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太妃站起身,试图劝解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然而这会儿两个人是谁都听不进去。

孟若愚眼中的泪已经滴落:“爹爹,您竟是,竟是,连爱屋及乌都不肯啊!”

“我怎么不肯?我怎么没有,这十八年来,你娘都做了些什么,你都不肯去问她一声吗?”鲁王也伤心起来,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暗哑地:“愚儿,你只晓得为你娘伤心,为你娘出头,可是你可知道,可知道…”

“爹爹是想说,我们对爹爹,也没有用心吗?”孟若愚牢牢地盯着鲁王,鲁王却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愚儿,你要觉得,你想的是对的,那你就,就去做吧。”

“因为这是事实!”孟若愚已经伸手指着那些方才回避到屏风后面的戏子们:“她们一个个,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是用真心待你,而不像你一样,不管别人用的是什么心,都不曾把人放在心上。母亲很好,很温柔,可是母亲她,母亲她…”

孟若愚一时说不下去,声音哽咽起来,太妃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她生前总说,要我们对你娘再多好一点,可是我没有做到,没有做到。”

“娘,您若对杜氏更好一些,只怕她真的会把两个郡主,都嫁到那样不堪的人家。”鲁王说着就看向孟若愚:“你总责怪我对你娘无情,可是你也要想想,我跟她也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到这一步,是她的错更多一些,若非她…”

“她只是个想得到您和祖母关注的人。”孟若愚的话让鲁王笑了:“是啊,是个只想得到我和你祖母关注的人。可是,她的做法,错了。她生了我唯一的儿子,是正妃也好,不是正妃也好,属于她的尊荣,总是不会缺的。”

孟若愚也冷笑:“是,属于她的尊荣不会缺的。可是二姐曾说过…”

“你到现在都认为,这是你二姐的错吗?”鲁王直视儿子,孟若愚突然觉得讲不下去了,他心中原先也觉得次妃做的不是太对,可是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天的交锋,孟若愚的心,一会儿偏向自己的娘,一会儿又偏向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无法抉择。

“愚儿,你先回去吧。”太妃觉得头疼的不得了,只能劝着孙子。孟若愚应了声是,但脚步没动。

鲁王这会儿也想起了自己身为王爷的尊严,高呼一声来人,内侍丫鬟走进屋内,鲁王指着孟若愚对他们吩咐着:“把世子送回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他除了太妃和次妃院中,别的地方,一概不许去!”

这是变相把孟若愚禁足了,内侍愣了一下,太妃已经皱眉:“王爷,你…”

鲁王疲惫地道:“娘,儿子老了,就像您方才所说,儿子也是要做祖父的人了,儿子只想过一点平淡的,能让儿子快乐的日子。”

这一句话,堵的太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太妃挥手,内侍们急忙把孟若愚半推半拉地拉下去了。

孟若愚被推着出了屋子的时候,正好看见明夫人走进院子,她行色匆匆,想来是听说鲁王和孟若愚起了冲突,特地赶过来想做解语花的。这会儿看见孟若愚被推出来,明夫人面上喜悦可以说是掩盖不住了:“哎呀,世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您就这样被推着出来了,要我说,您和王爷…”

“把这人给我赶出去!”孟若愚正好是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里发,明夫人正好撞上了,沉声吩咐着。

内侍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执行孟若愚的命令,毕竟明夫人勉强也能算是孟若愚的庶母,但没正式诰封过的王府侍妾,地位是远远低于世子的。不执行命令,事后也会得到一个抗命的处罚。

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内侍们心中想着,僵持在那里,就在这时屋内走出一个内侍:“王爷吩咐,明夫人不知好歹,不识眼色,赶出去吧!”

鲁王的赶出去和孟若愚的赶出去,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明夫人面上那在看到内侍们不敢赶自己出去的得意神色还没收起来,瞬间就变成恐慌,对内侍道:“不,不,我要去见王爷,王爷,妾,妾…”

内侍们听了鲁王的吩咐,哪里还会给明夫人喊冤的机会,已经抓住明夫人的胳膊,就把她往外面赶。

明夫人的神色变的更加恐惧:“王爷,妾说错话了,妾不要出府啊,王爷,王爷,王爷…”

然而并没有人肯听她的,很快明夫人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孟若愚垂下眼,就算自己的爹在这件事上听了自己的那又如何?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孟若愚被送回院子的时候,吴桃知道了缘由,也从次妃房中匆匆赶回来,见到孟若愚,还不等吴桃说什么呢,孟若愚已经抢先开口:“你看,我已经这个样子,我已经不被爹爹疼爱了,你放心了,你可以…”

“胡说八道,你怎么一股孩子气?”吴桃打断孟若愚的话,刚要扶他坐下,手指所触到的地方,却是火热一片。吴桃惊呼起来:“怎么这么烫?来人,来人,快些去叫太医。”

“不用,不用叫太医,我谁也不想看见。”孟若愚用最后一点清醒的力气止住吴桃,就觉得自己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摇晃着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时候,听到吴桃发出惊呼。身为一个世子还是很好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是有人会照顾好你。

孟若愚苦中作乐地想着,之后就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境那么长,长的孟若愚不想醒来,梦境又那么迷茫,迷茫的孟若愚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好像也只有醒来这一条路。孟若愚站在迷雾之中,看向四周。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雾,把孟若愚遮盖的严严实实,而往任何一个方向走,都似乎走不出这片迷雾。

迷雾之中,仿佛传来什么人的哭声,这哭声很熟悉,仿佛很多年前就听到过,这哭声也很凄厉,凄厉的孟若愚不想去寻找这哭声从何而来。到底是谁,才会在这迷雾之中,凄厉地哭泣。

“记住,他们都是疯子,只要被这些东西迷住了眼,就是疯子。父不成父,子不成子!”一个女声的叹息突然响起,这一句如此清晰,让孟若愚眼前的迷雾散了很多,孟若愚举目望去,见前面不远处蹲着一个小男孩,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站着的美貌女子,不理解为什么她会这样说话。

那个美貌女子眼带怜悯地把小男孩拉起来:“生在这里,就是你逃不过的宿命。我给你取名若愚,是想你有大智的意思。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是荣华富贵换不来的。”

第61章 醒来

这是?这是,孟若愚惊讶地看着那个小男孩,这是当年还年幼的自己,那这个美貌女子,就是王妃了。

“母亲!”孟若愚轻声叫出这两个字,女子在迷雾之中的脸开始渐渐消失:“我本以为,我能解脱的。愚儿,但我现在知道,我不能解脱。我就不该妄动尘念,不出家而入了王府。红尘十万丈,终究不是我的归途。”

原来,母亲当初是想出家的,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出家,而是选择了入王府参选,成为世子妃,进而又成为王妃。难怪她会有出尘气息。

王妃的笑越来越淡:“何人可破迷津?我不知道,愚儿,我但愿你知道!”

“母亲!”孟若愚叫的声音更大,而王妃的身影消失了,孟若愚耳边的哭声也更大了:“愚儿,娘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娘,不要吓娘!”

“母亲,母亲!”孟若愚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己房内的摆设,看见的是眼前焦虑万分的次妃。

“娘!”孟若愚觉得自己这一声很大,却不知道听在次妃耳中,却是比蚊子嗡嗡也大不了太多。

次妃已经伤心地哭起来:“我的儿啊,你到底怎么了?是娘不好,是娘不该逼你,不该让你去和你爹爹吵,你爹爹还禁足了你,不过那个明夫人被赶走了,娘很高兴。”次妃那颠三倒四的话,并不被孟若愚放在心上,他只是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王妃的身影。

“母亲,母亲她…”孟若愚这一声把次妃吓的魂飞魄散:“先头王妃早就去世了,你怎么口口声声叫着她的名字,我明白了,定然是你被她缠上了!”说着次妃就高叫来人,朱嬷嬷走上前垂手而立。

“快,快传我的话,就说,拿着银子却给世子做七天七夜的消灾解难的道场,还有,再给王妃做个道场,求她不要再缠着我儿!”朱嬷嬷听了次妃的吩咐就应是下去。孟若愚已经苦笑皆非地道:“娘,我并没有被母亲缠住,儿子就是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情,醒过来的时候,一时没有想起,才有这么一问。”

“哎呀,你不要解释了。就是她缠着你,不然的话,你怎么会昏迷了这么多天,都…”

“三天三夜了。”吴桃的声音也响起,她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把药递给孟若愚:“太医说你是急怒攻心,才引起头上火热,按说只要怒气消了,这热自然就消下去了,可是都这么多天了,这热只消下去了一点。”

孟若愚接过药碗,茫然地问:“我,我病了这么久了?”

“你这会儿身上还会感到酸痛的。”吴桃看着孟若愚把药喝下,接过药碗递给珍珠拿下去,这才坐在床边:“婆婆听说你病了,不顾自己的病体,也跑来看顾你。王爷那边,也遣人来送了药。”说着吴桃就吩咐宋嬷嬷:“太妃和王爷那边,可遣人去回过,说世子醒了没有?”

“回世子妃,世子刚醒过来,奴婢就遣人去了。”宋嬷嬷恭敬地回答,次妃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你还是快些躺下,太医说,你这汗要发出去,才会好的更快。”

“娘,难怪我觉得身上都臭的不能闻了,原来是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你让人叫热水来,我好好洗洗,再换换衣衫。”孟若愚的话顿时引来次妃的不悦:“都这会儿了,你还换什么衣衫?好好地躺着。”

说着次妃又换了个神色:“总要等你汗全发出来,烧全退下去,娘才放心。娘听说,这烧了时间长了的人,会…”

“婆婆,还是先让世子躺下吧。”吴桃温柔地说着,次妃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吉利,急忙闭嘴,和吴桃一起把孟若愚扶了躺下,外面已经在传报太妃来了。接着太妃就急匆匆地走进屋内,看见孟若愚睁着眼睛,这才放心下来,走到孟若愚床边:“我的儿,我怎么从不知道你的气性这么大,就这么一件事情,就把你气的晕过去,烧了好几天。”

说着太妃就伸手摸了摸孟若愚的额头:“这烧还是没退下去,这太医是干什么吃的?再去换个好太医来。”

不等下人们应是,吴桃已经笑盈盈地道:“太妃,那太医已经说过,总要等到世子把汗全部发出去了,才会好,这会让您让人换个太医,若是药不对症,到时还是耽搁了世子的病。”

“你说的也是!”太妃这才打消了念头,口中却依旧恶狠狠地道:“若是那个太医不灵,我啊,就在事后,让人去把他的招牌给砸了,再赶出省城。”

这下连次妃都笑了,一个内侍走进,对孟若愚恭敬地道:“王爷知道世子醒来,十分欣慰,特地命奴婢前来问问,世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告诉奴婢,奴婢回去禀告王爷,命他们办去。”

“哼,你告诉王爷,就说我说的,愚儿刚刚醒来,也不用去吃什么,喝什么,只要王爷不再来气他就是!”

太妃已经打断内侍的话,内侍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面带恭敬神色听完,连连应是就退下。

“祖母,孙儿,孙儿…”孟若愚觉得自己是怎么都解释不了了,只能在那踌躇,太妃转而面对孟若愚的时候已经变了一副面容:“你好好地歇着,等你身子好了,我再去找那个明夫人算账。这还没受诰封呢,就敢对我的孙儿口出轻狂言语,真把自己当王府第一得宠的人了。”

“祖母,那日…孙儿也是生气了,才会让他们把明氏给赶走的。这会儿想起来,也无味的很。”孟若愚的这话,太妃可一点都不爱听:“你就别为她们说话了,这些幺蛾子,祖母比你清楚多了,她们啊,都是得了一点好眼色,就各种轻狂的人。”

“祖母!”既然太妃再三再四地这么说,孟若愚觉得自己再为明夫人求情的话,对明夫人更加不好,于是就停下求情。

太妃伸手摸下孟若愚的额头,见他的热度似乎比方才要低很多,这才放心:“你好好地歇着,次妃,你也给我出来,不要再打扰他歇息。”

次妃虽然还想和儿子多说说话,但太妃说话她不敢忤逆,于是次妃应是后走出去。

屋内只剩下孟若愚和吴桃两夫妻相对,孟若愚这才看向吴桃,见吴桃面上神色,在太妃她们走出去后,迅速变的冷淡。孟若愚不由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那几场争吵,不由觉得没意思的很,也长叹了一声。

这声长叹让吴桃回神过来,她伸手把被子掖了掖,轻声道:“你喝了药,好好地歇着,我就在旁边,你有什么事儿,叫我就好。”

孟若愚看见地上放着一个铺盖,本以为这是丫鬟们的,谁知吴桃走到铺盖面前,很自然地坐进去。

“你,你就睡这里?”这下轮到孟若愚吃惊了,吴桃打了个哈欠:“是啊,你这几天昏迷不醒,婆婆又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你,所以都是我照顾你的。”

吴桃说的自然,孟若愚却觉得心口堵的慌,对吴桃道:“你何必如此?”

“你我是夫妻!”吴桃说的也很自然,说完了吴桃苦笑:“罢了,提这些做什么呢?横竖,我总归是要服侍好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孟若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倒让吴桃惊讶了,这人怎么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名字来,但很快吴桃就笑了:“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要紧?我和你,已经结成了夫妻,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和你,永生永世都要被绑在一起。”

这句话,似乎透着很深的怨恨。

“对不起!”孟若愚下意识地道歉,吴桃看向孟若愚,并不奇怪他会道歉,但是吴桃很快就笑了:“世子不用道歉。王府给我的,已经是足够多的荣华富贵,已经足够买我这一生。况且,和别人比起来,我已经非常幸运了。”天下女子,就算没有这足够多的荣华富贵,也要被买走一生,嫁个丈夫,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要温良贤德,也要温柔贤淑,不能违逆。

“你,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若愚口吃起来,吴桃看着孟若愚微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这不过是我的意思。你再歇歇吧,我累了,我今晚想好好睡。”

吴桃口中说着今晚,孟若愚这才意识到丫鬟们已经点起了屋内的蜡烛。

于是孟若愚又迟疑地道:“你,那你要不要传晚膳?”

我看着你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心更安定,但这样的话,孟若愚不敢说出来,只能看着吴桃,热切地想从吴桃面上寻找出一点笑意。但让孟若愚失望地是,吴桃面上的笑容,还是透着疏离:“不必了,方才我已经叫了一碗鸡丝面了,我很乏,想多歇歇。”

第62章 询问

说着吴桃就往被窝里一钻,衣衫都没有脱,闭上眼睛一副睡的很香的模样。孟若愚刚醒过来,其实不能支撑他说太多的话的,但孟若愚还是看着吴桃,想多看几眼,想和她对不起,自己似乎太混账了,可是孟若愚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就惊醒了吴桃,让她睡不下去。

珍珠上前把孟若愚的帐子放下:“世子,您歇息吧。”

“世子妃这几晚,就睡在这里?”孟若愚又有怒气了,盯着珍珠询问,珍珠急忙道:“是,奴婢们也劝过的,可是世子妃不肯听劝,还说,还说…”

珍珠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孟若愚的神色已经变的很难看,难看的随时都要爆发。珍珠有种拔腿想跑的感觉,都说整个王府中,世子这里的活是最好的,人多,世子脾气又温和,若能被世子看上,纳为侍妾,以后生下一儿半女,得了诰封,那就是一辈子都有靠了。

可是现在世子怎么脸色变的这么难看?珍珠虽然心中想跑,但还是不敢跑的,在心中斟酌着词语:“世子,世子妃也是关心您,您那几天是没看到,每次药来了,都是世子妃先尝了,还有,世子妃还担心奴婢们服侍的不周到,这才亲自在这服侍,还有还有…”

珍珠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孟若愚已经举起一根手指:“不要再说了,会吵醒世子妃的。”

孟若愚和珍珠的对话,原原本本进了吴桃的耳朵,吴桃不由叹气,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夫妻夫妻,原本该是一体的,可是还有一句,以夫为天,既然王府要的,是自己的温柔贤淑,是自己的体贴入微,那就做这么一个世子妃吧!横竖用一生的喜怒哀乐仰仗于他人换来这些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不好呢?

吴桃在心中说服自己,越来越觉得疲惫,前面几夜这样活生生地熬,只敢偶尔打个盹,就怕自己一时盹着,不能及时看到孟若愚醒来。

孟若愚听着吴桃的呼吸声,转头看向吴桃,屋内还点着一支蜡烛,蜡烛在吴桃脸上闪动,让她的脸很美。

那个梦境中的一切又在孟若愚耳边浮现,他们都是疯子,才会父不成父、子不成子,那夫妻呢?也许还有,夫妻不成夫妻。

我想和世子做夫妻啊,做一对柴米夫妻,吴桃说这句话时,还是十分欢喜的,还是真的想和自己做一对柴米夫妻,不去想那些规矩,不去想王府之中那些纷乱,只用做一对夫妻。

这样的夫妻是什么样的呢?孟若愚看着吴桃,眼神已经痴了,也许他们遇到事情会争执,也许他们还会吵架,会哭泣,是真正的哭泣,而不是因为争夺什么得不到才哭泣。

“珍珠!”孟若愚突然开口,吓得珍珠急忙恭敬低声地:“世子,您有什么吩咐?”

“入府之前,你曾在外面生活过几年,我想问问,这外面的夫妻,是什么样的?或许,就是你的爹娘,他们是什么样的?”孟若愚的问题听在珍珠耳中着实古怪,可是她不能不回答,只能仔细想了想轻声道:“奴婢的爹娘,就是那种普通人,爹爹在外面做工,娘在家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日子呢还是过得去,只是…”

“只是什么?”孟若愚听出珍珠话中的伤心,但还是追问下去,珍珠苦笑一声:“只是要遇到有点什么难的事情,就寻不到银子了。爹爹病了很久,没有法子出去做工,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娘一狠心,就把我卖进王府了。”

“那你恨他们吗?”孟若愚问出这句话,就感到有种奇怪,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身为子女怎么能怨恨爹娘呢?怀胎十月,乳哺三年,从一生下来,就欠了这一份生恩,更别提之后的养育之恩了。

珍珠很奇怪孟若愚怎么会问这么一句,但她还是笑着道:“世子今儿的话有些古怪呢,奴婢原本生活在市井之中,自然是不晓得道理的,可是进了王府,受了嬷嬷们的教导,又得了这些教化,自然知道对爹娘要孝顺。再说家里拿了卖我的银子,爹爹的病也好了,听说,还让哥哥念了两年书,虽说没读成,就能去做伙计了,比只下力气要好。”

如果说珍珠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点想在孟若愚面前表现的意思,可到后来,珍珠话中,难免带出了一丝怨恨。

孟若愚已经轻叹一声:“我明白了,珍珠,你们先下去歇着吧。今夜,只有世子妃一人就好。”

珍珠应是,把帐子放下,又取下蜡烛,也就和屋内的内侍丫鬟们,退到外面的屋子听候吩咐。

屋内没有了光,孟若愚看不见吴桃的样子了,但孟若愚却睁着眼,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地看着吴桃,好像自己这样看着,就能看到吴桃睁开眼,对自己微笑,那种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而不是出于谄媚,出于必须要对自己温柔顺从的微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孟若愚自言自语,但这一声似乎有点大,吴桃在被窝里翻了一个身,孟若愚伸手捂住嘴,担心地看着吴桃,仿佛这样才不会惊醒吴桃。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又传来吴桃的呼吸声,孟若愚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妻子原来没有被自己惊醒,那太好了,她累了这么多天,这会儿一定很困,非常困。

吴桃感到屋内没有任何声音了,这才睁开眼睛,屋内没有光,但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久了,还是能影影绰绰辨认出些东西的。吴桃能看到床上的孟若愚一动不动,方才孟若愚和珍珠说话的时候,吴桃就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孟若愚问出的问题,吴桃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被重重地压上了什么东西,压的快喘不过气来,压的…

吴桃想叹气,又伸手把嘴巴捂住,如果叹气声重了,是会让孟若愚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而现在,吴桃不愿意和孟若愚说任何话,不管是做一对柴米夫妻,还是做别的什么,吴桃都不愿意和他说这些。

至于这几天王府的风波,吴桃也不愿去想。自己只需要把孟若愚照顾好,再生一个儿子,等到长辈们陆续过世,成为王府的主人,至于那时候,孟若愚要宠别人也好,要怎样也罢,都和吴桃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地位无法动摇,这些,不就是王府选定她的时候,所想要得到的一切?

吴桃唇边露出一抹笑,接着那抹笑变的苦涩,已经尝过情爱的滋味,又怎能因为一些事情,就摒弃掉情爱呢?

可是,在这个府里,情爱是最珍贵,也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了。吴桃觉得寒冷,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强迫自己再次入睡,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告诉自己,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妃,而不是会有各种念头在脑中迸发。

这一夜,在孟若愚看来如此漫长,他躺在床上,有时会闭上眼睛,但大多时候,他就是看着吴桃,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和吴桃说,但孟若愚知道,吴桃已经很累了,自己不能再烦她,不能再把她叫醒,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什么时候说话,就要把她叫醒。

真是难耐啊!孟若愚见到第一丝光从门缝窗缝透进来的时候,就激动地从床上坐起身,想把吴桃叫醒,但孟若愚走到吴桃身边,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孟若愚又把手缩了回去,还是不要打扰她了,看她累成这样,让她好好地睡。

倒是自己,身上已经有那么重的味道了,该好好地洗洗换衣衫。于是孟若愚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对外面轻声道:“去让厨房送几桶热水来,再把我的衣衫寻出来,我要好好地洗洗,换换衣衫。”

珍珠在外面应是,顺手打开了屋门,外面的门是打开着的,阳光顿时涌进来,照的屋内一片光亮。

“关上,快关上,不要吵醒了世子妃。”孟若愚急忙呵斥着珍珠,小丫鬟正要去关门的时候,听到吴桃说话:“不用关上门了,我已经醒了。”

孟若愚回头看去,见吴桃坐在被窝中,被子从她肩头滑落,阳光洒在吴桃脸上,让吴桃脸上那点朦胧的睡意更明显,也显得更好看了。

孟若愚不由走上前柔声道:“你还是再多睡会儿,我…”

“不用了!”吴桃已经站起身,珍珠带着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穿衣。吴桃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语气对孟若愚道:“起晚了也不好,你既然已经好了不少,今儿就要去给太妃婆婆还有王爷请安,还有…”

“我不喜欢你这样讲话!”孟若愚斩钉截铁地说着,吴桃已经笑了:“是,既然世子不喜欢,那妾就…”

“你说过,我们是夫妻,就要做夫妻,我想和你做一对柴米夫妻!”

第63章 慧根

吴桃有些震惊地看着孟若愚,过了好一会儿吴桃才低头:“热水已经送来了,珍珠,服侍世子梳洗!”

说完吴桃就要往外走,孟若愚伸手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过要…”

“是,妾该服侍世子沐浴的。”吴桃说完就往屏风后面走去,孟若愚觉得自己满腔的热情,被吴桃泼上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自己想要说的,想要得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看起来很温柔,但其实内里什么都不在意的。

屏风内传来水声,接着珍珠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孟若愚恭敬地道:“世子,热水已经好了,您请进来沐浴。”

如果自己这会儿不进去的话,还不知道吴桃会说出什么话来,孟若愚往屏风走去。吴桃正用水瓢搅着木桶里面的水,看见孟若愚走进,吴桃像往常一样,走到他身边给他解开衣带。

孟若愚趁机握住她的手:“世子妃,你就不能和我说句话吗?”

“说什么呢?”吴桃这才抬头看着孟若愚,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可是孟若愚听出她话语中的疲惫。“这一个月来,我觉得经历的,比前十六年所经历的还要多,我对世子,也从一味顺从到了觉得世子会和我成为一对好夫妻,然而,再到现在,我明白了。您是世子,我是世子妃,我对您,只有顺从,不能有别的,不然的话就会得到很多人的…”

“祖母和娘,对你说过什么?”吴桃听出了孟若愚话中的担心,可是就在孟若愚昏睡的这三天里,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死灰一样,这会儿他话中再多的担心,也不能让吴桃的心再像从前一样,那样热腾腾的,那样有期望,于是吴桃微笑:“太妃和婆婆,都没有对我说过什么。我该恭敬侍奉您的。”

“不要!”孟若愚伸手把吴桃紧紧抱住,一种久违的温暖包围了吴桃全身,吴桃想抱住丈夫的胳膊,想和他倾诉自己这几天的惶恐,可是倾诉了又如何呢?如果孟若愚再次反复,那自己就是万劫不复了。

于是吴桃把孟若愚轻轻推开:“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世子,您先洗澡吧,不然水就凉了。”

吴桃的语气是如此温柔,可是孟若愚已经知道,自己离妻子已经越来越远,仿佛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世子、世子妃,太妃说要亲自过来探望世子,很快就要到了。”宋嬷嬷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吴桃伸手把孟若愚身上的衣衫除去:“还是赶紧洗澡吧,不然让太妃看见你一身臭汗,总是不好。”

孟若愚像是木头一样,任由吴桃给自己除去衣衫,跨进木桶,吴桃拿起水瓢,给孟若愚洗着头发,洗完了头发,又拿过澡豆,好给孟若愚擦洗着身上。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孟若愚任由吴桃给自己洗澡,自己该和妻子笑语欢声,而不是她现在这样,看起来温柔体贴,而两人却相隔千里之外。

到底在自己昏睡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孟若愚在心中努力想着,外面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世子、世子妃,太妃已经来了。”