了。”汤巡检笑笑,将几节竹子扔到炭盆里,将火重新拨旺。

云娘便将自己提的篮子拿了过来,将几根笋剥了外面的粗叶,并那只僧竺蕈,一同洗了,也拿竹签子串了放在火上一同烤着,又向汤巡检道:“我刚挖的,我们也吃了吧。”她见汤巡检将余下的兔肉都吃尽了,心里便疑他没吃饱,便后悔自己不应该吃一整只兔腿。

眼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总是吃的。

因从没烤过这样的东西,云娘便估计着熟了,将僧竺蕈递给了汤巡检,笑道:“也不知这样好不好吃。”

汤巡检便也笑,“我第一次这样吃竹参。”

“原来你叫它竹参?”

“那你叫它什么?”

“我们都叫僧竺蕈。”

“这个名字好奇怪呀!”汤巡检笑着:“为什么这样叫呢?”

“因为很像一个老僧人披着袈裟的样子啊!”

“真的很像!”汤巡检便笑道:“你知道吗?僧竺蕈是贡品,很难得的,还有人说吃了它能长生不老呢,所以以前有过皇上拿僧竺蕈配长生不老的丹药。”

“我们这里僧竺蕈也不多,”但是,每年都能拾得几只,云娘便笑道:“我们这里好多人都吃过,也没有长生不老的。”

“万一这一只果然吃了能长生不老呢?”汤巡检说着便将一株僧竺蕈分成两半,递给云娘一半,“那我们就一同升仙了。”

云娘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与汤巡检如此随意地说了这么多话,一时脸便有些红,也不去接那僧竺蕈,两人一起吃一株僧竺蕈算什么!

汤巡检却那半株僧竺蕈送到了她的嘴边,笑道:“今天是与平时不同的,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而且还能有一只可以长生不老的竹参可以吃。来,试一试。”

云娘明知是不可能的,可是此情此景,她竟有些信了,又想到他们果然能成仙,才不要像牵牛星的织女一般傻呢,明明河汉清且浅,却不能往来,真是好傻。

这样想着便抬手接了那僧竺蕈放入口中。为了掩饰尴尬,又笑道:“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僧竺蕈。”

汤巡检却道:“可是却是我吃的最好吃的。”

“你一定是骗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良便也不追究,又将几个烤笋也与汤巡检分吃了,雨声霖霖,长夜漫漫,围着火说着话,吃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吧。

等到明天雨停了,缘分也就结束,再见面就回到过去的样子了。

炭盆里的篮子烧得啪啪响,云娘拨了拨火,整个身子暖意洋洋,再看汤巡检斜靠在一张竹椅上,神情说不出的自在,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又给他凭添了一股暖意,与平时总是冷着脸的那个汤巡检就似两个人一般。

夜越来越深了,雨依旧没有停,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他们一点也不困倦,随意聊着,话却一直说不完。

突然间,汤巡检从竹椅上坐直了,猛地起身一把抱起云娘纵身扑到了榻上。

第53章 突变

云娘还没醒过神来,就听汤巡检身后轰隆一声,小屋倒了一大半,石头泥浆从被压坏的竹墙处淌了下来,将刚刚他们围着的炭盆压住了,屋子里再没有一丝光亮。

“怎么了?”

“大约是走山了。”

下大雨时将山上一层的泥土和石头冲下来,就是走山。云娘虽然没见过,却曾听爹娘说过哪一个村子后面发生了走山,一个子将半个村子都埋了进去,活着出来的没有几个。

一时间,云娘只觉得地动山摇,整间小屋都倒似水上的小船一般抖动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覆灭。

大约过了一刻钟,抖动渐渐轻了,声音也渐渐消了,就连原来清晰的雨水声也小了许多,他们被隔在了这半间竹屋里。

云娘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不知为什么,就在随时可能被压死的恐怖时刻,她一点也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就是自然而然地等待。

汤巡检现在的两只手都在自己的身下,而他的人正与自己交叉着压在上面,还保持着抱起自己的姿势,而他散下的头发正好垂到了她的脖颈间,感觉痒痒的。她也没躲。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云娘只能听到他和自己的呼吸。

可是汤巡检的呼吸声却慢慢重了起来,云娘便急了,她被汤巡检压在身下,什么事都没有,可汤巡检是不是被石头压住却不知道,急忙探起身来伸手去摸,“你伤了没有?”

“我没事。”

可是汤巡检的声音却不对,带了颤音,似乎在忍着什么。而且他也不赶紧起来,一定是伤了。云娘更着急,努力地要坐起来,想扶住他放在榻上查看一番,只是她的力气太小,而汤巡检又太重,一时难以做到,急得直问:“哪里伤了?头有事吗?后背呢?”

没想到,汤巡检突然低头在她的脸上香了一下,然后才滚落到一旁,笑问:“你就没想到我是想占你便宜吗?”

云娘突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她毕竟是成过亲的人,其实都懂的,只是当时太着急太关切了,就没有一丝一毫地想到那里。

毕竟她从根本上就是相信汤巡检的!

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在嗤嗤地笑,云娘便恼了,“你!”又骂不出什么,便恨道:“这样的时候,你竟然还想那些事!”

“我也不想,只是这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云娘不知说什么好,便想离他远一些,可是竹榻很小,她只略一动,便发出吱咯吱咯地声音,而且汤巡检的手也揽了过来,沉声道:“先别动,屋子已经塌了一大半,眼下只这个角落还算安全。”

云娘只能不动了,继续与他并排躺在这窄窄的竹榻上,外面的风雨声和屋子上面石头滚落的声音虽然都很大,但都非常遥远,遥远得可以不去管,只有耳边那人沉重的呼吸声,在她的心里回响。

那呼吸声的原因,又是那样让她难堪,她本来应该生气的,却又气不起来。而他的一只手臂,现在正搭在她的腰间,她也没有想挪开的意思,只由着那手臂将她固定在榻上,只是觉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汤巡检突然问:“你腰间系着什么,硬硬的?”

云娘便想了起来,“是一把刀。”

“你为什么随身要带着刀呢?”

“自从那天吴屠户拿着刀把人都吓走了之后,我就去买了一把刀系在身上。”

“哈哈哈!”汤巡检大笑了起来,又道:“你带一把刀果真是有用的。”

云娘觉得他在嘲笑,便道:“当然果真有用。我挑的这刀很锋利,是铁匠铺里最好的。”

“谁能想到云娘竟然还会随身带着一把刀呢?”汤巡检依旧笑着,“我发现你很特别,明明非常温顺,可是骨子里又很倔强。”

云娘听他这样评论自己,心里其实也是认可的。身为女子,自然要温和柔顺,但是有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倔强,那毕竟是生来骨子里就有的,改也改不了。就比如和离的事,现在还有人虽然认为她对,却还是觉得她过于强硬了,可她就是不后悔。

突然又想到汤巡检此话是不是也暗指她一定拒绝了朱嫂来提亲,又硬气地买了贵重的礼品送过去,还有织纱分成等等一系列的事呢。

一定是的!

云娘仿佛看到他带着笑意的脸,奇怪地问:“到了这样的时候,你就不害怕不担心,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为什么要害怕要担心?”汤巡检道:“我正想着怎么能和你一起躺在榻上,又知道不可能,上天便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们果然就躺在一起了,我还担心什么?”

云娘再次无语了,不过她过去隐隐的感觉却于此时越发清晰了,汤巡检对自己表面一直都很平静,只是她却能体会到他体内隐藏着一种可怕的情感,似乎就如一只随时会出来吞掉她的怪兽,这也是她每次见他就紧张的原由。

于是她下意识地一直在逃避。

眼下已经避无可避。云娘突然发现,她现在不想避了,所以便放松下来。

从最初与汤巡检结识,他就帮了自己,而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就相信了他,就是遇到这样大的灾,也有一种与他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感觉呢。

云娘一直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也坚信他不会对自己做任何坏事,现在她接受了他的情感,便更加放松下来。

果然汤巡检坐起身道:“你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怎么样了。”

云娘拉住他,“再等一会儿吧。”

“没关系,就算继续塌下来,这个屋角应该也没事,我还能退回来。”

云娘突然醒悟,这个屋角正是后面堆起木头的那处,那成堆的木头要比竹子搭的墙要结实有力得多,所以才使得这间屋子还留下了这一半没有倒掉。

“那你小心。”

汤巡检从榻上挪了下来,离开前却又低头轻轻地在她的脸上香一下,“等着我。”非常自然,仿佛他们一直这样。

云娘按住他唇留下的一点温热,一动不动,却全神惯注地听着一旁的声音。

他去开门,可是打不开;他去开窗子,依旧打不开;他只得一点点地在竹墙敲着,找可以突破的地方,然后停在了一处用力去推,云娘听着声音走了过去,“我们一起用力吧。”

“你才有多大的力气,赶紧回去!”

“谁说我的力气不大,我刚吃了一整只兔腿呢。”

汤巡检又笑了,“那好,我觉得这里应该是山石最少的地方,我们用力推。”

云娘便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用力去推,竹墙外很是沉重,应该堆满了泥石,他们用尽力气,终于将那墙撼动了,竹墙向外倒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们涌了过来,

云娘被汤巡检拉着重新回到了榻上,原来他们刚推的那面墙倒了,但石头和泥水反而泻了进来,接着屋顶也塌掉了更多,给他们留下的地方更小了。

汤巡检自然而然地将手环在云娘的身上,将在她护在怀里,喘息着道:“别怕,走山的泥土石头比我想的还要多,现在这间屋子已经完全被埋在里面,只是勉强维持着没全倒。我们不能再动了,如果竹墙全坏了,被挡住的石头和泥土反倒落进来,我们就被彻底埋在这里了。”

又拍拍她道:“等到天明看看能不能透入些光线,再想办法出去。”似乎在哄小孩子。

云娘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她能清楚地听到雨下个不停,头顶间或传来泥石流动的沉闷声音,而竹屋一直“吱咯吱咯”地响,这样临时搭起来的小竹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支持不住了,“也许我们等不到天明了。”

“不,能的。”汤巡检坚定地说着,重新起身,“我去把竹桌竹椅都拉过来,将这个角落撑住。”

又按住云娘,“你在这里等我。”

云娘便听着他摸索着移过来几件器物,一件件地叠起来撑在竹榻所处的墙角旁,将倾斜得非常严重的屋顶撑住,正好将竹榻围在里面。

每移动一件东西都很费力,又都伴随着泥石落下的声音,云娘的心提了起来就放不下了,可是这样黑暗又狭窄的地方根本容不了两个人,她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就在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汤巡检回到她身旁,又将她直接抱入榻的最里面,自己躺在她身边,“你困吗?睡一觉吧,一定能支持到天明。”

就算能支持到天明,他们也出不去了,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只能困死在这里。但是她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想到剩下的时间多宝贵啊,怎么能睡呢?云娘坚定地道:“我不困。”

汤巡检却突然叹道:“刚刚你要冒雨离开时,我也许不应该拦住你。”

“按你这样说,我也不应该拦住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