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告病,倒不好与云娘去琉璃厂闲逛,也不好到庄子里骑马散心,汤玉瀚便每日里教导崑儿读书习武,再带着两个小儿女嬉戏,空了将作画的用具都翻找了出来,与云娘、岚儿在一处画画儿。

岚儿原是会画的,自然与她父亲相得,就是云娘见了也眼热,跟着他们父女学了起来,至于两个小的,每次见了都闹着要拿笔蘸了颜色胡乱涂抹,引大家笑个不住。

汤玉瀚又特别按了云娘所织锦的尺寸大小画了一张自家的行乐图,武定侯府园子台轩之上,远山近水,祖父抱了双生子逗笑,玉瀚和云娘在一旁相陪,崑儿手执玉如意,岚儿拈花,云娘按着织好,裱装起来家里人都喜欢,祖父更是爱看,特别挂到听雪轩的墙上。

武定侯府多年来没有如此轻松自在的时候,老武定侯也转了性,与小辈们整日在一处欢笑。

不料,春节方过,祖父突然病了,且一病之后就很沉重,因他的年纪,大家都知道不好,一面赶紧请医问药,另一面禀报了皇上紧急传信给远在东海王府的大哥和辽东的峥儿。

太医院的御医们众口一辞,只道尽人事听天命,开的也都尽是些补血补气的方子,显然示意不过拖日子罢了。

好在府里不论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尽有的,便是宫里也赐下大量的珍品,便一直拖到了最远的大哥也入了京,老武定侯这时已经每日里昏昏然,多半是睡着的,而各房过来伺疾的已经不再轮了班回家,而是都在听雪轩不远处的两个院子里住了下来,大家都知道那个时候就要到了。

玉瀚和云娘自然每日都在,听了大哥回来的消息赶紧一同迎了出去,顾不上相叙,急忙将人接到听雪轩里,“这两日只要醒了就四处看看,想来就是等见大哥一面。”

听说长孙回来了,老武定侯睁开了眼睛,看着大哥露出了一点笑意,脸慢慢也有了些红润之色,示意扶他起来。大哥和玉瀚上前一边一个扶住了祖父,云娘和大嫂赶紧将一个大迎枕放在身后,又进了一碗参汤。

祖父咽了两口,便摇摇头,抬起一根手指向大哥和玉瀚的方向点了点,轻声道:“你们留下。”

云娘便知道祖父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了,因此赶紧带了家里其他人都退出了屋子,只一会儿工夫,玉瀚沉着脸到门前叫大家,“都进来吧。”

大家鱼贯而入,见祖父已经又重新平卧在床,面颊枯黄,眼睛半睁半闭,侧过头来向满屋的子孙们扫了一眼,似乎将所有人都看到了,然后便合上眼睛去了。

云娘再止不住悲声,与大家放声大哭,幸而东西早都预备好了,一应事情便都办了起来,武定侯府立即到处一片雪白,又有管事们换了孝衣上栖霞山及众亲友处报丧,家里亦有幕僚替玉瀚和峥哥儿等人写了丁忧的折子递上去…

很快,自宫里以下,各处皆来人吊唁,云娘虽然是孙媳,但却不能只顾悲伤,亦要提起精神打点,毕竟场面实在宏大,每日里忙得连饭有时都吃不上,好在岚儿和小姑姑等人皆来帮她,总算上上下下肃穆整齐,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葬入祖坟。

至此,武定侯府闭门守孝。

居丧的日子,家里诸事皆无,倒也清静,崑儿已经出了内院,现在守制读书,岚儿与母亲理家,教养弟弟妹妹。便是长房一系,也因此而一家团聚,大哥见到了分别十几年的妻子儿女,又受了儿媳孙辈的礼。至于其他的叔侄兄弟,有时常在一处说说话的,亦有不大往来的,不一而足。

到了百日之期,武定侯府又全府出了城上坟。

再回了府里,大哥便与峥哥儿商量事情,玉瀚也回了内院。

云娘见玉瀚这些日子憔悴得多,心里十分地疼,因还在孝里,只亲手做了几样素汤,又备了几样素点,劝着他吃了,“我知这时候说什么也解不了你心里的难过,但是你若再不知保重自己,便是祖父在天之灵也是不乐见的。”

汤玉瀚便拿起点心吃了,云娘却又恐他勉强吃了反不舒服,便又赶紧盛了汤,“你喝些汤水,倒还好克化。”

玉瀚便又依言喝了。

云娘早觉得他有些不对,但是却不问,只抱了两个小儿女过来,叫他们一处嬉笑,童言稚嫩,且又天真烂漫,不论多少的愁见了他们的笑脸也都要解了,玉瀚便好些了,过了会便靠在枕上道:“我乏得很,先睡了。”

云娘急忙将小儿女送了出去,又帮他解了衣裳,拆了头发,“你也该好好睡一睡了,人总不是铁打的。”自己做在一旁给他缝袜子,待天色暗了方才在一旁躺下。

半夜里,云娘不知怎么醒了,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但听着玉瀚呼吸之声,她便知道他醒着,便伸出手去抚他的脸,却不想摸到了淋漓的泪水,拿起枕边的帕子替他擦了,“你若是伤心,只管放声哭,不要憋闷在心里。”

汤主瀚便将头埋在云娘的怀里哭了起来,“我父亲,我父亲是被祖父逼着自尽的,若非如此,我们家的爵位再保不下来。”

原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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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南北

云娘在祖父最后留了大哥和玉瀚说话的时候便知道一定会是什么秘密,但不想却是这样悲惨的往事!

回想当年,皇上一废太子,将太子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武定侯世子和世孙身上,武定侯府夺爵再不可免,可是武定侯世子自尽,世孙与太子共同被囚,终于令皇上手下留情,便留下了祖父身上的爵位和整个侯府。

正是因为武定侯府没有真正消亡,所以日后复爵也容易得多,而且随着玉瀚立下的功劳,又重新跻身于当朝声势最强的侯府之中,眼下更是一枝独秀。

云娘早知祖父是心狠的,但是还是不知道他能如此地绝决,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亲生的长子下手。

但也能明白祖父为什么一直坚持要将爵位传给父亲一枝,当年大哥与太子一同被放出来时,祖父便压住了所有的叔父,为大哥请封了世孙。到了玉瀚的时候,更是将爵位直接传了他。

也许,因此武定侯府才能如此顺利地传承下来。

但是,不管现在府里有多荣耀,只要想到被迫自尽的父亲,玉瀚心里又有多难过?

云娘并不知怎么才能将玉瀚劝好,可是她却由衷地道:“这样的事,我们再不能告诉岚儿崑儿他们,而且,我们也要好好教导孩子们,将来我们府再不参与夺嫡之争了,宁肯平平淡淡地将爵位传下去,甚至成了寻常的百姓,也要一家人在一处和和乐乐的。”

过去了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再改变的,唯有将来却可以希冀,玉瀚在云娘的怀中将他多日郁结于心的伤痛都发泄出来,心情也缓了许多,“我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竟自己不能一个扛下,总要你来劝我才觉得好些了。”

云娘便笑着抚他道:“你若是不说,才真是错了呢,不论有什么,我们夫妻都要一同面对才是。”

“也是,我未说出来时,心里便一直如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现在告诉了你,倒觉得轻松了。”

“我也经历了许多,因此早知道,每次高兴时,大家在一处便会更加开心,但是伤心时,大家在一处,却会减轻了伤痛。所以,你再有什么都不许瞒着我的。”

只要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永远与自己在一处,多难的事便能会慢慢化为无形,汤玉瀚便点头,“我再不会瞒着你什么了。”

两人索性不再睡了,并排躺在一处说话,云娘便讲些闲话给玉瀚听,给他解闷,“靖海侯夫人竟十分厉害,刚回府里时老夫人赏了靖海侯两个身边人,她连院门都不许进,直接带了两个人送了回去。”

“那靖海侯老夫人怎么样了?”

“自然是气坏了,可是靖海侯夫人却当着众人的面问,一句接一句的,‘难不成母亲不想儿子和儿媳好?’‘难不成母亲想儿子耽于女色掏空了身子?’‘难不成母亲盼着等侯爷身子不成了,再遇到海匪时出事?’将老夫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靖海侯怎么说?”

“他自然劝着母亲了,”云娘便笑,“因靖海侯夫人说了,如果他再与那些姨娘妾室在一处,她就带着两个儿子和家产与他和离!”

“原来靖海侯是个怕老婆的,亏他在船上还向我说他是一家之主呢!”

“靖海侯夫人是真下了决心,她早向我说如果这一次回侯府家里再闹什么,她都要打回去!不管是谁!”云娘又佩服,“她可真是女中豪杰!”

“其实你才是女中豪杰呢!”

“这我可不认,就说我什么时候与长辈争吵过?又什么时候在府里闹过?就是长辈们赐下人来,也好好地养在院子里。”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才是攻城呢,”汤玉瀚笑道:“你所用的法子是上兵,从根子上将我制住了,靖海侯夫人用的是攻城之策,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办法的办法。”

云娘还不想认,可是她却驳不过玉瀚,心里又想,恐怕真是如此吧!便噗地笑了,“我果真当得了女将军!”

老武定侯之丧,后辈子孙甚重,所服孝期自然不同。

汤峥是曾孙,又现任边塞武将,因此孝期三月一过,便要携家眷回辽东。

因在孝中,不能置酒摆宴,便全家坐在一处饮茶代酒相送。眼下汤峥经过西南一战,已经是三品的卫指挥使了,在襄平独领一卫,因此从人惜别之时,玉瀚又晓谕了一番辽东守战之事。

云娘等女眷别在另一席,李氏说了些告别的话,又将自己带给辽东诸位夫人的礼物交给她,见大嫂始终愀然不乐,亦只做看不到。

原来云娘是同情大嫂的,但是这些年大嫂做的一桩桩事情早已经将她当初的同情磨得没了,特别是得知自己不在家中,大嫂竟然还想借着身份压制岚儿,便更满心不屑。

也明白她再走不出心里执念,因此连劝也不劝一劝了。她既然认为自家抢了她儿子的爵位,自己挑唆峥儿扶正李氏等事,那就让她那样以为好了,总之不管她怎么样,却没有能力真正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又见李氏虽然亦不喜婆婆,却在面子上很是恭顺,也替她觉得为难。转念一想,李氏随汤峥回了辽东,便又是海阔天空,也无怪她一向不喜欢到京城来。

正如此想着,突然听上面一席的大哥道:“峥儿,你带你母亲去辽东吧。”

汤峥站起来道:“儿子早请母亲去了,只是母亲不情愿。”

“这并非是情愿不情愿的事情,”大哥道:“过些日子我还要回东海王府,你母亲是不能跟我过去了,那么母随子居天经地义,再没有住在武定侯府里的道理。如今你不只成家,而且也已经立业了,正是接你母亲回去的时候。”

汤峥便应道:“父亲有命,儿子岂不遵从?我与李氏这一次奉迎母亲去辽东,那里虽然比不了京城繁华,但是如今卫所也颇为富裕,衣食供给也皆佳。”

云娘是惊了一惊的,但看李氏的神色却平常,便知道汤氏父子一定早已经商量好了,而且还告诉了李氏,但是大嫂是不知道的。

果然大嫂呆住了,半晌后站起身道:“我不去辽东!”

在她看来,辽东是个再荒僻不过的地方,她根本不能接受。

可是大哥便冷冷地问道上:“东海王府你不肯去,辽东你也不肯去,难道你要回娘吗?”女子未嫁从父而居,既嫁从夫,有子便可以从子,但是若是再回娘家,只能是和离或者被休了。

自然不可能同意被休或者和离,她只固执地道:“我就留在武定侯府!”

大哥神态十分地坚决,“你有夫有子,没有跟着弟弟一家在一处住的道理!”

从礼法来讲,大嫂果真再不应该住在武定侯了,可是她早把侯府当成了她的,因此怎么也不肯离开。先前玉瀚和云娘一直都容着她,可大哥却再不想忍了,他这一次回来应该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

果然大哥又道:“我们房里的人,只除了没成亲的女孩还留在京中,交给你们六叔六婶教养,将来再许了人家,其余的或是跟着我去东海王府,或者跟着你们的大哥去辽东,都不许再留在武定侯府里!”

大哥到东海王府之后,并没有再添身边人,自然也没添子女,显然所以他只要将侯府里的子女安排好,便再无牵挂。

玉瀚也是第一次听到大哥有如此的想法,因此便出来拦道:“大哥,你又何苦如此呢?府里又不缺房舍日用,长房的人完全不必走,就是大哥,这一次也就留在京城里吧,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

大哥显然早深思熟虑过了,因此笑道:“六弟,你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是想想我们武定侯府这些走过的路,再想想祖父、姑姑、父亲所做的一切,如今到我们这一代人当家做主的时候,我们也正该拿出魄力来!”

“当年峥儿便是你做主送到辽东,现在看岂不完全正确?峥哥儿果真出息了,你侄子们跟着他过去,将来未必就不如在京城好。”

又大笑道:“再过几十年,我们长房也未必不成!我在东海王府也一样能知道!”

汤玉瀚能说什么,只得也笑了,“大哥所言不错!”

汤峥如今三十多岁,就已经有了三品的武职,正可以传之子孙。且辽东一向是久战之地,如果再有战功,便还能再进一步,就是得到封爵亦非完全无望。

只是大哥却一定还要回到东海王府,他一定要那里终老了,也许是因为他果真对东海王一片忠心,也许是为了子孙,因为皇上固然不会再顾及汤峥这样的小辈,但是对于当年一直在太子身边的大哥却很难能心平气和,他不去辽东正是为了汤峥的前途。大哥从来不说,可他心里却对嫡长子非常看重。

玉瀚是完全明了的。

就连云娘也暗中猜测,也许大哥听了祖父的临终之语,最后下定了如此的决心?

每个家族,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选的道路,别人是无法干涉的。而且,平心而论,大哥令大嫂随着汤峥去辽东,其实并非坏事,跟着自己嫡亲的儿子,总比与已经闹崩了的丈夫要好,比在小叔子府上尴尬地住着好,更比这个年龄回到娘家要好。

至于大哥的几个庶子,跟着长兄从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然也都有出路,至于留在京城里的,玉瀚和自己还会不照顾?

大哥总归是一家之长,他确定下来的事情再不会改了,便是大嫂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几日之后他们一家便离京远赴辽东,自此之后,辽东便是汤家长房的家了。

到了一年齐衰期满,大哥先去栖霞宫磕了头,然后孓然一身离京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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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提亲

玉瀚送了大哥,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可是他心里毕竟明白,大哥为他自己选定的路,不论对错都一定要坚持走下去。

再想开一些,真将大哥留在京城,他恐怕更不会快乐,反不比在那遥远的东海王府里倒自在一些。

而听了祖父临终的话,大哥更不可能留在京城,成为汤家的累赘,他甚至连家小都一一安顿好了,而这样也未必不是最好的。

武定侯府守三年斩衰之服,其实为两年又三个月。这期间,虽然小辈的孝先满了,但是武定侯及夫人有孝在身,他们自然也不好随意出门走动,因此这两年多的时间侯府在京城竟然默默无闻,也慢慢被许多新贵们遮住了光华。

孝满之时,正傎孟春,侯府的园子这两年虽然未加精心修整,但这时节早自然而然地万紫千红开了满满一园子的花。云娘又吩咐了下去将满府里雪白的装饰皆换了,虽然也只是素色的,却也觉得眼前一亮。又过了一个月的素服之期,方再将素色的换成了寻常用的。

孩子们在府里闷了这么久,早忍不住要出去走走,因此接了太子和寿安公主的邀请,岚儿和崑儿便都兴高采烈去了太子的别院。云娘再不忍拦着的,又想,这几年在府里早已经将皇家、侯府的利害关系向他们说明了,也应该让他们自己去体会这其间的三味。

汤玉瀚与云娘一同看着两个孩子走得没影了,便瞧着两个小的笑,“幸而我们还有崙儿岑儿。”

云娘便也笑,“他们才四岁,每日里在园子里到处跑着玩便十分地满足,还不知道外面的大千世界有多好呢。到了那个时候,也会如岚儿和崑儿一般急匆匆地出门离开我们了。”

“那我们正好再生几个,等崙儿岑儿长大了,身边还有小儿女们陪着。”

云娘脸便红了,这两年多为了守礼,夫妻间再没有先前的亲密,最近的日子玉瀚甚至搬到了外院住,只怕是忍不住了,便低了头轻声道:“你今晚便回来住吧。”

汤玉瀚点头,却笑,“为什么要等到晚上?”便叫了丫头婆子们过来,将小儿女们送过去,“带他们去园子里玩吧。”

云娘知他生了旁的心思,斜了一眼,“你以为如此便能清闲?”

一语未了,早有管事们进来回话,“外面有人来拜,又有送贴子的。”

云娘接了贴子笑,“我说的原不错吧。”

汤玉瀚将贴子拿了过去,也不看,只扔到了一旁,“待明日再说。”

不料,却又有管事的跑了进来,“靖海侯夫妻直接上门,说是一定要见侯爷和夫人。”

云娘笑得弯了腰,因一早已经换了新装,也适合见客,便率先出了门迎了过去。

先前在船上同行了数月,早就熟了,也不必避嫌,因此将靖海侯夫妇带到了花厅,上了茶说话。

这两年靖海侯夫妇依旧在京外,还是年前方才回来,自祖父丧礼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靖海侯大笑着拍了拍玉瀚道:“这一次你总要复出了吧!”

玉瀚在家养伤几个月,又逢祖父过世,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闲居三年了。可是他却摇摇头笑道:“居家的日子过得惯了,便更不喜欢做官了。”

“就算你不想,皇上也不会让你一直赋闲下去!”

“眼下四海宁静,我为什么不能赋闲?”

云娘与靖海侯夫人听他们几句话说到了朝廷内外的形势,便携手在一旁坐下说起了女人们的悄悄话,相互问候了几句,靖海侯夫人便有些不大自在地笑道:“我们家老大的亲事,都是他的祖母一力促成,我想不许,倒底还是顾着儿子的名声忍了。”

靖海侯世子已经定了亲,婚期应该就在眼前了,云娘也听了些风言风语,靖海侯老夫人为了让长孙娶娘家侄孙女,竟不不顾两府的脸面,在春节两家人见面时闹了些绯闻,才定下的亲事,因此就笑劝,“门第也相当,听说那孩子也是好的,又是亲上加亲,正是喜事。”

当初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靖海侯夫妇带了两个儿子见玉瀚和云娘,便有意思为孩子们结亲。他们家两个儿子,大小也相差无多,按寻常人的想法,长幼有序,且靖海侯长子是世子,将来会承袭爵位,而岚儿也是武定侯府的嫡长女,因此他们倒更相配一些。

玉瀚和云娘心里也有此意,在船上时也免不了多相看了靖海侯世子几回,觉得那孩子果真是个好的,便有意让岚儿、崑儿多与靖海侯府的两个孩子往来。

在汤玉瀚和云娘的心中,岚儿的亲事一定要□□齐全,对方家世要好,人品要好,容貌才学更要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们的宝贝岚儿。

可是,靖海侯夫妇虽然愿意,可是靖海侯府里其他的人却非如此想,从靖海侯府老夫人起,靖海侯府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心思盯上了世子的亲事。

偏巧从辽东起,清海侯世子便与岚儿错过了,直到西南战事了了,方才见面,接着武定侯府就出了丧事,事情一直拖了许久。

现在靖海侯世子定了亲,又要结亲了,云娘说起来多少也有些遗憾,毕竟与靖海侯一家相处数月,又亲眼见了那孩子是个能干懂事的。但是她却不会后悔,更不打算努力挽回。

所谓婚姻,是需要一些缘分的,靖海侯世子虽好,但是他和岚儿就是缺乏缘分,一次次地错过就是明证,那便做罢好了。是以云娘并不纠结,反真心祝愿靖第侯府。

靖海侯夫人见武定侯夫人全不在意,越加地羞愧,却又无法将家里的乱事一一向外说,她再是能干,将府里打理得再好,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且老夫人又是丈夫的亲娘,她的侄孙女也是丈夫喜欢的小辈,非要将亲事搅散了,那孩子怕再难嫁了,自己儿子的名声也坏了。

这其间又有丈夫的面子。

她再忍不下气的人如今也只得忍下了。

靖海侯夫人因此更佩服起武定侯夫人了,再看汤家,她嫁过来时明明人更杂事更多,又经历了多少风雨,武定侯夫人又瞧着文文弱弱弱的,可诺大的侯府,竟然从来都一丝不乱。

而且武定侯夫人不在府中时,便是她那只有十几岁的嫡长女管家,竟不比她的母亲差,在京城里一向有口碑的。心里暗叹靖海侯府失去了如此能干的未来侯夫人,不知道是多大的损失呢,至少影响三代子孙。

婆婆永远也弄不清这道理,丈夫虽然屈从于婆婆,但也悔得什么似的,与自己商量一大早就到武定侯府来,这一次总要先将话说明,再不能犯先前的错了!

于是靖海侯夫人便陪笑道:“按说我不该开口的,且我亦知现在永昌侯、准南侯等许多人家都打算为嫡长子嫡长孙向你们府上的大小姐提亲,但是还是请夫人考虑考虑我们家的老二。”不待云娘说话便又急忙补充道:“若是侯爷和夫人愿意,除了爵位不能给他的,别的什么都不比世子差。”

云娘见她说得直白,反倒笑了。“你的性子倒不改,给儿子提亲竟亲自上门了。”

“我不是怕托了人说得不明白吗?而且我若不早些来,各府的媒人们就都来了!”

云娘和玉瀚并不是不能接受靖海侯府的次子,他们原没一定要岚儿将来做侯夫人,固然门第不能差,但亲事最重要的还是人,何况靖海侯世子也有世袭武官的职位,尽管略逊于爵位,但亦不差多少,而今又有靖海侯夫人的话在这里。

因此笑答,“让孩子们在一处看看怎么样?总要你情我愿的才好。”其实就是靖海侯夫人为的是世子来提亲,云娘也会如此回答。

不料靖海侯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世人皆重身份,老二只因不是世子就比老大倒底差上一层,但武定侯夫妇果然与众不同,便笑道:“若是我们家的老二不好,我定然也不敢来说的。”她对自己家的孩子十分自信,“说起老二,比老大做事要机灵,长得也更好。”

云娘听她自夸,早知她正是直爽的人,也不反驳,但亦不能赞同,只笑道:“今日他们都去了太子的别宛,应该能见到吧。”

靖海侯夫人当然知道,而且昨日她没少嘱咐儿子,因此点头笑道:“孩子们还小,由着他们多玩玩,等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说着又再三表白,“我的两个儿子,房里都没有放人,所以再不会弄出什么庶出子女、小妾的惹人讨厌,你只管放心。”

云娘一笑,“若非如此,我们再不会考虑的。”

“我们自己身为女子,最懂得女人的心思,只说我家的那个庶女,从小吃穿用度我都没亏待过她的,就是成亲时的陪嫁也不比别的侯府嫡女差,可是说实话,我每见了她心里就不自在。难道我是个小气的人吗?”

“将心比心,我再做不出给儿子身边塞人的事。”

“前两天我们老太太要给两个孙子身边都放人,让我顶了回去。我就说,世子的媳妇还是你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呢?你就这么急着给侄孙女添堵?说得她半晌没答言。”

云娘也不好说什么,靖海侯府的老夫人,果真是个难缠的,如果岚儿要嫁到他们府上,会不会因此而吃亏?患得患失,一时心里又有几分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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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心愿

靖海侯夫人性子虽直,但却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否则也不会能陪着靖海侯在海上这么多年,赢得靖海侯真心敬爱,就是在水军二十四卫中也颇有威信,她上门来访之前自然是做了打算的,因此又笑道:“若是亲事能成,将来我们出海,老大媳妇就要留在府里替我们尽孝服伺老人了,这也是她做为长媳的责任,而老二家的就不必,只管随着老二上任就行。”说着向云娘眨了眨眼。

云娘自懂得她的好意,但亲事不过是才提了一句,离成了还早呢,便笑,“你还是急性子,再不变的。”

靖海侯夫人也知道自己过急了。武定侯府对长女十分看重,论到亲事,就连皇家也不给颜面,两年多前便将所有的皇子都拒了,一心只想着要女儿过得好,因此一定会仔细地挑选女婿呢。

自家的儿子出色,但是满京城里出色的少年也不少,花落谁家还难说,便也笑了,却又道:“我果真觉得我家的儿子最好!”

云娘便也随她笑了,“做父母的可不都是这样,我也瞧着我家里的几个孩子是最好的。”

眼见要到午时,云娘便留饭,靖海侯夫妇已经将要说的都说明了,一定起身告辞,“你们府上才出孝期,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呢,我们过来已经添了许多乱,也该家去,等日后再见。”说着携手走了。

汤玉瀚与云娘送走了他们,却又不好再拒了别人,毕竟来拜的帖子只亦不乏公侯伯爵之府,高官大户之家,见了靖海侯夫妇,别人亦皆延入府内,说上几句闲话。

唯有承恩公府的帖子剔了出去,自承恩公府悔了与汤峥的亲事,两府便再未往来,如今他们虽然先来示好,但是以玉瀚和云娘的性情,自然不会再理的。

上门来的既有问候致意的,可更多是来打探玉瀚出孝后的仕途,又有许多来来问岚儿亲事,甚至崑儿亲事。尤其承恩侯府,竟比靖海王府还要急切,只要能与武定侯府联姻,不论是岚儿还是崑儿皆可。

仕途的事他们夫妻早有思路,至于亲事,玉瀚和云娘连靖海侯府也只含糊过去了,又哪里会答应谁呢?便全部推了,只与大家应酬了几句,又在花厅留饭,二人却自回房。

总算在岚儿和崑儿回来之前,两个人都整束得当,便听这一对小儿女说着今天的见闻,“太子在别苑建了一处马场,竟极大极好,方圆几十里,里面有丘陵、小河,还养了几百匹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