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残念地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上午见时她在哭,现在仍然在哭,这姑娘的眼泪怎的流都流不完?

半晌,我只得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干笑道:“我没事,我没事…呃,我说,你家公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果不其然,她瞬间停止哭泣,抬头四处张望,“公子?公子在哪儿?”

说话时,几名随从已将裴览团团围住,正七嘴八舌地呼唤他。我将希音与绿衣姑娘领过去。裴览的情况似乎又恶化了,身子烫得简直可以煮熟鸡蛋,且隐隐有抽搐的迹象。火光照耀下,那张俊脸竟透出几分青白,愈发显得惨无人色。

希音立即命所有人散开,给裴览留下足够的透气空间。他俯□仔细查探裴览的伤势,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绿衣姑娘惊道:“公子、公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片水域之下不仅暗流汹涌,而且隐藏着众多暗礁。当时我力气用尽,被汛急的水流推着冲向一片暗礁。裴览为了救我,以身体护着我撞上礁石…”我瞥了瞥希音,一字一字艰难道:“后来我将他救上岸,发现他右后背有一根肋骨骨折了,我怕伤骨损及内脏,不敢随意移动他的身体,便简单地将伤口清理了一下。”

希音向我投来一个宽慰的眼神,微笑道:“小梅,你做得很好。”

这时,有人问道:“敢问九…圣僧,我家公子的伤势如何了?可会危及性命?”

希音一边给裴览施针一边回答道:“他伤得很重,必须马上进行医治。此处缺医少药,我先施针封住他的穴道,你们立刻将他带回兰陵。于彬,你去将画舫上的竹藤椅取来,照他眼下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轻易移动为好。”于彬脸色不善,却也丝毫不敢迟疑。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转身带人回去将竹藤椅取来。

众人皆知希音医术冠绝许国,便是太医院院长也未必能与他比肩。现在他说裴览的伤势不容乐观,那便定然是十二万分的凶险了。绿衣姑娘满面惊慌,绞着帕子嘤嘤哭泣。几名随从眼巴巴地将我望着,皆是面有愠色,似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我心下歉疚不已,如有百爪挠心。毕竟裴览受伤完全是为了救我护我,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余生都要在这般不安与愧疚中度过了。

希音见状,复安慰众人道:“你们放心,他发高烧是由于风热相搏,气血瘀滞于伤处,暂时没有发展成肺热,只要救治及时,应当不会有性命之虞。”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于彬依照希音的吩咐将裴览抬上画舫。我们星夜兼程一路奔波,终于在亥时之前回到了兰陵城。

此刻更深人静,夜风薄凉,兰陵城中寂寂无人,所有药铺都已闭门。裴览情况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唯今之计,只得先将他带回胡府,待他伤势稳定之后再从长计议。

胡元生外出寻找柠果尚未回来,应门的管家哆哆嗦嗦地望了望竹藤椅上的裴览,复望了望身后队伍壮大的随从,显然被这阵仗吓得不轻。

希音道:“管家,我的一位朋友受了重伤,恐怕要在胡府借宿一段时日,劳驾你为他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再烧些热水送来。”

管家回过神,忙不迭地点头应声,将将要引我们进去。

“慢着!”蓦然,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只见杜冰冰在几名丫鬟的簇拥之下款步走来,美目之中隐有几分怨毒的光,直勾勾地瞪着我与希音,厉声道:“谁准你让他们进来的,都给我轰出去!”

管家左右为难,“夫人,少爷吩咐过…”

“闭嘴!”她站在胡府门前,居高临下地将我们打量了一番,对管家道:“少爷的吩咐是吩咐,难道我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了吗?这两个人身份不明,以治病为由混入胡家,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我断断不能让他们再踏进这门槛半步!还愣着做什么,还快不给我轰出去!”

见此情形,裴览的一干随从登时不干了,个个龇牙咧嘴剑拔弩张,手中的长剑有隐隐欲出之势。

我亦万分焦急,凑过去对希音耳语道:“圣僧啊圣僧,杜冰冰决心撕破脸皮,竟连门都不让我们进了,这可如何是好?”

希音既不急亦不恼,回了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不禁愈加疑惑,不明就里地将他望着,他轻拍我的手,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

须臾,只见他略略抬手,示意随从稍安勿躁,风轻云淡道:“胡夫人,今日你不让我和小梅进门没关系,治不好周绯雪,最多是胡兄与你生气。横竖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着。可我这位朋友伤得极重,救治刻不容缓,若是他有个好歹,只怕就不是你一个人或者你们一家人的事。”

杜冰冰眸色一变,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希音侧过身子,道:“胡夫人且仔细看看我这位朋友。”

希音这席话非但将杜冰冰镇住,也让我疑窦顿生。杜冰冰金枝玉叶,听闻她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深受恩宠,加之如今杜贵妃正蒙圣眷隆恩,便是连正牌公主都要卖她几分薄面。

我早就猜到裴览家世不凡、非富即贵,可他到底要尊贵到何等地步,才能使杜冰冰对他有所畏惧?他从未对我吐露过真实身份,他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杜冰冰静默地审视裴览片刻,忽的脸色大变,颤抖的手将他指着,不敢置信道:“这、这是…”

希音笑,“胡夫人是个明白人,如此甚好。既然胡夫人已然应允,那我们便叨扰了。”语毕,他吩咐道:“于彬,还不快将你家公子抬进去。”

希音连夜为裴览疗伤,我本想给他搭个下手,横竖裴览现在生死未卜,我便是睡也睡不安稳。但希音却非要我回房休息,振振有词地说今日又累又惊,还在冷水中泡了那么久,若再不好好休息,极易引致旧伤复发。

事关我的健康,他就变得格外有原则。我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回到厢房。

我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在床上摆平,正艰难地酝酿睡意,忽然听得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见来人是绿衣姑娘,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手捧食盒,柔声与我道:“夫人,九…呃,圣僧说您一整天没有用饭,便让奴婢热了碗冰糖燕窝羹送过来,您喝了再睡吧。”她特意加重了“圣僧说”三个字,我不想让她进门也得让她进门了。

清香甘甜的羹汤配以精致口的点心,登时叫我朵颐大开。绿衣姑娘端坐于我身侧,正错也不错地将我望着,良久,清澈灵动的眸中泛出点点晶莹,露出一个似是欣慰似是心酸的笑容。

自打见我第一眼起,她便一个劲地哭,眼泪多得仿佛掉也掉不完。这般如花似玉的貌美姑娘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犹怜。

那么我就跟她商量:“姑娘,你可以别哭了么?”

她忙不迭抹去眼中的泪水,道:“夫人,您离京那日曾对安安说,青城山您去去就回,不过几日的功夫。您还说您舍不得公子,让安安代您好好照顾他。但几个月过去了,您依然没有回来,后来公子派人传话,说您、您…薨了…”

薨了?

裴览竟对旁人说我死了?!

犹记得在锦城初见时,他与希音二人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以假尸体蒙骗世人”,难不成竟是指的这件事?希音既然知晓内情,为何不对我实话实说,却帮着裴览一起隐瞒于我?

话说回来,裴览为何要让旁人以为我已不在人世?再想到那两拨儿声称奉命取我性命的黑衣人,我不禁深深担忧,我当真仇家多得只能以假死来躲避了吗?

这厢我正满腹狐疑,却听她又道:“安安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多谢上苍眷顾,您平安无事,安安这是…喜极而泣啊!安安知道您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安安和公子会帮您的…”

我静默一瞬,问道:“你家公子情况如何了?”

安安摇头,道:“奴婢不知。”语毕,她垂下眼眸,一手绞着衣裳,表情甚是纠结苦恼。良久,她期期艾艾道:“夫人,安安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这么问了,定然是觉得当讲的。我遂点了点头,和善地与她道:“你说便是。”

她又开始哭了,“夫人,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公子一直责怪自己没能护您周全。他每日都要来漱玉斋。他望着您从前绣给他的鸳鸯锦不停地叹息,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夜,直到天亮时才红着眼睛离开…”

她的这番话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并不是不知道裴览的用心良苦,我也知道我失踪的这段时日他所承受的折磨。我所受的不过是皮肉之苦,如今已然痊愈,但他却心有惴惴,日夜饱受思念与自责的煎熬,无计消除,无处排遣。

希音曾笑我对于感情之事迟钝得紧,直到经历了今日此劫,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所爱的人是希音。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啧,背了情债的滋味真真不好受。

我搓了搓手,斟酌道:“这个…安安姑娘啊,你看我既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你家公子是谁,不如你劝劝你家公子,抛开过往向前看。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对不对?更何况,我连花都算不上啊!”

孰料,闻言她竟哭得越发伤心起来,由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眼看就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我顿觉太阳穴给力地跳了两记,一时间颇为头疼。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改口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为何会离开裴览独自前往青城山吗?”

“奴婢不能说…”她抽抽嗒嗒道:“公子说,若是夫人有想知道的事,不妨亲自去问他。”

第三十五章

心中千头万绪,我辗转反侧,整夜难以入眠。一闭上眼,裴览和希音的面庞便在眼前交替出现,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泛白,我便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洗漱。这厢我将将要翻身下床,抬眼间,赫然发觉安安正趴在我的床畔。她仿佛睡得很沉,清秀的小脸上犹有昨夜的泪痕。我极尽小心地绕开她,不料人品实在紧缺,这厢一只脚刚着地,右手手肘便猛地磕在床栏上。我登时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安安在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中终于醒来。

她透着惺忪的睡眼,迷蒙地将我望着,问道:“娘娘,您醒了?”

娘娘?

我蓦然愣住,心中疑窦顿生,问道:“安安,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一愣,瞬间便清醒过来,旋即豁地站起身,如梦初醒般的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奴婢方才喊您夫人,对,是夫人!”

我盯着她,“不对,我方才明明听见你叫我…娘娘?你实话告诉我,我是谁?”

“奴婢真的没有喊您娘娘,奴婢、奴婢…一定是您刚睡醒,所以听错了!”她拼命压低脑袋,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我,分明是有所隐瞒。“娘娘…啊不,夫人,夫人,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洗漱梳妆。”说完,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我皱眉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疑惑之感愈发强烈。倘若我没有听错,她方才分明叫我“娘娘”,便是三岁稚童也明白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裴乃国姓,太祖裴显之生于草莽,不愤前朝哀帝□虐民,遂揭竿而起,直捣黄龙,代姜立许。裴览身世显赫毋庸置疑,关键在于他姓裴啊!

难不成,他竟是…当今天子吗?

转念一想,我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而裴览则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又三,相差甚远啊甚远。

那他究竟会是谁呢?是王爷?是皇子?还是其他皇亲国戚?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我便该多了解一些皇家的八卦秘闻。

这般一想,我不禁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曾经话本中读到过这么一句话,大约是一位末代皇帝临终遗言,道是“愿生生世世,不复生帝王之家”。自古皇家多是非,宫廷如牢笼,若是我当真随裴览回去,那我下半辈子岂不彻底玩完了…嗯,决不能跟他走!

晨风轻抚,天边的朝霞灿若云锦,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荷花香。

一切收拾停当,我打算去探望裴览的伤势,这厢刚踏进后花园,遥遥望见希音和那名叫于彬的侍卫正站在不远处交谈。希音着一袭白衣,身姿颀秀,宛若江南紫竹。晨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这般看去,竟若天神临世。

我快步向他走去,扬声唤道:“圣僧。”

他偏头望我,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小梅,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吗?”由于一夜未眠,那双星眸之中布满血丝,略显苍白的面上依稀有几分疲倦之色。

我说:“我…睡不着。”

希音转而将一张药方交予于彬,叮嘱道:“你尽快将这药方抓来,三碗水煎成一碗喂给他喝,一日三次,晚上我再过来给他施针换药。”

“多谢…圣僧。”于彬接过药方,神色古怪地望了我一眼,扭头离去。

希音疲惫地捏了捏额角,似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携着我朝厢房方向走去。

我打量他的神色,斟酌问道:“裴览的伤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不出所料,他挑眉斜睨我,温温凉凉道:“你很关心他?”

“不是…”我干干一笑,道:“那他不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良心不安啊不安。”

“是吗?”他故意加长尾音,似真似假地问道:“当真只是良心不安吗?”

“那当然了。”我哼唧道:“那时我以为你遭遇不测,感觉了无生趣万念俱灰,就放弃挣扎,任暗流将我冲向礁石。裴览用身体护着我,我怎么推也推不开。但我想寻死是我的事,决计不能拉他做垫背。现在他伤得这么重都是受我连累,我怎么可能安心?”

希音的脸上浮起一丝讶异,仿佛没有料到我会说这番话,旋即便化作欣喜的笑意。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竟是这么重要,我从前一点也不知道。”

我垂眸不语。

他温声笑道:“现在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不感染风寒引致肺热,不日便会醒来。你若想看他,我明日带去你便是。只不过…他的脉象有些奇怪,仿佛与常人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我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我还没找到原因,不过应该与性命无妨。”他停下脚步,伸手替我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道:“幸好你昨天处理及时,折骨并没有伤及内脏。裴览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很好,只要好好休养调理,很快便能痊愈。”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就好…”

院中的樱花开得正好,团团簇簇,仿若淡粉色的云霞,清丽绝尘。晨风缓过,吹得花瓣款款而落,如漫天花雨。

希音探手将我拥在怀中,语意柔若春水,“昨日我找不到你时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呢?那种恐惧悲怆之感,甚至比我自己被卷入漩涡之中更加教人绝望。小梅,好不容易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我绝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

他附在我的耳畔轻声呢喃:“此生此世,我不准你离我而去。就算你厌我弃我,我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小梅,我爱你。”

湿暖的气息肆意喷在耳畔,惹得我阵阵战栗。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堪堪荡漾了我的心湖,却又灼热似火,教我甘心沉醉其间万劫不复。恍惚间,若有一股甘甜酣畅的清泉自心间流过,流遍我的四肢百骸,从发梢到指间,满满的都是愉悦甜蜜。

我静静靠在他的肩头,淡淡的药香萦上鼻尖。

我多么希望时光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可以让我不再烦恼我是谁、他是谁,不再烦恼我的肩上或许担负着怎样的责任。不管失忆前我与裴览有过怎样的恩怨纠葛,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心里只容得下希音一人。

倘若相逢是有缘,我甘心沉醉其间,倘若相逢是劫数,我也愿意万劫不复。

我环住他精壮的腰肢,坚定地告诉他:“圣僧,我也爱你。”

晚饭后,胡元生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带回柠果一篮。

对于府里忽然出现的这些不速之客,他仿佛并未感到半分惊讶,只是淡定地听希音说完情况,然后淡定地吩咐管家加派人手照顾裴览。我不由对他肃然起敬,不愧是江南首富,见过大场面的人啊。

管家应声退下,胡元生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复意味不明地看向希音,“那小梅姑娘…?”

希音将柠果捣烂,汁液滴入混有雪薇草汁的汤药中。他将药瓶收拾妥当,含笑将我望了一眼,对胡元生道:“不碍事,我自会照顾她。”

胡元生一脸窥破天机的玄妙神情,了然地点了点头。

望荷轩中,烛火暖亮摇曳,衬得一室馨香。

周绯雪仍然昏迷不醒,她的睡颜安静美好,仿若初临人世的婴孩,教人不忍扰其清梦。若是没有右脸颊上那块狰狞骇人的蝴蝶斑,她定然是个柔婉雅致的美佳人,与苏君相配亦算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可惜造化弄人,天不予相守。如果说棒打鸳鸯的人是周家二老,那么始作俑者就是这人间世俗的眼光。若不是世人轻贱戏子,他二人断然不会遭受两相分离的苦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一个生生被毁了容貌,一个则日夜饱尝愧疚思念的煎熬。

胡元生轻柔地抚了抚周绯雪的额头,眸光炽热如火,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疼惜,正一瞬不瞬的将她望着。

我与希音如有灵犀般的对望一眼,不禁暗自叹息。对于胡元生,我说不出究竟是敬是怜,他对周绯雪的爱已然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他不在的这几日里,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望荷轩半步,违者一律家法处置。且不论周绯雪的心里是否曾经有过他一席之地,但她既选择了苏君,便注定要辜负胡元生。

在三个人的故事里,要求一个愿得一心人的结局,那么就注定有一人要成为杯具。更何况,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绝非省油灯的女配杜冰冰,搞不好她一怒之下就拉着所有人一起杯具了。

嗳,孽缘啊孽缘。

希音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脸侧过来,复将浸泡过药汁的丝帕敷在那蝴蝶斑上。他将余下一罐药汁交予周绯雪的贴身丫鬟,嘱咐道:“每隔半个时辰给她上一次药,一定要保持帕子潮湿,待敷满三个小时后方可取下来。”

不待丫鬟伸手,胡元生便抢先将药罐接过去,道:“让我来。”

希音按住他的手,规劝道:“要祛除周姑娘脸上的蝴蝶斑,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胡兄莫要心急。你不可能日日陪在周姑娘身旁,还是交由丫鬟来做吧。”

胡元生一怔,转而将药罐交予丫鬟,“那就有劳圣僧多费心了。”

希音淡淡道:“胡兄对我何须言谢。”

第二日一早,我决定去一趟妙音戏班,横竖什么祛斑药汁都是治标不治本,苏君才是彻底医好周绯雪的灵丹妙药。

我推门而出,安安从天而降一般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笑颜如花道:“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安安陪您一起去吧?”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干巴巴道:“不、不用了…我就出去随便转一圈,很快回来的,不用麻烦安安姑娘了…”

“还是让安安陪您吧,从前您去哪儿安安都会随行服侍您的。”她甚是真诚地将我望着。

我也真诚地对她说:“安安姑娘,你这样没日没夜地跟我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别扭啊。”

闻言,她秀眉一蹙,小嘴一憋,作可怜巴巴状绞着丝帕,眼看泪水就要流下来了…

又来了,敢不敢有哪天不哭!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决心不再与她多费口舌,遂自顾自向大门外走去。安安麻利地跟上来,瞬间破涕为笑,道:“夫人,安安习惯跟在您身旁的,您不要赶我走。”

我不禁无语望苍天,这姑娘该听话时不听话,不改听话时又自作主张,果然是我从前管教不力吗?

前脚将将踏出胡府大门,便看见苏君在胡府门前来回踱步,眉尖紧拧,表情万分纠结,还时不时地朝墙内张望一番。他本就肤白如瓷,如今大病初愈,气色不佳,愈发显得苍白如纸,我见犹怜。

青天白日的,这味灵丹妙药竟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扬声唤他:“苏公子。”

他停下脚步,抬眸望见我,似是微微一愣,素来清冷的眼中闪过几许慌张无措。

我笑眯眯地与他道:“苏公子,来看周姑娘吗?”

“不、不是。”苏君惴惴别过脸,矢口否认。

口是心非啊心非。

“那你…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