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货,你真的是一个令女人心动的好男人…”我由衷地道,“如果…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如果…如果我在遇到顾骏城以前先遇到的是你…也许,现在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他对我的包容,对我的关爱和理解,一点一滴,如水滴石穿,渗透我的生命,与我密不可分。

如果,在遇到顾骏城之前,我遇到的是他,也许我和他,真的会有一番结局。他会用他的温情,慢慢的融化我心里的坚冰,彻底地让我忘记与刘俊的过往,那一段神伤的往事。

可是,上天偏偏如此的捉弄,让我先遇到了顾骏城。于是,本已受伤的心又一次被伤害。一次次的渴望理解,企图沟通,换来的都是霸道的对待,不允许我有一丝的自我,强拗而固执地折断我对人生的理解和梦想,只为能将我庇护到自己的寓意之下…周而复始间,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他。

真心的说,顾骏城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可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的,却是他天性里的那种霸道与自以为是的爱。我无法责怪他,因为那是以爱的名义。可是,我又能怪谁呢?怪我自己吗?怪我是一只渴望天空的小鸟,不愿折断自己的翅膀进入他为我编织的那个黄金牢笼吗?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心,也有错吗?

听完我的话,宇文赝面色沉了一沉,转而化为一抹苦涩的笑,“我可以当作…这是你对我最高的赞美和夸奖吗?”他偏过头,问我。

我笑,睨他:“本来就是。宇文赝,你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好最好的男人!”

见我说得这么认真的表情,宇文赝一愣,摸了摸鼻子,“唉,可惜啊,被你打上了‘好人贴’!一般来说,送男人‘好人贴’,都代表着女人的拒绝。这可怎么办呢?”他偏过头,佯装苦恼的思考。那滑稽的模样,逗得我开怀的大笑起来。

一时间,顾骏城留给我的阴影烟消云散。

我想,我和宇文赝会是好朋友,一辈子都是!

笑过一阵,终于将埋在心底的话对宇文赝和盘托出。包括顾骏城今天的举动和话意,以及我的困惑。

宇文赝静静地聆听着,面色深沉。待我说完,他许久不语。

我看看他,不满地用手肘撞了撞我,“喂,假货,给个意见呗!我到底该怎么做?”明天与顾骏城之约,我是该去,亦或不去?

宇文赝看看我,往身后的椅背一靠,慵懒而悠闲地打晃:“拜托啊大姐,你和顾骏城之间的事,却来问我这个算他情敌的人…你要我怎么说?让你去?还是让你不去?”

被他一问,我顿时愕然。半晌之后,无力地软下身体,无语问苍天。

“是啊,我知道你说得对。但我的确很困惑啊…我所能问的人…也只有你而已啊!”嘟嘟嚷嚷地道,可怜巴巴地瞅他。

宇文赝睨我一眼,赶紧偏过头。“好吧,张念伶,我来问问你。”他坐直了身体,却仍不看我。

我亦跟着他坐直了身体,像对待老师发问的小学生。

他清清嗓,“你到底在怕什么?在犹豫什么?去或不去,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一下子噎住。我在怕什么?我在犹豫什么?

“其实,从内心里讲,你是不想去的,对不对?”宇文赝又一针见血的问,“之所以不想去的原因,是不想与顾骏城再有所牵连。因为他虽然爱你,但的确让你受到了许多伤害。这些伤害,就是你难以再和他走下去最直接的原因,对不对?”

“…”我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又要想去呢?”他又问我,“是因为你在害怕他。你害怕他激烈的性子,你害怕你真把他逼急了,他会再做出什么你意料不到的事情,对不对?”

“…”我又点点头。

宇文赝勾唇一笑,身体往后一仰,又倒在椅背上,冲着我晃悠晃悠脚。

“中国人有句俗语叫‘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也许不会痛得这么剧烈,但那是纠缠你一生一世的痛苦。而短痛,虽然当时会痛得让人无法忍受,但剧痛之后,伤口才不会留疤。张念伶,你懂吗?”他偏过头,问我。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让我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都化为清明。

站起来,我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假货,谢谢你,我懂了!”

宇文赝由下而上的仰头看我,温柔地冲我笑笑,点了点头。

111

然而,知易行难。明知宇文赝说的对,长痛的确不如短痛,我应该和顾骏城就此断得干干净净。

可是,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我的心情仍抑不住的紧张,分分秒秒,度日如年。

整整一天上班,我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频频做错了事,间或又发错了稿。

只要一想到顾骏城的威胁,亦或他昨天的话…我的心都揪得死紧。顾骏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下班的时候,由于我今天工作上的失误,导致一部分稿子的延滞,于是又在报社加班。直到晚上九点我才校好所有的刊定内容,关灯,最后一个走出了采访中心的大门。

也不知是不是上苍体恤我一日来的忧虑,当走出报社的时候,我这才发现夜幕中的天空,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不大的雨,下得和缓,却老不见天晴。就这样无声的润泽着整个城市,将它笼罩在阴暗的天空和雨帘之间。

突然间,我没有任何一次比这次对这场突如其来的下雨而心怀感激。当第一滴雨珠掉落在我的头发间,当我摸索出皮包里的雨伞,撑开,为自己遮住那些冰凉的水滴。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而且竟然下起了雨。

依顾骏城那被娇惯呵宠坏的性子,就算真到了城市广场那边去等我,但现在天下了雨,他也一定不会再等下去。恐怕…他现在已经回家了吧?这样的话,我一直为他而揪着的心就能放下了,轻松了,也解脱了。

而我,亦不必去面对,去拒绝。刚好找个理由,省却许多烦恼和见面时的尴尬与绞尽脑汁的说辞。这样一想,我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抬手,于路边打了个面的,关上车门,报上了我家的地址。然后,疲惫地躺倒在的士车软软的后椅背上,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轻松。

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司机师傅正在专心开车,只留给我一个高出座椅的黑色头颅。他甚至来不及与我搭一句讪,在听到我报了住址之后,就在雨夜的马路上驾着他的车疾驰着。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纷纷自空中掉落在的士车的挡风玻璃上,散开,碎成无数的小水滴,密布着整个车窗,让车外的景象慢慢由光的折射而变得扭曲、模糊…继而被挡风玻璃前的雨刷一擦,顿时又现出一个清明的世界。

看着这一切,没来由的,我的心突然一紧,一个想法突然蹿进我的脑海,就再怎么也挥之不去。

现在下着雨,如果顾骏城真如我想得那样捱不下去便走掉了那敢情好,但倘若依他那认死理的个性和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性子…他如果在风雨中站上一晚等我,又该怎么办?届时,如果他生病了,怎么办?而枉顾他的等待,让他一个人站在雨夜中一整夜的我,会不会更引来他深沉的愤怒与恨意?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说分开了就真的不能再做朋友,只能彼此怨恨…但至少,我还能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吧?我还能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一个朋友,照顾一下他的身体和健康吧?

这样一想,我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冲着在驾驶座上正专心开车的计程车司机道:“师傅,麻烦你去一趟城市广场,谢谢。”

……

城市广场,Z市的中轴线,座标广场。

每一天,这里都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过上过下,在这花团锦簇、受尽世人赞叹目光的广场上经过,然后奔向不同的方向,上演着一幕幕相聚与分离。每一天,都有许多爱侣在这里拥抱,拥吻,照相,向世人昭显着他们的秘密,却也有着在这里流泪、哭泣,舔舐着爱情留下的伤口,在这彼此都不认识的冷漠的城市中心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演绎着一个城市的悲欢与爱情角色。

而雨天的城市广场却显得是那么的孤寂,漫天的淫雨笼罩着它,浸湿着它脚下铺着大理石的华丽地面,映出路旁探照灯或明或暗的影子。平日里人山人海,饭后牵着小孩来散步的人们也因着这场雨的阻碍而放弃了悠闲的散步,于是,偌大一个广场,却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撑着雨伞在雨中漫步的小青年在那里嬉闹追打。但既便是这样的青春,也改变不了广场今晚寂寥的事实。

它,今夜孤独。当淫雨来时,当繁花落尽…

于是,想在这孤独的城市中心寻找一个人,比平日里少费了不少的力气。

广场的对街,正是一排名牌商品与服饰店。那里受广场的影响,生意一直很好。所以通常会灯火通明的营业到晚上十点之后才打烊。

我让计程车司机将车停在一家服饰店的门口,然后打开车门,下车,极目眺望。很快的,我真的在对街暗处的一个角落里,在广场中央花坛处,看到了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修长身影。

顾骏城…他竟然真的没有离开。

尽管现在的天空还飘着雨,空气里,全是湿润的雾气,透着料峭的寒意,在这还不太冷的入秋时节,已是刺骨。

而此时的他,全身上下仅着的一件单薄衬衣已然被雨淋透,正贴着他的皮肤,勾勒出他的身形,也暴露了他些微瑟缩的身体。

雨水,顺着他平日里梳理得很是整齐的头发流下,一绺一绺,纠结在一起,遮挡着他的额际,正往下淌着水。

突然间,一阵冷风卷地而起,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向我们袭来,原本在广场上嬉笑打闹的那几个小青年顿时哇哇大叫着,努力撑住了自己的雨伞,快步从他的身边跑开了,在广场的边沿叫了一辆计程车,相互拥挤着,走了。

顿时,偌大的一个广场,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我分明地看到他的身体在寒风中抖了抖,却在下一秒坚决地拂开淌水的头发,那双黑眸仍坚定地打量着广场四周,带着期待,也似乎…带着绝望。却仍然是充满着坚定的表情,伫立着,坚信着,也等待着。

在那一刻,我泪盈于睫。

顾骏城,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似乎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显耀自己的成功和辉煌而来。也因此,我从来没见过他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那么无助,那么乞求。

他…是为了我吗?曾几何时起,他这么高傲的人,终对我做出了这样的低姿态。

一瞬间,我的腿不自觉地抬了起来,冲着那抹为我等待的身影飞奔而去——

“滴——”的一声汽车喇叭长鸣,在我下得沿街的那一秒,猛地从我的身前擦过,疾驰而去,轮胎压过路边的水洼,溅了我一身的水。也顺利地将我拉回了现实。停下脚,望向不远处的那个还在观望与等待的人影,生生地倒退了几步。

张念伶,你在做什么?你刚刚在做什么?长痛不如短痛,这不是你一直在告诫自己的话吗?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五年的时光,难道还教不会你学聪明吗?

今天你一去,越过这条街,走到他的身边…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你们之间现在的距离还相差不到100米!可是,你走到他的身边后呢?你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个爱你,却又伤你至深的顾骏城?你可以对他说“对不起,我今天之所以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别再等我了,请你回家去吧”这样的话吗?是的,你可以!但这不是顾骏城想要的答案!他今天在这里的目的,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

那如果是这样,你又何必再走到他的面前,再去搅动他的心,牵引他的渴望呢?倒不如一直这样隐于暗处,用一把无形的刀子,切断你和他之间的所有牵连来得好,不是吗?

脚步,因这样的想法,一步一步,退了回去。再次重新将自己隐于暗处。

“哈哈哈…”却在此时,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我转头,却看见几个初高中年级学生打扮的女生,正撑着雨伞,背着书包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刚刚从学校里上了晚自习回来。

她们就这么笑着,说着悄悄话,又无忧无虑的笑,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根本就没有在意到隐于角落里的我。

手里握着雨伞,在看到这群小妹妹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了决定。“小妹妹,请等等!”我从商店门外的角落处走出来,轻声地唤住了她们。

她们回头,用一双好奇的、却不谙世事的纯洁眼睛看我,“姐姐,有事吗?”其中一个蓄着长头发,样子很文静的女生冲着我甜甜一笑,问道。

我亦冲她一笑,“小妹妹,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

仍然隐身于商店的门外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我看着那个长发女生在几个同学的簇拥下,拿着我刚刚拜托她们为顾骏城送去的雨伞一步一步地走向顾骏城身边。然后,装作很随意很大方地,将手中的雨伞送到了顾骏城的面前。她的嘴唇在动,我猜,她现在一定正在用我教给她的话,用她银铃般的声音对顾骏城说:“哥哥,这把伞给你用。”

在那一刻,我看到顾骏城一瞬间呆愣住了,却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接过女生手里的雨伞,而是充满着期待地向广场观望。

明知他看不到我,但我在他的目光扫过时,仍然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往角落里再挤了挤。

顾骏城的目光扫视了广场对面的街道一周而无果之后,这才在瞬间软下了身体,状似失落地俯身向那长发女生笑笑,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在拒绝。这在我的意料之内。

但那个长发的女生却冲他纯纯的一笑,接着,拉过他的手,将雨伞放进了他的手心内。她的眼睛在笑,她的嘴唇在动。我知道,她在照着我刚刚教她的话,劝他早一点回家。

然后,完成了任务的一群女生笑笑闹闹地走远。

只余下顾骏城呆呆地站在雨里,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雨伞发呆。但最终他仍然缓缓地伸出手,解下了雨伞的伞套,将伞撑了开来,遮挡着冰冷的雨水。

很显然,我让那个女生劝他回去的话失了效。但至少他不必再在雨中独自一人淋雨了,对不对?

稍微安了一点心,我自角落里蹲下来,静静地,守望着对面那个正在为我等待的人。不能相见,是因为我想要忘记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瓜葛。但我希望,我仍然能对他表达我的一分关怀。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和他,曾经。所以,我有我的忘不了。尽管,我的这些心事,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就这样,我与他各踞一隅,眺望着,等待着,流逝了时间。他,终融不进我的生命;我终不是他的等待…就如同现在一般。我们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坚守着属于我们的等待。

咫尺天涯,莫过如是。

繁华的街道终于在黑夜的催眠下进入了休息状态。商店打烊,关门,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刹时又暗下了几分。细雨霏霏间,整个黑夜就只剩路边几盏路灯还在坚守着它们的使命。

路上偶有路人行过,但大多打着雨伞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在某家商店的角落,还蹲着一个女人,正注视着广场中央那抹孤寂的身影。

“当、当…”终于,城市广场上空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沉重的、闷闷的声音宣告了一天的结束。

当钟声响了十二声之后,顾骏城撑着伞,抬头,望向广场中央,他头顶上方的钟声…眼神里,终是一片死寂。

转瞬间,他一把将雨伞狠狠地砸在地上,任由它随风飘零,发疯般地奔向街沿处。那里,今晚一直是他的跑车专属的停车位。

狠狠地打开车门,他身子探进去,从驾驶座前的置物柜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一挥手,狠狠地把东西摔进水洼里,继而愤恨地抬脚,用力地践踏。

“张念伶,为什么你不来,为什么?”我听到他的大吼,在这雨夜中显得有些寂寥的城中央,如同负伤的狼,绝望而愤怒,“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竟然真的不留恋…不,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不会!不会!”他歇斯底里的狂啸,狠狠地抬脚,一脚一脚,将那掼在水洼里的踩得稀烂。

终于,发泄够了,他喘着粗气,退开两步,神情落寞着,眼神中的绝望却终被狠戾所取代。一言不发的,转身上车,发动,绝尘而去。

这一次,我仿佛听到了他决绝的声音。

直到确定顾骏城的车真的跑远了,我这才直起身,揉了揉酸痛发麻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对街街沿,他刚刚停靠车子的地方。

离那不远的一洼积水里,那个刚刚被他踩得稀烂的东西正汪在水里,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我走过去,蹲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它从水里捞了起来。借着路边晕黄的灯光一看,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已经面目全非的东西看了个仔细——然而,却令我心倏地一阵发疼。

那个被顾骏城踩烂的东西,竟然是两本护照。而那里面,竟然还夹杂着已经看不出去处的…机票。

112

经过这最后一次的等待之后,顾骏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也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或发过任何消息给我。他似乎是想要忘记了,也似乎想把我当作一个从来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陌生人。

如今,我和他的唯一联系,就是每天出现在这些八卦杂志周刊上的,有关他的所有绯闻。

前不久,报纸上才疯传说他带着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模特儿去香港赌场一夜豪赌,一掷千金却不以为忤。但很快却又传他与一个选美出身的美女搅在一起,并出重金为其做宣传,度身打造明星形象,果然,该美女蹿红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类似这样的新闻几乎天天都在上演,分不清孰真孰假,却增添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我,每每看到这种新闻,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好像顾骏城想用这种方式向我宣告他的存在,也让我不可惑忘对他曾经的伤害。

但这种新闻多了,久而久之,也颇让人倒了胃口。从一开始的惊讶,每篇必读然后坏了心情,到现在可以很平静的拿起报纸一目十行而过,我甚至觉得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已经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他,仍然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爷,银河天系里最璀璨的星子;而我,却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为生活奔忙的凡夫俗子,与他云泥有别。

于是,到最后索性不再去看,去听,去想。就这么置身世外,就当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而我与刘俊也未曾再见过面。自他母亲死后,自他坐在花坛里,用他那双流露出悲伤的清澈眼眸,亲口叫我走,亲手送我离开后。

我们都在极力的回避,不想再想到彼此,想到那些让我们伤感到喘不过气来的神伤。

十年,对很多人而言,明明可以改变很多事,却不懂,何以我久久的不能忘怀。

而在刘俊掌理下的威扬集团更是日益的壮大了起来。威扬与日本房地产开发商三洲建康集团合作打造的新楼盘正式命名为“倾世东方”,并且开始破土动工建造起来。由于市政的支持,再加上民众对组合的威扬的看好,“倾世东方”一期工程动工后不久房屋的预售就已经告罄。此次一开头就博了个满堂彩,自然引得另一方的投资商三洲建康的总裁松田仁本极大的重视。于是,在楼盘开盘一个多月之后,这位日本房地产业界的龙头老大又一次莅临Z城威扬集团总部视察业务,并对于与刘俊所领导的威扬的合作报以了极大的信心与决心。

而相较于刘俊和顾骏城公司的风声水起,我所在的报社却陷入了越来越困难的境地,举步维艰。

由于报业集团的划转,以前报社里臃肿的机构和闲余人员在这一次全倒了大霉。以前报社有正式编制的员工共计五六十人,但能随着划转去报业集团的在编人员,由集团报出的名额却只有区区的十五名,而且这还是集团的最大上限!这也就意味着,有三四十个一直拿着薪水不干事或吃着皇粮不作为的报社的老员工会就此断了生路!

这个消息的发布,无异是捅了马蜂窝。报社几乎全都炸开了锅。原本隐藏在知识分子之中尔虞我诈,还能包裹上平和无争的外衣,但此时事关自己的利益,于是乎,报社里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却无比惨烈的人性大战。那种比商人更加赤裸的利益关系,那种毫不隐藏的赤裸欲望…在这一刻全都浮出了水面,染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于是乎,有记者说某日某日看到总编与某责编之间有了某种暧昧。而总编是多好的人啊,有责任心,又严肃又体贴下属…对,肯定是这狐狸精责编勾引他了!现在的女人,真坏,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

于是乎,又有人说了,某年某日的某一天某一处茶楼,他亲眼看见某资深的老记者收下了委托人的红包,有违了新闻从业人员的职业准则,实为新闻从业人员之耻!

于是乎,又有人闹了,说某某某,你已经这么老了,早该退了,可你偏偏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让你的儿子来顶一个职位,你居心何在?

……

于是乎,就开始了无边无止的内斗。今天拉来一派,打倒另一派;明天,团结另一派,又踹了昨天的友派…原先那些在我眼中温文儒雅的学者,那些荣辱不惊的长辈…在面对利益分配的时候,却向我展现了人性里最最丑恶与狰狞的一面!

由于我之前曾经求去,所以我自成一国表达中立的立场。但是,依赖着报社生存的,如我一样废弃正式编制而改由合同制聘用来的记者们却也不能幸免,终于在抹不开的人情面前,一个个都被拉下了水。平日里的友人,再见面时,已然成为高层拉帮结派下的牺牲品,友谊在此时也显得如此不济。

然而凡事也有例外。

面对报社的风雨飘摇和内部的勾心斗角,黄芳,我昔日里最好的拍档加伙伴却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斥责了报社里老师们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为新时代记者所做出的坏榜样,甚至还一纸辞呈愤而求去。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一直以“报社如今正在用人之际”为由拒绝我辞职的李主任,这一次面对黄芳递上来的辞职信时,竟然一声不吭地收下,随后通知她去人事部办公室办理一切交割工作的手续!

于是,我在报社里唯一的好朋友,也走了。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黄芳什么话也没说,仅仅是拿起那本陪了她许久的、印有报社字头的记事本,以及那部陪着我们明察暗访、写下了许多高风险新闻的那台照相机…

最后,在她与我擦身而过间,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但到了最后,却头一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和我擦肩而过。

剩下我一个人,面对报社里即将要面临的大变革,面对大变革前的狂风骤雨,矛盾得无以复加。

隐隐的,我感觉有一些事情,就快要发生了。只是,我不知道它会在哪里,或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我…

我的生命里,有一个逃不了的劫。

113

又一个月过去了,冬天似乎在这一年到的特别早。空气里,满是寒冷的气息,时而凝结为冷霜模糊我们的视野,时而化为夹着雪的小雨打落和冰冻着所有的人。

然而报社里的斗争却丝毫不受这严酷的冬霜影响,越来越趋向白热化的态势,而且这样斗争的结果,导致报社里的许多新生力量心灰意冷,纷纷求去。

报社这一次果然应验了李主任的话,不仅是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际。

于是,李主任自然是说什么也不会现在放我了——至少现在,在他的手下,不会!李主任是功臣元老,说句不好听的,这次报社的改制和划转,根本威胁不到他的身上。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稳定住自己手下的记者,不能因报社的内部原因而耽误了发稿的工作和质量。

于是,我和陈晨、杨希成了采访中心的中流砥柱。每天早晨自睁开眼睛始,到每天晚上玉兔西坠闭眼休息止,我们三个人,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的、没日没夜的赶新闻、赶记者会、写稿件…几乎Z城的城市新闻版面,我们三个人的文稿就已经全部囊括了。还有开天窗的部分,则由编辑从地方选稿和读者来稿等方面选出来填上,就万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