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丫头,你哭什么…”

我笑,挂着泪,看着他脸上那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水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我…想要分担你的痛…”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动容。

猛然间,他狠狠地抱住了我,将我搅进他的胸前。

“念伶,我想哭…”埋首在我的颈间,有水迹,滴落其中。

我伸出手,一如十年前一样的抱住他,“好,我们一起,把这些年来,压抑在心底的伤痛,都哭干净…然后…好好活着…走下去”

106

大哭一场后,是一片宁静。

陪着刘俊静静地坐着,看着一轮下弦月渐渐地从天空升起,晕满了整个黑蓝色的天空。

没有人说话,此时,沉默,是我他之间唯一的语言。

时间,在我们之间流逝,仿佛消耗了亿万年的生命。

夜,有些凉,凉得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缓缓的,我抬起手,轻轻的抚上他的手背,用微凉的手指抚着他,企图给他以温暖,却又似企图…从他那冰冷的指尖,汲取一点温暖。

他抬起头,用一种沉寂而温存的目光看着我,然后低下头,看着我抚着他的手,反手,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

十指相扣…

刹那间,我竟然有了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却也悲哀的发现,这个承诺,也许永远不会再有实现的一天。

泪,突然间涌出了眼底。心里,说不出的荒凉。

抽回手,我站起来,看着他坐在花台前那挺拔的身形,那乌黑的发顶,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先走了…”慌乱间,我听到自己在说。

心,有些慌,想逃离这样落拓的他。因为,他总是会把自己光鲜的一面让他人看到,却独独留给我一个…让我心碎的背影。

也许,正因为相近,所以,我们都会收起自己的刺,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软弱。却殊不知,正因为这样的软弱,却也是彼此的最为致命的弱点。因为有爱,所以才会彼此伤害。

陪不了他到最后,我又能如何希望自己每一次看到这样的他时…能给他以他想要的安慰。

他的身边,值得一个更好的女人,来珍惜他,来疼惜他。

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也许,我希望他不要挽留。可是,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却又如此的渴望着他此时能站起来,紧紧地搂住我,叫我不要走,不要离开…

而他,只是轻轻地起了头,“念伶,别走…”低低地唤我。

我回头,看着他那双晶亮的眼睛里,有着与我一样的矛盾,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挣扎…却最终,别过了头去,紧抿着双唇,冷凝了全身的气息。

“也好,”我听到他微微的叹息,凉凉的,无奈的,“天凉了,你先走吧。”

心里某个地方,顿时塌下了一角。

也许,时经十年,我们再也给不了彼此温暖,再也给不了…

转回头,强迫着自己硬起心肠,我低下头,渐行渐远。

背后有一道目光,一直凝视着我离去的背影,我知道,但是却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我一回头,所有的防线就会崩溃,我会毫不犹豫的,再一次奔向他…

用尽全身的力量,尽快的往前走去,我必须握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那最后的一丝意志力。

张念伶,别再想了,别再想了。你和他,终是不再可能了。你再也不是以前的张念伶,他也不再是以前的刘俊。你们,都变了。尽管,你们都还爱着彼此,念着彼此,想着彼此…即使,你们都还想为对方敞开那最不为人知的心底的脆弱…却也仅仅是爱不得的余孽。就只是如此而已…

所以,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此时,唯有离开,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纵然千言万语,终是无语凝噎。所以,就此认命吧。

眼睛,涩涩的,仿佛又要流下泪来,却只能忍住。

多少现实横亘在你我之间,成为我们无法跨越的一道鸿域。这就是你的无奈,也是所有爱不得的人的无奈。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我抬头望天,眼角一滴泪,终于蜿蜒而下。

然而,还等不及忧伤的情绪蔓延上心头,前方突然一片雪亮。两盏车灯毫无预警地亮了起来,似在嚣张的宣告着它的存在,在我的眼前发着刺眼的光芒,一片生疼。

赶忙用手捂住眼睛,也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透过指缝,往那光亮望去,却看到一个黑色英挺的身影正好从车里走了下来。

那身形,那气质…顾骏城!

我心里不禁一惊。完了,我竟然忘记了他的存在!

正怔忡间,他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你跟我来!”他霸道的宣布着,根本不给我一丝思考的时间,一把攫住了我的手腕,就大力地把我往车里拖去。

心下一惊,“顾骏城,你干什么?”我大叫着,被他大力的拖着,一步一步的前行。

将我狠狠地塞进副驾驶座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驾驶座上,坐好,转身,回过头狠狠地看我。

我来不及闪躲,对上他的眼,这才发现,他的眼底竟全是一片血丝。

心,莫名的虚了一下。

“张念伶,你是不是还欠我什么?”他的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我无言以对。此时此刻,我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告诉我,张念伶,你老实的告诉我…”他的眼神飘忽着,有着不确定,却也有着想确定的渴望,“霍董…是不是就是你口中那个想了十年也爱了十年的…刘俊?”

“…”我低下头,仍旧沉默。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情景,会比现在更不堪。

然而,我的沉默,却引来了他最深刻的愤怒。

“说啊,张念伶,你怎么了?你平时不是很能说的么?你现在怎么了?哑巴了?”他朝我大吼着,宣泄着。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来朝我大吼,来朝我发泄?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于是,我抬起头,勇敢地看向他,“顾骏城,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忘记了吗,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再次宣布这个事实。不管他有多不想承认,但事实,毕竟就是事实。

也许,是我的态度太过坚决,一竟然微微地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秒,他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嘶哑凄厉,就像一匹负伤的狼。

“张念伶,这么说…霍董果然就是…果然就是刘俊了…对不对?”笑完后,他转身,用一种饱含着悲哀与愤怒的语气,再次求证,却也不需要再次求证。“张念伶,我真的没有想到过…原来…竟然是我引狼入室…是我,是我!是我自己的不慎,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我活该,我活该!哈哈哈哈哈…”他笑,泪水却溢了出来。

我痴痴地看着他眼角的泪,看着他笑得激狂,心里却是百般的纠结。

这…到底是怎样的业障,让我与他,走到了如今的绝境?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如果当初我能够快刀斩乱麻而不是得过且过,我与他,现在应该是另一番模样吧。

他,依然能流连花丛游戏人间,做着最最快乐左拥右抱的公子梦。而我,亦在为生活奔波,却自由自在。彼此,没有束缚,也没有过令人窒息的一时快乐。

到底,我为什么要这样呢?我问自己。

也许,当时的我,虽然有刺,却仍是寂寞。是的,我太寂寞了。寂寞到我忘记了供自己停脚的地方,也许是一片荆棘,越往下,只会伤人伤己,越陷越深。

也许,这就是业障,业障!

见我仍是不说话,却用一种悲哀与了然的目光看着自己,顾骏城眯了眯眼,一把扯开衣领上那系得堪称完美的领带,深深地呼吸着,直觉地又想去掏烟,却一直没有掏出来。只能转过头,冲着我怒吼,“看什么?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歇斯底里。然后,他一拳用力地捶着方向盘,震得喇叭吧吧作响。

猛然间,他越过我,退开车门,含恨地看着我,指着门外命令着我,“你,给我滚下去!”见我一时怔在那里没有动,更加沉声地大吼,“你给我滚!”

我紧紧地打量着他,打量着那个近乎疯狂的人,似乎,我真的已经不认识他了,却又依稀的,从他的身上,看到我自己的模样。

当爱已成孽,每一个人,都只能深陷其中,为其疯狂。

脚刚一踏在地上,就见他猛力地甩上车门,然后转头,点燃引擎,头也不回地疯狂地开着车冲了出去,扬起漫天的尘土。

心里,有着深深的歉疚。

顾骏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107

打的回到家楼下,我下意识的抬头一望,竟然看到屋里还亮着灯。宇文赝竟然还没有离开。

听到我穿着高跟鞋上楼的声音,宇文赝拉开了房门,抱着多多站在门口,看着我上楼,冲我扬起了一抹微笑,“念伶,你回来啦?”

“嗯!”我应着他。脱掉鞋子,进门,从他怀里接过多多,走进客厅,坐下。

宇文赝凑过来,关切地询问,“刘俊…没什么事吧?”

我沉默着,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肩,沉默了,只是这样静静的陪着我坐着。

把今天遇到的事情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累,我直起身开始往房间走去,边走还边回头对他道,“假货,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上,啊?”

“念伶,”宇文赝却突然从背后叫住了我。我转身看他,他低下头,思索了一阵,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道,“念伶,跟我一起吧,让我照顾你!”

“…”我呆住,怔怔地看他。一时间,消化不了他语言里所代表的涵义。

他抬起脚,慢慢地向我走来,在我的身前站定,“念伶,我不想看到你…再这么辛苦…”他喃喃地道,伸出手,就像以往我们相处的样子,想要为我捋捋头发——我却下意识的一躲。

他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僵住,许久,又无奈的垂下。

他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你…喜欢的,果然只有刘俊,对不对?”

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假货,对不起…”许久许久,我开口,却仍是狠心的拒绝,“对不起假货,我…我只当你是哥哥…”

许久许久,他默然着,因为我的话。但最终,他仍是伸出手,坚持为捋了捋耳边乱掉的头发。

“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像个女人,今后娶到你的男人可真辛苦!”他低低地说,却带着莫名的苦涩,“你呀,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不?”

他的话让我的眼睛莫名的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胡乱地理了理头发,我冲着他道,“假货,你快回去吧。虽然说你是男人晚回家相对安全,但就冲你这长相也怕遇到女流氓啊!”和他半开玩笑半下逐客令。

听我这么说,宇文赝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突然间嘴角一咧,又笑开了,“对啊,虽然我不是最帅的,但臭猪头还有烂鼻子来闻呢,咱也得小心不是?”他顺着我的话幽了自己一默,然后伸出手看腕表上的时间,咂了咂嘴,“嗯嗯,时间的确晚了,我得走了。”说完冲我摆了摆手,就快步走到玄关处穿鞋,然后拉开门,“拜了!”就往外走,轻轻地带上了门。

顿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呜——呜——”多多像是舍不得宇文赝走,跑到门口,冲着门缝处嗅着,张望着,又抬起头,用乌黑的大眼不解地看着我。

心下一酸,我蹲下身,冲着多多摊开了双手,“多多,来!”唤着它。

多多用眼瞅瞅我,又转头看了看门口,终于一步一步向我挪了过来。

伸出手,揽紧了多多,我靠着它黑黒的、毛绒绒的小头颅,用手爱怜地摸了摸它那忽扇忽扇的大耳朵,似问它,又像在问自己,“多多,我错了吗?我长久以来的坚持,到底是不是错的?那种爱不得的痛苦,究竟要何时才能消失?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多多抬起头,无解地看着我,伸过头来,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我的脸。

无奈的,我苦笑。

也许,只有它才是最快乐的吧?因为没有了感情,就没有了痛苦。人的痛苦,莫不如此,不是吗?

第二天起床,急匆匆地赶到报社,向李主任报了到,销了假。自然也被李主任给狂削了一顿,要我回去之后写一份检查给他,五千字以上,深刻的检讨自己的错误。我嗯嗯哈哈的点头答应着,退出李主任的办公室,坐回自己的座位,开始深刻的自我检讨起来。

哪里知道,我这边检讨才刚写了个开头,那边报社门口就像炸了锅似的闹腾了起来。

从绿格子稿纸中抬起头来,“发生了什么事?”我问,站起身,刚想到外面去看一看,却见陈晨像火烧了屁股一样地跳进了采访中心,一看我,赶快一把抓住,“张念伶,你现在可不能出去!”她焦急地对我道。

嗯?我瞠大眼,疑惑的看着我,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却见她拍了拍胸口,又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指了指外面,急急地道,“张念伶,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刚刚从外面进来,报社门口已经被一群记者给围住了。前阵他们不乱传你与威扬高层有暧昧么?本来事情都已经过了,不知咋的,也不知道是谁露了风声说你回来了,现在正聚在外面,准备要采访你呢!”

心,在听到陈晨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骤然一紧。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又被炒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一点办法。

正怔愣间,李主任也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快速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冲到了我们身边。

“陈晨,出了什么事?”他威严地问。

“李主任…”陈晨眨眨眼,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见此情景,李主任顿时明白了过来。看了看我,李主任尽量做到无风无雨地对我说,“小张啊,这样吧,今天报社也没有什么采访任务,不如你就先回家去,把检讨给我写好了,明天交给我。”毕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处变不惊。

我傻傻地点点头,“哦”的应了一声,赶紧转回座位上,以最快的速度提了包包就想向外冲。

“哎,小张!”李主任又叫住我。待我回头,他冲着我指了指后门,“从后门的逃生通道走。”

我点点头,暗骂自己连这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于是赶紧折返,往后门的逃生通道逃了下去。

哪里知道,当我紧赶慢赶的从后门的楼梯处跳了下来,正准备绕过门口拥堵的记者往街的另一头跑去时,却见一辆火红的跑车“嗖”的一声,停在了我的身前。

车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墨镜,偏过头来挑眉看我,“嗨!”冲我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那神情,那模样,嚣张至极,张狂至极。

包包“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坐在跑车上的男人。

顾骏城…他怎么来了?他又想干什么?

怔忡间,就见顾骏城打开了跑车门,走了下来,又关上车门,然后取下墨镜,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地,我向后退。

莫名的,对他有看一分惧意。特别是,当他用这样的神态来对待我的时候。他想要干什么?我胆战心惊的想。

哪里知道,他只是在我的身旁站定,嘴角噙笑,丝毫不见了昨晚知道了我和刘俊的事情后的怒意。仿佛这件事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然后——“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他轻轻地,略带着宠溺般地对我道,然后俯下身…竟然在我颊上印上一吻。

我顿时呆在了原地,一点也不能动弹。

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正回神间,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一阵密集的镁光灯闪动着,刺得我眼睛生疼。

而顾骏城却依然揽紧了我的腰,用一种暧昧的姿势留连于我的脸颊处,喷吐着热气,却丝毫不在意镁光灯大剌剌地照下这一幕。

终于,在场的记者按捺不住了,纷纷向我们举起了话筒:

“顾骏城总裁,请问前段时间传言说你为了一个新闻工作者而与威扬的董事长霍利旸先生大打出手,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顾总,请问威扬是否会因此终止两家公司的合作?”

“顾总,请问你现在抱着的女性,是否就是当日绯闻中的女主角?”

“顾总…”

“顾总…”

一句句闹心的提问,撕扯着我的心,尖利而刻薄,让我的脑仁儿生疼。

然而,相较于我的焦躁,顾骏城却显得格外的冷静和清醒。他的手死死地揽住我的腰,俯身于我的耳畔,留给镜头一个暧昧的影像,低低地开口问我,“张念伶,我说过,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现在,你想想,我会怎么说?”

张大嘴,我惊异地看着他。

却见他笑了,笑得得意,笑得猖狂。转身,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前,他揽紧我,对着所有朝向他的话筒,大声地宣布道,“首先,我要感谢所有媒体对于我的关心与爱护。事实上,我与霍利旸董事长并未如传言中的一样有着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不过我本人倒十分期待啦!”一句话,引来众家媒体一阵哄笑。

在笑声里,他看了我一眼,用一种我不知道的莫名眼神,继而又道,“不过,在此,我却真有一个好消息要向在场的所有媒体宣布。那就是:我顾骏城——决定结婚了!”说到这里,他又揽了揽我,将我推到所有镜头的面前,“我的未婚妻,的确也是像在场的各位一样,是一位具有专业素养的媒体人。我们已经相恋了五年,感情已经十分的稳定。相信,在近期内,各位会接到我发出的粉红炸弹。到时,请各位不要忘记来喝一杯喜酒,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